9月1日，周三，PM 12：05
王坤将电脑切换屏保模式，坐椅子上回头招呼：“冠军、羽婕、小赵，中午一起吃饭吧？”
“好的。”赵明逸答应了一声。
“嗯？你怎么不早说？我点的外卖都到公司门口了。”丁羽婕头也不回，噼里啪啦的敲键盘。
“留着晚上加班吃吧，今天小赵入职，策划部给小赵接风。”王坤一推椅子站起来。
“坤哥不讲究啊，吃大餐都不喊我们仨吗？”李婧转过椅子看过来。
王坤一扶额，说道：“姑奶奶，绕了我吧。这是策划部门新员工入职，就400块钱的特别预算，够七个人吃吗？”
“你咋这么小气啊？有你这么当领导的吗？不够的咱两AA给补上不就行了？”
“那行那行，都一起吧，小马、欣然，一起吃吧。”
“我也点了外卖啊——”马枬拉长尾音悲痛的喊着。
“说了晚上加班吃嘛！”李婧回头呵斥，又补上一句，“没眼力介儿！”
“我晚上不加班啊！下午准能搞完。”马枬抗议。
“那不可能！我刚想起来还有个角色动作要优化一下。”李婧煞有介事的说道。
“婧姐——”马哲拉长音调无奈的喊。
“没事咱就走吧？欣然，一起。”李婧站起来，侧着头看看谢欣然。
“好的婧姐，我没事儿。”谢欣然也锁了电脑屏幕。
秦冠军也丁羽婕也都站起来，一行七人人在王坤和李婧为首的带领下出了办公室，也没等电梯，进了安全通道走楼梯下楼了。
“去哪儿吃？”出了公司办公楼大门，李婧和王坤并肩走在最前面，李婧边走边问。
“时尚广场？”王坤提议。
“哪家店啊？”李婧白他一眼。
“你定吧，只要不去购物中心美食城就行，那边远了点。”
“美食城新开了一家肉蟹煲，去尝尝？多走几步路你不会死的。”
“那行吧。”
一行人边走边聊，很快就来到六百米外的时代广场。虽然正是饭点，美食城内熙熙攘攘，但这家新开的肉蟹煲还没有满座。由于是面对办公白领的餐厅，并没有提供包厢，都是四人的小桌，服务员听说是七个人，只能拼了两张桌子。
王坤把菜单推给李婧：“婧姐点菜。”
“都有什么不吃的？赶紧说。”李婧也不客气。
“我不吃香菜。”丁羽婕赶紧说。谢欣然本来也想说她不能吃辣，但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李婧扫了一圈，看没有人继续，便低头继续看菜单，右手拿铅笔在菜单上勾画。
“我报一下菜啊，一份肉蟹鸡爪牛娃三拼煲大份微辣、蕨根粉、皮蛋豆腐、水果沙拉，你们再看看加点什么炒菜？”李靖说完把菜单推给了王坤。
王坤没有看，直接推给了丁羽婕，说道：“女士看吧，我什么都行。”
丁羽婕看了眼菜单，问道：“地三鲜行吗？”见大家点头，便拿铅笔勾了一下，然后推给了谢欣然，谢欣然摇摇头，示意自己不点，将菜单推给了赵明逸说：“给赵哥入职接风的，赵哥点几个菜吧。”
赵明逸看了看菜单说：“那我点一个炒瓜尖吧？”
秦冠军在旁早就着急想看菜单了，一把将菜单抽过去，拿铅笔在炒合菜后面划了一下，说道：“我看看我看看，你们尽点素菜干啥？”
“来个京酱肉丝怎么样？红烧黄花鱼也不错，再来烤羊排吧？咱7个人，一人一根吧？”秦冠军大大咧咧的说，飞速的勾上了三个菜。
“烤羊排？太贵了吧？严重超出预算，合计不用你掏钱就玩命点是吧？”李婧一把从他手里抢过菜单，塞给马枬，“羊排不要，马枬你点，别理他。”
马枬笑笑摆摆手说：“不点了不点了，已经不少了，还不知道这边菜的份量，到时候不够再加也行。”
李婧也不勉强他，拿过菜单举手回头喊：“服务员！”最终她还是没有把烤羊排去掉，另外再要了一扎酸梅汤一扎玉米汁。
李婧在和服务员交涉的时候，丁羽婕和谢欣然脑袋凑在一起，伸着手在那窃窃私语，似乎是在互相点评对方做的美甲。
赵明逸便找身边的马枬聊天：“马哥，你那个字读战是吗？我差点以为是马丹。”
