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江邈成了这次网上热议的医生惨案的检方代表。
而余镠这几个月什么案子也没接,倒是在病房里与小姑娘打成一片,姐姐妹妹的叫着来往的护士,抹了蜜的嘴让人又爱又恨。余镠一直照顾的是他父亲,患了心脏瓣膜钙化的病。老头子也是刑辩律师。余镠算是子承父业。偏偏和老头子见面三句就吵。为此,余镠也是在这期间练出了时刻闭嘴的好技能,活生生埋没了自己的好口才。
余镠的父亲余忠,为人“愚忠”,人如其名,算是刑辩圈子里有名的死磕派。他向来只做赔本买卖,法助一个接一个,黑老哥和官大爷的案子却一个眼神也不给。在他眼里,律师是给疾苦百姓造福的。像余镠这种货色,要不是当年让孩子他妈留下此孩子,他都要和几个死磕派律师联名让他滚出刑辩圈。
当然,余忠没有这种能力,刑辩圈向来靠黑养活生活,没黑钱赚,那就是留着等死的命。倒有些于谦“抱定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味道。他眼睁睁地看着余镠一夜间从一个鲜活热情的检察官预备员变成沾黑惹事的赚钱机器,却也无能为力。
这天,余镠又和护士打成一片,几句俏皮话就逗得周围的医生护士们笑开了花,不仅聊一些医院里的家长里短,还顺便打听了潘医生惨案的细节。
其实,余镠知道自己不是潘医生的辩护律师,没必要管那么宽,但是他知道江邈是这案子的检方。
对方已经很久没有和他打过照面。对,也不可能,一个在律师事务所,一个在高高在上的人民检 察院。
作为检方,所有人都在声讨着何玫,。诚然,如果不是何玫故意隐瞒病情,也许潘医生就不会一腔愤恨而选择走上杀人的道路。但是,在法律面前,一切所谓的道德至上,所谓的人情关怀都会被打上不公的标签。江邈所要做的就是去把这件事件背后的法律问题和罪犯该得到的惩罚理清并且合理公示。
这天,江邈便去了何玫的家里。
何玫的家在郊区一条小吃街的二楼。楼下是一家螺蛳粉店,底楼屋子都是一股怪味。简单表明自己的身份后,江邈顺利地进入了何玫家。家里陈设老旧,只有何玫的奶奶躺在阳台晒太阳。老人家年迈地连转身都很难,却因为买不起轮椅要靠一把椅子帮忙走动。一见江邈,老人家就老泪纵横,两行清泪流了满面,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哀伤,满是对自己孙女离世的伤痛。看到何玫遗照的那一瞬间,江邈自己都震了一震,这种哀恸是亲情的极致体现,更是孤独留世的痛苦。
“奶奶,节哀顺变。”江邈说道,“我今天来,是作为检察院方,来询问一些何玫的事情。如果有隐瞒,警方和检方都会有麻烦,不利办案。”
“我......知道。小玫太苦了......太苦了。如果不是......不是......”奶奶断断续续地说些不大不小的事情。
江邈耐心地等奶奶回忆那些往事,“奶奶啊,等等,你说如果不是什么?”江邈试图挖出些东西来。
奶奶似乎不愿意提起,皱着眉头,把脸微微靠后移。
江邈坚持道:“奶奶,何玫已经离开了。她现在被所有人讨厌辱骂,你真的愿意她在泉下流泪吗?”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楼下的螺蛳粉店异常火热,人声鼎沸,嘈杂一片。江邈靠后躺了躺,耐心等着。
终于,奶奶开口了,她开始哭诉,何玫是个好孩子,一直都是乖孩子。直到有一次去酒吧打工,被一个流氓混蛋拐上了床,她开始每天以泪洗面,浮躁至极。奶奶努力让何玫鼓起生活的勇气,却突然被那个流氓找到了家。原来那个流氓还是个黑帮大哥,知道何玫已经怀有身孕的消息非常生气。于是,再一次把何玫绑走了,要求何玫生下孩子就去死,也算是不白费活了这么久。
可是,何玫还有一个奶奶,一个至亲。她要逃,就是死路一条。那天,奶奶提了一句何玫从黑帮逃出来之后,身上被利刃划伤,去小诊所打了止痛消炎针,在之后,她就成了现在闻名的艾滋病孕妇。
