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叶镇的老槐树底下,有一天,忽然来了一个卖团扇的姑娘。
姑娘不爱说话,一张脸老端着。也说不清楚,究竟生得好看还是不好看。因为人们总是先被姑娘的团扇吸引,进而竟然忽略了团扇的主人。
哦,忘了说。姑娘每天都会在摊位上摆上各式团扇。扇面上绣的花样有楼阁,有虫鸟,有千姿百态的花。
想是姑娘心灵手巧,不管是什么物什,都绣得栩栩如生,仿如活物一般。引得过往行人啧啧称奇,大赞这绣技简直是巧夺天工啊。
很多人出钱想买下,姑娘却统一回复说:不好意思,我的扇子,只卖给有缘人。
何为有缘人?姑娘摇头,颇为无奈:我也不晓得,等他出现我才晓得。
众人皆一脸懵:这姑娘贼邪乎了,怕不是魔怔了吧。
看一阵,叹一声,然后摇摇头都散去了。
日子久了,人们仿佛也习惯了,皆道这姑娘魔怔了,哪有摆摊不卖货的道理,卖货还讲啥有缘无缘?父亲向儿子磕头——简直岂有此理咧。
那些背后的流言蜚语,姑娘好似从来不曾听见一般。因为她的脸一直那么端着,说她在笑吧,又不像,说她在恼吧,也委实有点儿牵强。
“我看你这姑娘,长得有鼻子有眼的,咋这么不懂规矩咧?”
一道声音忽然凭空冒了出来。姑娘扭头看了半天,才看到了一个……人。
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穿一身雪白的外衫,腰间悬着一块玉。走起路来,轻飘飘的,仿佛是踩在云端,颇让人担心,他随时都会像一片云样飘走。
来人叫阿树,或许是因了一双桃花眼的缘故,即使不笑的时候,看上去也是似笑非笑。
阿树是七叶镇上的闲人,成天无所事事,在七叶镇上瞎逛悠。按阿树的说法是,他还没想明白自己来人间走一趟,要做何大事才不叫白活 ,得想通透了再可劲地活。
当然阿树偶尔也会做做出格的事,比如这天,阿树双手叉腰,挡在卖扇的姑娘面前大声宣布:“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在此摆摊,留下摆摊——”
“噗——”阿树还未说完,那姑娘却扑哧一声笑了。像一朵野山菊,开在山风里。
原来她会笑的呀。阿树有点乱。
“谁,谁允许你忽然发笑的?”为了掩饰内心的凌乱,阿树故意做出一幅凶悍的样子。
“你的衣裳穿反呐。”姑娘好心提醒阿树。
“啊?!”阿树忙拿眼往自己身上看,这一看不打紧。阿树的脸像被煮过的螃蟹一样,闹了个大脸红。肯定是今日起得太早,黑灯瞎火的,所以才穿反了。
阿树臊得很,他可是玉树临风的美少年。一世美名就这样掉阴沟里了,呜呜,没脸见人了。阿树双手捂住脸,拔腿就跑。
“诶诶,公子,你还没买我的团扇呢?”姑娘追在后面叫。
阿树在前面拼命地跑。
大家惊异地看着这一幕,这姑娘居然追着人家年轻公子要卖扇子,都把人家公子吓跑了。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自那日后,七叶镇的老槐树底下,不见了姑娘卖团扇的身影。在七叶镇后头的桃林里,却出现了一桩罕事。
桃林的出口处,多了一张摊子,上面摆着各式团扇,看上去颇为热闹。
姑娘的扇摊,居然摆到了这儿。此刻,她正坐在摊位前,一手持着茶壶沏茶,一双眼却瞟向林外的溪水处。
好半天过去了,水面上除了几个泡泡外,毫无动静。
姑娘不恼也不慌,悠然地喝了一口茶,很享受地闭上眼睛,感受茶水的清甜。之前的高冷已荡然无存。
溪水中,忽然钻出来一人,此人正是昨天被姑娘追赶的阿树。只见他拿手匆匆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之后很速度的从水中爬了起来,欲趁姑娘不备溜走。
姑娘却忽然在这時睁开眼,笑眯眯地瞅着阿树说:“阿树公子这是要往哪里去呀?”
眼见摆脱无望,阿树愁苦得眉毛鼻子全都挤到了一块。他未来可是要做大事的人呐,虽然现在他还不晓得要做何大事,但身边总跟着一个卖扇子的姑娘,叫什么事?
阿树虽然发愁,还是耐着性子和姑娘讲道理:“你非要卖扇子给我,好吧,扇子我已经勉为其难买下了,你还老跟着我,是何道理啊?我见你之前一直挺高冷的,没道理呀,唉呀,”阿树忽然抚掌大叫一声,“我知道了,你肯定是看上我了。”
“看上你的不是我,是,那个。”姑娘指着阿树身后说。
阿树疑惑地转过身去,然后,他看到面前立着一名和他年纪相仿的年轻男子。那男子衣着不凡,生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阿树被这冷不丁冒出来的男子吓了一跳,他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你,你是谁?为何会在这里?诶,我看你面熟得很,我们是不是见过?
阿树的话痨本质,很快就发挥了出来。然而对方就像一堵墙,不管阿树说什么,都得不到一点回应。
阿树心下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那是你的心相。”姑娘忽然说。
“你究竟是什么人?刚刚那名男子又是什么人?”阿树越想越觉得,眼前这姑娘有蹊跷。
“我家祖上三代都是做扇子的,我就叫阿扇。”姑娘说。
阿树可不信姑娘就叫阿扇,阿扇一听就是随口胡掐的。但,阿树是懂礼数的阿树,断不会当众揭人短处。况且,这会他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弄明白:“你说的心相究竟是何意?”
姑娘说:“心相嘛?就是执念。”
“执念,我怎会有执念?”阿树跳了起来,“我才没有咧。”
那自称阿扇的姑娘,站在秋风里,看着阿树淡淡地笑了,“执念么,每个人都有的。”就连自己不也正是被执念所困,才会出现在这里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