“是啊，这是生僻字，我早想改名叫战斗的战，或者车站的站也行。”马枬笑着说，“特别麻烦啊，很多字库里没有，还老被人喊错，太尴尬了。”
王坤觉得他们聊的太没有营养了，便插嘴问道：“小赵，上次你过来复试，孙总怎么和你聊的啊？都问你什么了？我都担心你被pass了。”
“没什么啊，孙总挺好说话的。就跟我聊家常，问我结婚了没？有女朋友了没？平时在家都有什么爱好什么的，然后跟我聊了好久的电影。”
“孙哥是不是有个妹妹嫁不出去，看上你了？”秦冠军咧着大嘴乐呵呵的插话。
“聊电影？你平时喜欢看电影吗？”王坤直接忽略秦冠军。
赵明逸也没打算理这个不着调的新同事，看向王坤微笑的点头回答：“对啊，我平时最喜欢看小说看电影电视剧什么的。”
“最近上映的速9看了吗？”王坤问道。
“看了啊，速度与激情每一部我都看了，不过之前的几部没什么意思，可能这电影必须在影院才有感觉。”赵明逸谈起电影来了精神，接着说道“下半年《毒液2》和《正义联盟》都要上映了，到时候肯定要去看的。”
“你喜欢漫威和DC的片子啊？我刚开始挺喜欢看的，现在觉得越来越没劲了，以前看的是特效牛X，现在特效更好了，但是剧情特别弱智。”王坤发表自己的看法。
“嗨！看电影不就是看特效吗？看什么剧情啊？”秦冠军插嘴说。
“我觉得剧情还是很重要的，象速9的很多片段都太不真实了，看的时候作为观众都尴尬。”赵明逸说道。
“赚钱最重要。”马枬接了句。
“那孙总和你聊的是哪部电影啊？”王坤把话题带入正经轨道。
“挺多的，这几年比较火的电影都聊了一点。”
“那你和孙总算是知音了，呵呵。”
“算不上吧？主要是孙总问我喜欢的电影都是因为什么原因，不喜欢说一说我的看法，他自己没发表什么意见。”赵明逸有自知之明。
“您好，你们的菜可以上了。”服务员推了一个餐车过来打断了聊天。
“哎哟，这桌子这么长，大家坐这么远，这摆哪也不合适啊。”李靖发现了问题，这是两张拼起来的桌子，不是圆形可旋转的餐桌。
“服务员，可以再拿些盘子吗？把每个菜都分成两份，一边一份吧。”丁羽婕想了个解决方案。
“好的。”但是两张桌都不大，最后只是把大份的肉蟹煲分了两锅，一边一锅，凉菜就放在两桌的中间，炒菜和烤羊排还没上呢。
“中午不能喝酒，就以饮料代替吧，让我们先敬小赵一杯，欢迎他加入我们的团队！”王坤举起杯子。
……
9月8日，周二，PM 14：00
策划美术部办公室，每个人都在自己电脑上忙碌着。
笃笃笃响了三下敲门声，还没等谁开口说进来，门就已经被拧开了，孙雨站在门口微笑着，看到王坤的目光看来的时候，对他招招手说：“王坤，你现在忙吗？有点事和你说。”
“好的，马上。”王坤把打开的文件保存了一下，切了屏保，站起来。
孙雨带着王坤一边走一边说：“去吸烟室聊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好的。”
此时正是下午刚上班的时间，烟鬼们都刚刚解决完尼古丁依赖的问题，吸烟室没有几个人，显得很空旷。
孙雨一直走到里面最角落的长椅，示意王坤坐下，王坤抢先掏出盒中华烟，打开翻盖，弹出几支，递到孙雨面前。孙雨夹了一只，顺手塞在嘴里，打火机“嗒”的一声已经打着火递了上来，点着烟孙雨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打火机，表示感谢，笑着开口。
“档次不错啊，抽上中华了。”
“哪里哪里，周末同学结婚的喜烟，平时我都抽泰山。”
“嗯，记得你是山东的。”孙雨点点头。
王坤自己也叼了一支点着火，开口问道：“孙哥找我什么事情？”
