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话 虽难猜洞房花烛
鹤千戒走了,天下才松了一口气。
忽然又想起梦里的缕缕发香,刚平稳下来的心跳又是一阵加速。
千予暖在女苑不敢出声,她将头深深地埋在水里,想要屏蔽这一切,却偏偏每个字、每个动静都听得真真切切,映在心头,甚至每个动作、每个表情都描摹得出。
虽然已经做好了要给自己的堂妹做妾侍的思想准备,可是真刀真枪地打到了感情的面前,就一败涂地、溃不成军。
念有多深?冷暖自知,不是吗?
“咦,予暖姐姐,你也在泡温泉哪?”
千予暖冒出水面,抬头望见两个喜气环绕的丸子髻,吃惊地唤出声来:“鹤千戒?”
她这一叫,同时吃惊的还有假山那边的少年。
“嘿嘿,我想反正身子都湿了,就过来泡一泡好啦!”边说,那小个子边解下湿淋淋的衣服,三下五除二,钻入了水中。
“可是,爷爷不是说,你这两天最好卧床休息嘛?”这一句,千予暖声音极低,不愿意让谁听到似的。
“不碍事!我想陪陪老板。”鹤千戒拍着水花,撅着小嘴回忆:“好像上了千山以后就没有和老板说过话呢!”
“还好意思说?!”天下听见鹤千戒的话,忽然就来了脾气,忍不住打岔:“我垂危这些天,你跑哪里去了?我不是说过,如果我再中毒,必须陪在我身边吗?你的脑袋是空的还是怎么的,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都记不住!”
“可是。”鹤千戒仰着脖子想要申辩。
千予暖忽然变得紧张起来,虽然她知道真相是不应该被掩盖的。
“可是什么,你有什么好说?”天下倒想听听她有什么理由,可以在这么攸关的时刻舍下自己而去睡大觉。
“可是你又不是中毒啊!”鹤千戒很努力很认真地反驳。
“是不是我死了,你就称心如意了?”半晌过后,天下一手拍着胸口,一手撑着岩壁,才缓了过来。
“不是的,老板,你能醒过来,我真的很开心。”
“那也多亏人家予暖姑娘!刚刚她还喂我喝汤呢!”
话一出口,三人都错愕了。
天下自知口不择言,说了不该说的话,碰触了不该碰触的禁忌,于千戒,虽是负气而言,却有可能伤了她的心;对予暖,这层纱更是不应该捅破,否则自己也没把握收得拢。
再观千予暖,心虚?慌乱?畏惧?还是不甘心……鹤千戒会告诉天下她所做的一切,天下会从此死心塌地只爱她一人……自己不是想要争啊,只是想要他心里的一席之地,多小多偏都没有关系。
最后是鹤千戒,她郑重其事地靠近千予暖,两人面对面,平静的水面盖不住心潮澎湃。猛地,鹤千戒用力地抓起千予暖的手,死死握住,大声说:“予暖姐姐,真是太谢谢啦!”说完,扑上去,整个抱下。
千予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她触到鹤千戒无瑕的肌肤,看到她无瑕的笑容,感受到她无瑕的内心……这就是人人口中的脑残姑娘吗?就是男人们不会不该也不可能真心爱上的脑残姑娘?
为何她是无瑕的?
转眼,十天的大婚准备,只剩下两天了。这些日子里,尔雅为天下担心,也没顾得上和无忧摊排,如今听说天下已经没有大碍了,便收拾好包袱,下定决心来到无忧面前。
“对不起,千无忧,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现在走?不成亲啦?”
尔雅闷了,无忧的回复,就像是主人在婉留客人时说:“现在走?不吃饭啦?”
“是的,我要走,不能和你成亲。”
“要不,你说个理由听听?”
“你能认真地对待我一次吗?”尔雅终于忍不住了,转身直视无忧漆黑浑圆的眸子:“说理由,好!我受不了你,受不了你们千山的人,受不了整日被你三哥轻薄,你还不闻不问!千无矩,他叫无矩就可以没有规矩,不顾别人感受?而你们,竟然全都纵容他!你什么江湖第四啊,和你在一起我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说你怎么都不开心,害我思索了好几天!现在好了,我的心情霍然开朗。”无忧如释重负,眉开眼笑,扇着小檀香扇,说:“尔雅,你这是婚前的抑郁心理作祟,我很理解。不要想那么多,去试试你的霞披吧,刚做好送来的。”
“无忧?”
