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昌六年五月二十,皇后诞下嫡子,皇上大喜,大赦天下,凡三年刑责以下尽数放回家中,免半年赋税,可谓普天同庆。
大喜之后便是大丧,皇后诞下龙儿之后的第七日突然薨逝。
其实说起突然也并不突然,皇后怀上龙嗣以后,可谓时时防备着云昭仪,即便如此,还是出了陶瓷碳盆和鸽子汤的事。后来日常起居更加谨慎,云昭仪虽再未寻到下手的机会,但皇后早已防备的心力憔悴,终于于生下皇子后的第七日长睡不醒。
皇后身着玄色吉服,头戴九尾凤冠躺在金丝楠木的棺木之中已有七日,棺木里放满了鲜花和香料,既能使尸身不腐又能增加香气。棺木停在了显阳殿,此时以云昭仪为首的众位正穿着一身素缟的丧服跪在下面。
众人面上无不面露悲戚之色,皇后之死乃国丧尔,何人胆敢不悲?但真悲戚者也不过尔尔,也不是因为皇后早亡,而是出于对皇后之子丧母的同情。
跪拜之后,芊芙扶着云昭仪起了身,云昭仪用帕子拭去了眼角的眼泪,故意清了清嗓子,稳了稳情绪说道:“皇后仁慈恭谨,待众姐妹一向很好,本宫也十分不舍!可入土方能为安,我们莫要误了吉时,都起身吧!”
有了云昭仪的话,众妃便已接二连三起身。
云昭仪率先走出了显阳殿,轻轻回首朝显阳殿的牌匾望去,那样赤金的黄那样端正的红,虽不如云光殿的牌匾好看,却显得那么的高贵端重。
皇后已死,她觉得她离搬进显阳殿只有一步之遥了,这后宫除了自己谁还有能力问鼎后位?
云昭仪的唇角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然后转身离去。
皇后的棺木便由显阳殿抬出,通过西明门,最终前往景陵。
丧仪空前盛大,即便是抬棺木之人便足足三十六人,除此之外,走在前面的还有六十四位引幡人,他们高举白色陵幡,气势威严。棺木后面跟着送行的仪仗更是举着番旗、各式各样的纸扎或绸缎制作的烧活,浩浩汤汤,空前气派。
仪仗之后跟了一百零八个护卫,然后是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和宗室的队伍,车轿连绵不断。
许太尉、大司马和魏太师也在送行的队伍里,几人面露悲思,内心却纷纷不同。
许太尉失女虽很心痛,但许宝嬛却极争气,可以说是生下了皇位的继承人,从此之后许家再也无忧。
而魏家却心中忧虑,魏如贻伤了身体很难再生,那魏如贻的位分也很难在升,更别说问鼎皇后之位。
云家尚有一线生机,云昭仪若想出头也唯有问鼎后位,可大司马知晓皇上已对他手中的权利有所忌惮,又怎会让云浅月坐上皇后之位?
在送葬行列中,除了护卫、官员、宗室之外,还夹有大批的和尚、道士和道姑,她们身着法衣,手执法器,经声不断。
整个送葬队伍长达十几里,从邺京到京郊,极其壮观,皇后最终葬于了景陵,皇上拟其封号为端敬,被后人尊称为端敬皇后。
云昭仪从显阳殿回来,
便侧卧在榻上,芊芙正跪于榻下的脚踏上为其捶着背,芊芙力道尚好、不重不轻,云昭仪有些昏昏欲睡,这几日主持丧礼确实很累。
芊琦掀起了琉璃帘子走了进来,那几个琉璃珠碰撞出了清脆之音,云昭仪刚刚睡着便被惊醒,因着芊琦 毕竟是自己的家生奴婢,云昭仪心情又好,并没有多加责备。
微微翻转了个身,芊芙见云昭仪已醒,赶紧将一杯芊琦刚添了水的茶递到云昭仪面前,言道:“昭仪,润润嗓子吧!这几日哭得嗓子都有些哑了。”
云昭仪微微一笑,接过了水。云昭仪这几日流下得眼泪都是真的,众妃都在假哭自然是不行。眼泪哭不出便只有干嚎,嚎累了便挤几滴眼泪,反正得换着法得来,皇后的丧仪众妃必须得哭得悲悲切切。
云昭仪觉得这几日也不算太累,自己内心得喜悦之情,总得找到一个出口宣泄。
“昭仪,皇子尚幼,又失了母后,着实可怜!”芊芙接过茶杯,又开始为其捏腿。
云昭仪眼睛一亮,立即反应出芊芙话里的真正用意。
于是言道:“皇后之子是皇上唯一的儿子,又是嫡子,自然是日后的太子!本宫这几日只顾主持丧仪了,险些把正事都忘了。本宫至今无所出,不如向皇上求个恩典抚养其成人!”
