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人说完话随即出了母亲的卧房,强忍的泪霎时夺眶而出。王稷之见姐姐出来,也随即跟了出去,王贵人轻声问道:“真得只有一两日了?”
王稷之无奈地点了点头,两行清泪霎时而出。
“怎不早些找郎中瞧瞧,何至于拖到这个时候?”王贵人不是想怪罪弟弟,只是一想到娘亲要永远离开自己,伤悲就止不住。
“也不知是因为思念姐姐,还是思念爹爹的缘故,自打姐姐入宫的第二年起娘亲的身子便不好了,这几年一直在医治,京中的医生几乎都看便了,反反复复,每到冬天就严重。我们在南郡时娘亲就有这咳疾,这么多年了,早到肺了。郎中们都说这邺北冷,与娘亲的病无益,如此反复便也这样了。当初若知晓爹爹另娶了她人,我们又何故来北地,如今姐姐又入了宫,娘亲又要故去,独留我一个,我该怎么活?”王稷之说着又哭了起来。
“都是男子汉了,怎么动不动还哭?”王贵人拭去了王稷之脸颊上的泪,又说:“你先守着娘,姐去去就来。”王贵人说着别携着芊枚上了轿撵,前往了陵越公主府。
陵越公主算起来是当今圣上的亲姑母,年岁上虽比王夫人小上个四五岁,可看上去仿佛年轻了十余岁。王贵人如今毕竟是皇上的贵人,说明来意后,公主并未多加为难,而是很客气地带其去了王竹修昔日的书房。
书房里洁净无尘,一看就日日有人打理,而且一书一台皆是从前的位置,无不暗示着公主对王竹修也是一番情深。
“这书房的一切事物与从前未变,书房里都是老爷生前的东西。若那物件还在,贵人定能找到。贵人请自便罢,本公主便不作陪了。”
王贵人立即就明白了公主之言的含义,忙说道:“多谢公主,公主先回去歇息吧!您放心,书房定还是如此这般,一书一页的位置都不会变。”
如此一来,公主便点了点头,随即离去。
其实公主隐约知晓王贵人此来是来寻何物,因为她曾见有一个绣有夹竹桃的帕子放于书案左面匣子的最下层,并用一个首饰盒大小的木盒装着,但公主并没有多言,她自是不想让别人知晓王竹修书房里的一切事务她皆翻过。
王贵人和芊枚便走进了书房,书房虽大,但十分古朴。西面墙上足足摆了两个一人多高的书架,那上面摆满了历代经典。东面的多宝阁上陈列摆了一个紫衫木匣,和一些多宝盆栽,也都不是些名贵的东西。
若爹爹对母亲还有些旧情在,是以也会将定情之物收藏起来,况且帕子是有厚度的东西,若是夹在书卷之中则一目了然。于是王贵人便打算从那一个紫衫木匣中翻起,打开木匣里面,一团明黄之色赫然跃入眼底,一看便知这是一道圣旨。
这不是她要找寻之物,王贵人合上木匣便想将其放于远处,可内心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这不是一道普通的圣旨。当木匣之底触于架子之上的一瞬间王贵人又伸手拿了回来,打开了那卷明黄的圣旨,一行字越入眼帘:“陵越公主人品端淑,尚书大人人品端厚、为官清廉,朕特许尚书大人与陵越公主结成良缘,择日完婚。”原来是爹爹与陵越公主的赐婚圣旨,原来确实如娘亲所说,爹爹当年并不是有意抛弃了娘亲,而是皇命不可违,对于爹爹与娘亲的合离之事,在得知真相后王贵人心里终于好受了一些,减轻了一些对爹爹的恨意。
顺着明黄色的绸布看下去,下面的落款时间居然是延昌元年五月初十,王贵人霎时如遭雷击,差点倒地。她一直以为是先帝将陵越公主赐给了爹爹,却没想到赐婚之人是当今圣上。
王贵人一家三口是在当今圣上登基这一年才从南郡来的邺北,那时爹爹已同公主完婚,后来姐弟二人及母亲的出现,让王大人两难,一方是皇上亲赐的婚,一方又是为自己孕育过子女的原配夫人。王大人不敢违逆圣意只好与原配合离,将其母女三人安置于外城的别院,但终归是内心有愧,没到半年便撒手人寰。
王贵人此时终于明白了皇上为何会在孝期之内召自己入宫,说来不过是为了弥补自己心中悔意而已。
皇上以为把一个姿色平平又年纪略长的王家之女召入宫便是对王大人和王家的交代,其实是坑害了王贵人的一生。
她这一生年少时吃劲苦头又未体会过父爱,在别家女孩早该悸动的年纪,她又扛起了乞讨的重任,如此的出身她哪配对别人生出什么心思?好容易来到了邺北寻到了父亲,又是父亲另娶然后过世的结局,最后入了宫,虽成了皇上的女人,却从未得到皇上的爱,她这一生何其可悲!
