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上卷 英雄儿女:第二十回 叛徒
书名:心怀月泊 作者:文字侠 本章字数:10616字 发布时间:2023-06-10

上卷 英雄儿女

第二十回 叛徒

当晚三人潜入太尉府,谨慎趋避,虽未查着蛛丝马迹,幸也未教发觉。到了一处花园,隐见有人言语,小心寻声过去,依稀是郁高昆和郁晚亭在谈话。朱子泊遇到两位师父,喜上眉梢,欲现身求助。梁悔连忙紧扼其腕,摇了摇头。朱子泊不明其意,却又作声不得,只能表情传神。梁悔在他手心上写了几个字,朱子泊通晓书法,于字感觉甚敏,立知他所写为:“敌我未辨,不可轻出。”猛然醒悟,二人是自己的师父,同时又何尝不是高纯的师父,当真是敌我难辨,虽然“我”的可能性大些,但当此形势,决然冒险不得,于是颔首会意。三人便远远的静伏下来,花园四角挂有明灯,倒也观看得清楚。

静候片刻,朱子泊渐知二人所谈是高纯再拜全藏为师一事,且都以为那藏僧心术不正,不允之意甚显,暗道:“师父担心他拜全藏为师后步入歧途,却还不晓得他已经与全藏归于一途了。”忽听郁高昆沉声道:“师父说话,做徒弟的偷听,成何体统!”心中一凛:“不好,给发现了!”却闻一阵唰唰声响过,抬头见前面树丛里跃出个人来,落到郁氏兄妹跟前,单膝一跪,说道:“弟子求艺心切,盼听两位师父的意思,恳请恕罪!”郁高昆道:“下不为例,坐下说话。”

那人自然就是高纯了,说了许多好话,提及拜师一事。郁高昆讲述全藏劣行,晓之以理。高纯心意早决,花言巧语,竭力求劝。郁晚亭怫然不悦,严声说道:“你硬要拜那大和尚为师,我们艺所不及,教不得你了!”高纯不敢再说,过了一会,叫人送上两碗燕窝,亲手敬奉道:“全藏不久便要来了,两位师父吃补些许,待会儿也好有力气斗他。”郁晚亭冷冷道:“你心里何尝不盼着我俩落败。”拿过了却不吃。郁高昆见状即喜,喝了两口,说道:“晚妹,纯儿虽有不是,却也一片孝心。”

“好一片孝心!”话音落处,石桌前已立着个魁伟藏僧,赫然便是全藏了,说道:“如此贤徒,怪不得两位不肯相让。”郁高昆连忙站起施礼,说道:“全藏大师,贵派与我昆仑毗邻,只因敝派素来闭关自守,是故两派鲜有往来。中原不期而遇,实乃幸事。前日回头客栈聊过数招,郁某得见大师身手,佩服不已。”全藏受赞,颇为得意,说道:“那日双方都未亮足生平绝技,所以老衲今夜特来拜见,再度见识两位的高招。”

郁晚亭冷笑一声,说道:“法王自负武功了得,今夜仗技前来,只怕不肯空手而归了。”全藏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说道:“我们武学之士每每切磋较艺,自然不能徒劳筋骨咯,定要有所收获,有所长进,方不枉了一场酣斗。老衲今日若能得两位深山高人指教,自是终生收益。”郁晚亭接道:“法王过谦了。我们久处深山,有如井底之蛙,怎比得上法王独上少林,大战群雄,杀人无数,恶名远扬。听说”微咳一声“法王成就这番业绩多少靠了一口神剑,而那口神剑原本不属法王,却是法王师兄之物,结果技不如人,不仅宝物输了,连性命也输给了他那位很了不起的师弟。”

郁氏兄妹本不知全藏为人,于其事迹尽皆得自朱月心等人之口。那日天枢星诬蔑全藏弑杀同门夺得无相剑,在场众人都信以为真。朱月心曾在两位师父面前述说少林一行,这一节自然也提了。郁晚亭当时记下了,此刻斗口,正好藉以相讽。全藏不耻为恶,然最恨同门相残,听及“独上少林”、“大战群雄”,自是得意非凡,续闻“杀人无数”、“恶名远扬”也不以为意,待至“听说”之后,陡然变色,一掌下去,石桌顿裂。那碗燕窝兀自稳然,汤水略微晃荡,丝毫不见溅溢。两人见他掌力雄浑至此,使劲又恰到好处,相对一视,俱有骇色。全藏煞气布面,见二人有畏,转含笑颜,蔑道:“自古能者为师,老衲今日是断然不会空手而归的。”俨然是在挑衅了。

