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长老带王林离开后，来到了另一座山头。
想到王林方才踏空飞行时的狼狈模样，孙长老一时不忍，便带着他走着过去。
不忍？对这一个素未谋面的书生，怎么会心存不忍呢？孙长老也想不明白。
“来到这里，你有什么感觉？”孙长老在王林一旁问道。
“嗯——耳聪目明，神清气爽，感觉有源源不断的气涌入我体内，很是舒服。”王林摆出一副很是享受的表情。
“嘿，那是当然，这里可是整个凌云宗灵气最浓郁的地方。现在，你试着运送一下体内的气。”
“运送？”
“对，仔细感受你丹田中的气，然后将其运出，与外界的气交换。”
王林闭上了眼，凝神，仔细感受他丹田中的气——一点、一丝、一缕......渐渐地，他感受到了一片庞大的气海，其内的气远比外界要浓郁得多，他想运送这些气，却没有丝毫反应。
王林睁开眼，看到眼前的孙长老也没有丝毫反应。
他又闭上眼，再次尝试。
依然无果。
他睁开眼，尴尬地看向孙长老。
孙长老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老夫带你去测测道心。”
他是真的无奈，王林不能运送灵气就罢了，但他测试新弟子测试了四十年，就算是他见过的最差的弟子运送灵气，也不会像王林这般周围的灵气毫无波澜！
天纵奇才？
天妒英才？
罢了。
只是无人知，孙长老和王林走后，那一片灵气最浓郁的山头，灵气突然聚拢在一起，向着王林离开的方向，哀鸣。
......
“来，从这里走上去，走得越远，说明道心越稳，一般的修真者可以走到五十步左右，就让老夫看看你的道心究竟到什么程度。”
孙长老指着前方一条无限向天空延伸的天梯，示意王林从此上去，以测道心。
王林深呼一口气，事实上，他很紧张。
通过上一轮的测试，他知道了他的天资确实平庸，所以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在这一轮的测试中找回尊严。
他向前走几步，踏了上去。
踏上了第一步，如走在平地一般，没有任何感觉。
踏上第二步时，王林忽然神情一晃。
第三步，王林有些不舒服，怎么说呢，有些头晕。
第四步，他感到浑身气血翻涌，有些承受不住。
第五步，翻涌的气血忽然静了下来，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王林向周围的世界望去，他看到了一个孩童依偎在父母身旁，委屈地向父母说着哪个小伙伴又骗了他一颗糖果，母亲轻轻摸了摸孩童的小脑袋，父亲则在一旁哈哈大笑，眼神中满是爱溺。
那孩童，正是幼年的王林。
踏上第六步，王林看到了一个书生从山村中走出，后来书生中了状元，扬名立万，名满三江。皇帝看中了书生的经国治世之才，便将自己唯一的女儿许配给他。
书生很开心，一直到大婚那日他都是笑着的。
当他掀起新娘的红盖头时，发现新娘比平时更美，如果不算她脸上的两行泪水的话。
王林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正是那穿着一身喜庆的新郎。
猛地摇了摇头，王林才清醒过来，向四周望去，除了一片空旷就只是那等在原处的孙长老。
咬一咬牙，王林踏上了第七步，在第七步的石阶上，王林成了一个拜入恒岳派的修仙者，正在道场打坐时，身旁的师弟忽然喊了一声“黄龙掌门”，王林心惊。
他抬头望去，发现天空一双巨大的猩红色眼睛，对着他猛地一瞪。
王林醒了。
踏上了第八步。
第八步，王林遇见一位绾着长发青衣姑娘，那姑娘只是看着王林，也不说一句话，王林也不知怎么的，只是轻声叫着“婉儿”......
第九步，王林杀了人。
石阶上的王林只觉得喘不过气来，他的脚步也越来越沉重，仿佛背上背着一块巨石。
但王林没有放弃。
第十步，王林胸口多了一道血疤，然后又多了一道，两道——无数人在追杀王林。
第十一步，腥风血雨，杀戮滔天。这是一场战争。
石阶上王林浑身是血，满身伤疤。
第十二步，王林生了又死，死了又生。
石阶下的孙长老分明看到王林已然成了一个血人，他的双脚已经不能再支撑起他的身体，但他仍想再往上一步。
“快停下，回来！”孙长老大喊。
使出浑身解数大喊。
......
