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到了交租金的时候,十万的巨款对于中信来说,无疑是座高不可攀的大山,可以把他压得渣儿都不剩。
尽管心中有万般的不舍,却也只能断臂求生了:
他放弃了办公楼的续租,勉强付出了员工的工资,便再也拿不出遣散费来,带着心痛与歉疚,他解散了团队,收拾了一些重要设备回到了半山居。
如火的骄阳照不透眼前的黑,温情的安慰暖不了心中的寒!
他倒下了,很少生病的他倒下了,他不惜和田冰争吵了一次,拒绝了看病的提议,他实在舍不得花钱了,更近乎自虐地享受起病痛的折磨,头昏脑涨的酸软成了最安逸的躲避!
生活对于善良的人往往不会温情,坏消息又来,不是压倒骆驼的稻草,而是压顶而来的泰山:
艾总遗憾地打来电话,告知中信,合作成立新公司的事情彻底没戏了。
本来从下到上都通过了,可就在董事长那边一票否决了,原因不是项目不满意,而是他已经答应投资五千万与人合作成立电子商务公司,与防伪平台的正商城产生了冲突。
没有常见的一口老血喷出,中信缓缓放下电话,脸上浮现出安详的笑意,似乎看见了久违的亲人,所幸小屋里没有他人在场,否则,也会被那一丝诡谲给吓跑了。
对于田冰而言,每次走进小书屋,她都仿若投身冰窖,全无半点儿鲜活的气息,她也只能默默地搭搭他的脉搏,留下一声叹息。
这天,田冰独坐茶室,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茶具,曾经的他无日不茶,再累也会邀她喝上几巡。
那个时候,他们虽然也是频频遇见危机,但都是两人一块儿喝着茶聊着天,齐心协力去面对,哪会有一个人的寂寥!
而今,知道他的思虑太重,疲惫至极,更抑郁成疾,而自己却无能为力,他也不愿再敞开心扉,开始独自扛起这所有的负累。
“唉~”她暗自嗟叹。
“冰儿,我想喝茶了。”
忽然,一声久违的轻语传来,她回眸绽妍,但见他正缓步走了进来,她急忙上前搀扶,却被他轻轻地推开了。
“我没事儿,别那么夸张嘛。”略嫌虚弱的笑意依旧温暖。
“慢点儿,你先坐着,我去洗一下茶具。”
她脚步轻快地端了茶具出去,他加了水按下了加热键。
当茶香溢满屋子,他端起茗杯正欲饮下,却蓦然看见她头顶有几根银色的短发,扎眼地支棱着,他的心头猛然一酸,皆因自己的寥落啊!
“对不起,冰儿,拖累你了。”
“说什么呢,不许瞎说,你尝尝这茶香不香啊?我特意加大了投放量。”
她嗔怪一声,迅速言他,他垂目看汤,深嗅一口:“香,香,冰儿泡的茶就像你的人一样,静香暖心可忘忧,着实让人寤寐不舍呀。”
“你怎么了?”
她似乎听出了别样的意味儿,伸手覆上了他的脑袋,他以手盖之,闭起了眼睛,微微晃动着脑袋,似要把这感觉永久留存记忆。
“老顾,你可千万别胡思乱想,大道理我说不好,但我只想告诉你,无论如何都不能忘了你是位父亲,己为和也为都需要你。”
他睁开眼,看着她那忧虑的眼眸,他露出淡淡的笑意,柔声说道:“好冰儿,你想哪儿去了,我就是贪恋你的香才上了你的床,这辈子我还没闻够呢。”
“嗯,你要记着你说过的话,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放心吧。”
两人随意地闲聊起来,虽然都默契地回避了盾一软件的任何话题,但孽因已种下,苦果又焉能回避呢?
两人由健康谈及了肤色,由面色说起了睡眠,在得知她最近睡眠很差时,他再一次内疚起来,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心头大石不除又岂能安枕呢?
当晚,她躺下后,依然是辗转反侧,房门却突然开了,他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本《东周》。
不需出言,她便向床里挪了挪,将靠近台灯的位置留了出来,他靠着床头半躺着,轻柔地捋了捋她的长发。
“冰儿,闭上眼睛。”
她听话地应了一声,侧身靠近了他,单手搭在他的肚皮上,一如当年恋爱的时候,他露出淡然的笑意,开始为她讲起了睡前故事。
“我就从周幽王为求褒姒一笑而烽火戏诸侯讲起吧,世人都说红颜祸水,其实不过是男权社会的必然而已,几百年的根基又岂是一名女子可以动摇的,说到底不过是维持颜面的遮羞布而已,当时的周朝,各大诸侯势力……”
窗外,有山风拂过草木,更有夜鸟的孤鸣,幽深;
室内,有台灯泛出柔光,更有女子的轻鼾,静谧。
床头,他歪着头似也睡去,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他的左手向上摊开,一旁躺着跌落的书籍,他的右手覆在她的头上,手指却在轻轻地屈伸着,指尖还在下意识地输出着轻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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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信在山上休整了几天,田冰的肿眼泡和生物钟皆已恢复了正常,在她的催促下,他便去了市里,确有一段时间没见也为和可微了。
在市内盘亘几日后,中信返回了半山居,他满怀歉意地对田冰说道:“冰儿,辛苦你了,一桌餐还是要好好经营,我们眼下的饭碗就靠这一桌餐了。”
“发生什么事儿了?你和她吵架了?你心情不好,我可以理解,但你也不能冲她发火呀,你说你……”
面对她一本正经的数落,他却是笑了:“冰儿,你想哪去了,我怎么可能和她吵架呢,好像我有多不识好歹似的。”
“那你怎么想起一桌餐了?你不在家,我一个人也玩不转啊。”
“放心,我陪你一起做,我还是跑堂的,你依然是大师傅。”
“你?”她睁大了眼睛,却还是没有说出那个疑问。
他浅笑作答:“盾一的事情急不起来,只能等机遇了,而活着却是大事儿,所以,我们要先努力生存。”
“老顾,你别怪我俗气,难道你去市里不是找她帮忙的吗?”
他拉起她的手轻轻摩挲着:“冰儿,我很感念你的大量,但是,她是她,你是你,你们不一样,我进城是为了看也为,我不想小丫头太缺少父爱了。”
她语气平淡地说道:“能有什么不一样啊,就算你不打算和她拿证,事实上我也已经是你的前妻了,我和她没什么两样。”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他的语气加重了一些:“你不要总强调前妻好不好?我不喜欢听,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唯一的老婆,你是我儿子的妈,你是我最亲的亲人,难道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的要靠一张白纸来界定吗?”
她颇为无奈地安慰道:“好好好,别激动嘛,我懂你的心思,可她也为你生了个女儿呀,她也是你的亲人啊,你怎么就是分得那么清呢?”
“唉~没有血缘关系怎能成为亲人呢?只有感情的纽带又怎能无所顾忌呢?帮是情分而非本分,我又怎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呢?”
她笑着抱怨道:“所以,你就心安理得地压榨我?你说说,你拿了我多少钱了!”
“我和你的账这辈子是算不清了,将来不管我能不能翻身,我的都是你的,哪怕这身皮囊也是你的。”
“唉~我真不知道该庆幸呢,还是该悲哀呢?她也真是的,怎么就认准你了呢?在你心里,亲情和感情到底哪个更重要呢?你能告诉我,你到底爱谁吗?”
“冰儿,这个问题不必再问了,因为我自己都没有想清楚呢,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混到一把年纪了。”
看着他的情绪似有低落,她也便及时打住了,转而商量起半山居重开的细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