郁晚亭起身道:“法王欲逞技争徒,我兄妹俩奉陪就是!”双方登时剑拔弩张。高纯忽见郁高昆眉间泛起一抹苦色,心道:“我还是走开为妙。”于是道:“各位只管尽兴切磋,晚辈去准备宵夜。”说完,转身就走。全藏瞥他背影,仰天打个哈哈,傲然道:“令徒一片孝心,女侠迟迟不受,老衲斗胆代为笑纳了。”倏然出手,伸向那碗燕窝。

这碗燕窝是高纯敬献给师父郁晚亭的,若教他全藏喝去,岂不是等于默认了他和高纯的师徒名分。二人不及多想,一起出手阻止,预意三手齐至,尚有一番拼争夺拿。不料,全藏掌至半途,突使逆劲,燕窝凭空而起,到了他的手里,依然是分毫不溅,兄妹俩却扑了个空。

全藏五根手指扣住碗的边缘,喝了一口。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来不知有燕窝这号东西,一尝之下,分外觉甜,陡起一念,说道:“这样吧,两位只要能令碗中之物溅得半滴,收徒一事,老衲从此绝口不提,但这碗甜羹倘若尽数落入老衲腹中,便算是令徒的一番拜师诚意了,两位也不能再加阻挠。你们看怎么样?”

郁高昆苦色愈重,不置可否。郁晚亭尚自不察,一味争执,叱道:“恶僧休要托大,量你的兵刃吧!”全藏道:“比武较技,何须生死相拼。”郁晚亭道:“好,看指!”她“好”字一出,拔身上欺,“看指”音落,指尖已迫近对方眉心,宛如真的是要教他仔细瞧瞧自己的手指。全藏倏退一步,暗赞她出手迅捷,心想刚才若不是自己会使凭空遥夺的手段,如何能喝上这甘美之物。

郁晚亭一指不中,后招绵绵。全藏提碗上唇,张口喝来,同时单掌舞在身前,片刻间一碗燕窝五去其二,都是穿肠而过,并无丝毫溅溢。郁高昆见他边打边喝甚是从容,情知燕窝必是越来越少,但腹中绞痛难忍,撑住石桌,举步唯艰,估计是燕窝有毒,哪里想到下毒之人竟是自己的高徒,心道:“妹妹虽非其敌手,但他也喝了这燕窝,只要及时毒发,料有胜算。嗯,他喝得这般急,又是凝神对敌,血行加速,必是快了。”于是缓缓坐下,貌似观斗,实则已在运功镇毒。

斗过三十招,郁晚亭见兄长似无相助之意,十分奇怪,心想兄妹联指对敌倒是不惧,止己一人,显无胜望,眼见半碗已去,只怕到了残剩之时,纵然两人并肩夹击,欲使燕窝溅出些许也极为不易了,不由越战越焦,猛然想道:“哥你这是不愿以二对一。可眼前敌人强大,怎还顾得了许多。”发喊连催,不见回应,再看全藏,见他不再喝那剩下的三分之一碗燕窝,额头上渗挂豆大的汗珠,竟有不支之象,倍感纳罕。

这当儿,高纯端着三碗茶水立在暗处,观战多时,责备全藏不该贪嘴,几乎坏了大事。但全藏并不知情,事已至此,他久思之下也别无良策,心想天龙蜈蚣的体液何其毒也,这番僧的死活只有听凭天意了,当下定了定神,进到花园,恍若无事将三碗业已半凉的清茶一碗一碗摆上石桌,鼎足而置,仿佛真是要等待二人战罢,三人共饮,忽听郁高昆问道:“这燕窝是你吩咐做的?”立知师父已经起疑,连忙稳住心神,说道:“确是徒儿的一片心意。”神色诚恳至极。

