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从风一夜满关山(二)
书名:天裳 作者:墨久言 本章字数:12976字 发布时间:2023-06-15

        一路向西,地势日渐高耸。众人乍见雪山冰川奇景,皆感惊奇。但风冷如刀,冰雪酷寒,实是常人无法抵御。好在林崤时常给众人配煮汤药,众人服下后周身顿觉温暖,便是梁日全无内力之人,也不觉寒冷。随着向西远行,高鼻深目,肤白眼碧,穿带异样服侍的外邦之人也逐渐增多。

        一路之上,全无战事,林鹏等人也未曾现身。在冰川雪线之上,唐轩似是看到应无泪那宛若惊鸿的白色身影。当悄悄说与紫裳时,紫裳笑道:“‘情波无泪’定是在冰山雪线之上采摘雪莲,好将此珍稀之物,拿到芦花坞去讨好梦飘雪。对此,唐侯爷也要多多效仿。”

那哀婉缠 绵、时断时续的箫声,伴着寒星冷月,竟也一路飘到了冰川绝域。

       葬下傲云那日的晚间,到了僻静之处,紫裳急不可耐,打开那个蜡丸,取出其中的白绢,凝神看了许久,眼中似是闪过失望之色。随后收起白绢,将蜡丸谨慎放入囊中,对唐轩说道:“傲云一死,雕花墨玉盒中的秘密,全天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见唐轩神色平淡,并不在意,紫裳又道:“本座预言,这其中的隐秘,将来必有大用!”

       这一日,众人来到一个规模颇大的市镇。赵青宇寻到一家较为整洁的客栈,众人住了下来。

       赵青宇甚能张罗,将众人安排好客房,又带着非无色,拉着店中伙计,找到一间大屋,让伙计多生了几盆炭火,在屋中摆下三桌酒席,酒肉干果甚是丰盛。众人在冰天雪地中走了多日,如今在温暖如春的房中开怀畅饮,很是惬意,极力夸赞赵青宇办事妥帖。

       酒至半酣,梁日高举酒杯,尖声道:“各位顶风冒雪,足踏冰川,心怀忠心,永向圣上,殊为可贵。今日我们虽是远在绝域天涯,也要共同举杯,恭祝圣上他老人家龙体康健,江山永固!”

       随着梁日的话声,众人中除了圣夜心与齐小蓝外,一起高举酒杯,齐声高呼:“圣上龙体康健,江山永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梁日看了一眼同桌的唐轩,满脸笑容,手做兰花,分别指向圣夜心与齐小蓝,尖声笑道:“这两位美丽的小姑娘着实可爱,就像侯爷一样率真。咱家知道,刚刚两位小姑娘不端酒杯,是因为在半路之上手冻伤了。”说着又对林冬雨说道:“林小妹明日可要好好用心给两位姑娘医治冻伤。”

       梁日话音一落,康六当即说道:“梁副总管关心部属,爱兵如子,遇到这样的官长,真是我们的福气。卑职康六,敬梁副总管一杯。”

       梁日放下酒杯,莲花指一抚鬓发,尖声道:“我们出京以来,宣抚北地,止息兵戈,安抚民众,可谓居功甚伟。这些功绩,足可燕然刻石,垂昭后世。虽是如此,仍未至圣上期盼,各位肩上仍有重任。正可谓宣抚尚未功成,我辈仍需努力!下一步如何宣抚?到何处宣抚?今日我们还需商讨计议。本来商讨此等大事,只应我们正负宣抚使之间进行。但咱家与各位一路上同生共死,早已结下深情厚谊,已成生死之交。因此才扩大商议范围,也好让大家一并知晓而心无疑惑。”

       梁日话音一落,樊仲从囊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图,在桌上打开,手指在上面一点,说道:“我们如今已到此地,再往西行,便是帖木儿国的地界。”

       听了这话,有人微微点头,有人一脸茫然。

       唐飙道:“那个贴什么木耳国,那里是不是蘑菇木耳特别多?”

       康六道:“飙贤弟见多识广,说的应该不错。当年我那杂货铺中卖出的那些蘑菇木耳,有可能便是出产在那个地方。”

       樊仲向唐轩说道:“敢问侯爷,下一步我们还要向西进发?”

       唐轩道:“樊将军说得不错,我们仍要向西而行。”

       樊仲道:“我们身着戎装,在蒙古境内尚可,但到了帖木儿国,便不太妥当。进入该国我们还需换上平民服侍,再购上一批货物,扮作商旅,那样就会少去很多麻烦。”

       杨发抚摸身上的甲胄,脸上满是不舍之色,说道:“我们身上衣甲呢?这可是双层铠甲,丢了有多可惜!”

       牛靖边道:“杨将军可曾听过戏台书馆中的一句话,叫做内披细甲,外罩锦袍,暗藏利刃!我们西去的路上亦可如此。”

       文逸冷哼一声,说道:“牛老通译之言差矣!如此一来,我们岂非成了一群刺客?”

