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噩梦勾魂
门外的风，寒冷刺骨，但门外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我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大门，打着门闩。我呆了一呆，便回屋拿了手电筒。
隔壁的房门依旧上着锁，里面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窗子破了一面玻璃，冷风吹过，发出类似鬼片中的恐怖声音。在这暗黑的深夜，这间房里透着诡谲阴森的气息。
我回到房里，一颗心兀自突突乱跳。
许是夜风吹起地上的沙石，沙石打在门上，发出了类似敲门的声音吧！可是，我听到的声音不像是沙石打在门上呀，何况，那脚步声又作何解释？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四下里那样静，那样寂，死一样的静寂，死一样的沉默，我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蓦地，大门外的小径上传来脚步声，一步一步，听得异常清晰，每一步都像踩上了我的心头。我一下窜了出去，窜到了大门外。
收破烂的大叔听到声响，回身一看是我，便笑了笑：“有事吗？”我冲口问了一个看似很愚蠢的问题：“刚才你来院子里找过我吗？”
“没有呀，”他说，“我去朋友家玩了。你……你是不是又听到了什么声音？”
我点点头：“这个院子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呀，为什么隔三差五地传出奇怪的声音？”
“这个……我……我也不太清楚，睡吧，时候不早啦！”说完，他就匆匆离开了。
一到房里，我便钻进了被窝。想起刚才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心里充满疑团。直到东方的云层露出鱼肚白，我才觉出睡意来袭。
又是一个星期天，我去市区的新华书店看书，回来时，只见隔壁的房门大开着。刚停稳自行车，我便冲了过去，原是房东在里面打扫卫生。
我走进去，假装寒暄实则查探究竟，说：“又没人住，你收拾屋子有什么用呢？”房东笑了：“我拾掇干净了，有人来住的话，看着也顺眼嘛。”
这是个两居室，外间与里间是相通的——只有门口，没有房门。里间靠墙放着两张床，窗户旁摆着一张不大的长条饭桌，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我在里间踱了几步，无意中发现东面床头的墙角边贴着一张照片。我悄步过去，俯身一看，只见上面蒙了一层灰尘，我便抬手用衣袖擦拭干净了。
照片中是个看上去十八、九岁的少女，她穿着洁白的衬衣和纯黑的短裙，笑得一脸灿烂。她面容姣好，明艳动人。我一见之下，不觉怦然心动。趁房东不注意，我扯下来揣进裤兜，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踱到外面。
回到房里，拿出相片，我直是挪不开眼睛了。可是，将它放在哪里好呢？
贴在墙上肯定不行，若是被房东看到，我可就糗大了；夹在书里也不妥，找出来挺费事的。思来想去，最终我决定将它贴在床头。白天，用枕头盖住；晚上，随时都能看到。
那时，我的小说已写到了高潮部分。连续十几天，不管周六还是周日，我都要写到凌晨一两点才肯罢手。那阵子，我时常感到神情恍惚，注意力不集中，白天上班都提不起精神来。
一天深夜，睡意来袭，我只好搁了笔。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突听房门响了一声，紧接着，像是有人走了进来。我立时便醒了，屋里一团黑，只隐隐约约看见床前站着一个黑影，看不清穿着，更看不见面目。
那人看了我一眼，没说话，转身便走。那一刻，不知为何，我像是失了魂魄，翻身下床，跟着他往外走去。
外面一团黑，什么也看不见。感觉像是走在大门外的小径上，又像是去了一个很陌生的地方，我甚至都不知怎么走出来的，像是下了床就到了这里。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陡地一片光明。我发现正置身在一片大草原上，脚下是一望无际的油油的青草和点缀在草间不知名的野花。不远处有片小树林，树木高大，苍翠蓊郁。林边有一条小河，河水淙淙，不知流向何处。几只飞鸟嬉戏着掠过小河，飞在树巅一阵呢喃。
这里天空湛蓝，空气清新，微风拂面，带来了花香鸟语，宛似到了另一个世界。
我站在那里，直觉心旷神怡。
蓦地，树林旁涌出了一大群人，男女老少，熙熙攘攘，像是突然到了菜市场，又像是中午学生放了学。他们三五成群地嬉笑着从我身旁走过，但大多都不看我，浑然当我不存在似的。也有的只看了我一眼，便将头扭转过去。那样冷漠淡然的神情让我感到很意外，我并不认识他们呀，怎么搞得跟我有仇似的。
前面是无垠且辽远的大草原，他们这是要去哪里？我站在当地，怔怔出神。突然，我看见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身影，当即快步过去，他乡遇熟人，当真有些喜出望外：“大勇，你怎么也在这里呀！”