郁高昆此刻运功聚毒正到了要紧关头,百忙之中分心一问已是凶险,虽然睁着双眼,却是诸般不见,目随声移,观斗也是凭着听觉,自然也就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但见语气诚恳,想他真要害自己,现在略施手脚即可,当下不再作问,专心镇毒。高纯于师父的心思半点不知,一语甫毕,即刻故作惊讶问道:“师父,你怎么了!”郁高昆当即心弦牵动:“好啊,我暗中运功,神色上却无丝毫异状,虽然这样未免分心,逼毒便难了数倍,但为的是坐镇掠阵,教他全藏有所忌惮。妹妹和全藏都未察觉,你又如何知来!这毒必是你下的!”念及去年高剑为恶自毙,却也没他这般心狠手辣,为了另投别师居然下毒谋害自己师父,就再也坐定不住,真气一乱,吐血而倒。

郁晚亭忽见兄长有恙,步法稍乱,被对方一掌拍在胸口。全藏掌力固然浑厚,但这时中毒已深,加之求胜心切,看中破绽便即全力而发,下盘立现不稳。郁晚亭虽然中掌而倒,伤势却不太重,于将倒未倒之际连出两指,分别点中他提碗之手的“合谷”、“太渊”两穴。全藏五指一松,碗落即碎,燕窝泼洒一地,定睛看来,那液体不起泡、不生烟,心想这是什么毒来着,居然毫无异状,猛感肚中绞痛难耐。

高纯早已算计妥定,下毒害师一事最好别教全藏得知,抬首向树丛中喝道:“暗处何人,恭请现身!”朱子泊、梁悔、楚木燃闻喝俱是一凛,想似全藏这等高手都不曾发觉,他高纯如何觉察,却见一个道士跃在空中,原来不是冲着自己。楚木燃认得是九嶷派掌门芮剑杰,心下唤道:“哎呀,‘蛤蟆道士’是你!”

朱子泊上次中了蝴蝶镖,为西门中天救送至城外陋店,恰逢泰山派掌门莫英俊、辽国国师章霆钧、恒山派掌门严淳颉、衡山派掌门仇峻锋以及他芮剑杰各自率众联袂来抢夺龙门派的武学经书,正当昏迷之际,并未瞧得四人面貌。梁悔自然也不识此道,只在心中惊叹:“好险,两处都有人暗伏,幸亏不曾碰上。”

高纯所下之毒取自于五毒之一的天龙蜈蚣,自然得自于芮剑杰。只见他踩枝踏叶,如履平地,果不负那“草上飞蛙”的名号,一个跟斗落在高纯面前。高纯抢道:“尊驾是谁,为何要下毒害我师父?”见对方一怔之下待要辩白,哪容他启口,翻腕拔剑,当胸刺去。芮剑杰躲过三剑,心道:“明明是你问我讨的毒,叫我静候于此,伺机动手,这时却来诬我下毒!”恼怒之下,抽剑回击。

全藏暗自忖道:“老衲来此之前食品已经送上,这道士必是先我而至,早早埋伏着了,轻功倒是了得,以老衲这等功力竟然丝毫未觉。你功夫尚浅,怎能先我而察?哼哼,定是预谋已久,这时却要将下毒之事一股脑都推在对方身上。”他素恨欺师灭祖,今见高纯狠毒至斯,收他为徒之念登消,杀念随之而起,摘下背上金轮,正要发难,猛觉腹痛加剧,只得先挂回金轮,就地盘膝逼毒。

郁晚亭不及全藏谋虑深远,见两人叮叮当当打了数十个回合,高纯已落在下风,负伤上前相助。高纯因此得了喘息,偷瞥那边郁高昆一眼,见他尚自昏迷,再瞧全藏,闭目静坐,毫无动静,当下向芮剑杰递了个眼色。他所处之位略微靠后,郁晚亭会神而战,哪里看得到他脸上的神情。芮剑杰却瞧得明白,边打边思,猛然心头一恍:“他是佯装与我为敌,好除去这个没中毒的。”怯意一去,剑招登显凌厉。