凌云宗外门第七峰，不偏不倚，位于外门十五峰的中间位置，前有道场，后有翠山，峰上零零散散坐落着几间木屋，围绕着木屋的是各种花花草草，还有几棵说高不高，说矮不矮的树木杵在屋前，像是在守护在这几间根本没人在意的木屋。
若是跳到树上，正好可以透过篱笆看到峰下的风景，只是与别的山峰下数百位弟子论道修行的景象不同，能在第七峰下看到一个修炼弟子就是奇事。
这当然与第七峰的主人孙汝海的奇葩性格脱不了关系，还有他的弟子，也都随他。
别人峰下是百位弟子勤苦修行，第七峰下只有虫叫鸟空鸣。
别人峰上是宏伟气派的道宫、经阁和一群其乐融融的师兄弟，第七峰上却只有花草树木，和几间精致的木屋。
第七峰清净，清净到整个山峰只能看到一个弟子。那是一位如花一样的男子，枕着一只臂膀躺在最高一棵树的树干上，另一只手拿着酒坛不停地往自己嘴里灌酒，好不逍遥自在。
“哟，师傅您老人家终于舍得回来了，咦，怎么还给我带来个师弟？！”
看到自己的师傅来到了第七峰顶，那躺在树上的男子放下酒坛，对师傅背上背着的一个血人有了些疑惑。
“臭小子，别说风凉话了，快下来给他疗伤。”
“好嘞，师傅。”
于是，满身是血的王林被师徒二人泡到了药池里，然后二人轮流为他输送灵气，最后用存有灵气的绷带将他全身包裹住。
然后那弟子将王林抬到床上，累的满头大汗。
王林还是处于昏迷状态，这一昏迷，就是五天。
醒来之后的王林看着陌生的房间，陌生的风景，就努力去回想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想来想去也只是想到自己测试道心失败，还弄了一身的伤，而此时他不仅没有一丝伤痛之感，反倒感觉自己比之前更加神清气爽了许多。
王林正起身想走出门去，孙长老却走了进来。
看到孙长老，王林只觉尴尬，说不出什么话来。
“跟我走，去剑阁，最后的测试。”孙长老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王林眼神中重新绽放出光芒。
其实，孙长老从来没有否定王林，已然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弟子，第十三个弟子。
尽管王林不能引起哪怕一丝灵气波动，尽管王林在道心天梯上只能走出十步而已，但孙长老看中了王林骨子里的韧劲。
或者说，他觉得王林这小子很邪门，无论是第一次见他时的熟悉感，还是灵气无波动、十步道心，都不同常人。很奇怪，他也不懂。
王林随孙长老走出第七峰，途中，他没有说一句话。
他看到了第七峰的花花树树，也看到了那个躺在树上独自喝着闷酒的如花一样的男子。
那男子也看到了他，但没说话。
王林只是跟着师尊走，直到他又一次来到了一片空旷的天地，眼前有一间大阁子，其上刻着两个铁青的大字“剑阁”，好不壮观。
“稍后我打开剑阁的封印，其内万剑会对你排斥，你只管往前走，走不走得进阁内无所谓，只要有一把剑向你飞来，说明你得到了这把剑剑灵的认可，日后应该可以成为一位不错的剑修。”
“准备好了，小子，要来了！”孙长老大喊一声，随即发动内力。
王林猛地向前望去，剑阁之门大敞，其内万剑绽出光芒。
王林向前走出一步。
一步落下，阁内刀剑乱鸣。
又一步，阁内刀剑乱舞。
王林向前走，有一股推力阻止他向前进，他行走的力越大，推力就越大。
王林依旧往前走。
直到阁内刀剑颤得震耳，直到阁内一把长剑霎时飞出。
但是，那把长剑没有停在王林手中，而是划开了王林的衣袍，在他刚恢复好的身体上划开了一道血疤。
那是一把要杀他的剑，不是他要等的剑。
一旁孙长老也很疑惑。
王林继续往前走。
阁内万剑在这一刻狂欢起来，沸腾起来。
忽然又安静下来，静的可怕。
王林不顾剑伤，只往前走。
他向剑阁猛地一瞪。
“轰鸣”一声，万剑齐鸣，齐落。
万剑被吓到一般，乱颤，像是哀鸣，又像是咆哮着要捍卫自己的尊严。
王林继续走。
轰隆一声，阁内飞出一道巨大的剑影，不，是一道开天的剑气。
若是被这道剑气劈中，怕是修士也会必死无疑。
王林来不及躲闪。
一旁的孙长老看傻了眼，慌忙从腰间抽出玉符丢出。
“咔嚓”一声，剑气消散，王林也被弹出好远。
“你这小子，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竟然引起那家伙的敌视，若不是我这长老印能抵得住它，今日我俩都别想活着走出去。”孙长老在一旁唠叨，眼神中有些后怕，是在忌惮那道剑气，也是在心疼他那枚珍贵的长老印。
“那家伙？”
“对啊，那家伙，龙泉剑。剑祖绝云在一百多年前留下的。”
“剑祖？”
“哎，你这娃娃怎么这么多事？剑祖就是剑祖，上宗玄月宗数一数二的人物，法力通天，一百多年前在我宗留下这把剑后就没了踪影，后来也没听说过他。不过这都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了。”
“这么多年来，能引动这把剑的只有你十一师兄和你了。”孙长老摇了摇头，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十一师兄？这么说——”王林的眼睛，有些笑意。
“你这书生怎么还不懂吗？真是迂腐。”那孙长老故意摆出一副训斥后辈的样子，然后瞥眼看了看王林“哎，谁让老夫我就是喜欢可怜人呢。”他看着王林，嘴角抽动，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
王林一头磕在地上“谢师尊！徒儿日后一定努力修道，将来学有所成，孝敬您老人家。”
说着不正经的话，但还是留下了正经的泪水。
至少呢，他大概不用下山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