       林冬雨忙道:“小文不可对牛老前辈无礼。”

       樊仲道:“铠甲不可丢弃,可打包带在马上,以备再遇战事。”

       澹台远缓缓站起身来,冷冷说道:“我有一事不明,可否当面请教侯爷?

       唐轩道:“澹台将军有话请讲。”

       澹台远脸色阴沉,大声说道:“我们一路向西,死了那么多人,究竟是要做些什么?我们为何要相信一匹马?你自诩英雄,自诩率真,今日便当着大家的面,把话讲说清楚?”

       此言一出,屋中瞬时静了下来,众人放下手中的杯箸,齐齐看向唐轩。

       唐轩道:“澹台将军,你若不远再随唐某前往,可自行离去,唐某不算你临阵脱逃。”

       孟一辰猛地一拍桌子,直震的杯盘乱响,大声说道:“唐侯爷乃是奉旨北上西行,你一个七品校尉,居然敢以小犯上,质问官长?你如此做来,可是想要抗旨?想要造反?”

       樊仲轻身而起,身形一闪,便到孟一辰近前,抱拳说道:“孟大人还请息怒,澹台将军只不过多喝了几杯,这才有冒犯侯爷之言,等他酒醒之后,本官让他给侯爷赔罪。”

       梁日向唐轩满脸陪笑,尖声道:“大人不见小人怪,还请唐侯爷不要与他一般见识。”说着又向康六、唐飙说道:“小六子、小飙子,还不快扶醉酒的澹台将军去客房歇息。”

       康六、唐飙连忙起身,一脸惶恐,将澹台远扶出房去。

       紫裳站起身来,笑道:“爹亲、娘亲,不如圣上亲!天大、地大,不如圣上交办的事情大!这位澹台将军如此动摇军心,若是军心涣散,误了圣上的大事,谁来承担罪责?”

       唐轩平静说道:“紫姑娘不可乱讲!离乡万里,一路艰辛,任谁心中都会生出疑惑,而且前方尚不知还有何等凶危。不止澹台将军,便是在坐各位,谁要想返回京城,我当书写表章,奏明圣上,为其说清缘由,想来圣上也不会怪罪。”

       此时,正好康六、唐飙回到屋中,像是在屋外便已听到唐轩的话语,康六忙道:“现下离队回京,那不是眼看到手的功劳、已经装进兜里的官位全都没了?那样做,岂不是胡癫傻疯了?”

       梁日抬手拢了拢鬓发,尖声道:“眼看大功告成,各位一如既往,都要听从唐侯爷的调遣,共同完成宣抚重任,不负圣上的殷殷期望。”

       紫裳笑道:“在高 官厚禄、荣华富贵眼看到手之际,还要瞻前顾后,还要胡思乱想,还想临阵脱逃,那岂非真像康校尉说的那样,胡痴傻到家了!”说着从囊中取出两万两银票,递与孟一辰,说道:“来时公帑之银,经一路花费,如今所剩无几,阵亡将士身上的那些银两也不知到了何处,既便有人拿到了也定不会拿出公用。我们以下还要购置衣物,采买贩运货物,也只能由本座的私银来做支付了。但可要提前说好,将来货物出手,本金与红利,都归本座所有。”

       赵青宇笑道:“来此北地宣抚,多亏家师赞助了一些银两。不然,我等唯有打家劫舍,才可吃饭住店,买酒穿衣。”

       第二天早上,众人来到集市,见其间货物甚全,不但蒙地特产应有尽有,便是中原的丝织、瓷器、茶叶等物也都在店铺中陈列。更多的则是西域出产之物,琳琅满目,很是诱人。很多东西,多人都是初次见到,一时甚感新奇。

       在赵青宇的张罗下,每人购置了衣帽靴履及随身用品。孟一辰带人购买了丝织、茶叶等物,好在马匹甚多,不用再买。半日下来,紫裳给的两万两银子,已是花去大半。

       众人携带所购之物,大多兴致勃勃,一路说笑,走向客栈。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随着街上行人向两旁散开,只见林鹏一身白衣,神采飞扬,迎面走到众人近前,站在街心,拦住众人的去路。李怀宗、来九针、廉如众及数十圣天教众,站在林鹏身后,其间十数人眼中神光灼灼,一看便知武功不凡。

       林鹏冷峻的目光,扫过众人所带的货物,笑道:“各位这是在唱哪出好戏?趸下的好东西还真是不少!看样子,这是要去西域各国做买卖、发大财!不知到了那里可要再行圣上赋予的宣抚重任?可是要继续宣扬仁义,抚慰民众,止息刀戈,教化愚氓?”说罢,仰天大笑,身后数十教众,也都跟着一起大笑。一时街上众人纷纷驻足观看,眼中都有惊异之色。

       唐飙躲在唐轩身后,大声说道:“我们想去哪就去哪,干你什么事!我们有银子,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你看着是不是心跳眼红?”

       林鹏笑道:“小飙子真是越来越有长进了!你三叔走了,本座看你也怪可怜的。再者,在锦衣卫中做一个领从九品俸禄的校尉跟随,被人呼来唤去,有什么意思。不如今日便投入圣天,在本座的麾下做事,本座绝不亏待于你。你若来投,本座今日便任命你为虚宿堂堂主,顶替那反教逆天的恶贼傲云,统领三千教众,年奉黄金五百两,不知小飙子心中可是生出一些想法?”

