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凌秋到底是医谷出生,一直以来的理念便是救死扶伤,此时见于谦手起刀落,杀人如割草,不禁心有不忍,便开口叫道“于大人,这些人已无力反抗,怎么你......”
于谦听他言语,再看他面上不忍神色,便知其心中所想,便对他抱拳道:“方才多谢少侠出手相助,少侠仁义,不忍杀人,但若不杀人,这些人走脱之后,便会再次想方设法来杀本官,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少侠或许没见过战场厮杀,那种你死我活,不死不休的场面,或许比此时更加让人心寒。”
冷凌秋的确没见过战场厮杀,但曾听樊忠讲起过,樊忠当年跟着朱棣五进漠北,阵前冲锋无数,他的武功‘手搏之术’尽是搏命招式,便是根据战场厮杀的经验而来,但那是在战场之上,此番情景却不尽相同,这些人已无还手之力,只觉就这般杀了,终是不妥。
瞿文轩见他眉头紧锁,内心多有不愿,不禁喝问道:“小子心怀仁义,本无可厚非,但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方才我等不出手,你觉得这些东厂之人,会留于大人性命否?”
冷凌秋听他一问,暗想道:确实如此,若自己不插手,那死在这里的当是于谦无疑。
瞿文轩见他不语,这才又道:“你医谷出生,救人性命是为本分,但医术只能救一人一家,却不能救一城一池,更不能救一方一国,滴水见海,见微知著,若是两军阵前也这般用你的仁义之心,实属害国害民,此番道理,还须斟酌再三。”
冷凌秋经他一问,顿时哑口无言,却听于谦道:“这位大侠说得极是,这些道理非常人能看透,想来大侠定有从军之举,不知大侠贵姓。”
瞿文轩道:“大侠不敢当,老夫瞿文轩。”
于谦一听,顿时抱拳道:“莫非便是当年凌烈麾下,叱咤漠北的瞿统领?”
瞿文轩点了点头:“正是老朽,只是老夫早已不在军中任职,叱咤漠北更不能当,瞿统领这称呼便弃了罢,我也比你大不了多少,托大些,你叫声老哥无妨。”
于谦点头称是,报礼见过,又问起冷凌秋和蓉儿、凌如烟三人,几人依言作答,互通姓名,于谦一一见过,寒暄一阵。
再看着满地尸体,暗道这次回京之路定不太平,只怕还有伏击,便将地下尸首聚拢一处,挖个大坑,草草掩埋,再牵过余下马匹,一同向前赶路而行。
一路上冷凌秋说起瓦剌部有人跟随,此时却不见踪影,让于谦小心提防,于谦见他对自己尽心尽力,自然感激不尽。
经此一事,几人更加不敢耽搁,快马加鞭,行了两日,眼看再过五十里便至开平卫,过开平卫便至顺天府,京师重地自然不怕瓦剌截杀,而后面也没见有瓦剌人跟随,顿时松下一口气来。
不料这日行到一条小河之旁,正放马饮水歇息,却不想在饮马河边对面的一处密林中,突然冲出一队人马,烟尘滚滚,约有百来骑,策马而来,衣着繁杂,既有胡风装束,也有汉人穿戴,各不相同,但均是挎弓背箭,大马弯刀,杀气腾腾。
冷凌秋运起目力,只见来人气势汹汹,定睛一看,那领头之人正是此前在茶铺中欲拔刀动手的黑脸男子赤那,不由道:“怪不得这一路上不见踪迹,原来他们早赶至前头,埋伏在此地等着,来者不善,大家小心为好。”
那队人马转眼便至,在河对面停下,只听赤那高声叫道:“留下于谦,其余人自行离去,否则莫怪刀剑无情。”
于谦见这些人是冲自己而来,不禁一脸苦笑:“该来的终究是来了,天命如此,不想我于廷益一心为民,今日会命丧胡人之手,诸位护我两日,已是感激不尽,今日对方人多势众,已然事不可为,诸位断不能因我丢了性命,还是离去为好。”
他见对方人马众多,单凭自己这几人,即使武功高强,又怎么能抵得过对方百来骑兵,是以这才如此气馁。
谁知瞿文轩并不接话,望着前方,突问道:“这些人都是何人,看衣着繁杂,却号令统一,进退有序,莫不是瓦剌军着了便服?”
