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燕都秋色浸寒空(二)
书名:天裳 作者:墨久言 本章字数:11742字 发布时间:2023-06-11

       月色清明,夜风习习,长街冷寂。今夜所遇之事,唐轩无暇多想,只是展动身形,向那座小宅奔去。

       奔至小院之前,见院门上着铜锁,唐轩心中稍安。遂跃上院墙,借着月色,向院中观看,见院中无人,便轻身跃下,走到屋前,凝神戒备,将三个房门依次推开,见其中全无动静,便到各个房中查看,见房中物品甚是整齐,来时行囊等物俱是不见,唐轩心中这才安稳下来。暗道:冷风尘虽说行事糊涂,不辨是非,终是言而有信的君子。屋中全无打斗痕迹,该带走的行囊等物全都带走,其他物品无一丝凌乱,看来冷风尘未曾为难紫裳三人,更未将三人劫走。不然,那劫人之人,如何想的这般周全,将被劫之人所需之物尽皆带齐?想是紫裳三人见屋舍被毁,古井被封,知道出了大事,以紫裳的谨慎精细,定不会留在这里。此刻,正像刚刚与雨儿说的那样,他们定是找了一家客栈。

       唐轩环顾屋中,心道:紫裳定会在屋中留下暗记,告诉自己她们去了何处。于是在各屋细细查找,终在一扇后窗的高台之上,发现三个摆放整齐、比樱桃稍大的深黄色圆石。

       唐轩将这三个小小的圆石拿在手中,看着上面温润的光色,心道:这应是紫裳留下的暗记。这三个小小的石头,可是在暗示她们三人?可是她们去了哪里?看来那家客栈的名号定与石头有关。一个最为直观的名字在心中闪出:那客栈可是名为三石客栈?当即心中加以肯定:想来定是如此。不然,这三块小小的石头,还会另有深奥之意?

       勘破紫裳留下的暗记,心中甚是顺畅,看看天色已到五更,心道:天明再去寻那三石客栈。又想到午间尚有要事,而昨晚与冷风尘一战,耗去不少内力,今夜又在城中狂奔,虽不甚劳累,但也真气不足,此刻当静心调息,使真力尽快回复。想到此处,掩好门窗,盘膝坐下,将龙渊九阳功运行两个周天。睁开眼时,天光已是大亮。站起身来,只觉神清气爽,周身真力鼓荡。

       唐轩找来清水略做洗漱,又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见上面不但沾有苔藓印痕,胸前更是沾染血迹。唐轩环顾屋中,全不见自己的衣物,知道自己的行囊也被紫裳拿去。于是心想:虽是青色衣衫,苔痕血迹看去也不甚显眼,但白天行在街上终是不雅,还需寻家店铺,买件衣衫。

       唐轩走到院中,看着坍塌的屋墙,心道:过上几日,还需找上工匠,将此处修复完好才是。走到古井近前,见一圆形青石,将井口封堵得严严实实。井口之上,那圆形青石,只露出半尺有余。心道:塞入井中的青石,尚不知能有几尺?

       看着眼前被圆石封堵的古井,唐轩不禁哑然失笑,暗道:昨晚相斗,自己一招未攻,实属相让,冷风尘那样高的武艺,如何不能看出?他不但全未停手,还在自己落入井中之时,接连落井下石,更用巨石将井口封死。看来其人武功虽高,但在辩事识人上,远不及张恩用。前年在魔云雪谷,自己出手相让,张恩用当时便没了斗意。后来在定襄董苑,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得不与自己动手,但在与自己一触之际,便自行将银刀脱手扔出。冷风尘如此做法,莫非他真是认定自己就是十恶不赦的当诛之人?自己若是那样的恶人,岂能在生死关头出手相让?由此可见,冷风尘当真糊涂至极!

       思想过后,俯下身来,双手握住井口上方的圆石,奋起神功,将圆石从井中一寸一寸地拔出。见圆石塞入井下足有三尺多长。不禁暗道:井壁苔藓厚重,无法驻足。若是“魔云”宝刀插入井壁,一手握住,身体悬空,而在全无借力的情形之下,单手向上将这圆石托出,恐怕极难完成。

       唐轩轻身跃过院墙,出了小巷,来到街上,寻到一家店铺,叫了一碗清汤、几个驴肉火烧,飞快吃下,又在会钞之时,向店家打听城中可有三石客栈。那店家轻轻摇头,说是从河间老家来到京城不久,对京中甚不熟悉,全不知那家客栈坐落何方。

       唐轩来到街上,接连问了十余人,都不知三石客栈在京城何处。有人看到唐轩衣襟上的血迹,眼中满是惊恐之色,只是敷衍一句,便转身离开。

       唐轩急忙寻到一家衣帽店,买了一件青衫,将身上的这件外衣换下。在换衣之时,心道:这三石客栈莫非自己推断有误?心中忽然闪过灵光:那三个小小的石头,当是表示三人,那石头又显黄色,莫非那客栈名叫黄石客栈?

