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6日，周四，PM 15：30
一间办公室的大门上贴着一张火凤凰的剪影标志，门边挂着一个牌子，牌子上贴了两行字——策划部、美术部。
朱婷人如其名，娉娉婷婷的走到策划美术部办公室门口，左手捏着一张A4纸，上面隐约看见是一副表格——根据她HR专员的胸牌可以断言这一定是一份简历。朱婷笃笃笃的敲了敲门，听里面一个声音叫道：“请进。”便拧开门把手，推门探了半个身子进去。
朱婷飞速的扫视了一下办公室，精准的找到了目标人物——王坤，正坐在电脑后面噼里啪啦的敲键盘呢。王坤露出半张脸侧脸看了一眼门口的朱婷，见朱婷朝自己招了两下手，便顺手按了快捷键win+L，将系统设置成屏保模式，一推桌子，椅子向后滑了半步。王坤站起身来，走到门边轻声问道：“怎么啦？”
“你约的候选人到啦，7号会客室正在等你。”朱婷将手里的简历晃了晃，扬了扬下巴示意王坤出来说话。
王坤出来顺手带上门，将几双好奇的眼神封印在办公室内。
朱婷把简历递给王坤，开口介绍道：“赵明逸，24岁，有两年工作经验，之前在幻乐公司做执行策划。”
“幻乐公司？是上市公司吧？好像最近上热搜了？”王坤有点不确定。
“是的，听说是董事长宁旗被人下毒，下了好多种慢性毒药，送到医院都没办法，好像已经挂了。”对于行业内的新闻，朱婷也很敏感。
“他是不是迟到了？”王坤不记得这个时间点有约面试的计划。
“不，是早到了，早了快一个小时。”朱婷纠正他。
“一个小时前钉钉提醒我有一个面试呢。”王坤说。
“是的，一小时前本来应该有个候选人来面试，但是刚刚打电话说他不来了，我还没来得及给你发消息，这个候选人就到了。”朱婷微笑着说。
“为什么不来了？”王坤很介意候选人失约，毕竟从一大堆简历中筛选出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说实话挺难。
“说是咱公司距离他目前住的地方太远，通勤时间太长。”朱婷随便编了一个理由，其实对方只是告诉她说堵车了，希望推迟两个小时或者另约时间。朱婷当时就告诉对方不用来了，已经招到人了。因为对方是刚刚给她打的电话，已经超过约定时间快一个小时了，她觉得如此不守时不守约并且没有提前通知的人，肯定不靠谱！但朱婷也不想给王坤解释她的判断，嗯，那样太浪费时间没有效率，反正王坤也只是需要一个理由。
“好吧，那先见这个。”王坤点点头，便跟着朱婷走向会客室，一边简单的看着这份简历的内容。
“别紧张。”朱婷笑着侧脸提醒王坤。
“谢谢，我就是以前没面试过别人，所以上次真尴尬。”王坤不由想起第一次面试，紧张的他不知道如何与候选人独处，死活拉着朱婷陪他一起面试。平时能言善辩的他竟然在整个面试中不知道问什么，明明已经想好几个问题，偏偏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幸亏朱婷经验丰富，全程帮他聊完，送走候选人之后还给他做了半个小时的心理辅导和面试技巧指导。好在第二次面试的时候，他就找到点感觉，能在朱婷的提示和引导下表现的不错了。这次是他第三次面试别人，心想，好在有朱婷。
“我一会儿还有事，李姐给我安排了活儿，今天你自己面啊，做完题就让他回去等消息就好。”朱婷说道。
“啊？我自己一个人面啊？”王坤瞬间有点不自信了。
“没事儿的，放心吧，你怕啥啊？是你面他还是他面你啊？”朱婷乐了。
“说的也是，我这算不算是麻杆打狼——两头害怕？”王坤觉得有道理。
“那不好说，人家不一定害怕，他找工作面试的经验比你面试别人的经验丰富多了。”
“这说的也是，我要找工作被别人面试我也不紧张，反正都习惯了，问什么答什么呗。”
说话间，两人来到7号会客室门前。朱婷先敲了两下门，拧开门让王坤先进，然后跟进来。室内坐着的一位小伙子连忙站起来，看着两人进来，朱婷上前开口介绍：“你好，这是我们工作室的主策划。”
