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从嘉福殿出来时,天际已然大亮,皇上自是再无睡觉的时间,换上了朝服便匆匆前往了太极殿。
皇上嫡子的忽然薨逝不是小事,刘义连夜便将信递给了清河王和南淮王,二王当即启程连夜回来奔丧。
皇上的眼上布满了血丝,一夜未眠,极显疲惫。
朝臣们也多多少少听闻了二皇子薨逝的风声。皇子乃国之根本,二皇子的突然薨逝便是动摇了根本。此时此景,众臣唯有静默,没人敢发一言。
皇上木然地在龙椅上坐了半晌,见众臣无人敢言,便说道:“想必众爱卿也知朕的嫡子,朕的唯一皇子今日子时于宣樱殿溘然长逝!”
皇上声音沙哑,言语无奈,这一瞬间仿佛已老六十岁。
“皇上节哀啊!保重龙体啊!”一众朝臣听闻此讯忙匍匐于地,伏地痛哭,堪比死了自己的嫡子。
皇上人前一向刚毅刚毅,即便当初深陷六王辅政的困局时都未曾掉落一滴眼泪。可眼见自己已近而立之年,身下唯一的嫡子又忽然亡故,他内心险些崩塌,眼角也微微渗出了眼泪。
皇上抬了抬手,趁众臣低头之时拂去了眼角之泪,稳了稳声音说道:“都说无德之人,天不降子,可朕自问勤政爱民,虽丰功伟业无法与先帝相比,但总归算得上一位明主,朕不知老天为何会如此薄待朕!”
闻皇上说出如此悲痛之言,众臣无不心之一动,大司马忙跪地叩首安慰道:
“皇上如今正处于龙虎之年,切莫悲观!况且如今北苑已经建成,待立后之后再选些女子进来充裕后宫,皇上日后子嗣定会葱茏!”
皇上的眼中的泪,险些再次溢出,微微仰起了头,以求逼退眼中的泪。
皇上叹息一口气,言道:“但愿如此吧!”
“人死不能复生,请皇上节哀!如今要紧的是安排二皇子的后事!”许太尉劝慰道。
皇上深吸了一口气,对众臣说道:“皇二子启辰,贵为嫡子,聪慧过人,颇得朕心。追封其为慧敏皇太子,入景陵。”
皇上本就有立其为太子之心,生前没来得及,死后也要给其应有的殊荣。
众人虽早就猜到皇上有立其为太子之心,但闻皇上追封其为慧敏皇太子,更加做实了皇上的心意。而今看来,于皇上而言,不单单是死了唯一的皇子,更是死了皇位的继承人。
先皇为妃嫔所生,自己的母妃在世时也只是先皇的云贵华而已,因此于皇上而言,他是多么希望自己的嫡出皇子能登上皇位,但这终究成了一场梦。
“是,臣定当做好慧敏皇太子的身后之身!”安勰王跪地叩首。
安勰王本是带兵打战的好手,当年皇上惩治了其他五王后,安勰王为了消除皇上的猜忌让皇上安心便交出了所有兵权,挂了宗正卿一衔,主管了宗室嫁娶丧仪之事。
“那就全权交给皇叔了!既这样,那先退朝吧!”皇上摆了摆了手,起身离开了龙座。
皇上回到式乾殿脱下朝服换上常服躺于榻上,或许是忧思过度的缘故,皇上辗转反侧许久都没有睡意。
刘义递了个眼神过去,小陶子识趣地撤下了迦南香,换上了安神香。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燃了安神香的缘故,没一会真的响起了微微的鼾声。
皇上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有魏堇荼、有许宝嬛、有柳贵华、有崔婕妤,还有刚刚薨逝的慧敏皇太子,这些人站于一处都对着他笑,似招手叫他过去!