       于是连忙询问店主,那店主五十余岁,说道:“老夫京中人氏,对城中甚是熟稔,从未听说城中有过什么三石、黄石客栈,倒是城北有家青石客栈,乃是百年老店,京中之人大多知晓。那客栈附近有一处私邸,名曰丰颐园,乃昔年蒙人王保保的别院,在京中很是名气。”

       唐轩走出店铺,暗道:若是黄石客栈,紫裳她们十有八九会在其间,但那客栈却叫青石客栈,恐怕紫裳她们不在那里。想自己未能破解那暗记的窍要,若是见到紫裳,那妖女在说出窍要之时,不知又要有如何调笑自己?

       抬头看看天色,见已是不早,心想:若是再到别处去寻,恐怕要误了午间的要事,不如先到那家青石客栈看看,毕竟占上一个石字,那客栈就在丰颐园附近,去那里也误不了午间之事。

       今日中秋,街上人来人往,车马川流不息。临街店铺将各色货物尽皆摆到店外,显得街上甚是热闹。唐轩无意观览,快步向城北走去。快到丰颐园时,唐轩向路人打听到青石客栈的所在,便疾步走向客栈。

       刚到客栈院中,见房中走出一人,身着本色布衣,腰悬墨色长剑,身如标枪,眼冷如冰,正是“风尘遮目”冷风尘。

       唐轩见冷风尘迎面走来,不觉一愣。但冷风尘看着眼前的唐轩,竟是视而不见。看这神态,哪里像昨晚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就如两人从未相识一般。

       唐轩心中大奇:自己并未易容,仍是昨晚的模样,莫非新买的这件青衫是件隐身之物?

       见冷风尘走到近前,唐轩试着问道:“冷先生,你可是看见了唐某?”

       冷风尘停下脚步,冷冷说道:“光天化日之下,冷某如何看不见你这作恶多端的逆贼?”

       唐轩又是试着问道:“冷先生形色匆匆,今日午间,可是身有急事?不然,见了唐某为何……”

       冷风尘听出唐轩话中之意,说道:“你这逆贼大可放心,冷某曾给自己定下规矩,杀人只杀一次,无论他是何等怙恶不悛之徒,若能在冷某剑下不死,而他不再主动冒犯冷某,冷某便不会寻他麻烦。”

       唐轩忙道:“敢问冷先生,与唐某一起的那三名女子,昨晚冷先生可曾遇到她们?”

       冷风尘眼中闪过孤傲之色,说道:“你放心,冷某一言九鼎,那三个妖女既便与你一样丧尽天良,冷某也不会与她们为难。”

       唐轩道:“冷先生大仁大义,着实让人钦佩。只是昨晚那座小宅被在下不慎损毁,她们见了心中定会恐慌,定会另寻住处。冷先生可知,她们昨晚去了何处?”

       冷风尘双眉一挑,双目射出逼人的寒光,说道:“你寻到冷某可是欲报昨晚之仇?今日午间,冷某有事,你大可划出道来,冷某定当陪你做个了断。你寻上门来,冷某杀你刚好不算坏了规矩。”

       唐轩忙道:“冷先生误会了,唐某并非前来寻仇,现下遇见冷先生只能算是偶遇。唐某来此,是为了寻找那三名女子,唐某真不知她们去了何处。”

       冷风尘道:“冷某亲眼看见那个身穿紫衣的妖女给你留下了行踪暗记,向你告知她们前往雨花客栈。你又为何来此青石客栈?莫非你未曾看到那三块精黄的石子?”

       唐轩脸上一红,说道:“那三个深黄的圆石,是说她们去了雨花客栈?”

       冷风尘眼中闪过嘲讽之色,说道:“你这做尽天下坏事的恶贼,没想到竟是这般愚鲁蠢笨!那三个精黄的石子,分明是三个江南雨花石。雨花石又为幸运石,幸运通平安之意。三个小小雨花石,其一是说她们三人无恙;其二又向你告知她们去了雨花客栈。”

       唐轩满脸通红,深施一礼,说道:“唐某多谢冷先生提醒。”

       冷风尘冷哼一声,轻步走出客栈,走入街上喧闹的车马人流之中。

       唐轩看着冷风尘的背影,心道:不想此人竟是如此聪明!随即又想:此事若是告知紫裳,那妖女定会调笑:“不是那冷风尘聪明,而是我们的唐大人过于蠢笨,有过功名之人,几人不是如此……”想到此处,唐轩脸上不觉生出笑意。

       此刻,一名伙计走上前来,说道:“客官可要住店?您可是来着了,小店乃是百年老店,客房宽敞明亮,被褥暖柔干爽,十二个时辰随时都供热汤……”

       唐轩道:“请问店家,雨花客栈在城中何处?”