芊芙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他日太子登基,昭仪便是太后。”
云昭仪微微颔首,做起了春秋大梦,又言道:“给本宫把那身银白袍子拿来,本宫这便换上去见皇上!”
换装完毕,云昭仪便前往了式乾殿,行至式乾殿门外,守门的黄门向其福了福身,虽与往常无异,但却显得更为恭敬。
都是宫中混迹多年的人,焉能没有眼力,如今皇后已然薨逝,难道还猜不出这后宫将会换了主人?
行至殿前,向暖阁看去,透过纸窗影影绰绰看见一个人影,这个胡婕妤还真是缠人,皇后丧仪刚完,便到皇上这里献媚,云昭仪带着厌恶之感进了殿。
可当走进才发现暖阁中人不是胡元熙而是魏如贻,“她这时候来做什么?”云昭仪很是不解。
“臣妾见过云昭仪!”魏如贻见云浅月进来便福了福身。
“臣妾来可是扰了皇上和妹妹?”云昭仪扯了扯嘴角。
“无妨!你这几日操持皇后丧仪辛苦了,怎未好好歇歇,这时候过来有这么事情?”皇上示意云昭仪可以在自己的对面坐下来。
魏如贻当即心下不悦,皇上刚才只示意自己坐于软凳之上,却给了云昭仪如此的礼遇!而且自己刚才同皇上商量抚养皇后之子之事皇上并未给出答复。
“臣妾不累,臣妾即便是累,也先要安顿好一事!”云昭仪懂事地说道。
皇上眼眸一挑,似猜到了云昭仪所说得那件事,但还是故意装作不知地道:“何事让昭仪如此放心不下?”
“皇后已薨,皇子尚小,交由几个乳母抚养始终让臣妾放心不下。臣妾多年无子,皇子又失去了生母,臣妾来求皇上成全,将我们凑成一对母子,臣妾一定尽心抚养!”
“皇上!”未等皇上说话,魏如贻便急切地唤了一句。
“魏贵姬也刚刚同朕提起要抚养皇子之事!”皇上有些犯难地看向云昭仪。
“永平天生身子弱些,妹妹如今要照顾永平已经很累,臣妾怎忍心让魏贵姬累上加累!”云昭仪连忙找到魏如贻不适宜抚养皇子得托辞。
“可昭仪要理后宫事物,一定无瑕照顾皇子!况且......”魏如贻说道。
“况且什么?”皇上不怕事大,玩味地问道。
“况且昭仪虽事无巨细,但毕竟不曾生养,若说照顾起皇子来,自然是臣妾更有经验。况且皇子和永平养在一处,两个人也有个伴。”
今日的魏如贻早已不是初入宫时单纯的魏如贻,她已看透了一切,皇上对自己的情感也不过源于魏家的情面,自己虽已有了一个公主,但想必将来也只能同温婕妤一样,况且自己已经伤了身子也不见得还能生养。
但若能抚养皇子,那将有很大不同,且不说这孩子日后能不能成为太子,即便不能,她膝下一儿一女,也足保得了魏家保得了自己。
“有些道理!”皇上微微一笑言道,云昭仪见皇上肯定了魏如贻,很是心急,马上撒娇言道:“皇上,您就将孩子交由臣妾抚养吧!臣妾定会带他如亲儿一样。”
对于云昭仪和魏贵姬对孩子好这件事,皇上毫不怀疑,这毕竟是皇上如今唯一得儿子,极其可能是未来的储君,谁会对其不好?可这魏如贻的身后便是魏家,云昭仪的背后便是云家,这两家都是他忌惮的,他又怎会将自己唯一的皇子交由忌惮的人手里。
皇上看了看云昭仪又看了看魏贵姬,然后说道:“你二人说得都有理,虽有爱子之心,又都繁忙,朕便将皇子交于一向清闲的司马贵华抚养吧!以免伤了你姐妹的情谊!”
魏如贻和云浅月都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二人面面相觑,想不到鹬蚌相争,却便宜了捕鱼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