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元熙到达魏堇荼住处时,院墙外的门栏已不见了锁,元熙轻轻一推,门吱地一声便开了,元熙推门而入,望着院中的石桌石凳和西面墙上的枯枝,感觉非常熟悉。
院中无人,元熙便向屋内走去,脚步声虽轻微,还是惊动了里面之人,魏堇荼不禁言道:“今日这膳食已至,此刻又是何人前来?”
“林姐姐是我!”胡元熙轻轻回了一声。
魏堇荼记得这个声音正是前几日与自己在门栏外交流之人,便欢喜地迎了出来,说道:“快进来吧!妹妹当日未来,我还以为被夫君迎回了府邸。”
“当日回去后便发了高热,一病便病了五日,爽了与姐姐之约,还妄姐姐莫要怪罪才好。”元熙看向魏堇荼,这一看才发现前几日与自己门栏处交谈之人,正是两年前误闯禁地所见到的那人。原来自己误打误撞再次来了禁地,可林姐姐的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她的居所才会被称为禁地呢,胡元熙心下十分好奇。
“怪罪什么?病好了便好。”二人说话间已进了屋。
这间屋子从外面瞧着虽与其他寮房的院落别无二致,但里面其实别有洞天,这间房屋应经过改建,将几间寮房一体打通,后面也阔出了几间,因为进去之后胡元熙便觉得格外宽敞,竟与她从前所居的含章殿不相上下。
一进屋门便是一个雅厅,虽门面不算太大,但单看雅厅中摆设的那几百黄梨木椅便知价值不菲,桌椅的后面有两幅画,均为古人所书写,元熙对古玩方面没有丝毫造诣,倒是辨不出个真伪。但已魏堇荼能在皇家寺庙养病,并穿得如此华贵再加上这屋内的陈设,也不难猜出这两幅画是真迹无疑。
雅厅东有一间屋子,雅厅后面似乎也有些房间,格局倒似乎与宫中殿宇有些相同,但胡元熙也没有多想,随着魏堇荼便进了雅厅西面的一间。
这间屋子的西南各有两扇窗,屋内十分明亮。南面窗子下有一铺暖炕,炕上东西两侧挨墙的地方各放置了一个博古柜,柜上除了一些摆件之外,更多摆放的盆栽的鲜花。而西面的窗下则摆了一架古琴,由于用红色绒布盖着,元熙也并不知晓到底是什么五弦琴还是六弦琴抑或别的什么乐器。
再往北看,墙上挂着两张仕女图,画工精巧,画中女子栩栩如生,望其署名,红色印章里的提名为林锦儿。而西面的矮案几上,不过摆放的是些熏香烛台等的常见之物。但整个风格是典雅中透着贵气,正如魏堇荼本人一样既有华服加身,若脱掉华服也是一身典雅之气。
“寒舍简陋,妹妹见笑了。”魏堇荼谦虚地说道。
元熙收回目光,笑着说道:“姐姐莫要自谦,姐姐这里若是寒舍,那我那里便真成了草屋。”话毕便坐下身来,这才发现炕桌上已摆满了餐盘,想必刚才魏堇荼是在用膳,元熙略微扫了一眼,却发现桌上的六道菜只有半数是素的,不禁心下有些迟疑。
魏堇荼一直追随这胡元熙的目光,自是知晓她心中的疑惑,便说道:“我素来不食这庙中的膳食,一向都是外面做好再送进庙来。我尚未动筷,妹妹若尚未用膳,不妨与我同食?”
“多谢姐姐好意,我已吃过了。”这个时辰元熙怎么可能吃过,只不过搪塞过去而已,二人本不算熟,今日前来也不过是闲话家常,哪有初次登门便在此处用膳的道理。
魏堇荼也不强劝,于是便让芊梅将饭食撤了下去,沏了一壶茶水进来。
“那日你说你与夫君来此处上香时,有了些误会,到底是怎样的误会可否说与我听听。”
元熙想了想便避重就轻的说道:“我与夫君进庙上香时,恰巧遇到了我儿时的青梅竹马,我与他多说了几句话,夫君便多了心,我也气他不信我,一气之下便在这寺庙住了下来。”
魏堇荼掩面一笑,逗趣道:“原来是你自己要住在这里的?我还以为你夫君将你休弃了,你无处可去。”
“我夫君倒是也说让我别回去了。”
“那还不是在乎你,也只是气话而已。”魏堇荼安慰道。
“我夫君从前也确实疼我。”元熙又想起避孕香之事,但觉得此事不该对魏堇荼提及,便没说。又想到眼前这人便是居于禁地之人,便产生了好奇,问道:“林姐姐说是在此处养病,姐姐又得了什么病?”
元熙隐约记得两年前,面前的这位林姐姐自己面前发了狂,可如今看起来却好好的,也看不出到底得了什么病症。
“我曾经怀过一个孩子,后来四个多月的时候掉了,郎中说还是个男孩,若生出来如今该有四岁了!”魏堇荼刚刚眼里还满眼笑意,一回忆起当年之事忽地悲伤起来。
“妹妹不该提及姐姐的伤心之事。”元熙抱歉地说道。
“无妨!都过去很久了,我早已接受了现实。”魏堇荼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看向元熙,继续说道:“开始时,我也只是因为流了孩子的缘故,身子弱。可后来我竟发现是我夫君......”
“小姐!”魏堇荼话夫君二字刚出口,芊梅阻止道。
“我近来清醒的日子已越来越少,想来大限已至。我这一生,想来也是个悲剧,如今临了只想一吐为快。”魏堇荼对芊梅说完,便继续看向元熙说道:“可后来我发现是我夫君给我下的药,是他亲手杀了我们的孩子。他后来又给我灌了药,我便开始疯疯癫癫,世人都以为我是因为承受不了丧子之痛才疯的,唯独我自己知道真相到底是怎样。再后来,他便以府中嘈杂不适合养病为由,将我送到了这容华寺来。”魏堇荼说着,眼眶便红了起来,但并没有眼泪流出,流露而出的是满眼的恨意。
“那姐姐为何不对家人讲?”元熙问道。
“夫君家的权势手可遮天,我虽也是大户人家出身,但与其相比,确实望尘莫及。我若不说,我爹爹及家人尚且能在他手下谋一条生路,我若说了,那我全家便都完了。”
魏堇荼说完,元熙只是替她的境遇抱不平,并猜想能有如此滔天权势的到底是何人。可芊蓝却当场吓傻了眼,心险些没从嗓子眼跳出来。
面前的这位贵人长的与先皇后是如此的相似、经历也是如此的相似。先皇后当年也是因为丧子之痛疯了,后来薨了。而眼前这位贵人尚且留在人间,除了面前这位贵人不姓魏之外,又与先皇后有何不同?她越来越觉得眼前之人便是死去多年的先皇后本人。芊蓝内心极其纷乱,为使自己的情绪不被人发现,只低着头垂手立在元熙身旁,没看任何人。
“妹妹真想知道如此丧心病狂之人到底是何人!”元熙说道。
“罢了!与你无关,你也莫要惹火上身!与你倾吐一番,我心已快活许多,这就够了。”魏堇荼说完面色便有些不太好看,抿了口茶便开始咳嗽起来。
“小姐你快别说了,您该歇歇了!”芊梅担忧地说道。
元熙也看出了魏堇荼脸色的不好,想来她是身子真的不好,那自己便不该多加打扰,于是便说道:“林姐姐今日身子不大舒坦,那便好好歇歇,反正我也会在寺中长住,改日我再来探望姐姐。”
魏堇荼点了点头,此次发病,身体的力气仿若被抽干,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