       那伙计道:“雨花客栈?那可是远在城南,绕街转巷的要走十几里的路。再者,那家店里,被褥十年不洗,满是跳骚臭虫,每日只是三餐之时供些热水……”

       唐轩忙道:“多谢店家。”说罢,转身走出客栈。

       那伙计向着唐轩的背影,狠狠白了一眼,说道:“当今时下,身患心疾之人,为何越来越多?”

       唐轩到得街上,见天色已近午时,心道:此时若是再到城南去找紫裳,午间丰颐园中的大事就要耽搁。于是转过繁闹的前街,进入昨日来过的这条小街,向丰颐园走去。

       小街幽静安寂,往来行人稀少。小街两旁,那些古老的槐树,在秋日艳阳之下,闪着墨绿之光。举目看去,见小街尽处,车马云集,数十名锦衣卫装扮的人,立于大门之外。

       唐轩心道:那些赴宴之人,大都早已到了。

       秋阳明灿,金风爽人。忽然,那熟悉的箫声又是飘来,沁入人的心中,惹起人的思绪,如同独自饮下一盏一盏的苦酒……

       唐轩心道:这江湖八大高手,烈焚城与梦飘雪尚未见到。其余六人,除了龙浪义兄一身英雄之气外,其他几人,或多或少,都有不可思议的怪异之处。

       便在此时,身后传来马蹄之声,唐轩急忙退身让到路边的树下。只见数骑护拥着一名年近六旬、身材魁梧的老者正向这边走来。赵青宇身穿飞鱼服,腰悬绣春刀,行在那老者的身侧。

       唐轩心道:一年不见,赵青宇还真成了锦衣卫。又见隆盛镖局的镖师苏虎、阮熊也乘马跟在那老者的身后。不由又想:那老者可就是八大高手之首、大名鼎鼎的“烈焰焚城”烈焚城?

       赵青宇看见唐轩,俊秀的眼中神光一闪,向唐轩微微一笑,说道:“这位先生仪表堂堂,好生面熟,可是也去丰颐园赴宴?”

       唐轩未想到赵青宇会与自己说话,不由一愣。刚要说“正是”之时,这些人马已然过去。赵青宇在马上回身笑道:“赵某与先生园中再会。”

       那老者也回身看了唐轩一眼,一双眼睛直如烈焰之火,灼人心神。

       前方又传来赵青宇的笑语之声:“能得家师回顾者,江湖之上,寥寥无几!”

       远远看着赵青宇等人下马入园,唐轩暗道:是从正门走入园中?还是从暗处翻墙而入?心中忽然觉得,离开紫裳,自己遇事像是有些拿不定主意。随即又想:门前数十名锦衣侍卫盘查甚严,自己进园并无好的说辞。再者,此地乃殷龙锡私邸,门前迎客之人,说不准便有锦衣卫中的高层,自己就是拿出陈弢送的那块令牌,恐怕也不能唬人。看来还是从暗处进园为好,现下正值午间,园中的防范也许比夜里松懈。

       想到此处,便向前方查看,见不远处有一丁字街口,一条窄窄的青石小路,通向丰颐园的北面。

       唐轩心道:顺着这条小路,当可通向此园的后面,到了此园的后墙,便可寻机进园。

       小路青石斑驳,年代似已久远,两侧树木成荫,路上全无一人,清幽宁寂中,时时传出鸟的啼鸣。

       一片荫冷之中,唐轩忽然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那本小小的帐册,又是一页一页地翻看,当看到那片残纸之时,泪水又是无声地流下……唐轩谨慎收好账册,又从怀中取出那幅血诏,一字一字地看着……看罢,将血诏收起,在这座巨大的园邸前伫足良久……随后轻声一叹,便向园后走去。

       快到后墙之时,隐约听到园中有女子的斥骂之声。到了后墙之下,隐隐听出是一名女子在痛骂、喝问两人,其间还不时传来皮鞭打在人身体上的声音。

       唐轩不由心奇:今日中秋宴客喜庆之日,为何还在拷问人犯?再者,此乃殷龙锡私邸,若是审理案件,也该到镇抚司密室去审?这等事如何露天行事?