       康六站在杨发身旁,听了林鹏这话,眼中闪过一丝羡艳之色。

       唐飙眨眨小眼,擤擤鼻子,说道:“统带三千人马,那在朝廷该是一个什么样官儿?”

       林鹏笑道:“比樊仲将军的官职还要大,比唐侯爷的俸禄还要高。”

       唐飙脸色兴奋,说道:“年俸五百两黄金可是事先……”

       孟一辰喝道:“唐飙不可再与林逆胡言乱语!”

       林鹏看向孟一辰,笑道:“自拥立太上皇复位以来,小孟忽然变得深沉了,心中可是生出将来接替陈弢的打算?”说着抬手向上一指,神色一凛,又道:“你可知上面是什么?上面只是色彩变幻的天裳,而不是一眼看清的天颜。鲍大人变成了鲍逆,侯大人变成了侯逆,而如今殷大人也变成殷逆。新任的陈大人呢?恐怕不远的将来,也要变成陈逆!小孟啊!看在你绝顶聪明的份上,今日本座奉劝你一句,在这世道上,一来做人不可太过聪明;这二来嘛,不但要睁着眼睛走路,还要往前多看上几眼!”

       唐轩双眉一轩,说道:“林教主一路追到此处,今日是否要与唐某一较高下?”

       林鹏轻轻摇头,脸上闪过无奈之色,说道:“为何人的地位越高,就越是崇尚暴力?当初唐知事是那么的温文尔雅,如今变成了唐侯爷,为何动不动就要诉诸武力?”

       唐轩道:“那你为何拦住去路?”

       林鹏轻轻一笑,说道:“今日来此,当然是有要事。这一来嘛,是来向唐侯爷还刀。”说话之间,来九针从腰间取下“魔云”短刀,递给林鹏。

       林鹏看了一眼手中的“魔云”短刀,说道:“自从来院使身佩这把短刀,竟是夜夜都做噩梦,以致精神恍惚,武功大打折扣。先前与廉堂主联手,居然不敌‘风尘遮目’冷先生!就连大名鼎鼎的‘天下无谎’都镇不住这把刀,其他人更是可想而知了!而本座生来最不喜的兵器就是刀!是以本座觉得蓝裳他老人家遗下的这把宝刀,还是物归原主,还给唐兄为好。至于那张弓嘛,唐兄从小弟手中拿去,小弟还须亲手从唐兄那里取回。”说罢,将“魔云”短刀扔给了唐轩。

       唐轩接住“魔云”,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怅惘、感伤,更多的还是亲近……

       林鹏抬手向街边一座酒楼一指,说道:“这二来嘛,听说这家酒楼竟有波斯八十年的美酒,饮具皆为莫卧儿古玉制成的夜光杯。在此小酌一番,当会有些情调。不知侯爷可有雅兴,与小弟对酌几杯。当然了,饮罢自是小弟会钞,侯爷不必担心破费。”说着微微一笑,那神色真像是见到久别重逢的老友,又道:“侯爷若是觉得只是饮酒稍显乏味,小弟当陪侯爷对弈一局。早听说侯爷深通象艺之道,便是披枷带锁、身在狱中,对象艺之法仍是勤研不辍,与侯爷手谈一局,小弟定会受益匪浅。”

       杨发大声说道:“你要喝酒只管去喝,你要下棋只管找人去下。唐大人乃是朝廷的大官儿,不能和你这个反叛一起喝酒,一起下棋。”说罢,手握刀柄,挺胸抬头,显出一副威武的气象。

       林鹏上下看了杨发两眼,笑道:“如今阁下官居何职?”

       杨发傲然说道:“本将军现任虎林军副统领之职!”

       林鹏轻轻点头,说道:“很好,很好。”忽然脸色一变,大声喝道:“你在‘魔云’城堡排号是几?”

       杨发周身一颤,当即说道:“是1……”说罢一愣,随即满脸涨红,大声说道:“你这反贼竟敢挑逗本将军,本将军今日就要……”

       林鹏笑道:“杨1将军,你今日要做什么?”

       杨发看着林鹏冷锐的目光,周身又是一颤,向后退了两步,支吾道:“本将军……本将军今日懒得理你。”

       林鹏又是看向唐轩,说道:“既然今日侯爷全无雅兴,只好改在他日。只是本座还要重申,侯爷答应本座的那件事还请上心。一万年太久,人生多少朝夕?万不可拖得时日过长,还请尽快办妥。再者,侯爷率部西行,终是要做些什么,本座仍要时时挂怀,也好在异国他乡,尽上一份故人之心。”说着抱拳拱手,又道:“今日就此别过,改日再来相会。”说罢,带着李怀宗等人走进了那家酒楼。

       林鹏搅闹一场,众人兴致大减,又草草买了一些东西,便回到客栈。

       孟一辰告诫众人,切不可单独外出,除非你能单独胜过林鹏。众人大多面面相觑,沉默无言。唐飙一双小眼反复在林冬雨、齐小蓝、贞子脸上看过,喃喃道:“照这么说,只能唐侯爷可以走出客栈了。唐侯爷出去,也只会带上这几个小妹妹,不会带上小飙子。”

       第二天一早,众人一起动手,将那些货物驮到马上。孟一辰让康六、唐飙与韩冰、石城四人看护货物。康六颇是兴奋,将驮着货物的马匹数了一遍,说道:“整整三十六匹驮马,要是将这些好东西运到那个锅贴木耳国,准能赚上一大笔银子!”

