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赴宴之期很快到来。
这一日,伯爵府门大开,众府卫精神抖擞的出府门列仪仗,新晋伯爵衣冠鲜亮,端坐伯爵行撵之上,众人浩浩荡荡地向王宫大殿行进。
只是伯爵府离王宫大殿极近,可谓转瞬及至。这般工整仪仗,好是极好的,但沿途观看者寥寥,不免让人生出锦衣夜行之感。
好在行近王宫时,宫中大殿前已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远远望见殿前人气颇旺,小伯爵高兴起来,命众人昂首挺胸,高举自己的伯爵大旗,看到无甚风来,于是命府卫门将手中仪仗旗帜来回挥舞,拼命造势,自己也不肯继续安稳端坐,挺起小身板,双眼来回巡视,力争让人注目。
爵爷有令,手下府卫倒也不敢怠慢,惧怕这小恶棍的行事无常,众人玩命挥旗,效果倒也甚为出色。
正巧路遇一公候行撵,一下子从气势上就将对方压了下去,那公候年龄不小,一眼望去,当时就惊的瞠目结舌。
远处殿前的众人望见,一时也分不清谁为公爵,谁为伯爵。
众王公大臣哈哈大笑,远远传来,甚是热闹,所有人都望了过来,一个个看着这位得意洋洋的小伯爵,笑的前仆后仰。
见到如此热闹场景,小伯爵更是欣喜,连忙四下拱手,扬扬自得。
人群中,只有太傅刘鉴没有笑容,满脸厌恶,看到殿前如同观看耍猴的王公大臣们,都有点不忍直视。
身旁的太保姬凤山道:“稚口小儿胡闹罢了,刘太傅不必上心”。
刘鉴一摆衣袖,“安知小儿是否故意为之?”
姬凤山摇摇头,道:“太傅多虑了,在我等之眼皮下面,故作丑态,欲兴风作浪,那是痴心妄想”。
说着话间,大殿之上一声钟鸣,宣布正宴开始,群臣和王公贵族们依次拾级而上,井井有序的进入大殿。
魏国大殿极有特色,居于定容城的正中心,盖因魏地多平原,定容建城时,走向方正,沿正南方向为轴,南北各十二里;东西向十二里,只是南北城墙笔直工整,东西边城墙西边依山、东方临河而建,略有弯曲。
魏国大殿名叫永成殿,朝南有阶梯九十九级,宽一尺,厚五寸。登上永成殿前台阶后就是六十亩见方的宫前露坛,露坛由白玉石铺面,略高四边一尺,朝阳洒下,白玉坛面渡上一层金光,极为炫目。宴席就在坛上露天而设,先前殿下看着扎堆的人群依次落座后,丝毫不见拥挤。
永成殿前的这方露坛,乃是平日汤王祭天和设宴的场所,众人早已习惯。
能上到永成坛露坛的只有王公大臣本人和自家赐童,一应护卫等是没资格登坛的,俱都被安排至下方各自的仪仗区域内。上面的大人赴宴多久,下面的护卫等人就要一丝不苟的候立多久。
前日入殿觐见之时,匆匆穿坛而过,今日落座后,才有时间仔细观看,小爵爷拿眼睛四下巡视,好奇的东张西望。
群臣们对他这种没见过世面的行为都会心一笑,各自低声与身边人交谈。
陈隶看来看去,终于有所发现,不再转动头颈,将眼光拧成一束,就朝着太傅席望着不移开了,手里一扯身边低头侍立的小翣裙角。
小翣学着其他赐童的样子,正工工整整的侍立在小爵爷的身后,随着陈隶的目光所向,也看到了那日在高高的府门之上扔果子的小童,正跪坐在太傅刘鉴的身后。
陈隶示意小翣后,又朝自己身边打量了下,四等伯爵的位置偏后,离着三公太傅位置差了老大一截。
自己的身边是个同为伯爵的老者,正闭目养神。伯爵之下,仅有子爵,今日这宴会上,王公大臣多如狗,伯爵子爵无人理。
伯爵老者出席此等宴会多不胜数,刚开始看过小伯爵的笑话后,等待开席的这段时间甚是无聊,又不甘自降身份同身边子爵搭话,因此老神在在的闭目神游。
陈隶看老者没注意自己,就伸出手来扯了老者衣袖一把,这一扯不要紧,下手却是没轻没重,老头没有丝毫防备。
要说出自“容坊”的衣物确实是好,这一下愣是没被小爵爷扯破,衣服没事,老头就不能幸免了,差点被扯翻在地。
猛然间被人从神游状态打破,不由得心底大怒,扰人清梦,不啻于夺人所好。
两眼一睁,正待发飙之时,见出手不知轻重的正是那搞笑的小爵爷,只见这位扔拉着自己的大袖不放,另一只手朝着太傅刘鉴的坐席方向指指点点,口中问道:“敢问一下这位爵爷,那边的小童是谁?”
要说怎么这么倒霉,自己的席位就被安排在了这小子的旁边,老伯爵赶紧挣出衣袖,坐直了身躯,挥袖怒斥道:“你这小儿,好生无礼,当庭拉扯,成何体统?”