       唐轩轻身跃上院墙,见园中古木参天,枝叶茂密,看不见人影。唐轩轻身飘下,顺着声音,走了十余丈,那喝骂之声渐渐听得清楚,觉出声音有些耳熟。又走了大约四、五丈远,便能看见人影。

       唐轩闪在大树之后,注目看去,见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全身披挂,一身戎装,生得细眉凤眼,肌肤如玉,容貌颇是动人,竟是曾在河东定襄见过的那位三夫人。此刻,三夫人正手持一根细细的马鞭,嘴里一边喝骂,一边对吊在树上的一男一女不停地抽打。又见那被鞭打的两人,都是二十左右的年轻人。两人只穿内衣,脸上身上满是鞭痕血迹,但只是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嘴里被塞着麻团。那男子并未见过,那女子竟是圣夜心的侍女青雪。

       唐轩看见青雪,心中奇道:她如何到了殷龙锡的私邸?莫非是圣天教派来此地卧底?看着眼前这番场景,心中更是奇怪:三夫人为何在殷龙锡的私邸后院私刑拷打他人?若是想要拷问出一些事情,为何还要将两人的嘴堵住?

       此刻,三夫人手中马鞭一指那名男子,大声骂道:“你这狗贼与本将军亲热了多少次,本将军今日便要打你多少鞭。你这花心的狗贼说说,现下还须再打多少?”

       那男子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眼中满是哀求之色。

       三夫人又向青雪骂道:“你这不要脸的小骚狐狸,明知这狗贼正在侍奉本将军,还敢与他勾勾搭搭。你这小骚狐狸自己说,你与这狗贼勾搭了多少次?还须本将军打你多少鞭?”

       青雪脸上满是泪水,嘴里同样发出“呜呜”的声响。

       这等乱事唐轩不愿观看,便想从远处绕开赶往前院。

       便在此时,三夫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向两人喝道:“你们这两个不要脸的狗东西行那苟且之事,偏偏今日让本将军撞见。殷大人还需本将军接待女宾,是以暂时先留下你们的贱肉,等席宴结束了,本将军再来慢慢拾缀你们两个贱货。”说罢,又向每人狠狠抽了几鞭,这才将皮鞭往地上一丢,转身往林外走去。

       看着三夫人的背影,唐轩暗道:还须等她走远了,才可离开后园。又见青雪吊在树上,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心中不忍,于是上前,拔出“魔云”宝刀,将她手上的绳索斩断,将她轻轻放到地上。随即又将那名男子解下。

       那男子从嘴中取出麻团,小声哭道:“这位先生,你救下我们,其实是要害了我们的性命。”

       见唐轩脸露奇色,那男子又道:“过后三夫人回来,顶多再打我们一顿鞭子出气。或许酒宴吃得顺心,再来时,就将我们饶了。但你将我们放了,三夫人回来后,定会大怒,说不定一刀将我们杀了。”

       青雪看着唐轩,微微一愣,说道:“小樊说的是,你将我们放了,三夫人定会杀了我们。”

       唐轩道:“你们为何不找个地方躲躲?”

       小樊哭道:“我们往哪里躲?我们躲得越久,三夫人的火气会越大。既便我们躲到天边,三夫人背后有殷大人,殷大人掌管天下锦衣卫,我们也会被抓回,更是死路一条。”

       唐轩不想与他们纠缠,转身刚要离开,又听小樊说道:“有劳先生还是将我们吊在树上,这样我们虽是受些苦痛,却能保全性命。”说着将手中麻团塞入口中,又从地上捡起绳索,走到唐轩面前,递给唐轩。

       唐轩轻叹一声,刚要伸手接过,那小樊突然身形一闪,右手运指如风,疾点唐轩胸前璇玑大穴。左手中的绳索,如灵蛇一般,缠向唐轩的下盘。

       唐轩万没想到,刚刚还在哭哭啼啼、看去窝窝囊囊的人会突然出手,且身手迅捷,很是不凡。情急之下,不及多想,一招“龙现双麟”,将小樊打出两丈,跌在一棵大树之下,不再动弹。

       青雪见状,急忙跪在唐轩面前,哭道:“还请李大人饶命,他想谋害李大人,婢子可不敢,他……他与李大人动手,是他自己找死。”

       唐轩心中奇道:青雪为何称我李大人?莫非这园中一名李姓官员与我长得相像?看来我紫面短须,容貌改变,青雪并未将我认出。随即故意用京城土音说道:“这小樊突然出手,冒犯本官,本官不得已而伤他。小姑娘,你放心,本官不会伤你。”说罢,看向小樊,见他蜷曲树下,七窍出血,面目狰狞,恐怕已不能活了。

       唐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掌,又看了看跪在地上、满脸泪水、一身血痕、楚楚可怜的青雪,不由轻叹一声,转身走向林外。

