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悲情的春节,中信依然没有回白鹭,他怕回去后,不好出演自己的角色,笑也笑不出来,假笑或许比哭还要难看;即便是哭,可又能哭给谁看呢?
若是回了白鹭,或许可以陪一陪长眠的父亲,但他怎能忍住不哭呢?
若是留在山上,陪一陪儿子和儿子的妈,收获的是满满的亲情与安慰;
若是进城两天,陪一陪女儿和女儿的妈,虽然戴了厚重的假面,似乎只为履行义务和责任,却也能拾取片刻的假欢。
春节期间,中信居然对郝环环产生了些许钦佩,她说不会来打扰,果真言出必行,短暂的平静竟然是拜他人好心的赐予,不得不说,这个世界太讽刺!
元宵节过后,停摆了半个月的年复一年,才算恢复了常态,半山居开始有零星的桌餐预定,中信振作疲惫的精神,开始忙前忙后地端茶上菜。
今天订餐请客的是当地一土豪,用来招待镇上的干部,图的就是半山居的清静少人及略带风雅。
酒杯已经斟满,中信摆好一道热菜,捏了捏被烫疼的手指,正欲退出,却被主位的领导喊住了。
“顾总,酒都倒好了,你不来喝一杯吗?”
“领导,您还是喊我小顾吧,你们先喝着,等菜上齐了,我一定来敬一杯。”
领导冲着中信招了招手,说道:“来来来,不急着上菜,喝了这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中信只得趋步前往,旁边有人让出了椅子,他用眼角扫视了一下酒杯,苦上心来,这可是满满的四两杯啊。
那领导拉着中信坐下,端起酒杯递给中信,对着满桌的人说道:“顾总的公司是我们镇唯一的高科技企业,像这样的绿色环保产业才符合我们风情小镇的氛围嘛,你们虽然赚钱不少,但哪家不是污染企业呢,所以,你们也要想着产业转型,毕竟,环境是关乎子孙后代的大事。”
看着众人皮笑肉不笑的神情,中信颇为尴尬地笑笑,有点儿被架到火上烤的意味,可也没有办法,唯有喝了酒赶紧离开。
“领导,您随意,我干了。”
乡镇干部的酒量一向都是不错的,那位领导居然也干了一半,空腹的情况下,着实不含糊。
中信放下酒杯,意欲离开,他要赶紧回厨房垫吧一下了。
那领导却一把拉住了他,笑容可掬地说道:“顾总好酒量啊,你等我把话说完嘛。”
一旁的人非常有眼力劲儿地帮空杯再次满上。
“您请说,小顾听着。”
“区里面对于你们高科技企业有政策扶持,你知道吗?”
中信淡然道:“我听说过,估计很难弄下来,我也就没有特别关注了。”
领导语重心长道:“怎么能不关注呢?这是政府的福利,放弃了多可惜呀,他们想要还不够资格呢。只要审核通过,愿意迁入园区孵化器的,政府提供免费的办公楼,根据项目情况奖励一百万到五百万的资金,除了税收及政策优惠,还有项目融资方面的便利。”
“领导,如果只是项目的评审,我们倒是可以一试。”
“申报截止还有一个月时间,你好好准备一下,到时候把材料送给我,我来帮你运作一下。”
“谢谢,谢谢。”
“我不用你谢,咱们再喝一杯吧。”
中信暗自皱眉,可一想到那若有若无的希望,他毅然端起了酒杯,特别恭敬地与领导碰了个杯,再次一饮而尽。
在众人略显惊诧的目光中,中信缓步走了出去,步履看起来相当得飘逸。
刚一出门,冰寒的山风迎面吹来,他的脑袋蓦然一热,似乎在不甘地对抗着,眼前的景物都是清晰的,脚下却失去了踏实感,仿若踩在了云团之上。
他小心地扶着墙挪到了厨房,就在稍微松了一口气的瞬间,脚下一滑,他仰面直直地摔了下去……
啪~
微不可查的脆响来自体内。
喵呜~
惨烈无比的尖叫来自黑妞。
田冰和洪兰当即吓坏了,丢下锅铲、火钳,赶忙围了上来,正要扶他起来,中信立即阻止道:“别动,让我自己来。”
他略微感受了一下,心中暗自庆幸,幸亏倒下的一刻,后脑勺砸在了黑妞的身上,并没有直接撞到地上,否则,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他努力抬起脑袋,黑妞一下蹿到了角落里,自怜地舔起了毛发。
他侧过身子,意欲撑地起来,却立马傻眼了:
他感觉右臂已经被牵动,可前臂和手掌却依然安静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他不甘地尝试着,并定睛看向上臂的位置,却惊恐地发现,上臂肱骨的位置已然翘起,将衣袖高高地顶起,而大半条手臂始终毫无生机地趴在地上。
他的后背蓦然发凉,脱口而出:“坏了,可能肱骨断了。”
田冰直接惊呼起来:“什么?断了?”
确认了事实,他反倒不再恐慌:“应该是断了,不过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疼呢?”
在两人的注视下,他的腹肌缓缓收紧发力,人也慢慢地坐了起来,被牵动的右臂无力地悬垂着……
中信用左手抱住右臂,田冰一旁协助着,他终于再次站了起来。
洪兰端来了高凳子,让他坐下,田冰摘下自己的围巾,为他挂上,固定住手臂,打好结。
六神无主的洪兰终于说话了:“赶紧去医院吧。”
中信道:“我没事儿,先把这一餐做完再说。”
田冰问:“真的不疼吗?你别硬撑着了。”
他笑了笑:“真的不疼,我甚至怀疑只是扭着了,也许歇一会儿就好了呢。”
“行,你有任何不舒服都要及时告诉我,这可不是开玩笑。”
“放心吧,我又不傻。”
就这样,他闲坐一旁看着两人的忙碌,他不时尝试着勾动手指,终是失败。
他的心里早就认定了那个悲催的事实,可他还在找寻着侥幸的安慰。
等到客人走后,三个人才开始吃饭,问题也紧跟着出现了:
中信的右手彻底丧失了功能,他只能尝试着使用左手,而他的右半脑终是辜负了信任,餐桌上的尴尬令他有点儿面红耳赤了。
田冰拿来了勺子,可他依然显得极为困难,最终,他拒绝了田冰的投喂建议,一个人去了茶室,他不想让她太过担心,他的右臂已然疼痛发作,他根本无力完成精准的动作,除了脑袋还很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