转眼又过数招,高纯忽然剑向一改,自郁晚亭腰侧刺入。芮剑杰趁势一脚,将之踢得高高飞起,恰好落在她兄长身旁。郁高昆受震而醒,见高纯破口大骂:“你这恶道,接连害死我两位师父,我和你拼了!”挥剑与芮剑杰斗在一处,不由茫然,抱过妹妹,见她残声说道:“这个恶徒……”一语未毕,愤然伤逝,顿时悲泪纵横,琢磨“恶徒”二字,不知所指是谁。

郁晚亭着剑中腿,瞬间之事。梁悔知三人离得太远,救必不及,反露行踪,是以依旧蹲伏,一手扣住朱子泊的手腕,一手拽住楚木燃的胳膊,防二人贸然盲动,预意等对方拼个两败俱伤再突出救人。朱子泊立时会意,楚木燃却在想:“姓高的这么恶毒,纵然以前送我好多烟花爆竹,也顾不上这个情面了。”愤然甩开梁悔的拽握。梁悔武功及不过他,自然阻止不了,眼看他起落间已跃出数丈,忽见暗丛当中冒出两个道士,庆幸己方蹲伏尚远,否则就算不为全藏所察,多半也得撞上这两个伏兵。

楚木燃尚在二人之后,待至近处,辨出是严淳颉和仇峻锋,喊道:“哈哈,道爷正要找你们晦气!”严仇二道早就受了高纯的吩咐,暗伏于此,就待齐力结果了芮剑杰,突闻身后叫喊,吃惊非小,想他高纯毒计连环,莫非来人正是对付自己的,回头见是“赤火龙”舞剑奔到,顿时一凛,心道:“难道他竟然邀来了蓟州九龙!”

若论单打独斗,二人中的任何一人都稍逊对方半筹,战至百招之后定然不济。但现下是以二夹一,楚木燃纵有火龙镖为助,上手即感吃力,哇哇叫道:“你们两个呆在那里拉屎啊,还不快来帮我!”其实他刚拔腿上追,朱梁二人也跟着追了上去,无奈脚力不如,自是落在了后头。此刻他喊声甫落,二人便即赶到,众寡之势顿易。但二道本以为楚木燃当头,其余“八龙”必在四面围伏,惧怯万分,哪知竟遇上了两个后生,武功十分有限,料想来者多半止此三人,精神为之一振,虽然敌众我寡,仍然占据上风。

那边高纯面对一派之长,明显不敌,扯起嗓子呼唤家丁,并无应者。原来按照他的既定安排,今晚先是以天龙蜈蚣之毒下在燕窝里,待郁氏兄妹一死,就将下毒的事情尽数推在芮剑杰身上,再由严仇二人出面指证,这样在全藏面前自己俨然便是清白的,然后四人一同将芮剑杰擒杀。仅凭全藏一人,芮剑杰绝无逃生之理,何况四人联手。就算全藏到时不肯出手,严淳颉、仇峻锋两下夹击,再加上高纯自己,芮剑杰也是插翅难飞。他本拟今晚之事该是万无一失,不愿人多手杂,早已吩咐府上所有家丁,无论夜间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不准妄动,一切如常,哪里晓得偏偏半路杀出三个“程咬金”,眼见嫁祸灭口不成,反有被宰之虞,当真又悔又急。

“莫道长!”两人斗到要紧处,高纯突然眼放喜光,精神大振。芮剑杰对于不远处五人酣战大为不解,听他这一喊,料是泰山派掌门莫英俊到了,虽然恨极他反复无常,却也不得不顾及自己生死,当下虚刺一剑,回身就走。他这么一转身,四周情况尽皆明了,哪里有莫英俊的影子,方知上当。

高纯骗得喘息之机,赶紧大退一步,紧接着跃至花园一角。芮剑杰挺剑逼近,当头怒劈。高纯起剑隔挡的同时,顺手削落明灯。二月初春,绿意新萌,但秋冬留下的枯枝败叶尚多,顿时火起一片。芮剑杰起初还不觉什么,斗了数十招,陡然一醒:“这火越烧越大,事前纵有安排,家丁也不得不赶来救火了!”当下又是一剑虚刺,却是真的要逃了。