       走出后园,见厅堂楼阁门前,石径甬道之上,多有身穿飞鱼服、腰悬绣春刀的锦衣卫,也有一身黑衣劲装、身带各种兵刃的护院武师。唐轩大摇大摆走在园中,他们见了,也未曾过问。路过一个名叫翠风楼的小楼时,听见门前的几人正在说笑,隐约听出,刚刚三夫人正是从这里将那小樊与青雪捉到了后园。

       到了前园,寻到一座高大的厅堂。走到近前,听到其中传出喧闹劝酒之声,知道席宴已经开始。

       厅前站着十余名锦衣卫,其中两人年纪在四旬左右,神色颇有威严,看来在锦衣卫中职位不低。

       唐轩心道:大门之前守卫森严,没想到宴厅门前也是如此。思想之间,仍是脚步不停。

       见唐轩要进大厅,一人抬手将唐轩拦住,说道:“尊驾为何从后园来此?”

       唐轩平静说道:“刚刚在后园与三夫人说了一些事情。”

       那人微微点头,又道:“尊驾何人?为何本官未曾见过?”

       唐轩道:“本人乃陈弢大人麾下的暗卫,受陈大人直辖。”说着,将陈弢送的那枚令牌取出。

       那人扫了一眼令牌,又道:“尊驾可有邀函?”

       唐轩道:“陈大人将本人急招而返,让本人不离左右,说这几日将有大事发生。本人与陈大人同来,只因三夫人找本人到后园说事,未与陈大人一道入厅。因与陈大人同来,本人并无邀函。”

       听了唐轩这话,那两人神色俱是一变,刚刚问话的那人又道:“陈大人直辖的暗卫,此刻是该回到他的身侧。不知尊驾之外,陈大人直辖的暗卫还有几人?”

       唐轩略一沉吟,说道:“此事在此不便说起,此次陈大人只招我一人返回。”

       另一人眼中闪过笑意,说道:“这位大人回来的正是时候,快快请入厅中,守在陈大人的身边,一刻也不要离开。”

       唐轩刚要迈步入厅,又听那人说道:“这位大人且慢。殷大人严令,无论是谁,进入此厅,都不准携带火器、暗器。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说话之间,一名年轻锦衣卫将一个檀木托盘递到唐轩面前。

       唐轩取出连响短铳,放在托盘之上,说道:“本人不用暗器,火器倒有一件。”

       见了连响短铳,门前众人眼中皆露惊异之色,另一人说道:“尊驾果然有些来历!”

       一名锦衣卫从桌上拿起纸笔,说道:“请大人留下姓名,到时也好将火铳还给大人。”

       另一人说道:“不必了,这位大人行事甚密,不便留下名姓。再者,这样稀少的东西,不会生出差错。”说着让开一步,摆手做出请的姿势,说道:“这位大人,快快请入。”

       唐轩走入大厅,见厅中足有数百人,正在数十张席宴桌上推杯换盏,场面甚是纷闹。唐轩到得厅中,似是无人留意。

       唐轩举目细看,见一巨大的主桌,摆放在数十张席宴桌前。主桌之上端坐十数人,神色俱是威严,相貌大多端宁,一看便知乃是朝中重臣。此外,主桌上另有一名身披大红袈裟的胖大僧人,坐在那里颇是醒目。

       唐轩心道:主桌上的那些人,自己一个也都不识。那个居中端坐,眉舒目朗,黑髯及胸,正在高谈说笑的老者,可就是殷龙锡?

       又见主桌之侧的一张桌上,赫然坐着林鹏。陈弢、林崤与冷风尘,坐在林鹏的一侧。昨日遇到的那个酷似应无笑的人及刚刚遇到的那名老者也坐在此桌。

       厅中纷乱,别桌之人无暇去看。唐轩手握“魔云”刀柄,一步一步走向主桌,眼看便到主桌之前……

       便在此刻,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女子凄厉的喊叫之声:“他便是那个恶贼唐轩!他刚刚杀了小樊,快快将他杀了!……”

       声音凄厉悲惨,仿佛带着地狱般的冤仇……

       这声音一落,林鹏、陈弢及两侧桌上的十余人,尽皆挡在主桌之前。其他桌上之人,也都纷纷站起。

       那个酷似应无笑的人,脸色阴寒,缓缓站起,一双俊目,死死盯着唐轩。那老者脸色暗红,眼中似有灼人的烈火,缓缓说道:“原来你便是那个恶贼唐轩。应先生,看来今日你与老夫不虚此行。”

