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熙从云光殿谢恩回来时,皇上正斜躺在在嘉福殿的暖阁的榻上晒着暖。
常永的尸体已经抬了出去,院落已被打扫一清,轻轻一抹便抹去了这个人存于世上的所有痕迹,其他宫人脸上也看不出伤悲,仿若压根这个人便不存在一般。
皇上见元熙回来,忙坐起了身,问道:“你去哪了?”
“出去转了转。”元熙既未福礼也未抬眼。
皇上见元熙对自己仍旧不理不睬便知元熙怒气未消,昨夜出了那么大的事,想来元熙也没那么容易消气。
他以为元熙还不知晓常永被毒死一事,便借着此事想与元熙都攀谈几句,以消解她心中的怒气,于是便说道:“多亏你出去转了转没来得及用午膳。”
元熙轻轻扫了一眼皇上仍旧未言语。
皇上见元熙看了自己一眼,应是对此事产生了兴趣,于是如个跳梁小丑故意引起旁人注意般大声说道:“你的午膳被人下了毒,奴才嘴馋偷吃了几口,已中毒身亡。”
元熙眼里含着微微的悲伤,仍旧没有说话。
皇上以为元熙是因为嘉福殿出了人命,无人给做主才流露出这种无依无靠之感,便信誓旦旦地说道:“朕已命令刘义去彻查此事,朕定会给你个交代。朕对你的心意你是知晓的,有朕在的一天,定会保护你安全无虞。”
这话若搁在平素里说,元熙定会感动得痛哭流涕,可刚刚皇上在云光殿甬道的话尽数落在了元熙的耳里。元熙只觉得面前之人戴了张人皮面具,竟是说一套做一套,这宫中的哪个人不是他操作前朝的工具,亦包括她自己。
元熙冷笑一声,福了福身,言道:“多谢皇上!”然后转身离去。
皇上就这样被晾在了暖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皇上知道元熙尚未用午膳,又不想见自己,若自己一直停留在这里,一定会耽误元熙用膳,嘱咐了芊蓝、芊芸二人好好照看元熙之后,便离开了嘉福殿。
胡元熙膳食被投毒,一定与尚食局有关。于是刘义从嘉福殿出来便去了尚食局,尚食局每日供给各妃嫔膳食,迎来送往,人多手杂。
往常刘义亲自出马没有查不到的事情,可这次刘义却犯难了。嘉福殿被投毒的这一日,除了禁足在宣樱殿的司马承华宫里的人和白梦黎宫内的人,其余宫室人尽数去了尚食局。
云光殿去的是小厨房的人,去取了些蜂蜜,说是云昭仪今日想吃槽子糕,可是小厨房的蜂蜜有些沉了;正和殿去的是魏如贻的贴身婢女芊美,为二公主要了盘菠萝脆;明光殿王贵人携着婢女亲自去要了盘燕子酥;辰光殿去的是陈婕妤的婢女,陈婕妤今日胎动频繁怕有早产之迹,要了碗枣竹灯芯粥,配料有玉竹、灯心草等草药,小厨房材料不足没法熬制出如此复杂的保胎粥......
诸如此类,各宫基本都有所沾染。刘义颇为难地将所查的结果告诉了皇上,如此的结果确实难以论断此事便是云昭仪宫里所为。
即便查不出个所以来,总得找出一个替罪羊。
所以便把当日给嘉福殿送菜的李海给推了出来。
要说这李海也真是倒霉,刚入宫时被调到了清暑殿看守李充华,后来李充华被毒杀,他被下放到司恭所刷恭桶,刷了两年恭桶,好容易和司恭所的管事黄门混熟了,打点一番,才去了尚食局。
可苍天无眼,这刚去尚食局没多久,又出了嘉福殿被投毒一事,李海的一生似乎与毒脱不开关系了。本以为可以在尚食局可以安枕无忧了,谁知又被拉出来做退罪羊了!
次日皇上又来了嘉福殿,对元熙说道:“朕已命人彻查了此事,但当日出现在尚食局的人过多繁杂,各宫所的都去了,朕也不能一口咬定此事为云昭仪所做。但朕总归得给你一个交代,不管怎么说那送膳的黄门有看管不善的罪!朕与你知会一声,便让司刑所的人对其杖责二十。”
元熙抬眼看了看皇上,既觉得那个替罪的黄门着实可怜,又觉得皇上此举着实好笑。
皇上被元熙看得有些困惑,不禁问道:“何故如此看朕!”
“没有何故,臣妾想求个恩典。”
“尽管说便是!”皇上见元熙有事相求,以为自己的一番操作让元熙消解了怒气,于是颇为期待。
“那二十大板打下去,想必不死也是半残。臣妾宫里如今正缺个黄门,不如向皇上讨个人情,把那看送膳之人安排于臣妾宫里吧!”
“你敢将这样的人留于身旁?!”皇上万没想到元熙会有这个胆量。
“皇上的意思是他是投毒之人?”元熙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又言道:“难道皇上不知投毒之人是谁吗?”
这话质问地皇上一愣,皇上哪里么知道投毒之人是谁?可元熙这话说得好像皇上要袒护投毒之人一般。皇上不知元熙曾在宫墙外听到了那番话,所以觉得元熙的这番很是莫名其妙。
未待皇上反应,元熙又说道:“即便他是投毒之人,又如何?但凡他是个人,臣妾不要他命,想必也对臣妾以怨报德;若他不是投毒之人,更会对臣妾感激涕零。”
元熙一番话说完,皇上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自然是应了元熙的心,将李海拨到了嘉福殿。
从元熙撞破皇上和芊荷媾和之日开始,连续七日,皇上每日换下朝服便会前往嘉福殿,主动示好,请求胡婕妤原谅。
可元熙却日日冷着一张脸,对皇上爱搭不理。
皇上虽喜欢元熙,可毕竟是九五至尊,在元熙入宫以前何曾有人敢如此这般对待自己?
诚然自己是有错在先,不小心与芊荷有染,可这后宫之内哪个女人又不属于自己?
自己睡了个宫女而已,何必揪着不放?皇上心想。更何况自己又已认了错,日日好话不断!
后宫这么多女人,难道没了她朕便不活了?皇上越想越气,第八日下朝便再未去嘉福殿。
刘义看出了皇上心里和胡婕妤置着气也不敢多劝,只轻声提了句:“皇上,白充华已入宫多日,皇上要不要去含章殿看看?”
刘义这一提白充华,皇上忽地想起了铸金大典那日望舒亭上的那个亮丽身影。双眼忽地一闪,一拍大腿道:“今日便去!让司寝所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