江邈给奶奶煮了一碗清水面,让护工帮忙照理,便离开了何玫家。一路上,江邈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前方的车辆发呆。
夜降临,是新的白天。忙忙碌碌中,对于城市人来说,真正回归自我,寻找自我的时间也许也只有夜。繁华的霓虹灯下,每一位受尽生活磨难的人都会卸下面具,或开始哭泣,或开始狂欢。而江邈也不例外。
他提着疲惫的一身,恍惚地走进自己的家。空荡荡的躯壳也算有个容身之处。
他打开了灯,打开了窗,打开了浴缸的水龙头。一下子,仿佛周围又有了一切。只有江邈自己知道这些都灌不进他的心。
这时候,门铃响了,江邈快速穿上浴袍就从浴室出来。通过猫眼无法知道来人,他便微开前门,却发现了地上躺着一个人,是余镠。
白色的衬衫早已被雨水淋得贴在身上。他的胸膛有些剧烈地起伏着,面如死灰。
触目惊心的是,腰部右侧处竟然被血染尽。余镠死死捂着伤痛,手指并拢,紧紧地捂住,而鲜血却还是大股大股地流出。一下子,门前的地毯也沾染了血腥气。
江邈眉头深锁,小心地把余镠移到了房内,并把外面的地毯也收起来。左右观察外面,便关上了房门。
江邈无话,找来急诊箱,就给做了防护措施。既然来这里,一定在逃命,一边无奈着自己一点也看不懂余镠,一阵心寒,一边又小心翼翼地给他剪开衬衫,包扎伤口。
江邈还是无话。
余镠半开着眼睛,无力地看着江邈的鞋子。“江邈”他唤了一句。
“你不想知道,我这是怎么弄伤的吗?”余镠问道。
房间里,只有一盏橘黄台灯在亮,一切都是那么静谧安详。
也许是陌生到了极致, 才有了一次默契。
余镠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出口,他说:“你还是你啊,可我呢,我现在混成这样,是造孽啊。”
“我只想听实话。”江邈出声道。
他深知自己多问一句也不能得到所谓的真话。
似乎只有这一刻,余镠才知道他什么都不问好比追问自己要好得多,起码自己也不算是对他说谎了。
“接下来什么打算?你要等伤好再走吗?”江邈把急救包整理好放回原位,随口问道。
“现在律所是去不了了,那群人还在盯着我。我来找你已经是给你惹上麻烦了。我想他们也不会放过我老爹。”余镠仰着看天花板,有意无意地说着。
“那你先留下来,我明天替你去看看情况。”江邈回道。
“对了,何玫背后的人其实和追杀我的是一批人。你注意点。”余镠终于把视线移回了江邈身上。他的眼神死死盯着江邈的背影,不知道思绪已飞到何处。
再次被拉回来时,江邈整个身子都附在自己身上,迷糊间,看见他把自己抱起来,小心翼翼地两手撑住,那仿佛是过了很久,他全身的清香都侵袭过来。这让本来很困的余镠瞬间清醒了不少。
江邈的脖颈锁骨都异常的好看,洁白的皮肤光滑细腻,性感的喉结随着他的呼吸也微微动着。江邈成熟了不少,好像还有一点胡渣留在下巴处。但这都无妨,他的帅气似乎更胜往昔。
他,依旧这么好。
余镠假寐,半阖着眼睛,最终被小心地放在了主卧大床上。身上还是湿湿的衬衫,紧贴着皮肤,显出肤色来。
江邈站在床边,两手叉腰,有些无奈。本来应该包扎完伤口就让他滚蛋的,偏偏内心深处就是想留住人。
......
算了,反正人还睡着,帮忙换下衣服,免得感冒也是正常之举。
于是,江邈从自己的衣柜里拿出了浴袍,他高昂着头,弯下腰想给余镠解开衣服纽扣。
一颗一颗,小心翼翼,漂亮的手指在胸膛上蹭过,激起了余镠心中不小的波澜。每一颗纽扣扭开,余镠都觉得自己的胸膛被袒露多一些,自己的过去被一点点扒开。着实难忍。
余镠半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江邈。两人视线在一拳不到的距离处相遇。彼此下意识屏住呼吸,此刻,两人都觉得最尴尬的时刻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