陈隶心道:“一大早你就昏昏欲睡,拉你一下,是给你面子,免得等下你出个洋相。”心里一边想着,口中就不依不饶起来,道:“敢问这位老伯,你我同为伯爵,怎敢欺我年幼,不以爵位相称,唤我‘小儿’,却是为何?难道本爵不是魏王所赐?”
老者懒得跟他胡掰,于是正色道:“本爵姓黄,得赐厚土爵位,见过陈伯爵,不知……”。
要说这位,祖上可是贵为司农,天下诸国都以农耕为根本,司农一职,掌管本国田耕水利,百姓餐有所食,工、商遂能兴盛,礼教方可行之,国家才能强大。
司农之责甚为重要,得赐公爵位,世袭公、侯、伯等爵位,次代而降,一直到了黄伯爵这里,只是早已没了官职。
小爵爷才懒得管你姓谁名啥,打断老者的话头,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认识那边的小童不?”顺着小爵爷的手指,老头辨认出了,道:“那小儿乃是当朝刘太傅刘鉴的玄孙,刘定山”。
其实刘鉴身边围坐着数人,老头只看一眼,倒也不是目力上佳,而是福如心至,猛然想起前日所传,新伯爵未进府门,就被一小儿骑门侮辱一事来。
不由心中好笑,指着那边的小童,又到:“刘定山自幼天赋上佳,文能过目不忘,武又修行过人,乃是我魏国栋梁之材,深的老太傅的喜爱,”
“栋梁不栋梁的另说,单就骑门骂街之举就大大不妥,如狂犬吠日般可笑,小儿无状,家教堪忧啊”,陈隶大摇其头,对其行为嗤之以鼻。老者一旁心道:“你那般摇旗邀众,沐猴而冠之态难道是你陈瀛王教子有方了?”
这话也只能在心里嘀咕,可不便宣之于口。只见这位小爵爷一口一个“小儿”仍在那儿滔滔不绝,不禁好笑,刚要出声制止连自己也骂进去的这位,注意下言行。
这毕竟是魏国行那庄重之礼地,这般口不择言,非是那君子所为,还没等张口,就见到太傅那边刘定山也注意到了这边动静。
坛前广阔,声音是传不到那边的,可刘定山一见这边小爵爷的动作和嘴型,便也心下明了,于是就从案前拿起一果子,在手心里颠了几下,似笑非笑的朝这边看来。
陈隶见状也不甘示弱,在自己案上寻了一更大的物件,也不管是啥,拿在手中,沉身扬臂,就朝刘定山那边砸了过去。
小爵爷好歹也是练气境修行,这一下砸的倒也气势不凡,待众人警觉,只见一物带着呜呜的风声,于空中疾不可见的朝向太傅席位方向而去,空中还带着一片水线,在阳光下拖曳着成了一道彩虹,一时间煞是好看。
太师几微见状,屈指微弹,怒喝一声:“简直胡闹!”,将那飞行之物定在空中,众人这才看见是案几上的酒樽,都朝着小爵爷陈隶望去。
小爵爷正昂首挺胸,欲观好戏。几微定住酒樽后,又一弹指,将酒樽送回到原处,陈隶顿觉一股大力涌来,身形不稳,重重的跌坐在案前。
这是金丹境的威势了,太师一怒,宴席上诸公都没能笑出声来,陈隶被气势所压,连张口都不能。
“国宴之地,岂能如此儿戏?”太师几微面无表情,声音低沉地说道:“若不是念其初来无知,定然以问以藐视国威之罪,此事下不为例,否则从重惩处!”
太师几句话说完,也就将此事定调揭过。当事的太傅刘鉴则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群臣诸公对此事由来心知肚明,俱都一声不吭,静候好戏。
刘定山得意洋洋,朝着陈隶这边做了个嘲笑的动作,陈隶被太师威势所压,动惮不得,连身边的赐童小翣也无能为力。
据说这位魏国的太师是金丹境的修士,看来所言不假。
修行上就是这样,等级碾压存在于不同的级别之间,太师的金丹境相比于陈隶的炼气期修为,高了一个大境,根本都没有任何还手挣脱的余地。
想让那小儿出丑的愿望落了空,陈隶只好在金丹威压收回之后,老老实实的坐回自己的座位之上,不再理会刘定山的挑衅。
没过一会,觉得无聊,又开始骚扰傍边的黄伯爵,不过这回态度恭谨,老者也不再计较他之前的莽撞举动,有问必答,一会之后,陈隶倒是了解了不少王公大臣的事情。
少顷之后,宫宴开始,宫女如梭,将美酒佳肴送至各人的案前,宫宴本是节日或者大事之日才有的活动,可见本次魏王成汤对陈隶的礼节隆重。
连黄伯爵都跟陈隶开玩笑的道,托了他这位小伯爵的福了。
陈隶一点也不客气,跟老者频频举杯,虽年纪尚幼,但有修为在身,一般的酒并不在话下。
只不过太傅席间,刘定山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陈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