王贵人倒抽一口冷气,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桌上的木匣和圣旨也随之落地,与此同时木匣中传出咔的一声清脆之音。
“贵人,怎么了?”在一旁寻找帕子的芊枚听到响动,一回首见贵人已经摔倒,忙跑过搀扶。
“无妨,昨日睡得不好,今日又赶了这许久的路,有点眩晕而已。”王贵人掩饰道。忙欲将圣旨卷好想放回紫衫木盒,谁知这一放才发现这紫衫木盒的暗格居然被阴错阳差的打开了,一个巴掌大的手札露了出来。
“这又是什么?”王贵人心里疑惑,于是打开手札一探究竟,手札里的本子有几十页,大抵是记录了对王大人对王夫人母女三人的思念之情。
从手札里得知,王大人自在邺北站稳脚跟后曾三次派人前往南郡寻找王夫人母女三人,始终未果。而王大人无所不通才气逼人更是早已吸引了守寡多年的陵越公主,陵越公主便求先帝给自己赐婚,与王大人结成连理。先皇与其说了此事,王大人以有妻为由将公主美意谢绝。一晃又过了几年,仍旧没有寻到母女三人消息,公主对陵越大人又情深,容貌长得也美,王大人不免也动了心。
先皇驾崩,新帝登基,陵越公主又以姑母的身份求皇上,当今圣上也本着要凑成一桩喜事之心,也来问王大人,王大人默许了,皇上便下了旨。
可是完婚还不到三月,王夫人便带着子女来到了邺北,王大人心中那个悔呀,他觉得他不该对不起发妻,便想让皇上收回圣旨,与公主合离。
皇上刚刚登基,岂容许人如此折损他的龙颜,皇上的意思是与陵越公主的婚可以退,但王大人此事无异于抗旨,抗旨不尊,全家应斩。
如此一来王大人哪还敢提退婚之事,只好与原配合离,一边觉得对不起原配,一边又舍不得如花似玉的娇妻,终于在内心惭愧与悔恨的折磨下半年就逝世了。
王贵人看到此明白了一切,原此事的罪魁祸首仍旧是皇上,皇上为了维护龙威,却害了娘亲与爹爹合离,害死了爹爹,也害了自己的一生。
王贵人将手札也拿了出来,关上暗格,将圣旨装了回去,递给了芊枚,芊枚将其放了回来。
陵越公主虽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唯独不知晓这本手札的存在,因为那道赐婚圣旨似乎在无时无刻不提醒她王大人娶她是迫不得已而已,因此她并未仔细翻找个那个自衫木匣,自然也不知晓其中的奥秘,想必王大人将手札藏于此处,也是源于这个道理。
王贵人此时的心中真是百千愁绪,尤其是对皇上的巨大恨意,但她此时尚不想让芊枚知晓,于是隐藏着自己的情绪。芊枚又不识字,只以为那上面记录的是普通得过往。
待休整了片刻,二人便开始合力寻找,终于在抽屉得最底层找到了那个装在木盒之中叠得整整齐齐的夹竹桃手帕,打开帕子又发现极其褶皱,似是被人狠狠抓过一般,王贵人仿若看到了爹爹病重时曾用力握过这个夹竹桃手帕,以慰对原配的相思之情。
王贵人谢过公主便回到了娘亲身边,王夫人见到这个帕子时,眼泪横流,临终前也算了了最后的遗憾。两日后,与世长辞,走得极其安详。
办完老母的丧事王贵人便回了宫,弟弟虽未及冠但也不得不独立挺起一个宅院。
离宫时载的是万千恩情,回宫时则是满腔恨意,这一去一回王贵人的情感起了万千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