他真想逃的时候却逃不掉了,只见一个大胖道士仗剑而立,正是泰山派掌门莫英俊。高纯放火本只为引来救兵,没想到来的竟是如此一个强援,倍感振奋,招呼相助。莫英俊本不知两人之间的纠葛,但想既是高纯发令,自当遵从。于是两人前后夹击,本当胜券在握,但“草上飞蛙”芮剑杰尤善轻功,莫英俊剑势沉浑,可体态肥胖,轻功正是其弱,对方去意既决,要想阻拦却办不到,这也正是高纯没有派他参与今夜之事的原因。

芮剑杰两腿一蹬,蹿上墙头。高纯轻功也不差,跟着追跃了上去。莫英俊却只能干瞪眼。芮剑杰振臂后甩,剑光到处,高纯未曾站稳,给逼了下去。芮剑杰摆脱了追击,眼看几乎已经脱险,待要跃下,忽感腿上一痛,且带着炙热,不及细看便已坠下墙头,跌在地上方才认清是一枚正自燃烧的火龙镖,也不知是楚木燃故意射的还是误打误撞击中自己,单手撑起身子,尚自屈膝,高莫二人已攻到面前,只得跪地应战,被动已极,哪里还有越墙的机会,心里恨死了这个楚木燃。

其时楚木燃协同朱梁二人力战严仇二道,仗着火龙镖出其不意和寒玉剑寒气迫人,虽未有明显败迹,却也谈不上占得上风,怎还有空分心发镖打他。这枚火龙镖原本是射向仇峻锋的,却只擦肩而过。按理,五人踏地而战,飞镖擦肩掠过,平飞居多,纵使去势略有上偏,也不会飞上墙头。但楚木燃是滚地而战,火龙镖自下而上射出,没有打中仇峻锋,也该他芮剑杰倒霉,偏巧挨上了。

这时,大批家丁涌进花园。芮剑杰心慌意乱,立时身中二剑,见群刀乱棍一起砸向过来,蜷身一滚,躲了开去。但高莫二人双剑紧随而至,芮剑杰仍处跪地拼战的被动局面,焦躁万分。家丁都不认识全藏,虽见他坐着,照样刀棍齐上。全藏毒已逼出大半,察觉兵刃袭到,双目一睁,臂挥处扯过一把棍子,起身的同时背上金轮挡下三柄来刀,两臂齐扬,将棍甩出,围在芮剑杰周围的家丁纷纷中棍倒地。高莫二人也险些被打中,刺向芮剑杰的剑只得半途收回。

芮剑杰怎么也不明白全藏为什么会救自己,不及多想,赶紧冲出包围。他跃出花园奔得一程,回头间不禁吓了一跳,只见全藏左手提着昏迷的郁高昆,右手提着郁晚亭尸首,紧紧跟在身后,与自己始终相差不过三四步的距离,惊惶道:“大师助我突围,贫道感激不尽,却为何苦苦相逼?”就这么一问,丹田见虚,便与全藏比肩齐行,听他道:“出府的路有许多,但最近的只有一条。”一怔即悟:“原来他不是追我的,我们现在都得逃命。”顿时松了口气。

全藏前追芮剑杰,后面朱子泊、楚木燃、梁悔三人也在赶他,相距有好几丈远。朱子泊喊道:“番僧,你将月心掳到哪里去了!”楚木燃叫唤道:“臭番僧,快将人放下!”一边追赶一边发镖,却都是射向芮剑杰的。全藏笑道:“我看两位道长的轻功倒是难分伯仲,后面的那位最好不要大呼小叫,否则定是要输的。”芮剑杰见他紧紧跟随着自己还能神定气闲将声音送出老远,显然未曾用上全力,分明是故意与己并行,不知用意何在,看来天龙蜈蚣之毒也奈何不了他,正当惊佩,忽感臀上一烫,中了一枚火龙镖,回头怒喝:“姓楚的,我跟你没完!”楚木燃喊道:“老子打了半天架,肚子饿了,烤你个青蛙吃!”全藏见二人对喝间都慢了下来,便也略缓脚程。芮剑杰察觉自己慢了,见还是与他并肩而行,晓得对方跟着自己慢了下来,惴惴莫名。