王坤微笑着对小伙子点点头，说道：“你好，坐吧。”然后自己走到对面的椅子坐下。
朱婷对王坤说道：“那坤哥你们先聊着，我先走了。”
“好的，你去忙吧。”王坤看着她点头，朱婷带上门悄然而去。
王坤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小伙子，梳着帅气的发型、脸型瘦削、抿嘴含蓄的微微带笑，双手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腰板崩的笔直。
王坤还没开口，小伙子先说话了：“抱歉，因为我没有估算好路上的时间，所以提前了一个小时来，打扰您工作了。”
“没事儿没事儿，我正好有空。”王坤心说我得掌握对话主动权，立刻接着说道，“小伙子很精神啊，你叫赵明逸是吧？简单介绍一下你的情况吧。”
“好的。”赵明逸迎着王坤的眼神，略停一下继续说道，“我叫赵明逸，河南濮阳人，今年24岁，大学读的是电子商务专业，参加工作两年多了。”
见赵明逸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王坤只好自己开口问，一边回想之前朱婷教过自己的一些问题：“你上一家公司是什么啊？你主要做哪些具体的事？”
“幻乐科技，也是做手机游戏开发的。我参与过《战争精英》项目，主要是做填写配置表、系统文档撰写、道具说明撰写、关卡设计等工作。”
“嗯，那你现在是在职吗？”
“没有，已经离职了。”
“离职原因是什么呢？”
“不知道您知不知道幻乐科技的一些传言，现在好像传的挺多的。”
“你是说，董事长被下毒的那个？”王坤想起上个月看过的一些报道，他们相熟的几个同事还八卦了好半天。
“是的，因为这事，公司很多人离职了。我们项目的负责人和一些同事也走了，所以项目组现在很混乱，每天项目感觉都是停滞状态，我觉得非常浪费生命，所以就离职了。”
“了解。”王坤点头，虽然他有强烈的想深挖掘一下幻乐公司董事长被毒死这个八卦的冲动，但是理智最终战胜了欲望，将这个念头深深的压在脑海，继续发问，“你平时都玩什么游戏？”
“很多，比如企鹅的《圣者荣誉》、网乐的《仙幻西游》等等，基本市面上的热销游戏我都会下载玩一下、都了解一下。”
“你之前了解过我们项目组以及我们现在正在研发的项目吗？”
“有一定的了解，是叫《飞天》是吧？之前朱姐给我打电话后，我在百度上搜索过。”听他这么说，王坤心说这孩子还挺老实。
“你对我们的《飞天》游戏有什么评价？”
“游戏战斗部分很好玩，但是恕我直言，如果我仅仅是个玩家，我会对这个游戏很反感。”
“什么原因呢？”王坤有了兴趣。
“首先是充钱的地方太多了，进游戏玩不到三分钟，就弹出提示让我充钱；等到我等级足够高，所有功能都打开了，满屏幕的都是活动图标闪烁，每个活动基本都需要充钱；如果我不充钱，玩一个小时我就被卡住了，打也打不过，也不能玩别的内容。”赵明逸说完停下来。
“那其次呢？”
“第二是广告很多，本身游戏要充钱，还加那么多广告。几乎所有的免费资源都要看广告领取，如果不想看广告，也得充钱才能永久屏蔽广告。”
“有第三吗？”
“嗯……暂时没了。”赵明逸说完想了一下又补充一句，“可能是因为我没充钱被卡住了，所以别的也看不到。”
“你对工作上需要加班的问题怎么看？”王坤决定换个话题。
“我的看法重要吗？”
“不重要吗？”
“重要吗？”
王坤有点无语，忽然想起了电影《大话西游》的某个片段，于是他停顿了几秒，最终他决定再坚持一下，严肃的盯着赵明逸一字一句缓慢的说道：“不重要吗？”
赵明逸放弃了挣扎，切换了一下模式回答：“我怎么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公司领导怎么看。我要挣钱糊口，让我加班我也不敢不加啊。如果我是领导，我也肯定会让员工加班的，另外我肯定不喜欢从不加班的员工，所以，员工的看法不重要，除非他不想干了。”