于谦道:“这些人正是瓦剌部众,一直潜藏边境,刺探我大明虚实,是以服饰各异,想必是探得我这几日要回京复命,这才聚集而来,领头之人名叫‘赤那.巴特尔’是也先座下四大将之一,曾多次带人侵扰边关,占地夺寨,与我明军交手数次,悍勇无比。一直视我为生平之敌,今日这等阵势,定是知我回京,这才在路上设伏。”
但见对方来人一字排开,在饮马河上一处矮桥前列队,这饮马河说宽不宽,上架一座石桥,桥前立一石碑,上书‘饮马桥’,正是进京的必经之路,看此处前有河水相隔,河边两岸地势平坦,逃无可逃,遁无可遁,正是一处厮杀冲锋的好场所,想必是对方早已侦查过地形,看过山势,这才选在此地。
此时又闻马蹄声起,但见后方烟尘滚滚,回头一看,却是那日茶铺中穿白络素衣的女子,带着属下几人,此时少了赤那,但又多了一位高大的中年男子,在身后百步处停下,阻了退路,也不近前,只在一旁虎视眈眈。
蓉儿一见,心中顿时生怯,嘟囔道:“糟糕,前有猛虎,后有饿狼,公子啊,今日我们怕是走不脱了。”
瞿文轩见她胆怯,不禁骂道:“蓉丫头休要气馁,不过一群插标卖首之辈而已,这些人就把你胆吓破了么?那谷中三年授你的枪法白练了不成?”
说完又转头对冷凌秋道:“小子,借剑一用。”
冷凌秋不知他要做甚,只好把寒霜剑双手递过,但见瞿文轩接过寒霜剑,手起剑落,便将桥边一根拳头大小的小树斩断,剃去枝丫,又将前头削尖,留有丈余,做成一柄长枪,再将剑还给冷凌秋,安排道:“蓉丫头和我在前方开路,如烟在左,冷小子在右,你二人尽心护着于大人,我们冲杀过去。”
蓉儿见要让她冲在前头,不禁心头发怵道:“对方百来骑兵,我们五个人,可如何冲得过去?瞿老,我还嫌命短,没活够哩!”
瞿文轩见她害怕,顿时厉声痛骂道:“这几年当真是白教你了?夺命断魂枪,既要夺命,也要断魂,不禁要断敌方之魂,更要先断自身畏惧之魂,这便是此枪精髓所在,两军阵前,冲锋陷阵,最忌心有惧意,若报定死志,有一往无前之决心,莫说百来人,便是千人万人,又何惧之有?”
于谦见他平时少言寡语,和村中老夫无疑,此时突现军人雄姿,有俾睨天下之气势,心中顿生敬佩,忙作揖道:“我大明朝若人人如老将军一般,何愁四方不宁。”说完一揖到底。
又听瞿文轩对冷凌秋道:“人死不打紧,但留忠魂在,小子切记,护好你背上之物,我等若是遭遇不测,你切不可恋战,你身法飘忽,要走想必也没人能追上,那宝贝若是落如敌手,我等皆是大明罪人。”
要知他几人此番回京,乃是将传国玉玺送往京城,若是此宝物被鞑子得了去,那可真是万死不辞其咎。
于谦忙道:“是何物如此贵重?”
瞿文轩道:“此时不便言明,若能突围,再说不迟。”说完翻身上马,拍马往前,和蓉儿并排成形,又对蓉儿道:“蓉丫头,谷中教你三年,一直不知成效如何,今日便是检验你枪法之终,若是能冲过去,日后当有资格,可唤我一声‘师父’,若是冲不过去,切莫再说你枪法是我所授,老夫丢不起这个脸面。”
蓉儿受他教习之恩,早想叫他一声‘师父’只是他一直推却,今日主动提及此事,定是他怕自己等下心中畏惧,不敢全力施为,可见其良苦用心,再说她对冷凌秋心生爱慕,此时他人便在身后,若自己冲不过去,他也会被拖累,若是因护他身死,至少死得其所,想到此处,顿时一扫先前畏惧心境,银牙一咬道:“有公子在身旁,便是死也值了,又有何惧,今日你这个师父是当定了。”
说完回头对冷凌秋妩媚一笑,道:“公子,我等下可顾不得你,可要跟紧了。”说完一把拉过烈马缰绳,捆在腰间,双手紧握断魂枪,和瞿文轩临桥而立。
冷凌秋也紧了紧身后包裹,和凌如烟一左一右护住于谦,跟在身后,见凌如烟拔出‘藏锋’在手,便道:“你匕首短,可要小心些。”
但见凌如烟眉头暗锁,脸上担心之情溢于言表:“你初识武功,少有对阵经验,却不料今日就遇到这场厮杀,还是多顾好自己吧。”说完又将头上雀尾琉光簪,往深处插了插。
饮马桥那头,赤那见这几人排列有序,有冲阵突围之状,不禁一怒,叫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若要寻死,当可成全你们。”
瞿文轩嘿嘿一笑:“那日想见识老夫枪法,今日便成全你,让你看得过瘾。”说完双腿一夹,手握木枪便往前冲去,他这一动,几人紧随其后,迎敌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