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日子出奇地宁静。
于是当那封邀请王林进宫的诏书来到王林面前时，他也大吃一惊。
什么事呢?王林不知。想来不过是些治国齐天下的对策罢了。
但这毕竟是赵皇第一次单独召见王林，王林不敢有丝毫怠慢。
进入皇宫后，王林便径直地向大殿走去，却被前方的侍卫一把拦住。
那侍卫好像就是在等他。
“王状元，这边请，陛下在御花园等您。”那侍卫为王林指明了方向，态度很是谦和。
后花园？王林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到了后花园，王林便远远望见碧波亭下的一张圆桌上端坐着两人，一人身着黄袍，帝王之气尽显，另一人粉袍玉钗，黛眉凤眼，玉手纤纤，姗姗可爱。
是赵皇与公主等在那里，圆桌上放着三个杯盏，其二有主，另一之主，远远在看。
“臣王林，拜见皇上、公主殿下。”
“王卿免礼”赵皇挥手，示意王林在那个空位坐下。
“让陛下久等了，不知陛下此次诏臣前来所为何事。”开门见山，这是臣子侍奉帝王最常用的准则。
“其实也并无何事，不过是些天下生计、百姓生活之事，朕想问问王卿有何高见。”
“臣以为，天下之事，在民、在臣、在君......”
赵皇问，王林答，不失君臣之度，又有知交之仪。
一旁的公主静静地看着两人对策，不说一句话，眼睛中藏着微光。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赵皇问了几轮，不知王林答了几度，直到有前来述职的官员觐见赵皇，赵皇才停下了他与王林的对话。
临走前，赵皇拍了拍王林的肩膀，又饶有深意地看了看公主。
王林见赵皇离开，自己也想跟着离去，却被一旁的公主抓住了衣角。
他想到赵皇临走前看公主的那一眼。
怪不得他早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原来这是一场预谋。
王林无奈，摇摇头、苦笑、坐了下来。
......
他看向公主，发现公主一直在瞪着眼睛盯着他看，出于尴尬，他转过了头。
“怎么？王公子哪里不舒服吗？”公主眨了眨眼，呢喃问道。
“没什么，只是被公主这样的绝代佳人看着，难免有些不自在。”王林轻答，目光扫过赵紫陌。
“哎，可惜啊，绝代佳人也不能吸引王公子半分。”公主拿起茶盏，摇头轻叹，故作一副可惜的样子。
“公主这话，要是让外人听到，有些人可能就不开心了。”
“那，你开心吗？”她轻轻一笑。
王林一怔，他自是知道赵紫陌的意思。
“你，对当驸马有没有兴趣。”
王林那刚端起茶盏的手轻轻一颤，茶水洒出来一些。
他抬头看向赵紫陌，发现她与李慕婉，真的很像。
他对赵紫陌是什么感觉，他说不出，但赵紫陌对他颇有好感，他却是心知肚明。也许从第一次面圣那天起，也许会更早，当初舟中的王林只顾望向对岸，殊不知，身后的游船上，有个弹琴的姑娘一直在盯着自己。
“臣，不会做驸马。”王林语气很是平淡、冷漠。
公主皱了皱眉头，轻撇红唇“你不愿做我的驸马，莫非要一辈子不娶妻不成。”
王林没有答话。
此时的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既如此，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赵紫陌认真起来。
“拜山门，求仙道。”
短短六字，却让赵紫陌浑身一颤。
她手中的茶盏，落了。茶水洒了一地。
修仙，是她的禁忌。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去修道？”赵紫陌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她不想让王林修仙，从内心不想，就好像她知道王林经历过什么，好像，她了解王林，那个在仙道上历经无数次死生，那个让人忍不住会心酸的王林。
“凌云宗？”
“嗯。”
大概，她知晓了。
“王林，为什么？”赵紫陌的声音在颤抖。
或许她已经知道答案，但她还是忍不住去问，勇敢而又胆怯地去问。
“大概是想明悟一下天地大道。”王林抬头望天。“还有，就是放不下一个人。”
“那个人......是李慕婉？”赵紫陌话语中满是悲哀。
“是。”
赵紫陌站起身，笑了起来。
笑得让人心酸。
那是她在嘲笑她自己。
“王林，为什么，像我一样，一辈子做个凡人不好吗？”声音颤抖，满是哀求。
“因为，她是仙人。”
“呵呵......”堂堂赵国公主此时已顾不得什么礼仪法度“好，王公子，好一个情真意切。”
悲哀，惨笑，颤抖，自嘲。
王林走到她面前。
“公主，臣——”
“王林，你走吧。”
王林抬头，望向她的双眼。
“臣，告退。”
王林走了。
是赵紫陌让他走的，因为她怕，她怕王林看到她满是眼泪的双眼，怕被看到哭花了精心准备的妆容。
她不想让王林看到她一个凡人脆弱的模样。
果然，像梦中一样，她又没能留住王林。
“可惜，这世间只能有一个李慕婉。”
......
王林回到府中，谢绝一切来客，闭门不出。
这一闭，就是一个月。
一个月后，王林走出了王府，走过了大半个京城，才买到他中状元前最爱喝的桂花酒。
那酒，快一年没喝了吧。
回到府上，王林写了一封书信呈给皇上，信中将他辞官求道的想法交代得很清楚。
皇上没有立马回复。
又有哪个皇帝忍心放走这么一个人才呢。
但王林，不慌。
直到一个月后，王林才收到赵皇的诏书。
赵皇用满纸的不同意的语气同意了王林的请求。
“王卿若是哪日厌倦了修道，大可回赵国来，你永远都是我赵国的状元。”其中有这么一句话。
满是无奈，满是心酸。
他知道，公主果然是帮助了他。
“又欠她一个人情啊。”王林望向皇宫的方向。
时节已入夏，小荷轻泛，蝉鸣四起。
王林告别了师尊。
父母那里，也交代过了。
大福，也能自己在王府中生活下去。他会一直等在这里，尽管他也不知他会等待多久，不知他还能否等到那个人归来。
最后，便是皇宫了。
与赵皇见了面，草草谈上几句。赵皇也知，王林的目的，不在他这里。
王林来到东宫，走进了公主的闺房。
她穿着王林初见她那日所穿的红袍，点染了盛妆，发髻上的金钗有些耀眼。
依旧是花容月貌，娇花照水，只是面色憔悴了许多。
她在等。
等王林。
“你来了。”公主强挤出一抹笑容。
“嗯。要走了。”王林看向她藏满失落的双眼。
王林愣了愣。两人都愣了愣。
“赵紫陌——我想知道你与李慕婉之间有什么联系。”这是王林第一次喊出赵紫陌的名字，想来，以后不知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赵紫陌没有回答王林的问题。
赵紫陌看着王林，王林看着赵紫陌，前者，想的是牢牢记住后者的脸，后者呢，只想从前者的眼睛中得到一个答案。
她想，她若是一直不回答，那是不是他二人就可以这样一直待在一起。
尽管荒唐。
这样也好。
“或许真正的答案，并不是你想得到的答案。”这便是她的答案。
“保重，王公子。”她转过了头，绷紧了嘴，不想让王林看到她那没出息的掉眼泪的样子。
“公主，保重。臣，告退。”
王林转身，走了。
“王林”公主叫住了王林“我喜欢的，不只是你的名字。”
公主哭得厉害。
她的妆花了。
不过无所谓，王林转身看了她一眼。
她笑了。
像一幅画。说不出名字的画。
那幅挂在她床头的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