“嗯?”
“你有毛病吧?”
自从无忧装疯卖傻地无视尔雅的告别并软硬兼施得硬推着她去试了霞披后,尔雅真的真的认命了,无忧,是她一辈子搞不懂的谜。
大婚前夕,千山全体男性聚着无忧,说要给他开联欢会,庆祝大龄男青年告别惨淡单身,痛饮通宵,不醉不休。包括千予欢在内的老少爷们儿们都纷纷送上了自己的祝福,当然重点是礼物。
与此同时,在千山资深老嬷嬷的指点下,尔雅完成了婚前净身,被安置在出阁专用的喜苑里。按照规矩,女子净身后,除了霞披什么都不能穿,所以尔雅身上未着一物,裹着被子倚在床边寻思。
正矛盾犹豫想不开的时候,忽然听见屏风后有响声,有人开门。
“是谁?”尔雅试探着询问,下人们不是全都离开了吗?
“是我。”轻佻的声音,傲慢的语气,一身暗紫,眼神淫靡,不是天杀的千无矩是谁。
“你怎么进来的?”尔雅一把将被子遮严
“哦,刚刚老嬷嬷带我进来的。”
“请你出去,这里是喜苑,只有女子才能进入。”
“呵,你是在跟我讲规矩吗?”千无矩眼角流笑:“算了,我待得时间也够长了,该回去了。”
“慢着,你不是刚进来?你什么时候来的?”尔雅心中不安。
“都说了,嬷嬷带我来的,嬷嬷什么时候来的,我自然是什么时候来喽!”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观摩一下。”话音刚落,暗紫已不在房中。
偷看洗澡,偷看净身,千无矩你是什么变态的边都得沾一沾,是不是?
尔雅再不矛盾犹豫想不开,抓起房内仅有的衣衫,迅速穿好,眼中闪着决绝和不悔,她告诉自己:再也不忍了。
正是月末,芽月弯弯两头尖,清晰透亮。
女子怔怔地立在千日峰千锁桥前,悬崖断桥,挂衣红的触目惊心,上面凤舞张扬。
大风吹,发分飞。
“晚上风大。”无忧从一旁的守桥小筑里慢慢地走出来,暮灰色的布衣,挡不住的写意,如同尔雅第一次见到的那样,那一次,他说:我要他,那个黄衣姑娘。
尔雅:“我是要逃婚。”
无忧:“看得出来,没逃成。”
尔雅:“那你帮帮忙。”
无忧:“有什么好处呢?”
尔雅:“免得我的血染到你身上。”
无忧:“……”
“尔雅,记不记得,你曾许我三件事情,说是你能力所及定全力帮衬?”
“没错,第一件事就是帮你送几件衣裳。”
“错了,第一件事是送你自己来到千山!”无忧逼近尔雅,慨然道:“第二件事是,要你真心回答,你想走是不想走!如果你想走,我马上送你过这悬崖,今后我们再无关联,永不见面。”
“走。”尔雅咬紧牙关,吐出了这样一个字,她不知会不会后悔,但是刚刚千无矩闯入喜苑的时候,她就告诉自己,要走。
看着愣神的无忧,尔雅忽然想到,他不是应该在开联欢会吗?大半夜的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于是问他:“你早就想到我会跑?”
无忧笑了一下,很安静地回答:“是,但没想到你会穿着嫁衣跑。”
“这嫁衣……还满好看的,是吧?”尔雅尽量挑些轻松的话,缓和尴尬的气氛。
“好看,很好看!”谁知无忧飞快地上前抱住尔雅,有些痴狂:“我想要放你走的,可是我没想到你会穿着嫁衣走,你不该穿着嫁衣!……我后悔了,我反悔了,我要你做最后一件事情,穿着这嫁衣,嫁给我……”
“嫁给我,我的月下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