王坤没有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虽然他的内心已经给这个答案点了一万个赞，但此刻他只好装傻：“呵呵，小伙子挺直爽的啊，挺好。”
然后王坤忽然发现自己完全忘记了后面还应该问什么问题，他已经深深的被赵明逸震撼了，这是一个正直淳朴、真诚勇敢的人！但是现在怎么办？时间似乎在此刻停止了，王坤觉得可能过了一个世纪，他终于想起了最后的一步。
“其他基本情况我在你的简历里都看过了，我这里有一份策划岗位的面试题，你愿意花点时间做一下吗？”
“好的。”赵明逸此时的回答让王坤深感欣慰，他甚至做好了对方回答“不愿意”或者更奇葩回答的准备。
于是王坤从手中简历的后面取出几张A4纸，上面是公司针对策划岗位特别准备的面试题，包含了数值、系统、剧情、关卡、战斗以及管理、人格、价值观、人生观等各方面的问题。这份题王坤都没有做过，他入职的时候还没有这么规范呢。
赵明逸接过面试题，王坤递给他一支中性笔，告诉他在这里先写着，做完以后给自己打电话，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微笑着离开了会客室。
王坤没有回办公室，也没有去找朱婷，他转过走道绕进了吸烟室。吸烟室里烟雾缭绕，公司的很多烟民在繁忙的工作告一段落的时候都在这里放松一下，吸一只烟，和相熟的同事吹牛打屁，或者交流一下与公司与工作无关的问题。王坤看门口几个也不知道是哪个部门的，虽然面熟但叫不上名字，便一直往里走，忽然有个女声叫了他一下：“坤哥，坐这。”
王坤侧头一看，靠墙的双人座椅上坐着李婧，正看着他，冲他吐了一个烟圈。
“婧姐，搁这抽烟呢？”王坤在她旁边坐下，掏出一盒烟，熟练的弹了一支叼着唇上。“当——嚓”一声，李婧打着火伸在他胸前，王坤赶忙凑上去点着了烟，下意识的轻轻拍了拍李婧拿着火机的手表示感谢，想起她是个女孩，不免有点尴尬。
李婧倒没在意他这个动作，又“当”的一声合上火机收回手，说道：“我没啥事儿，之前的工作都交接完了，还在等外包那边提交效果图呢。”
王坤在吸烟室见过很多次李婧，但是以前工作上没有什么交集，现在都在一个工作室里，彼此熟稔了很多。
“我刚面试一个策划呢，让他做题先，出来抽一支。”王坤说道。
“都面几个了？还没找着合适的？”
“简历看了几百份了，挑出来二十多个，能约来面试的，这才第三个。”
“正常，好的都抢手，不好的一大把咱也瞧不上。”
“可不是么？上次那个我看还不错，雨哥聊了之后给否了。”
“什么原因？”
“雨哥说能力挺强，但是心眼太多，稳定性很差，估计干不了几个月又得找人。”
“嗯，雨哥说的没错。”
“那当然，我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觉得他思维敏捷还挺好的。”
“要聪明，不要精明的。”李婧似笑非笑的说，然后把手里还剩一半的烟摁在烟灰缸里，站起来说，“我先出去了。”
“好的，回见。”
王坤抽完一支烟，在那静静的坐着，听身边或认识或不认识的同事聊天——几个文玩爱好者围成一圈抻着胳膊在评估彼此的手串，商务部的两个女孩抱怨今天的外卖，运维机房的老大一边抽烟一边打电话投诉商品质量，最多的是独自一人在袅袅的烟云中看着手机发微信、刷抖音、玩游戏……
直到电话声响起，王坤等铃声响到第四声，划开接听放在耳边。
“好的，我马上过去，你稍等。”
王坤出了吸烟室，在楼梯口稍微吹了十几秒的凉风，估计身上的烟气已经淡了，才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去了7号会客室。
接过赵明逸做完的策划题，王坤稍微看了看第一页，没有往后翻，抬头说道：“今天麻烦你跑这一趟，我先看一看，后面会让HR联系你，不管是否录用。”
赵明逸赶忙说：“好的，那我就先回去了，等您的消息，谢谢。”
王坤送赵明逸到电梯口，点头挥手和他告别。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