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话 颍阳城转浮华路
九天之重宵,颍阳之繁华。
作为经济中心、交通要道,颍阳城是南北两方的分界线,水旱两路的交汇点,实为扼喉之重,兵家必争之地,无战不乱,富甲云集,商旅往来,欣欣向荣。
白衣少年,碧色少女,一高一矮,一前一后,走在颍阳城的大街上。
不若京城,天子脚下,政治气息浓重,这里的街景随意而洒脱,民风张扬而混杂。
捏糖人、炸年糕、巨型商铺、高层塔楼、杂耍班子、说书先生……所有的一切,对鹤千戒来说,都是新鲜而生动的,她从没逛过这么长的街,也没见过这么多的人,风流的公子、时髦的姑娘、甚至还有高头重髯的胡汉以及金发碧眼的异族。穿梭于这座名副其实的国际大都会,不得不说,鹤千戒是有些格格不入的。
颍阳城究竟有多大?
想要平白无故地遇到一个人,简直比登天还难。
逛了许久,天下拽着鹤千戒坐到一处茶水铺子歇脚,客气地和送茶的伙计搭话,问他是否听说过城中一个叫沐晚风的姑娘,医术了得。
那伙计听后笑了,反问天下,可知颍阳城有多少人口,又有多少叫沐晚风?医馆大夫多如牛毛,就是典籍官也要查户籍才有可能知晓,何况他一个烧茶水的。
天下悻悻地端茶思索,是啊,这里不是不忘镇,鸡毛蒜皮的小事街知巷闻,靠他这样询问打听,始终不是办法。有什么可利用的资源呢?正想得出神,忽听隔壁街那头喧哗异常,抬眼望去,一楼台前人头攒动、热闹非凡,附近的人也正都纷纷赶过去。
“秦四当家的又要开音乐会?这是他这个月第七次彩排了。”旁边一茶客恰时八卦。
“听说新皇帝登基,宣第一乐庄中秋节进京献乐,秦家打算派他去。”另一茶客很知情的样子,随之附和。
秦庄……
天下脑中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
“我出身于乐理世家,家中父叔兄弟都是乐师,我也是如此。”
“属下救援来迟,请幼主降罪!”
“记住,秦商是绝对忠于你的!”
“我不怪他杀我,只怪他没有早点,杀我。”
……天下忽然觉得头痛欲裂,接着全身一阵颤抖。寒气虽除,但矿日还在他体内不定时地发作,来颍阳城的路上,越来越频繁,天下虽极力隐忍,但也时常不遂己愿。
得快些找到沐晚风才行。
秦庄是个不错的依靠,可是一想到秦商,想到阿姐,就会心痛地无法自已。
神经的坏死也敌不过心死,不敢多做停留,只得匆匆地逃离茶铺,朝着反方向前行。
刚走不大一会,鹤千戒便停在一个糖人摊子前,再也不肯挪动半步。
天下心绪烦乱,自顾自地走了几步,见她还不跟上来,就大喊她名字,催促她快走。
谁知她像没听见一样,只是出神地盯着摊子。
“你再不走,我就自己走了!”天下不得已退回来,恶狠狠地摔下这样一句。
“老板,给我买一个吧!”鹤千戒指着摊子上一糖人,小心翼翼地央求。
“这是小孩子玩的。”
“就一个!”她伸出一根指头,放在胸前,可怜兮兮地说:“将来我有钱了,还给你。”
“不行,不是钱的问题。不能总是惯着你,越来越不像话。”
原本不是一件多了不得的事情,可是鹤千戒这样一说,就不对了味儿,天下反倒不能再出钱给她买了。
见天下转过身去,鹤千戒抓了抓丸子髻,解下自己腰间青松白鹤的锦带,递给糖人先生,认真地问:“大哥,我的锦带给你,换这个糖人好吗?”
“小丫头,没钱不要来捣乱,我要你的腰带做什么?我又不是捡破烂的。”糖人先生白了一眼,接着用方言骂了一句傻子,旁边看热闹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遭人辱骂却不自知,鹤千戒还在上下打量自己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换糖人。
见此情境,天下冷冷走到糖人摊子前,慢慢蹲下。
所有人都不笑了,被一股强大的怨念慑住了心房,刚刚还有些娘的俊美少年,转眼间冷艳起来,高高在上,不怒自威。
“破烂?”天下平视前方,忽然笑了,笑得有些妖冶:“你要不要道歉?”
“我,我为什么,道歉?”糖人先生气短地有些口吃,但还是不肯服输:“本来买糖人就是要给钱的,这么点小钱,还……”
话未讲完,便被天下打断了,只见他出手轻轻一抬,将糖人摊子掀翻,然后扔下一锭银子,轻描淡写地说:“给你钱。”
见天下生气了,鹤千戒便不再坚持,低着头跟着离开。
走时,依依不舍地望了眼地上的一个糖人。
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好浪费啊!
天下一言不发,也不看鹤千戒,其实他心里有一些后悔。
不就是个糖人,女孩子稀罕些小物什很正常,何况她又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山里孩子,买给她不就好了,何必较劲大动干戈?
看来神经坏死,情绪异常,这百毒榜前十的矿日还真不是浪得虚名的,拷问专用毒,痛苦又糊涂,任是英雄好汉,也要招了。
鹤千戒跟在后面,为了不再招惹是非,饿到胃抽筋儿也没敢吭一声。
“停轿!”
宽敞的大街上,一队奢华气派的轿子占了车马道,又占了行人道,此时端端正正地停在天下二人面前。
天下正想着绕道而行,谁知轿帘掀起,一个华服锦衣的公子探头从里面走了出来。
太阳光洒在他高贵的面庞,丹凤眼笑出好看的弧度,他言道:“千戒,好巧!”
“粮食?!你怎么会在这里?”鹤千戒显然很吃惊,青楼一别,自己还背着百万黄金的债呢。
“梁家的土地多在不忘镇那边,梁家的生意却主要在颍阳城,我多数时候是住在这里的。你呢?来这里做些什么?”梁弛玉温柔似水地看着眼前人。
“我,不清楚。”说着,鹤千戒转头看向天下:“老板知道。”
“你是第一次来?”梁弛玉眼里可容不下其他人,也故意不让鹤千戒有功夫看别处,抢着提议:“那前面就是望江楼,纵贯南北的八小碟,天下闻名。怎么样,我们一道去尝尝?”
听说吃东西,肚子不争气地使劲响了响,响得周围人都听的个真真切切踏踏实实。
天下冷哼一声,侧身从一边的空隙过去,继续走他的路。
“老板,等等我!”鹤千戒顾不上左右,轻身一跃,从一队轿子上闪过,落在了天下面前。
“你去坐八抬大轿,吃八小碟吧!”天下冷冷地表态:“其他的事情,不必放在心里!”
“我真的饿!我们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老板,我们是不是没有盘缠了?”鹤千戒神色凝重、惴惴不安,呼扇呼扇的睫毛彻底击垮了预备一直怄气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