       林崤与冷风尘在桌上端坐不动,只是冷冷看着唐轩。

       唐轩回头看去,见青雪站在不远之处,眼中冒着怨毒之火,仿佛瞬时便要将自己烧成飞灰……不由心中一叹:不想一念之仁,竟被这女子误了大事!她小小年纪,戏,演得却是那么精熟……

       此时,两侧桌上之人,早已退到一旁。一些人手持刀剑,渐渐围拢上来。唐轩看到其中一些熟悉而又神色各异的面孔,有丁锐、张恩用、孟一辰、赵青宇、陈仲庭、澹台远、阮洪知……看到唐三少阴寒的眼神与李怀宗冷酷的笑意……

       人群之外,一个高大的身形一闪,便闪入人群之中。唐轩心中一震:不想秦渊义兄也在此间。今日身陷于此,绝难幸免,秦渊义兄万万不可现身出手!”

       主桌之上的那名黑髯老者,深视着唐轩,说道:“无论如何,此人要留下活口。”

       那面色暗红的老者说道:“殷大人,在擒下这恶贼之前,老夫与应先生,当着各位大人与天下英雄之面,有几句话要问问这个恶贼。”

       那黑髯老者说道:“烈总镖头与应先生请便。”

       唐轩心道:看来那长髯老者真是殷龙锡,说话这名老者与那白衣人也正是烈焚城与应无泪。

       烈焚城与应无笑缓步走来,众人纷纷向两旁闪开。一些人看着二人,眼中满是惊惧之色。

       应无泪当先说道:“舍弟前往蒙古,三年全无讯息,江湖传闻,说是死在你的手上。江湖之事,敢做敢当。应某今日只问你一句,可是你杀了舍弟?”

       应无泪说罢,大厅之中,瞬时无声,数百双眼睛一起看向唐轩。

       唐轩静静说道:“令弟为了获取蓝裳秘笈及遗下的财宝,潜入蒙古魔云城堡。在城堡之中,出卖色相,勾引色目女教习,杀害同伴。被人发现后,令弟仗着通晓机关术数,潜出城堡……”

       唐三少大声说道:“这逆贼信口开河,竟将他自己做下肮脏污垢之事,推到旁人身上,实属污蔑,当真无耻之极……”

       众人中又有多人大声附和,更有多人在听到唐轩说及秘笈、财宝之时,眼中闪过贪婪之色……

       应无泪沉声说道:“各位不要插言,让他说下去。”声音虽是不大,但瞬时将厅中众人的声音压下。

       唐轩道:“后来,在一个风雪之夜,令弟又潜入唐某帐中,极力游说唐某与他一道潜回城堡,盗取秘笈财宝。被唐某拒绝后,令弟便与唐某动手,被唐某一拳打伤,令弟随即抢了一枚‘天蓝’,逃出了大帐。”

       围住唐轩的一些人,听唐轩说到“天蓝”,眼露惊恐之色,尽皆向后闪退。

       唐三少眼中喷出怨毒之火,抢先说道:“你从何处得来‘天蓝’?”

       唐轩淡淡说道:“此事唐某不便相告。”说着看了一眼唐三少腰间的革囊,又对闪避的众人说道:“各位放心,那些东西,唐某不屑一用。”

       应无泪双目死死盯住唐轩,说道:“你一拳打伤舍弟,他所受之伤,可是沉重?”

       唐轩道:“当是不轻。”

       应无泪微微点头,说道:“舍弟为人,应某深知。但你打他一拳,应某当还三掌。今生今世,若不还你三掌,应某绝不罢休!”

       唐轩淡淡说道:“唐某若是不死,随时相侯。”

       应无泪道:“江湖传言,你是龙浪的传人。”

       唐轩道:“龙浪乃是唐某生死与共的义兄。”

       应无泪脸上全无神色,缓缓说道:“很好,很好。”

       唐轩道:“可是龙浪义兄也欠应先生掌数?无论几掌,应先生便记在唐某身上。”

       见应无泪不再说话,烈焚城道:“我隆盛镖局的趟子手高封,可是你这逆贼勾引蒙古番兵,将他掠到蒙古?”

       唐轩道:“高封先于唐某到得蒙古,至于唐某如何去的蒙古……”说着抬手一指李怀宗,又道:“这个姓李的奸贼,比谁都清楚!”

       李怀宗眼皮一撩,精黄的眼中满是阴寒的笑意,说道:“稍稍过后,你这反贼就会尝到上次没有尝到的滋味!”

       烈焚城脸色一沉,说道:“在魔云城堡,你可是伙同蒙古鞑子、色目番人,对高封多加残害,使他右腿致残?”