就这样,一行五人你追我赶出了殿帅府。街上继续一程,全藏瞧着前面有个胡同,说道:“我们进去躲躲。”芮剑杰心想:“以你的功力难道还需要躲吗?定是不怀好意。”便道:“万一是个死胡同就糟了,还是不入为妙。”全藏道:“死胡同光线更弱,正好敌明我暗。再者,以你我二人的轻功,翻墙上檐,何足道哉。”芮剑杰虽觉有理,但想以他的身手对付三人并不困难,何需用此手段。全藏瞧他的神色,似乎不大愿意,问道:“道长可曾知道,来镖为何尽是射你而不射我?”芮剑杰随口道:“大师武功高强,后面那贼道料是射不中大师,便尽数射我。”话音方落,一枚火龙镖擦臂而过,着了道袍,赶紧拍灭。全藏笑道:“他是怕我以人为盾。”将郁高昆递了过去:“借你一用。”

芮剑杰今晚中了两枚火龙镖,刚才那枚也险些吃中,对这暗器颇为忌惮,见有避免之法,不假思索接了过来。这时二人已到了胡同口,全藏道:“活人在你手上,他们必然不放过你,还是随老衲来吧。”芮剑杰心头一凛:“这番僧好生歹毒!”念头甫过,已随他拐进了胡同,忽然省道:“我只要将人抛还,多半能够摆脱,何必跟他进去。”便要返出,却觉肩头着力,身似定桩,寸步难移。原来全藏得以空出一手,牢牢将他按住。

全藏收回手臂的同时楚木燃也追到了胡同口,喊道:“你们两个快跟上,他们进了死胡同啦!就是白天我们来过的那条!”芮剑杰又是一凛:“果然是条死胡同!”忙道:“大师,那两个脚力不济,尚未赶到。你我趁早联手杀出!”全藏道:“道长要出去,自管出去好了。”芮剑杰暗暗叫骂,忽感一道寒光袭来,正是楚木燃甩剑攻到,赶紧后退一步。这么一来处得深了,楚木燃看他不清,不敢贸然轻进,忽然灵机一动,脱下道袍缠裹在剑上,擦了四枚火龙镖定在上面,一柄寒锋登时成了一口火剑,将四周照得通明,看清对方的同时自己也大受鼓舞,上下挥砍。芮剑杰左避右闪,虽未中招,使剑之手,袖子已经着了起来。

朱梁二人赶到入口时见有火光闪耀,以为是对方诱己深入,伏以火攻,吃惊不小,进去见是楚木燃火攻芮剑杰,已大占胜面,而全藏却袖手旁观,为防他趁乱溜走,便不上助,把住出口。芮剑杰本拟越墙逃走,但两面都是高滑之壁,一跃难至其顶,“壁虎游墙”之类的轻功也很难施展,除非假剑借力而上,但眼下被对方逼得紧,剑无空处,不由越斗越惧,越斗越气,怒道:“番僧,为何坐视不理!等我败了,你落了单,有好果子吃吗!”楚木燃高兴道:“哈哈,他中了毒,哪里还有力气帮你。等道爷摆平了你这只臭蛤蟆,再去收拾他臭番僧!”朱梁二人相对点头,都是一个心思:番僧不肯出手,必是中毒已深。待镇住了这黄衣道士,三人齐力对付他,正好逼问朱月心下落。

全藏原本一直不动声色,见二人激斗良久,芮剑杰携利不用,处势极劣,随时都可能吃招,这才忍不住提醒道:“用‘盾’。”芮剑杰慌乱之下已不记得另一只手里还提着郁高昆,更不知“用盾”为何意。全藏略带讥讽的一哼,又道:“‘盾’能挡镖,亦能挡剑。”芮剑杰这才明白过来,提起郁高昆遮拦。楚木燃“喔唷”一声,赶紧撤剑。芮剑杰趁势还得一剑,将之逼退数步,终得喘息。

芮剑杰拍灭臂上的火焰,定了定神,双臂齐挥,人剑并出。楚木燃好生为难,每每一剑刺出,见对方以人作挡,只得迫还,一边大骂他无耻,一边节节后退。全藏见芮剑杰屡试不爽,郁高昆却随时有险,放下郁晚亭尸首,身形一晃,抢到二人中间,左臂倏探抓下郁高昆,就势抬肘撞在芮剑杰胸口。芮剑杰陡绝左手一空,眼见对方寒锋刺到,只得起剑格挡,虽然挡到,袖子却又着了起来,楚木燃紧接着又是一剑,幸得全藏这一撞,倒退之下正好避开了剑锋,要想还刺对方却也不能,心下纳罕万分:“番僧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一会儿助我,一会儿又险些要了我的命!”

