绢帕蘑菇及线香,
本资民用反为殃。
清风两袖朝天去,
免得闾阎话短长。
正统十三年
秋风横扫的落荒大道上,杂草丛生,远没有此前的人来人往热闹景象,瓦剌部的不时骚扰,使得身居边城的百姓苦不堪言,战乱将起,看得透的人都早早的拖家带口,背井离乡,迁往南方,而那些舍不下家乡,或留有眷恋的人,则依旧还坚守在逐渐荒凉的村落,扎根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
此时的长岭官道上,没了车辙马蹄的碾压,野草疯长,一片萧瑟荒凉,秋风过处,风吹草低,只见远处走来四道身影,一老一少走在前头,后面跟着两个少女,一个背一个长布包裹,一个腰间卷一串白莽长鞭,眼见四人风尘仆仆,脸现倦意,疲惫不堪,正是冷凌秋一行四人。
却说几人在龙隐谷中足足呆了三年,在这次冬至时节,潮汐再次来临之前,扎好木筏,趁着退水涨水间隙,顺水而流,终是从那条漆黑暗河中逃脱出来。
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几人用木筏顺流入海,出了山谷,方知那处山谷位置,正是在落日峰山腹之中,落日峰主峰拔地千仞,侧峰绵延千里,三面环海,险峻异常,谁又能知晓在这山腹之内有河有屋,是一处别有洞天的清静之地,也不知当时冷谦等人,是如何寻到此处作藏身之所?
若是有船,自然可驾船绕山而行,约莫半月光景,可抵达双城卫,从九曲河入海口处上岸,当可重回龙门村。但如今几人只有一条木筏,想绕山而行,实属异想天开,要知海上气候反复无常,若遇到风浪,这条简易木筏又如何能顶得住怒海狂涛?
几人商议之下,决定顺山势向东,然后找一海滩上岸,再走陆路,只是如此一来,就相当绕了一个大圈,多走了十倍路程。
本来瞿文轩放心不下龙门村中居民,想回去看看,但经不住冷凌秋再三相求,这才决定几人同行,要知他此次目的,可是去往京城,背上所负传国玉玺有如千均之重,若有闪失,他便是整个大明朝的罪人,多一个人在路上便多一份力量。
当年惠帝带着传国玉玺离京,只因朱棣篡位,心有不甘之故,如今事隔多年,朱棣早已归天,而惠帝也长眠地下九泉,这传国玉玺乃是国之重宝,总不能就此弃于荒野,生为汉人,长在大明朝之下,终究不能让此物就此蒙尘。
何况从冷泫给冷谦的书信中也提出要让此物回归朝廷,冷凌秋遵从父亲遗命,也算是替父亲了却一桩心事。
瞿文轩他行伍出身,军人天职便是守家卫国,虽归隐田园,不担军职,但心中赤城,也还存有报国之心,再加上和这一男二女相处两年有余,到底生出些许感情,特别是蓉儿,最惹他喜爱,虽无师徒名分,但一身枪法得他亲传,却有师徒之实,此去京城,山高路远,又身负重宝,几个年轻男女初入江湖,他也有一丝担心,又加冷凌秋苦苦相求,便就此答应下来。
几人紧赶慢赶从建州过沈阳至大宁,已过月余,本应从大宁回顺天府直达京师,但一路之上,听人说起如今瓦剌部已然崛起,在边陲之地虎视眈眈,意欲剑指中原,瞿文轩便改道至应昌,虽多走一段路,但也可随带查看一下边境情况,他随凌烈镇守漠北多年,当年对瓦剌部穷追猛打,直打得鞑子望风而逃,更把瓦剌部赶至极北之地,没成想凌烈一死,短短二十来年,瓦剌又死灰复燃,击败鞑靼,一统草原之地,现居然想问鼎中原,重回京城。
榆木川
位于锡林郭勒大草原上,天然的榆树林与滦河岸边的草甸、沙地、滦河水、造型古朴的吊桥相映,树冠相连蔽日,阳光透过层层遮掩的树冠只能斑斑斓斓的射进来,使得林中气候凉爽宜人,晚秋时节,金黄色的树叶悬挂在枝头,摇摇欲坠,别具一番景色。
当年朱棣在永乐二十二年征伐北元阿鲁台布,得胜回朝途中生病,为找一处景色优美,气候凉爽的地方养病,便选中了这榆木川,无奈疾病难医最终病死在此地。今日瞿文轩再走此地,眼望清幽、秀美的榆树依旧默默矗立,而已是物是人非,不禁感慨万千。
几人在出谷之时已找集市换过衣装,此时做寻常百姓装扮,虽衣着朴实无华,但依旧难掩盖两女倾城之姿,无奈之下,只好用脂粉掺些黑灰涂抹脸上,扮着被晒黑的农家女子模样,一路东行而来,倒也未出风波。
一行人长途跋涉,走了一路,如今水袋中早已无水,此时口干难耐,眼见前方一处茶摊,顿时欢喜雀跃,只见那茶摊陈旧,好似随时可能被风吹倒,残破之景更显店家糊口不易,店门之外拴着几匹骏马,往内一看,原来店中早有七人,六位汉子围坐在一名女子之旁,那女子十八九岁,面莹如玉,眼澄似水,双目黑白分明,灵亮慧黠,盈盈水瞳不带泥尘气息,有空灵之感,着一件白络素衣,袖长至腕,外罩一件无领对襟坎肩,钉有直排闪光纽扣,格外醒目。
看那几人辫发椎髻、深檐胡帽、穿窄袖短衣,着骔笠、毡靴,皆是北方草原之风,隐是鞑靼部落装束,不禁暗暗留神。
此地和鞑靼不过一山之隔,边民多有来往,本不以为意,只是如今两国间矛盾日重,侵扰奔袭,摩擦不断,而这些人也不似寻常百姓,留心一些总是不坏。
那几人本在茶摊歇脚,见冷凌秋一行衣饰不华,本没上心,不料中间那女子眼尖,一眼便瞧见冷凌秋背上长剑,他背上寒霜剑本用长布包裹,想是奔波日久,长布散落,此时露出剑柄,正好被瞧见。再细看冷凌秋眉清目秀,俊朗之姿,不由心下起疑,在身旁一黑脸男子耳边嘀咕几句。
便见那男子起身而来,对身旁几人道:“这等荒凉之地,还有汉人来此,定是敌军的探子,看这小子相貌俊俏,不如抓去给俺家格格做驸马。”他一口生硬的汉人口音,想必是故意如此说给众人听见,说完便嘿嘿大笑。
那几人见他发话,顿时大声附和道:“正是、正是。”
“看他那小身板,格格正好拿捏得住。”
众人一边起哄,一边大笑,眼睛也在蓉儿和凌如烟身上瞟来瞟去,好似狼群瞧见猎物,有垂涎欲滴之态。
此时冷凌秋才进屋来,屁股还没坐热,只等店家上来几壶清茶,也好解渴,不曾想就此惹了麻烦,见那发话男子瞧着自己身后长剑,才知露出破绽,便干脆把剑取下,放在桌旁,也不管那几人言语,自顾自的先喝茶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