唐飙喃喃道:“赚多少银子也都是唐夫人的。”说着眼前一亮,又道:“我们四人看管驮马,搬运货物,这么劳苦,到时唐夫人说什么也会分给我们一些。”

       众人仍是一路向西,走了十余日,前面是连绵的大山,一座险关坐落在两峰之间,看去颇为紧要。此时,大路之上已少见单独的行人,大多都是结队的商旅。关上百数十军兵验人查物甚是繁忙,关上不时传出吼叫喝骂之声。

       孟一辰带上牛靖边、非无色走到关上。不大一会儿,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带着十数名军卒,大声呼喝,让排在前面的商队将道路让开,也不查验货物,便招呼众人出关。唐轩一马当先,带人过了关口。康六回望一眼,眼中满是羡艳之色,悄声对杨发说道:“在这关卡上当官儿,一年得收多少银子!”

       紫裳策马追上唐轩,说道:“此时已入帖木儿国境,刚刚在关口听一个商客说,此时该国国内也与蒙古一样,闹得四分五裂,战事颇是频繁,我们也当多加小心。”说着神秘一笑,悄声道:“那个被火铳击碎的墨玉盒,当是‘跛者’随身携带多年的真物。世人传为神物,绝非空穴来风。而那个蜡丸,便是其中的隐秘。蜡丸中的那张图,也许就是一张藏宝图。图中所隐的那个藏宝之地,其间定是藏有无数的珍宝。而那藏宝之地,也定在该国之内。这几日我当仔细审验,力求破译此图,找到将那藏宝之地。”

       唐轩道:“既便真有宝藏,真是寻到,无非多出更多烦恼,还会生出一些凶险。再者,你囊中的银子已然不少,不要在做那些孔方之梦了。”

       紫裳微微一笑,说道:“此事暂且不提。”说着回身瞟了一眼身后众人,悄声道:“这两日未及说起,那晚澹台远说的那番话,当是有些深意,恐怕是梁日、樊仲他们三人编排好的一场戏。如此一路西行,像是他们心中不安,以此法来试探唐兄。我感觉,你那位圣上在行前颁下那幅可为笑谈的圣旨之前,定是悄悄给梁日、樊仲颁下密诏。他们几人,身上都带着连响短铳。再者,那个冷风尘来的也颇为蹊跷,极有可能也与他们一路,我们不能不防。当然了,不找到郡主母子,他们不会有所行动。”

       唐轩道:“那日当晚,义兄秦渊就与我说了,也让我多加小心。”说着回身看了一眼,淡淡说道:“我若惧怕,就不会当着他们之面葬下傲云。”

       紫裳道:“梁日怀中藏着一个帐簿,随时记下每个人的言行。唐兄那句大逆不道之言,那些大逆不道之事,恐怕早已记在了上面。”

       唐轩看着天上飘渺的白云,淡淡说道:“他记与不记,早已无妨。”


  

       严冬已过,春已来临,天气仍是清寒。一路上并无大事,只是数次遇到劫匪拦在路前,均被唐轩显露武功惊得四散而去。路上遇到的商旅也说该国多有战事,但一路之上并未遇到两军交战。林鹏倒是见过两次,也只是调侃几句,便自行走开。那飘渺的箫声,众人早已习以为常。应无泪也未曾现身,紫裳说他采了雪莲花,已去芦花坞,与梦飘雪旧梦重温去了。

        这一日,众人买舟渡过一条大河。河水清澈见底,翻着清浪,卷着白花,却是冰寒刺骨。

        牛靖边举目看向四周,眼中闪过怀旧之色,说道:“此河名曰阿雷思河,河中之水为天山冰川积雪所融。此地史上曾发生多次惨烈的大战,乃是西域有名的凶险之地。”说着又向远处一指,说道:“那座大城便是有名的奥特拉尔城,当年纵横西域数十年的‘跛者’帖木儿,便死在此城之中。”

       唐轩心中一震,举目看去,见一座大城孤立于荒原之上,周围山势险峻,皆为不生草木的光秃石山。不由暗道:三十年前狙杀“跛者”的绝密行动,便在此地发生!