       烈焚城此话一出,坐在桌上的林崤,不由双眉一皱,冷锐的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之色。

       唐轩道:“唐某离开城堡之时,高封并无损伤。至于烈总镖头说的那些丧尽天良之事,唐某从未做过。这些无中生有之言,还请烈总镖头不可再说。”

       烈焚城冷笑一声,说道:“你这恶贼,奸滑入骨,恶漫神髓,老夫四十年来从未见过。在也先大营,为博你那些女主的欢心,你将高封、肖清等人尽皆斩于刀下!此事不但有人作证……”说着转头看向厅外,抬手向上一指,一身正气,神色凛然,朗声说道:“这苍天,也已记下你的恶行!”

       烈焚城说罢,早有多人义愤填膺,一起大声吼道:“杀了这个无耻的恶贼……”

       烈焚城轻轻摆手,说道:“国有律法,如此逆贼,当按律明正典刑,以儆效尤。殷大人刚刚下令,要留下这个恶贼的活口,正是此意。稍后老夫亲手将他擒下,交与朝廷按律惩处。”

       唐轩冷冷说道:“烈总镖头,你的来历,唐某略知一二。”说着抬手一指李怀宗,又道:“你与这个奸贼本是一丘之貉,飞诬立搆,故人入罪,乃是尔等惯用之技。你还想将什么罪名加到唐某身上,只管说出便是!”

       赵青宇将手中绣春刀还于鞘中,说道:“家师之言,千真万确。事实真相,一推便知。”说着上前一步,环视众人,神态自若,举止洒脱,朗声说道:“那个高封,乃宣宁人氏,与这位唐兄正是同乡。那高封平时还算勤勉,是以家师对他颇为看重,早想收他为徒。哪知高封天良有损,居然将家师祖上传下的武功秘笈偷走,潜回了故土宣宁。并将秘笈誊录一份,送与他的师父‘铁掌金刀’万福生。高封为何如此?只因万福生有一小女,生得如花似玉,高封对她早做痴情。”

      说话之间,连连摇头,脸上满是不屑之色,又道:“高封用偷来的秘笈如愿以偿,携美人回到乡下祭祖,正遇唐兄带领番兵在故土劫掠。那秘笈高封刚刚习练,武功未成,不是唐兄对手,被唐兄当场擒下,那秘笈便被唐兄得去。因那秘笈在打斗之时,稍有损伤,有些字迹不甚清楚,是以唐兄便在魔云城中拷问高封,让他补全秘笈,致使高封右腿致残。后在也先大营,唐兄挥刀斩杀高封,一来是为了讨好众多女主;这二来嘛,便是杀人灭口,安心修习秘笈了!”

       说罢,微微一笑,向身边的孟一辰问道:“孟大人,卑职之言,可是有理?”

       孟一辰目光闪动,笑道:“赵校尉推断严谨,前后衔接,如丝如缕,绵延不绝。便是狄怀英重生、包孝肃在世,想来也不过如此!”说着看了一眼烈焚城,又道:“那高封给万福生誊录的秘笈,已被万福生在盛怒之下毁去。那是因为高封故意将秘笈写错,万福生习练后内息偏差,此时那位‘铁掌金刀’已是武功全失。”说话之间,又是看向唐轩,说道:“高封与新婚娇妻去乡间上坟烧纸,遇到唐兄勾引而来的蒙古番兵。高封的新婚妻子,被唐兄一刀斩了。因为唐兄引番兵前往故土,是为了给蒙古的女主寻找身体强壮、相貌周正的男宠,若是带回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岂非要惹那些女主生气?”说着又对赵青宇说道:“虽说赵校尉遗漏了以上两点,但瑕不掩瑜,刚刚的推断,仍不失一番释疑解惑的高论!”

       赵青宇向孟一辰深施一礼,说道:“孟大人过誉了!经孟大人提点一番、补玉增金之后,这位唐兄在高封一案上犯下的罪行方才齐整。孟大人观点知面,望陈知新,实让卑职受益匪浅。”

       殷龙锡手捻胸前的黑髯,眼含笑意,看着二人一本正经,侃侃而谈,就像慈爱的祖父,看着顽皮的孙儿一般。

       唐轩心道:此二人真乃绝配!胡说八道的本事,恐怕与那妖女能有一搏。想到紫裳,心中忽觉一沉,眼前闪过那些秀美的容颜,暗道:今生当是不能再见了……

       见唐轩神色一黯,烈焚城道:“两位少年才俊一番推断,句句说在这恶贼的心上,使这恶贼凶焰全消,神色萎靡,当真英雄出于少年!依老夫看来,此刻你将从高封那里到得的东西交还老夫,让应先生打上三掌,再到殷大人那里认罪伏法。我朝律法乃是仁法,当今圣上更是仁君,殷大人本是按律行事的好官。你只有像老夫说的这样,才会有一线生机。”

       众人中有人说道:“烈总镖头侠义情怀,对这恶贼已是仁至义尽!”