皇上梦中似有意识,知道这些人已经去世,一下从梦中惊醒,坐了起来。
刘义见皇上忽然坐起,脸色发白,额间有汗,赶忙倒了杯茶水递了过去,言道:“皇上做噩梦了吧!喝杯水压压惊。”
皇上微微摇了摇头,接过茶水一饮而尽,竟未想到从前陪在自己身边的那些人竟都成了亡人,“什么时辰了?”皇上问道。
“将近申时了。”刘义答得低眉顺眼。
“没想到朕睡了将近三个时辰,可有人来?”
“未有人来,但崔大人递了张折子上来。”
刘义口中的崔大人,正是崔子友是已故的崔婕妤之父,虽身处谏议大夫之位,但却从不似沈铭这样的言官,平日里一向很少递折子。
“朕去看看!”皇上说着便起了身。
“皇上您午膳还没用呢,不如先用了午膳再去看。”
“也好!”皇上言罢,刘义一拍手两个端着食盒的宫女走了进来。
皇上草草用了膳,便去了书房。
“混账!”皇上看完奏折怒喝一声,将其重重摔于了书案之上。
“气大伤身啊!”刘义忙安慰道,但刘义属实不知折子上写了些什么能使皇上如此生气。而且朝堂之事,更不是一个宦官能乱做打听的。
只听皇上怒气冲冲地言道:“慧敏皇太子昨日刚刚亡故,有人如此等不急,今日就送来折子同朕提立后之事?”
“是崔大人?”阉人虽不宜打听朝廷之事,可皇上已说了话,自己跟个木偶一般立于一处也不合适,于是便试探问了句。
“崔子友?他平日大气都不敢喘的一个人有那个胆?别说崔婕妤早就去了,即便尚在人事,朕立谁为后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您是说……”刘义仍旧未把话说完,这便是刘义的聪明之处,既什么都说了,又什么也没说。
“难道真当朕是个糊涂虫,他多年依附大司马,难道真以为朕不知晓吗!”
皇上话音刚落,小陶子便来报:“清河王来了。”
清河王刚从宗正寺回来,多少听到了些与二皇子之死有关的事,见皇上怒气冲冲不知何故,便问道:“皇兄因何而气?”
“你瞧瞧这是什么?”皇上说着便把折子推倒了成怿的面前。
成怿展开了折子,看见上面的墨黑小楷,蹙了蹙眉,二皇子刚死,崔大人便建议皇上将立后之事提上日程,怎能叫皇上不气?
成怿合上折子,轻轻放在了书案之上,看向皇上,言道:“有件事臣弟不知该不该讲。”
成怿此次进宫一为向皇上呈禀启辰丧仪一事,二为替元熙明冤昭雪。
“但说无妨!”
“皇兄可曾怀疑启辰之死有异?”清河王试探。
“朕也曾怀疑,但派人查验尸身并无异样,确实是因为疹子刚愈又受了惊的缘故。”皇上看向成怿。
“司马贵华抚育慧敏皇太子,不得不说有百利益而无一害,若敏慧她日登基,司马承华的身份更是贵不可言,抚育启辰不可能不尽心尽。况且嘉福殿的那只狐狸入宫已有一年,怎么早不发疯晚不发疯,偏偏在皇兄提名司马承华为皇后人选时,狐狸忽然发了疯。”
皇上不是愚笨之人,成怿一点他自然明了。之前未想到此处,只不过因为突然失去至亲之人,受了极大刺激,尚未处于极度悲痛之中,没有思考的余地。
于是皇上言道:“朕也知司马抚育启辰一向用心,但启辰毕竟死在了宣樱殿,朕将她降为承华,她不冤!至于嘉福殿的那只狐狸为何昨日忽然发疯,确实需要查查!”
皇上又转头看向刘义说道:“你这就去办!”
清河王见该说的该劝得都已说完,便说道:“那皇兄好好休息,臣弟先行告退!”
皇上摆了摆手言道:“去吧!如今天已黑了,你明日还要去宗正寺,朕便不留你了。”
成怿俯了俯身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