       众人听了牛靖边之言,尽皆举目看向那座孤城,神色大多肃然。

       向西行了五十里,天色将晚,见远处是一道巨大的赭红山岩,在残阳余晖的映照下,凝艳出无法言喻的凄美。大路左边是一片无际的林木,暗枝如铁,直指上天,全无一丝春色。

       唐轩看着周围的景色,不觉停下马来,身后众人也都跟着停下。

       樊仲催马来到唐轩近前,轻声道:“启禀侯爷,末将想在此地稍做停留,祭奠先人,还望侯爷准许。”

       唐轩听了,不由一愣,忙道:“樊将军请便。”

       樊仲轻身下马,从囊中取出一坛酒与一摞纸钱,面对那道红色的巨岩,将纸钱点燃,又将酒洒在道边的沙土之上,随后跪倒在地,磕下头去,泪水从眼中流出。

       秦渊走到近前,唐轩赶紧从马上下来。秦渊神色肃然,说道:“兄弟,哥哥也要在此祭奠先父。”说罢,走到路边,将一坛酒洒在地上,向着巨岩跪倒磕头,眼中泪水奔流。

       冷风尘大步走来,走到林边路旁,向着红色巨岩长拜不起。

       唐轩只觉心潮翻滚,也向着那巨岩深深拜倒……

       紫裳走到唐轩身侧,跪了下去,不住向那巨岩凝望,嘴里不住叨念这什么……

       林崤与林冬雨也走了过来,向着巨岩跪倒磕头。

       那如泣如诉的箫声,又在天际响起,飞过了巨岩,飞过了深林,飞向更远的地方……

       众人见到这般情景,大多惊奇。唐飙道:“唐侯爷与樊将军他们这是在做什么?我们是否也要跟着跪拜?”

       康六看了一眼梁日,悄声道:“我们不可鲁莽,一切要以梁副总管的做为为准。梁副总管做了,我们跟着就做;梁副总管不做,我们万不可去做。”

       唐飙点点头,说道:“六叔真是这世间的高人!小飙子跟着六叔绝不会有错!”自出了蒙古边界,唐飙见康六与梁日日渐亲近,对其称谓也从六哥变成了六叔。

       牛靖边抬头看天,轻声道:“国之英烈的后人,又是这般英武,苍天当真有眼。”

       唐轩、紫裳双双站起身来,樊仲等人也都随之站起,众人彼此看过,虽全未作声,但彼此眼中都生出亲近之色。便是冷风尘那冷若寒冰的眼中,似也生出了一丝暖意。

       贞子走了过来,拉着林冬雨的手,悄声问道:“林姐姐,你与林大哥为何随着唐大侠他们一起下拜?若不是小蓝姐姐一把拉着,我也过来一起拜了。”

       林冬雨道:“我和哥哥是拜祭叔父大人。三十年前,他老人家在此地为国捐躯了。唐……唐侯爷用的那张大弓,便是我叔父遗下的。”

       贞子轻轻点头,脸上又露出不解之色,说道:“唐大侠他们呢?他们在拜祭什么人?”

       林冬雨轻轻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忽然,紫裳向那红色巨岩上一指,大声说道:“应无泪!”

       众人随着紫裳手指看去,只见远处高耸的巨岩之上,一白一紫,两条人影,正斗在一处,招式之快,全然分辨不清,就像一人在岩顶独自旋转,看去便如梦中幻影一般。

       杨发手搭凉棚,向岩上张望,说道:“应无泪是谁?他怎么身穿一半紫、一半白的衣服?他为何在岩上独自跳舞?”

       康六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牛靖边,说道:“杨将军有所不知,这番邦蛮夷之地也有戏台,也有粉墨登场之人,就像牛老通译先前的行当一样。”说着脸上满是傲色,又道:“但他们终究是一些蛮夷,全然不会咱们的唱念做打,只会穿上一半紫色一半白色的长袍,来回翻舞,跳个不停。据六哥推断,这岩上之人,定是那个叫奥什么拉车城中的一个戏子。他今日独自一人来到岩上刻苦用功,为的是出名多赚银子。”

       唐飙眼中露出钦佩之色,说道:“六叔走南闯北,就是见多识广!”

       唐轩凝神看去,心中一震,说道:“那是夜星虹。”

       此话一出,多人神色俱是一变。冷风尘看了唐轩一眼,眼中似是少了些冰冷之意,似又轻轻点头。

紫裳笑道:“本座曾经编排二人在黑水洋黑龙岛上做一番决斗,不想二人未去那个黑龙岛,却来到花剌子模故地的赤岩之上拼死一战,当真有些意思。”

       圣夜心听了这话,转身独自走到林旁,抬起手像是在擦眼中的泪水。

       唐轩道:“此事不能不管,我须到岩上看个究竟。”

       紫裳忙道:“正面乃是绝壁,轻功再高,也不可能攀岩直上。若是转过巨岩,找到上岩之路,不知要走多远路程,恐怕到时两人早已分出高下。”说着微微一笑,又道:“也许此刻梦飘雪正在一旁观战,唐侯爷你跟着去凑什么热闹,莫非也想插上一腿?”