       此时,林鹏脸上笑意盈盈,走上近前,笑道:“唐兄请了!小弟想借应先生的话题,请教唐兄一事。”

       唐轩淡淡说道:“林教主有话请讲?”

       众人听唐轩如此称呼林鹏,大多面露讶异之色。

       林鹏笑道:“那个风雪之夜,可在春帐之中?唐兄身上可是石榴裙的香气?”

       此话一出,众人中传出一阵哄笑。有人说道:“这个恶贼倒是有些艳福!番邦的漂亮女人,他没少玩弄!”有人又道:“哪里是他在玩弄人家?这恶贼在蒙古当了多名蒙古及色目女人的面首,那可是人家再玩弄他呀!”

       陈弢大声喝道:“多位朝中大臣在此,各位英雄不可再讲不雅之言!”

       见陈弢如此断喝,那些还想说些花言荤语之人,便不再言语。

       林鹏轻轻一笑,说道:“那个风雪之夜,唐兄可在蒙古军中?没过多久,唐兄便一身披挂,跃马挺枪,杀到故土宣宁?”

       众人中又有人说道:“这个忘了祖宗、祸害乡土的汉奸,既然他不要祖宗,那还留他祖坟何用?早当将他家的祖坟铲平……”

       唐轩双拳紧握,双目喷火,脚下石砖,尽皆迸裂……

       林鹏笑道:“唐兄心火万丈,情不可遏,可是要说小弟曾犯下弑君大罪,已任圣天教主?”

       众人中又人说道:“这个恶贼有什么话说不出口?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唐轩叹道:“还是那句话,唐某实在想不出,你为何要做那些事情!”

       林鹏冷然说道:“古人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但天地真的做到了吗?天,穿着多彩的衣裳;地,覆着厚重的黑毯。人生于其间,何时见过他们的真容?何时见过他们对待万物公平公正、不偏不倚?天地间真正的公正公平、正义善仁,只有掌中之枪、手中之剑,才能办到、才能维持、才能一秉终始……”

       林鹏此话一出,众人大多愕然。便在众人一愣之际,冷风尘手中长剑,化作一道紫电,直刺陈弢前心。

       事发突然,众人见此,俱是惊恐骇然。

       陈弢侧身疾闪,但仍被凌厉的一剑刺穿右臂。在此同时,陈弢一拳击出,打中冷风尘左肩。冷风尘借此一拳之力,身体倒飞,直向窗口飞去。

       殷龙锡大声说道:“快快救助陈大人!”十数人急忙围了上来,将陈弢护住。

       陈弢分开众人,面向殷龙锡,抱拳微笑,说道:“卑职多谢殷大人!”说话之间,任由臂上的鲜血不断涌出。

       冷风尘接连撞翻数人,飞身破窗而出。窗外传来一阵惊乱之声,便再无声息。

       林崤从座位上站起,走到陈弢近前,从囊中取出药瓶、丝带,将陈弢左臂上的剑伤扎住。

       殷龙锡大声喝道:“合力拿下唐轩,对此逆贼,无须江湖规矩!但本官再次重申,此人要留下活口!”

       唐轩见林鹏飞身而起,如冷翼大鹏,一掌直拍自己顶门;应无泪身法轻如鬼魅,一掌轻飘飘地当胸拍来;烈焚城一拳如洪炉烈焰,打向自己右肋;身后寒光一闪,澹台远手中长剑,如灵蛇之芯,直刺自己的后心。

       唐轩挡下林鹏攻向顶门的一掌,接住烈焚城打向肋下的一拳,觉出应无泪软绵绵的一掌,打在自己前胸……又觉出后背一凉,仿佛被利刃刺中……恍惚之间,觉出秦渊义兄魁伟的身躯将澹台远撞飞……觉出义兄将自己抱起……觉出林鹏一掌打在义兄的身上……觉出义兄嘴里喷出了血……觉出义兄将自己抱到殷龙锡的近前……

       恍惚之间,看到三夫人一身披挂,手持三尖两刃刀,闯入大厅之中,大声喝道:“听说逆贼唐轩杀了小樊,本将军今日要将他斩为三段……”

 


上一章 下一章
看过此书的人还喜欢
章节评论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添加表情 评论
全部评论 全部 0
天裳
手机扫码阅读
快捷支付
本次购买将消耗 0 阅读币,当前阅读币余额: 0 , 在线支付需要支付0
支付方式:
微信支付
应支付阅读币: 0阅读币
支付金额: 0
立即支付
请输入回复内容
取消 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