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洵心烦意乱地坐在袅胭坊的内室中,他已等了许久,不知为何,自童颜说到拓跋晔并未带走须眉的姑娘,反而只是说了句“真像”之后,他的心中便始终不安。
“公子。”公孙洵正自脑中思索着一切可能时,阿萝的声音自外室传来。
“进来。”公孙洵已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连声音中都藏了几分不悦。
阿萝引着樱落进入内室,透过昏暗的烛光,公孙洵只见一个身材瘦小的女子亦步亦趋地跟在阿萝身后。
“没被人发现吧。”公孙洵问道。
“没有。每日这个时间都是袅胭坊人流量最大的时候,方才樱落借由打碎了一只翡翠玉镯,进来处理事情再正常不过。”
“好,我知道了。”公孙洵坐直身子,对阿萝身后的樱落说道:“你过来。”
樱落依言向前走了两步,当公孙洵看到樱落眉眼的时候,心中的不安更加明显,他忽然站起身,走到樱落面前,说道:“告诉我,拓跋晔都说了什么?”
樱落垂首施礼,继而回答道:“拓跋晔说属下有几分像慕雪公主。”
公孙洵倒吸一口凉气,心中的担忧终于还是被证实了,公孙洵早就猜到拓跋晔是在打什么别的算盘,可他万没想到那家伙竟将算盘打到高慕雪头上。
“他还说什么了?”公孙洵再问道。
樱落摇摇头,“除了这个也没什么,他只是和高岐强调自己并非传言那般喜好女色,还说心中已有了人,哦,对了,拓跋晔临走时还回头看了我,说……像,真像。”
樱落并未意识到自己的话能在公孙洵的心中掀起多大波澜,公孙洵眉头紧锁,双拳紧紧攥起,手心不受控制地开始冒汗。
“公子?公子?”阿萝见公孙洵站在原地半晌未动,便上前轻唤了两声。
公孙洵猛然缓过神来,转头对阿萝说道,“把她带下去吧。”
阿萝与樱落出去后,昏暗的内室中便只余公孙洵一人,他颓然地坐在木椅上,将身体的全部重量都压在上面。
很明显拓跋晔是准备打高慕雪的主意,自当初荒山相遇,公孙洵便已断定那个“西奴商人”并不简单,如今拓跋晔身为西奴真正的主宰,想要的自然也就更多,他想推翻赫连一族的统治必然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亦或是让西奴贵族不敢言语的契机。
倘若拓跋晔能与陈王最心爱的女儿联姻,那无疑就是得到了南陈的支持,如此一来,想要覆灭赫连一族,自己登基称帝几乎犹如探囊取物。
尽管公孙洵知道高慕雪心悦之人乃是自己,若想让那个刁蛮公主同意嫁给拓跋晔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可公孙洵太了解男人了,何况还是像拓跋晔那种没有底线的好色之徒。
短短不到一刻钟的功夫,许多不堪入目的可能纷纷闪过脑海,公孙洵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坐立难安。
阿萝回来时,公孙洵正自内室来回踱步。
“公子实在担心慕雪公主?”阿萝一语道破公孙洵心事。
公孙洵看向阿萝,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深吸一口气,吩咐阿萝道:“去岐王府传个话,涯石山之行,我愿同往。”
“是!”阿萝得了令,利落地退出内室,往岐王府传话去了。
高岐这边得到公孙洵的应允后心中甚是喜悦,尽管他也想不通公孙洵为什么会忽然改了主意,但只要他肯去便是好的。
高岐想要邀公孙洵前往涯石山行宫主要是出于两个原因,其一,公孙洵畏暑,高岐确实想要以此来拉近和公孙洵的关系;其二则是为了高慕雪,高岐并无把握此次行宫之行高慕雪一定会去,但若公孙洵去了,那丫头便定然会坐不住。以高慕雪一人,掣肘公孙洵和拓跋晔两人,这桩买卖,怎么看都是不赔的。
嵬府内,童颜听闻公孙洵应允与高岐、拓跋晔等人同行涯石山后,立时放下手中之事,一路小跑来到卿月阁三层。
“公子,您要去涯石山?”童颜连门都记不得敲便急匆匆地跑到公孙洵面前,质问的语气全然不该是一个下属应有的。
站在一旁的阿萝对童颜过于激动的表现很是不解,但见公孙洵都未说些什么自然也就没有多事。
“公子,”童颜见公孙洵没有说话,便又继续说道:“我听说拓跋晔也要去,可是真的?”
公孙洵点点头,不置可否。
“那你还去。”童颜一时着急,甚至都不记得使用敬语。
一旁的阿萝早已看不惯童颜,见她对公孙洵这副态度便忍不住怼道:“拓跋晔去怎么了?难不成拓跋晔去得,公子却去不得?你这问题还真是好笑。”
阿萝未曾经过荒山之事,因此并不知晓公孙洵与拓跋晔曾有一面之缘。
童颜白了阿萝一眼,说道:“你懂什么?我们来时曾与拓跋晔见过,他佯装西奴商队,还硬是将我们留在荒山一晚。”
听童颜此言,阿萝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转身看向公孙洵,问道:“拓跋晔见过公子?”
公孙洵神情严肃地点点头,显然心中也在担心此事。
“那他可知道公子身份?”阿萝再问道。
公孙洵摇摇头,回答道:“此事我无法确定。拓跋晔不是一个简单的人,我既能猜到他的身份,想来他也不会相信我是个寻常路人。”
“那你还去?”阿萝和童颜异口同声地说道。嵬府内无人不知阿萝、童颜两人互不对付,似眼前这般一致对外的模样若是被嵬府众人看了去,不知得有多稀奇。
“若是如此,公子便不能去,若你的身份暴露实在是太危险了。”阿萝劝说道。一旁的童颜也忙接过话来,“是啊,公子,你不能去,那个拓跋晔咱们躲还来不及,你还巴巴送上门去?”
童颜和阿萝对视一眼,两人虽都看不上对方,此时却因有着共同目的而短暂地统一了战线。
公孙洵看看阿萝,又看看童颜,嘴角浮起一丝苦笑,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必须去。”
阿萝和童颜所说的道理,公孙洵又怎会不知,可他太清楚高岐的为人,既然高岐能为拉拢自己算计慕雪,那他也必然能够为了得到西奴的支持而故技重施,为了高慕雪,他必须走这一遭。
“为什么?”童颜不解,不知道公孙洵为何明知危险,却还坚持要去涯石山。
公孙洵笑着摇摇头,并未回答,只是神色坚定,显然已无可转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