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陶子将大司马和云庶人之父带到了云光殿,又派了四个小黄门抬着云庶人的尸身从东平门出了宫。
四个黄门抬着白绸包裹着的尸体在前行走,同浓浓的夜色相比,这团白色是那么明显。
两个巡夜的守卫见宵禁后仍旧有人在路上,便欲过来将其抓捕入狱,但当借着月色见行人之中有大司马的身影时,立即扭转了头向相反的方向行去,假装没看见。
云敬山和云敬海跟在几个黄门身后,两人各自心有所想,没有交谈。直到走到分叉路口,二人要各自回府时,大司马才打破沉寂开口问道:“敬海,你说浅月犯了如此之过,皇上真就这么放了咱们云家?”
虽云敬海早知云敬山一心借助云浅月后宫之势与其前朝呼应,但当看到自己的女儿被赐死作为亲伯父的云敬山却不为所动,一心只想着自身的利益时云敬海是真的寒了心。
虽不想与云敬山过话,但二人毕竟是亲兄弟,于是便敷衍地说道:“皇上今日已说了免了连坐之罪,就一定会言出必行。况且皇上一向仁慈,大哥就不必多虑了!”
云敬山颔了颔首,二人就此阔别,各自乘着夜色离去。
虽已至半夜,但式乾殿中仍旧烛火通明。
这一夜是皇帝失去第三位皇子的一夜,整个宫中陷入一片沉寂,但真这寂静之中能真正体谅皇上丧子之痛的也不过尔尔。
云家二人走后,刘义原本以为皇上会回到寝殿休息,却未料到皇上忽地起了身,对刘义说道:“陪朕去趟嘉福殿!”
如今已过了宫门下闸的时辰,想必除了三皇子生母陈贵嫔外众人皆已睡下。因此当皇上说出此言,刘义一怔,但他又不敢忤逆皇上之意,于是只好试探有没有转圜地余地的言道:“要不要叫个轿撵过来!
皇上摆了摆手,言道:“夜既深了,便不必扰了他人。”
听了此言,刘义心头不禁一酸,毕竟是看着皇上长大的人,看着皇上接二连三承受丧子之痛,刘义着实心疼。皇上既说了此言,便坚定了要去嘉福殿的决心,刘义也不好在多加阻拦,只好跟在皇上后面。
桃花醉其实酒如其名,虽取了个文雅的名字,但其实是个烈酒,正如其名,一喝便醉。
平日里皇上饮上三五杯便会微醺,但今日喝下整一壶都毫无醉意,夜风一吹,更加清醒。
二人步伐不急不缓,约莫一炷香时间便到了嘉福殿,正如刘义所料,嘉福殿已经落锁,从外向内望去,唯有二楼有一点点烛火之光,其余部分一片漆黑。
刘义扣了扣门锁,铜制的锁环扣在铜钉上击打出一阵清脆之音。
新来的李海十分警醒,听到声音便出来开了门。见皇上驾到,真是既紧张又开心,忙福了福身。
此时的皇上眼里哪还有这些奴才,瞧都未瞧李海一眼便直接往里面去。
人往往都是得到的越多才会越贪心,似李海这般,刚入宫便被派去清暑殿后用去刷恭桶的,如今进了嘉福殿于他而言已是最大的福报。
这是他此生距今为止离天子最近的一次,即使皇上瞧都未瞧他一眼,他还是由内而外的止不住的开心。他刚才所见的人是这邺北的九五之尊,是普通百姓穷竭一生都无法见到之人,又如何让他不激动不开心。
皇上不用细看,以皇上对嘉福殿的了解,也知道燃烧烛火的那间屋子是元熙的寝殿。
难道她也像朕一样睡不着吗?她又是为何而失眠?皇上来不及多想便直入了二楼寝殿。
“皇上驾到!”临上二楼,刘义忙报了句。
此时的元熙早已卸妆完毕,穿了一身月白色绣有暗竹条纹的寝衣躺在床上,不知为何她确实毫无睡意。听到刘义通报皇上来了,便连忙起身下了床,迎了出去。
“臣妾拜见皇上!”元熙福了福身,皇上没有说话,拉着元熙的手走至了一黄梨木的圆桌之旁,择了一圆凳而座。
元熙也随即坐下,元熙虽还在生皇上的气,但并没有抽回自己的手。皇上今日又一次承受了丧子之痛,元熙不想在他难受的时候在与其发生口角。
皇上落座之后便松开了手,有几分歉意的说道:“可是朕扰了你的休息?”
元熙见皇上一身落寞,一脸憔悴,不忍地说道:“臣妾不曾就寝,皇上没有扰了臣妾休息。”
皇上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言道:“那便好!”然后便不再言语,两人尚未和好,皇上不言语,元熙也没有说话,气氛一下尴尬起来。
但元熙又觉得这个时候不该同皇上较劲,于是率先打破了这份尴尬,言道:“夜深了,不如皇上早些安置吧!”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柳贵华、魏贵姬下毒之事与云庶人有关?”皇上不答反问。
“太后冥诞之日臣妾在醉风塔给皇上献舞,便是在这日之前的前几日臣妾去醉风塔演练时凑巧救下的芊叶!”
“你在醉风塔献舞应该是去年的事了吧?”皇上抬眼看向元熙,眼里满是探寻之意。
元熙点了点头,没再言语。她看出来皇上的眼中还有几分怪罪的意思,或许是在怪罪自己既早就知晓了此事,为何不告知于皇上。
果不其然,皇上又追问了句:“你既早就知道为何不同朕说?”
“皇上当时尚且没有法办云昭仪的决心,臣妾即便说了,也不过是赔上两个丫头的性命而已。可她们当时若死了,今日又有何人能指认云昭仪!”
皇上默默叹了口气,觉得元熙说得在理,可即便再有理,元熙也不该对其有所隐瞒,于是又说道:
“可朕死了的是皇长子,你既知晓,又不告知于朕,当真是罔顾了朕对你的信任!”皇上的眼中布满了血丝,是对逝去的皇长子的悼念也是对元熙的怪罪!
“臣妾也是反复考量之后才选择的三缄其口。当时云家得势,云昭仪每每犯错,皇上要么装作视而不见,要么罚罚禁足而已,可见皇上是顾忌云家在朝中的权势!”元熙并不想接皇上的短,只是说出实情而已。
可皇上却多了心,质问道:
“你是在嘲讽朕奈何不了云家?你是再嘲讽朕无能?”
“臣妾不敢!”元熙忙俯首跪地。
“不敢?这普天之下还有你胡元熙不敢之事?”皇上说罢忽地气急,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