       紫裳话音一落,只见巨岩之上,紫影白影一合一分,瞬时之间,全无踪影,使人看去,便如眼前生出幻觉一般。

       紫裳笑道:“也许两人斗到分际,却被梦飘雪喝住。两人打成平手,都不伤面皮。此刻,也许三人联袂,到奥特拉尔城中喝酒去了。”

       杨发脸上现出恍然之色,说道:“原来岩上不是一个人在跳舞,原来是两个人在比武。”

       康六一脸尴尬,忙道:“唐侯爷的眼光,就如同照亮的火把,那是绝对不会看错。唐夫人天下第一大才,更是不会说错。当然了,杨将军眼光也是很准。此刻,刚刚那个独自跳舞练功之人,正陪着那两个刚刚比完武、一个叫什么红、一个叫什么雪的人,到什么拉车的城中看戏喝酒去了。”

       紫裳笑道:“樊将军将门之后,当世武学奇才,可是看出刚刚两人谁要好上一些?”

       樊仲道:“刚刚两人拆了三百余招,虽说不分胜负,但久斗下去,还是应无泪稍好。但要取胜,却是不易。便如对弈中的上和局面,虽占上风,却无法取胜。除非久战下去,对方出现失误,稍占上风一方,才有机会取胜。”

       唐轩轻轻点头,说道:“樊将军所言甚是。”

       当晚,众人就在林中一块空地中扎下营地。

       吃罢晚饭,众人在营中燃起数堆篝火,赵青宇等人又是连捧带夸,将牛靖边拥到众人之前,给众人唱戏。

       贞子对牛靖边所唱的昆曲颇感兴趣,而且嗓音也好,在路上已缠着牛靖边学了几段,今晚竟是大大方方地走到众人之前唱了两段,引得众人不住喝彩。唐飙更是两手微颤,两眼发直,看着贞子,一时都不错开。

       非无色走到过来,坐在唐飙身旁,笑道:“唐校尉若是也和家师学些昆曲,便能与贞子小姐一同演唱,还能在戏中卿卿我我,你演个柳梦梅,我演个杜丽娘,岂不大好?”

       唐飙连忙起身,躬身施礼,满脸陪笑,说道:“还请非小通译在令师面前为愚兄多多美言。”

       唐轩与紫裳走在林边,躲开众人的喧闹。

       夜风干燥清冷,月亮挂在林稍。

       紫裳看着远处的篝火,说道:“这些人好不懂事!见到傍晚那个场景,转眼就是这般喧闹。我们不好说话,梁日老奸巨猾,不出头、不惹人早在意料之中,怎么小孟也不出面制止?”

       唐轩道:“此事不必挂怀 。欢乐、哀伤都是人的天性,不能在自己哀伤之时,就不许旁人欢乐,这是人世间最简单的做人道理。”说着看向那巨岩的方向,又道:“看来应无泪与夜星虹真的走远了。不然,见到此处的篝火,听到中原故地的欢歌,以夜星虹的性情,定会到得近前,看个究竟。”

       紫裳笑道:“当世江湖八大高手,除了那位龙义兄外,其他几人无一不是怪鸟!”

       唐轩轻声道:“此次西行,不知能否在哈斯其其格的故乡找到义兄?”

       紫裳道:“真没想到樊仲竟会在此拜祭,看来他也与在此地殉国的前辈有些渊源。”

       唐轩道:“记得党天朋说过,在那次绝密行动中,有一位前辈名叫樊啸,樊仲当是他的子侄。”

       紫裳道:“樊仲在天朋楼上那么张扬,如今又如此静默,当真有些怪异。”

       唐轩道:“人如何会一成不变?”

       紫裳拿出那个蜡丸,脸上闪过疑惑之色,说道:“这些时日,我仔细参详,却不能解开其中的奥秘。我将图上的文字,一个一个单独抄录,让帖木儿国人辨认,他们也都不识。”

       唐轩道:“也许其中并没有什么隐秘,只是古时一名巧匠一时兴起,与后人开个玩笑而已。”

       紫裳收起蜡丸,说道:“我看没那么简单,参详不出图中的奥秘,也许是玉盒不在的原因。破译此图,也许还要参照那个玉盒。”说着看向篝火营地,又道:“我上次说过,樊仲从江渭手中抢到的那个假玉盒,一定还在他身上,若是让他交出……”

       紫裳忽然止住语声,随即大声说道:“牛老通译的唱腔,就是高亢苍凉,直入云天,在京师也是首屈一指……”

       随着紫裳的话声,樊仲一脸静默,从前方林中转了出来。

       樊仲见到二人似是一怔,忙道:“末将莽撞,扰了侯爷与夫人的游兴,末将这就告退。”说罢,转身便要离去。

       紫裳忙道:“樊将军请留步。”

       樊仲转过身来,说道:“夫人可有示下?”

       紫裳目光闪动,说道:“樊将军可是单独找侯爷有话要说?”

       樊仲略一沉吟,说道:“末将确是有些话要对侯爷禀报。”

       紫裳微微一笑,说道:“樊将军快快说来,本座这就告退。”

       樊仲忙道:“末将找侯爷只想说说家常,夫人听听也是无妨。”

       紫裳笑道:“本座在此,恐怕多有不便。本座这就听戏去了,樊将军大可畅所欲言。”

       见紫裳转过林间,不见了身影,樊仲道:“末将等人在此先人罹难之地拜祭先人,不想侯爷与夫人千金之体竟也随之参拜,实让末将万分感激。”说着眼中流下泪来。

       唐轩眼中一涩,说道:“来到当年先人前辈壮烈殉国之地,后人如何不行拜祭!”