全藏身形起动的同时,朱梁二人也随之而动。全藏夺人撞人,剑掌紧跟着就到了,挥手一拂,立感寒意,不由身子微颤,嘴里发出“咝”的抽声,因这一哆嗦,动作慢了半拍,教梁悔一掌击在胸口,隐隐作痛,摇摇晃晃退了十来步,拿桩站定之后心道:“寒玉剑果然名不虚传,稍微一碰,觉寒至此。这小子自少林寺一别,掌力居然增强了不少。”想自己毒未除尽,郁高昆命在旦夕,须早入正题,当下起手止道:“几位暂且住手,听老衲一言。”楚木燃道:“有什么狗屁话,放了人再说!”挺剑要上。梁悔方才掌击其胸,见全藏虽退却没受伤害,知他中毒之后仍非己方三人能敌,连忙拦下楚木燃道:“且听他说些什么,完了再动手不迟。”

只听全藏道:“试问若非老衲提人飞奔,三位痴于酣斗,不闻众敌入园,现在能安然于此吗?”朱梁二人相对一视,都觉这话不错,如果不是他引得三人一路追赶,此刻只怕已为高纯所擒。全藏见二人默然,又道:“三位要我还人,好,老衲这就还你们。”提了郁氏兄妹交还过去,然后问道:“死者固死,活人须医。三位谁有本事医治,尽管让老衲开开眼界。反正这等奇毒,老衲生平首见。”

芮剑杰闻言恍然,说道:“大师连诱带逼,将我赶到此处,莫非……”全藏面露笑色,说道:“不错,就是为了向你讨些解药。不过老衲事前也不能断定毒物是你的还是那姓高的。幸好你失口认了,快将解药拿来吧!”芮剑杰道:“没有。”全藏道:“交出解药,饶你性命。”芮剑杰道:“大师,我真的没解药。贫道此毒取自天龙蜈蚣体内,无药可解。”朱子泊听到“天龙蜈蚣”,顿时面如死灰。他本拟就算芮剑杰交不出解药,以己之医术尽可尝试一治,但听毒是取自于天龙蜈蚣,知道就是师父安道全也无救解之法,何况自己。梁悔也听说过天下五种最剧之毒,天龙蜈蚣位居其一,也觉得郁高昆这条命很可能保不住了。

全藏逼问一阵,觉得当此情形,芮剑杰没有欺瞒的必要和胆子,于是道:“既然如此,老衲尝试以内功逼毒。请四位把住入口,莫教来人打扰。”朱子泊没想到他竟肯施救,但想以他的能耐,喝下的燕窝不比郁高昆喝下的少,能令自己安然至今,救治郁高昆倒是大有希望。梁悔记起花园中全藏和郁氏兄妹的对话,曾以邻居相称,心想他肯救人多半出于这个原因了。

全藏扶正郁高昆,掌抵其背,倒也不怕旁人趁此机会出手加害。朱子泊无心去胡同口把手,在旁焦观。少时,二人头顶都是热气腾腾,如蒸笼一般。约莫持得半个时辰,全藏撤掌,气归丹田,说道:“他已无碍,接下来老衲得自己给自己除毒了。你若恨极老衲,趁机下手便是。”说完,合上倦眼。朱子泊哪里有空理会他的讥讽,去搭郁高昆的脉象,确信已然脱险,心头大宽,迫不及待去告知梁悔和楚木燃。楚木燃道:“那我们走吧。”梁悔道:“他既救了郁大侠,我等也当为他守关。”朱子泊道:“梁兄说的极是,何况还要问他月心下落。”楚木燃道:“等他把毒逼了出来,我们都打不过他了。”梁悔道:“他内力大耗,纵然毒质排尽,也不是我们三人的对手。”芮剑杰见三人都不走,不好意思独去。