“是这样的，公司这次给沈飞的捐款活动已经结束了。这周六呢，我代表公司要去医院去看望一下他，来问问你有没有时间一起去？”
“周六吗？我想想。”王坤装作思索的样子，想了几秒钟说，“应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都是一些小事，我可以安排其他时间去做。”
“那行，那周六下午三点钟，我们在协和医院碰头？”
“可以，没问题。”王坤很爽快的答应，又想起一件事，“就咱两吗？公司还有别的人一起去吗？”
“人力那边是HR总监李景红，另外娟蕾也去。”
“好的，那我们要准备什么吗？是不是得买点慰问品？”
“不用你操心这个，娟蕾会准备好的。”
“对了，咱公司捐款挺多吧？多少万？”
“四万多点吧，加上公司的捐款和潘总个人捐的，一共10万。”
王坤开始默算，公司一共一百五六十号人，平均下来也就是人均不到300元，想起自己还捐了1000，秦冠军和丁羽婕各捐了500，那绝大多数人可能就是100或者200了。
“是全都捐了吗？”王坤笑着问。
“那哪能呢？又不是强制性的，都是自愿，一百多点人吧。”
“嗯嗯，强制的不好，可能很多人根本就不认识飞哥呢。”
“是啊。”孙雨弹了下烟灰，扭头看了眼王坤，开口提醒了一句，“你那天去的时候换件衣服。”
王坤低头看看自己这件后朋克的T恤，纯黑的底色，白色的杂乱线条和喷溅状斑点点缀其间，正中是个带有双翼如同天使样子的骷髅骨架，翅膀上还流淌着白色血液。心说确实不适合医院这种场合，点头答应说：“我换件白衬衫。”
孙雨没有再说话，靠在椅子上看向窗外，一大团乌云滚滚压过来，眼看着远处的高楼慢慢从明亮变得黯淡，轻轻说了句：“起风了。”
王坤吸了一口烟，忽然觉得有点烦躁。
……
9月12日，周六，PM 15：00
王坤在协和医院南门口打电话：“喂，孙哥我到了，你们都到了吗？”
“我到了啊，你在哪呢？”
“我在门口啊，南门。”
“我们不在南门，在北门面，煤渣胡同这呢。”
“啊？”
“要不这样，我们在住院楼门口见吧，你现在过去。”
“好的好的。”王坤听到嘟嘟的声音，孙雨已经挂了电话。
王坤步频高，步伐大，赶到住院楼门口时，正看到北面过来的三人，孙雨走在前面，李景红和方娟蕾略后两步并肩走在后面。
“王坤。”孙雨微笑了一下打个招呼，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王坤看方娟蕾拎着一大袋东西，挺沉，赶紧伸手上前帮忙：“娟蕾，我来拎吧，孙哥也真是，能让小美女拎这么重吗？”
方娟蕾躲着不让他拎，笑着解释：“没事，不重。孙哥要帮我拎我不让，我怕孙哥偷吃啊，都是给飞哥带的。” 孙雨回头，耸耸肩，王坤见方娟蕾执意不让只好做甩手掌柜，和孙雨并排在前面走。
进了住院楼，李景红登记了一下信息，一行四人便再也没有开口说话。到了沈飞的病房门口，看见门没有关，李景红站在门口轻轻的敲了几下门，靠窗的床上侧躺的人回头看了眼，赶紧爬起来过来招呼。
“李姐，呵呵。”走过来看见门外的三人，依次招呼，“孙哥，王坤，娟蕾。都进来坐吧！”
这间病房有四张床，除了沈飞以外，靠门的床上躺着一个老太太，见到他们来探望，不耐烦的翻身脸朝墙，继续看手机去了。另外两张床都是空着的。
沈飞挠挠头，请李景红坐在唯一的椅子上，又从隔壁床边搬了把椅子让方娟蕾坐下，方娟蕾顺手把拎的大袋子搁在床头柜上。孙雨和王坤只好和沈飞坐在床上。
“唉，我听说协和医院不是人满为患都住到走廊上了吗！怎么你这还空着两张床呢？”孙雨纳闷。
“上午刚办的出院手续，晚上大概就有人要进来了吧？”沈飞解释，又补上一句，“我也快出院了，大概还有三四天。”