       樊仲擦去泪水,说道:“当年在此地的秘闻,侯爷当是早已知晓,那大汉将军樊啸便是先父。”

       唐轩道:“我不止听一人说起,令尊大人与秦大哥之父,早年投身锦衣卫,都以武名名动京师。”

       樊仲轻声叹道:“不想父辈之缘,子辈又来重续!”

       唐轩心中一颤,不由又是想起傲云的那句话:缘来缘去,缘去缘来,虽说缥缈,但冥冥之中,早有定数!

       樊仲又道:“两年前,在河东天朋楼上,冷风尘杀了刘渊、李邦两人,我虽未出手阻拦,心中却想:若是遇见铁陆、石昆二贼,定当杀之而后快,但父辈之仇,不能算在当时还是不懂事的孩子身上。更何况各为其主,并非私仇。”说着樊仲抬手一指篝火营地,唐轩顺着樊仲的手指看去,隐约可见一堆篝火之侧,冷风尘横剑膝上,端坐不动。

       樊仲续道:“冷风尘便是云西北之子,那李邦、刘渊二人,便是铁陆、石昆二贼的后人。‘万里真音’说出的话,从来没有一句虚言。”

       唐轩刚要想说曾在东赢见到过李邦,又想到曾承诺不向旁人透露他的去向,便把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樊仲道:“铁陆、石昆那两个逆贼,三十年来踪迹皆无,不知逃到了何处?据说后来有人见过他们,看见铁陆身上带着云西北家传的宝剑‘黄虹’,那把剑就成了追查他们的重要线索。但见过‘黄虹’之人大多上了年纪。既便就是冷风尘,也不一定识得他家传的宝剑。”

       唐轩脸上一红,心道:此事全怨自己,只是稍稍一提,未督促紫裳将‘黄虹’还给冷风尘。于是忙道:“紫裳身上佩带的那把长剑便是‘黄虹’。”于是便将在古洞中遇到的事简要说了。

       樊仲目露惊异之色,说道:“不想那二贼竟是死在了河东那个古洞之中!”说着轻叹一声,说道:“今日听侯爷一说,唉!其间的诸多谜团,恐怕再难解开。”

       唐轩一脸尴尬之色,说道:“一路西行,凶险莫测,紫裳武功不高,身带利器可做弥补,因此未将‘黄虹’还给冷先生。等完成圣上重托,在还朝之日,我一定让她将此剑归还原主。”

       樊仲笑道:“据末将所知,冷风尘虽说孤僻,但颇为豪爽,别说暂借一时,便是让他将此剑送给尊夫人,他也不会在意。”

       唐轩忙到:“如何能要人家祖传之物?”

       此时,营地之内仍是欢声笑语,哄笑声中,竟是传来唐飙带着浓厚川音的嘶哑演唱之声。

       唐轩道:“樊将军点评应无泪与夜星虹之战甚是精到,同时也能听出,樊将军也精于象艺之道。”

       樊仲眼中闪过哀戚之色,说道:“末将幼时孤苦,寄人篱下,多遭人欺,只有独自一人在纹枰之间能找到些许的欢趣。”

       唐轩伸手入怀,抚摸那本小小的帐册,心道:自己同样身世,却能得到家的温暖,虽非老父亲生,老父却对自己百般疼爱,如同己出。想到此处,眼中不觉流下泪来。

       樊仲叹道:“侯爷实乃宅心仁厚之人!”

       那箫声不知何时又是飘来,掩过唐飙嘶哑的川戏及众人的哄笑之声,使人心中蓦然一怃……

       樊仲道:“后来我得遇贵人,又得贵人身边的一位高人垂青,收我为徒,习得一身武艺。当然,我也为贵人做了很多事情,很多无法见光的事情。”说着樊仲脸上现出痛苦之色,过了良久,又道:“后来,我忽然觉得人活着没有什么意思,感觉每日身上就像背负着重物,又像周身被沉重的锁链锁住,以致不想做任何事情,有时觉得一身武艺也无丝毫用途。很多时候,连续几个晚上都无法入睡,那苦痛若非亲历,无从知晓。但无论多么痛苦,还要在人前撑着,我最怕被贵人发觉后将我抛弃,又让我重新回到被人欺凌的那些年月……”说到此处,樊仲竟是小声啜泣起来,周身抽搐地就像一个小姑娘。看其这般模样,哪里像是一个武功高绝的将军?