全藏这一疗,耗时甚长。郁高昆悠悠转醒,他还在打坐。郁高昆因妹妹之死伤心欲绝,虽然得他逼毒相救,但此事因他而起,也不知该不该相谢,要不要动兵刃,想来想去,还是不辞而别,免得冤家见面,于是抱起郁晚亭尸首,起身将行。朱子泊道:“师父哪里去?”郁高昆喟然叹道:“中原多狡诈,怪不得祖师爷避世昆仑。此番中原之行,收了两个不肖之徒,又丧了亲妹妹,始有体会,也该回去了。”

“比起老衲屡屡求徒不得,”全藏忽然睁眼说道,“你已是幸运百倍。虽然收了两个不肖弟子,好徒弟却也有两个。”郁高昆不想理他,径自行向出口。全藏又道:“我和你一起去杀了那个逆徒,然后陪你回西域,或者一起称霸中原。”郁高昆恨他已极,又听他说什么要称霸中原,足底生风,眨眼间便出了胡同。朱子泊本想告诉师父朱月心失陷的事,这样也可有个强援,不想他去得这么快,后悔没有尽早启口。

全藏要追他不难,但晓得勉强无用,也就算了,向三人道:“姓高的为了投我门下,不惜弑师灭祖,老衲也不会放过他的。只要三位肯以这稀世名剑相赠,救那女娃的事,一定鼎力相助。”他的话三人本来就不太相信,又见居然厚颜索剑,怎会答应。全藏便单向朱子泊道:“老衲拼耗大半内力救了你师父,以剑相酬,不为过吧?”朱子泊道:“原该如此。但此剑另有其主,晚辈不敢擅做主张。”全藏索讨不成,便要动武。梁悔道:“大师今夜恩德,来日定当重谢。但大师若要强行夺剑,我们只有全力一战!”全藏道:“老衲本来有十件奇门兵器,也不希罕这口剑,可是许多都毁在那女娃手里。你们是她的朋友,就替她偿还吧!”这两句话倒是说出了心声,他十件兵刃折了九件,如今见到好的,便起夺念。

楚木燃道:“我看你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还要抢人家东西,还是先回家休息休息吧!”全藏道:“老衲小睡半夜,此刻精力充沛。你不信就试试。”楚木燃挥剑上劈,全藏伸指在剑上一弹,登时兵刃脱手。梁悔恍然道:“原来你算准了我们会不辞疲倦为你守关,便假装逼毒,实则暗中恢复。”全藏哈哈大笑:“现在才知道,晚了!”劈手去夺,指触寒刃,立时浑身一颤,不自禁缩了回去,盘算自己武功虽高,要夺这剑却还须费些周折,当下抢到外侧,先不使三人逃脱。

一旁芮剑杰暗想,现在应该没自己什么事了,还是早走为妙,不敢不向全藏打招呼:“大师今夜救命之恩,来日定当厚报。”全藏立即道:“厚报就在今夜,何须等到来日。”芮剑杰晓得走不了了,干脆就帮他一回,说道:“贫道感恩戴德,这就略尽绵薄之力,给大师除去一个强敌。”翻腕起剑,刺向楚木燃。楚木燃没了剑,只能发镖阻挡,但火龙镖总有尽期,招呼二人先退到胡同深处。

胡同本就狭暗,又是深夜,稍一深入便伸手不见五指。饶是全藏目力极佳之人,也难辨周遭情况,仅凭耳功探察四人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勉强知个大概,前面三人是朱子泊、梁悔和楚木燃,右前方是芮剑杰,不敢轻速急进,与三人保持一段距离,算计只要将对方逼到绝处,飞轮来回于三面围墙之间,终能将四人逐个除去。

朱梁楚三人只顾后退,陡觉背心一凉,抵靠在了京城监狱的铁门上,发出“咣”一声响。全藏听得清楚,晓得已是胡同尽头,朗声道:“要命还是要剑?”金轮出手,依次在左墙、铁门、右墙擦过。三人耳听头顶上方三记铮鸣,明白对方是故意飞得偏高,手下留情,二次出手只怕就要削首夺命,俱有骇意,但要将他人之剑双手奉上,实有不甘,哪知过了许久,未见任何动静,甚感疑惑,难道对方竟已自行退去。楚木燃扯嗓高骂,也没人应。三人想可能敌人真的已经走了,却未敢轻动,计议等到天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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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怀月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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