大勇没回答，而是问：“你咋也来了？”我笑着：“我不知道呀，你……你这是去哪儿？”大勇说：“回家呀。”我点点头：“你也该回家看看了，这几年你都去哪里了？”
大勇没说话。我又说：“好几年没见到你了，我们都挺想你的，有空就回家看看吧！”
大勇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还是一言不发。
正说着，我无意识地说了句很奇怪的话，我也不知我为何突然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我说：“大勇，你不是死了吗？！”这话说完，我一下便睁开了眼。
又是一场噩梦啊！
大勇跟我同村，也算邻居，两家只隔着一条不大的胡同。他比我小几岁，是我弟弟的同窗，几年前出车祸去世了。他离世的那一年，我弟弟刚考上高中。因为此事我还特意跑去弟弟的学校，叮嘱他不要害怕，过马路的时候好好看看交通指示灯，要走人行横道之类的话。自他出事后，我再没刻意想起过他，没曾想竟在梦中不期而遇了。
那天深夜惊醒后，我全身酸软无力，一动也动不了，出了一身冷汗，连身下的被褥都被汗水浸透了，豆大的汗珠顺着头发往下淌，宛似被人泼了一盆凉水，又像是刚冲了淋浴没擦拭。过了足有一刻钟之久，我的身体才慢慢缓过劲儿来，先是动了一下手指，慢慢全身都能动弹了。不过，我还是缓缓坐起身，摸索着开了灯，回想刚才的噩梦，心里一阵阵发毛，心狂跳不止，使我睡意全无。
满月的光华透过窗玻璃映入房中，一片朦明。我点上烟，头脑昏沉还有些胀痛，却也不敢合眼。不是怕一觉睡过去，而是真的睡不着。不过一两个小时的光景，却是如此漫长，就像等待了几个世纪，终于天边亮起了曙光。
翌日午休时，我半开玩笑地告诉了同事大周。他说：“怪不得今天你无精打采的呢，这可不是什么小事，你这是被勾魂使者勾魂啦！”
“勾魂使者？”我苦笑起来，“别吓我了，还勾魂使者呢，你是不是鬼片看多了！”
“谁说没有勾魂使者？”大周一脸严肃，“我就亲历过一回呢！”
我一怔：“你见过勾魂使者？”大周摇头：“不是我见过，是我的一位同事亲身经历过。不过，也可以说是我见过吧。”我愣了：“你到底见过还是没见过？”
“两年前，”大周微一沉吟，便缓缓说道，“我在烟台的一家木器厂上班。那年夏季的一天，下班后我去食堂打饭，就见一位同事从饭桌旁仰面倒在了地上。紧接着，他全身一阵抽搐，便呻吟着打起滚……”
“他是不是中暑了？”我忍不住问。
大周摇头：“那时，他好大的力气呀，有两位同事好心扶他竟被他推倒了，其他的同事便不敢上前了。过了一会，他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双眼直勾勾的，像是突然傻了。紧接着，他又慢慢走回饭桌旁坐下，大声说道，你们不用害怕，我是勾魂使者，我饿了，我吃了饭就走。说完，他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那张饭桌上的几个同事听了都不约而同地站起身躲得远远的……”
“他被勾魂使者附身了？”我问。
大周嗯了一声，接着说道：“他吃完饭，抹了抹嘴，打了个饱嗝，突然又倒在了地上。这次，我们谁都没敢上前扶他。约摸过了十几秒钟，他便呻吟着爬了起来。只见他两眼无光，无精打采，像是忽然老了好几岁。他没再吃饭，便出了食堂。他走路时身子晃晃悠悠的，像是随时都能摔倒……过了几天，他就辞职了。那天，我见过他。他看上去很憔悴，也消瘦了很多，连眼窝都凹进去了。跟他同宿舍的同事说，他被勾魂使者附身的前几天一直生病，但都不知他得的什么病，只知道那几天下了班，他就去附近的诊所里挂吊瓶。”
“完了？”我见大周住了口，便问。
大周说：“完了。”我又问：“这是真的？”大周脸色一沉：“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我还能骗你？我听老人们说过的，八字软的人身体虚弱时，就能招致邪气的。你去买个玉佩戴在脖子上或是买个桃木剑之类的东西挂在房里，就能起到辟邪的作用，相信我！”
尽管大周言之凿凿，我还是不大相信，也没太在意，更没打算买玉佩。然，过了没几天，我就改变了想法。
那天下班后，我去大周家玩了一会，回去时已是晚上十点多了。我推开大门，便见院子里背对我站着一个女人。跟上次一样，她只在我的视线里存在了至多半秒钟的光景。这一次，我却连她穿的什么衣服都没能看清。
我呆了一呆，便冲进了房，灯亮了一夜。第二天，我便去超市里买了一块“玉佩”——说是玉坠更恰当。说也奇怪，自从戴上了这块玉佩，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再没做过类似的噩梦。
日子过的好快，不知不觉腊月到了。
一天夜里，我迷迷糊糊听见房里好像有动静，窸窸窣窣的，像是有几只耗子溜过。我很快便醒了，一转头，只见几步外背对我站着一个女人，她那一头如瀑般乌黑亮泽的长发铺满了双肩。借着外面皎洁的月光，我看得分明，她穿的是洁白的衬衣和纯黑的短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