“你要出院了？好了吗？”李景红堆上一脸慈祥和蔼的假笑，好奇的问。
“没有，只是不用住院了，每天还是要吊瓶的，带上药随便哪个诊所就可以了。”沈飞摇摇头说。
“瞧你一个月不到，瘦了这么多啊？”孙雨拍拍他的肩，又轻轻捏了捏胳膊。
“主要是忌口，用药期间很多东西不让吃了，天天喝粥吃馒头，能不瘦吗？”
“看上去精神不错，我还以为你会奄奄一息躺在床上浑身上下插满管子呢？”孙雨看沈飞气色还不错，开了个玩笑。
“大夫说其实没有那么严重，注意休息和饮食一般不会发作。这次主要是前一阵子太忙太累，加上晚上还失眠，天天吃外卖太油腻，加上那天洗澡的时候水温过高，各种因素凑在一起才诱发了病因。”
“嗯，那就先好好休养、安心治病。”李景红把话接过来，“我们这次是代表公司慰问你来了。”
“谢谢潘总，谢谢李姐，还有孙哥。还麻烦王坤和娟蕾一起过来。”
“没事没事。”李景红摆摆手，“潘总呢，对你的生病非常重视，知道你的病很多的药物是没有医保的，而且价格非常高，所以号召在公司发起了捐款。公司同事们都非常关心你的情况，大家自发的捐了不少钱，现在已经汇集在一个账户里，因为要走一些相关手续，可能需要过一下慈善机构，主要是为了避税。等到手续完成，会尽快给你打过来。”
“太感谢潘总了，我在公司两三年，也没做出什么贡献，真是惭愧。”
“怎么说也是公司的一员嘛！”孙雨在旁边搭了一句，然后扭头跟王坤说，“瞧他俩搁着假惺惺的演戏，也没个摄像机拍着啊？”
“待会要合影照相的。”方娟蕾很认真的说。
“是吗？还有这一出呢？”孙雨耸肩。
“别捣乱，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李景红瞪了孙雨一眼，回头继续跟沈飞对台词，“潘总说了，等你身体休养好了，什么时候回来上班都是可以的，公司一定优先考虑安排一个合适的岗位给你。”
“嗯，谢谢。”沈飞重重的点点，一副很感动的样子。
“那我们也不继续打扰你休养了，你安心养病吧。”听李景红的话，这是该说的说完了，要告辞了。
“照相照相，你们坐好，我来照。”方娟蕾这次跟来的任务就一个，给他们拍照，她赶紧从自己的单肩包里掏出一个数码相机，示意他们。
沈飞坐在病床中间，左边是李景红，右边是孙雨和王坤，随着咔嚓咔嚓几声，方娟蕾比出一个OK的手势。
“李姐你们先走吧，我再坐会儿，和大飞聊几句。”要走的时候，孙雨突然开口说。
“我们先回，还是在楼下等你？”李景红问道。
“你们先走，我一会自己走。”孙雨挥挥手。
听着三人的脚本渐渐远去，孙雨习惯性的掏出烟，想起这里是病房，又塞回去。
“吊瓶还要吊多久？”
“目前是两个月的药，今儿才十来天。”
“然后呢？”
“看复查结果，指标降下来的话就可以减少次数，一周一到两次。”
“要这么一辈子？”
“那倒不是，如果指标完全恢复正常，就可以停药。”
“还能回来吗？”
“我也想回去，我真的很喜欢这份工作。”沈飞低头，喃喃的说，“但是我知道可能回不去了，这个行业太卷，压力太大，身体可能吃不消。何况我也不知道治疗要多久，也许半年，也许一年，也许更久。”
“嗯，能回来的时候跟我说一声。”
“谢谢雨哥。不过，我想下周就提离职了，其实现在，和离职也没啥区别。”
“我走了。”孙雨拍拍沈飞。
“我送你。”
“不用，你休息吧。”
孙雨走出医院，叼上一支烟，深深的吸了一口。看见路边盛开的花。耸了耸肩，轻声哼起了歌：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那些心情在岁月中已经难辨真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