       唐轩见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忙道:“樊将军无需这样伤怀,无论什么事只要心中想开了,也就没那么难了。”

       樊仲哭了一阵,像是心中舒服了一些,擦去眼泪,又道:“我偷偷找到时北泽,给了他一大笔钱,跟他说了我的症状。时北泽却说我没有任何病患,只是情志不舒、气郁失畅之故。我问他可有良方医治。他想了想,说若是办三件惊世骇俗之事,舒了心志,使郁气顺畅,自可症状全无,恢复如初。我跪下问他,办什么样的事才算惊世骇俗。他却端坐榻上,闭目不答。”

       唐轩心道:不想樊仲之事,也牵扯上了那个时北泽。

       樊仲续道:“我回去以后左思右想,完全不得要领。过了几日,实在太过难受,又去太医院找他。太医院的人说,他去了河东。我便与贵人告假,去河东找他。我一路赶到定襄,见两名锦衣卫在大路上纵马狂奔,表情甚是惊肃,像是身有大事。我心念一动,就将他们打下马来,从他们身上搜到一封密信。我打开信封一看,不由大吃一惊,时北泽竟然被人杀了。又见信上说林鹏去了潞州,我便跟着去了。想在潞州做一件惊人的大事。我因时常为贵人做些隐秘的事情,从不抛头露面,朝中识我之人极少。到了潞州,我知党天朋之名,便去了天朋楼。后来楼上发生的事,侯爷应当知晓。”

       唐轩轻轻点头,说道:“我当时也在楼上。”

       樊仲续道:“我做下那事后,睡了几夜安稳觉,心中果然好受了一些。但不久之后,仍是难受异常,正想再做下一件事,突然练功气息出现偏差,致使半边身体不能动弹。经小林太医诊治,说并非重症,只须本门内功高深之人每日相助行功,便可打通经脉,功力便可回复如初。末将一身武功出自少林,于是贵人便诏令铁镜,铁镜大师遣弟子窥灵为我疗伤。算来我与窥灵乃是同一辈分,一见便是投缘。相处数月,交情已深。他时常透露铁镜偏心,不想授他衣钵,不传他方丈之位。说来也怪,身体半瘫,武功不能施展半分,心中却是舒服多了,每晚都能安眠,以致一度想自废武功。但随之又想,那样一来,又会受人欺凌,便打消了那个念头。”

       唐轩心道:自己江湖阅历仍浅,竟看不出樊仲一身武功出自少林。

       樊仲续道:“后来武功恢复如初,心中也好受了一段时光,直到去年年初,那生不如死的症状又是袭来,而且比过往还要严重,我又想起了时北泽教授的那个方法。没等想出要做些什么,窥灵便到京城找我,说铁镜要将衣钵授予师弟窥智。我心中灵光一闪,想出一策,即帮了窥灵,又可医治我的心病。于是我就借能近贵人之利,伪造了一件东西,去了少林,趁铁镜大师在看那个东西之时,打了他一掌……”

       唐轩大惊,倒退两步,看着樊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樊仲道:“今日在先父为国捐躯之地,与侯爷说出这件惊世骇俗之事,感觉心内顺畅了许多。”

       唐轩暗道:看来此人真有心疾,而且着实不轻。

       樊仲续道:“铁镜大师圆寂后,我便当众宣读那件伪造的东西,以贵人之名,立窥灵为少林方丈。那一刻,我心中甚是顺畅,感觉四肢百骸舒适无比……谁知未及百日,我那生不如死的症状重新发作,而且更加沉重……于是我就找到梁日,做了一件更加惊世骇俗之事……”

       唐轩这才明白,樊仲背叛景泰帝,竟是如此让人无法想象的原因!

       樊仲续道:“临行之时,陈弢陈大人悄悄给我一瓶灵药,并说此药能治百病,是那一双聪明了过头的少年,花重金从西域紫冥蛇谷购得。刚刚离京之时,我感觉甚好,以为真像时北泽说的那样,做了三件惊世骇俗的大事后,那些苦痛便会消散。谁知上月,那症状又是袭来,我服下陈大人送给的灵药,四肢百骸感觉比办完大事还要舒适,我真是从心里感激陈大人。”说着看着唐轩,眼中满是期盼之色,说道:“这瓶药终有吃完的一天,因此恳请侯爷帮末将寻到那个紫冥蛇谷,将这灵药多购几瓶,以备不时之需,最好能买下此药的配方。”

       唐轩心道:樊仲所说的灵药,当是自己曾吃下一粒的那药。吃下之后,四肢百骸确是舒适无比。陈弢曾说那药不可服用,又为何送给樊仲?可是陈弢要害樊仲?

       见唐轩眼中神色不定,樊仲跪在唐轩面前,哭道:“恳请侯爷救救末将,末将虽死也不忘侯爷大恩。”

       唐轩急忙将樊仲扶起,说道:“樊将军放心,我一定沿途打探,找到紫冥蛇谷,让樊将军买下此药的配方。”

       樊仲擦去脸上的泪水,说道:“今夜末将与侯爷说出压在心底的这些话,末将感觉心志顺畅了许多。这些话,末将从未与任何人说起。末将敢在侯爷面前说出,只因侯爷乃是这世间第一正人君子。最后末将还要恳请侯爷,这些话不要外传,特别是不能说给夫人。不知为何,末将见了夫人,心中着实有些害怕。”

       唐轩道:“樊将军请放宽心,这些话,唐某不会说与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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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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