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后冷冷扫量一眼,只见山林寂静,未有异常,便回身淡然道:“走吧。”
“神神秘秘……。我揪着幺幺的耳朵趴到它背上有一搭没一搭与他说话,期间粟黎曾回首看我,面色微动,却在对视瞬间将目光收了回去。
“粟黎,小眠脸上长花了?”同行的另外两人也察觉到她的异样,纪长思半开玩笑似的问一句。
粟黎反驳:“不看她,难道看你这傻大个?”
“哈哈哈哈哈!”纪长思还未来及说话,一旁的花听玉忽然大笑起来,道:“他那大块头脸上可长不出花来。”
“你就能长?”纪长思也不甘示弱。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斗着嘴,反倒增添了不少乐趣。
回到灵息窟之后,某一日。我正与幺幺一起在崖边采药,远处半人高的草木中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是一男一女情意绵绵的笑声。
我闻声探个脑袋去瞧,可惜那男人恰好被树木挡住了脸看不清模样,但那女子我却认得,正是粟黎!只见两人方才还在嬉闹,这一眨眼的工夫却已经嘴对嘴抱在了一起!以致于我那已经抬起正准备打招呼的手顿时不知所措停在了半空。还未来及多瞧,修长的手指已经挡在我眼前,而另一只手拦腰将我搂着隐入身后竹林远离那是非之地。
许久之后,我趴在他手臂上无奈道:“已经看不见啦,可以松手了吧?”
话音方落,蛰幽哥这才淡然松手,说:“偷窥不好。”
“哼,是吗?”我把脑袋歪到他面前,“那我怎么听说我刚出生的时候你天天扒在门外偷看我哭?”
“因为很好奇一个拳头大小的孩子究竟是怎么做到整天哭嗓子都不会哑的。”
听见这话,我眯着眼问:“真的?”
他答:“真的。”
“……哼,不信!”我伸指戳了戳他胸口,“你肯定是觉得我丑!”
我出生那年他才三岁有余,看见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颦眉道“皱巴巴的。”我娘问他:“幽儿觉得皱皱的小眠丑吗?”他不答,只抬手扯了扯我的脸,结果我一生气,龇牙咧嘴就朝他咬去,奈何牙还没长齐,只沾他一手的口水。从那以后每次一见他我就哭,而且还是嚎啕大哭。直到六岁那年的某一天,我不慎在林中迷了路,月黑风高一个人躲在树下瑟瑟发抖的时候一抬眼瞧见他满头大汗飞奔而来。那一瞬间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我连滚带爬扑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蹭了他一身的鼻涕。他嘴上嫌弃道:“脏死了。”可还是把我紧紧搂在怀中。
那件事之后,我再瞧见他时也不哭了,还送了他一根竹笛当作答谢。
回过神,他淡然摊了摊手,“我可没说过你丑,最多也就是个笨蛋!”说罢即闪身逃开。
再说回方才那两人,女子是粟黎姐姐,至于那男人嘛……衣着打扮和身形瞧着都像花听玉,无奈看不清脸……为了确认身份,蛰幽哥让我自己先回家,而他则去确认那男人的身份。可惜折身回去的时候林中那两人已经离开了。
天色将暗时粟黎姐过来寻我,面色上挂着难掩的喜悦。
我问:“什么好事?说来听听。”
她却顿时收敛了神色,换上一副淡然模样随意寻了个借口来搪塞我。
自从蛊师大会结束之后她就忽然变得神神秘秘,蛰幽哥也踪影不定时常瞧不见人。我心生好奇,可两人都不肯说,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越想越好奇,这日,我鬼鬼祟祟去寻蛰幽哥想探个究竟。不料正在幽篁寻他时无意间嗅到了风中掺杂着的一股陌生气息,紧接着远处匆匆闪过一道黑影!于是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偷摸追了过去,又循着那股气息发现了林中被刻意隐藏过的脚印,正要蹲下身去查看,林间忽然响起一阵尖锐刺耳的鸟鸣!紧接着几片竹叶如同利刃般呼啸而来直奔我面门!!
我抬手将其揉在掌心借力还了回去。几根竹子应声倒地,却不见任何身影。
“谁?!”我怒问道。回音在林间穿梭,却迟迟不见动静。林风过后,四周顷刻间归于平静,仿佛那股杀意从未出现过。
“小眠?”
蛰幽哥不知何时来到我身后,问:“怎么了?”
我皱眉道:“方才……四周好像有一股很浓重的杀意。”
“什么?!”他眉间一颦匆匆上前查看,“伤到没有?”
“没有”,我答。
他这才舒了一口气,问:“可看清是什么人?”
“没有,或许……也可能是我多虑了。”说罢,我这才想起,“自蛊师大会回来之后你就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干什么去了?说!”
“没干什么……”,他狡辩道:“昨天日暮的时候我还送了罐蜂蜜去给你呢,你这是吃完了就要耍赖?”
“东西放门口人就不见了,你还好意思说!”我双手分别抓着他的两只耳朵使劲往外扯,眼看泛红了才终于心满意足似地松手。
“嘶……下手比小时候还狠。”他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正色道:“好了,确实有正事。你布在幽篁四周的密蛊最近可有异动?”
“嗯……”,我想了想,“没有啊,为何突然问起?”
“近日林中确实有些蹊跷,我这几日正是在查探此事,本以为是多疑了,如今看来还是谨慎些好。你务必多加留意四周异动,尤其是独自行动时千万小心,见人就跑,别逞强,记住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啰唆……”,说着,我捂着耳朵迅速走远。
他在身后道:“诶?!你去哪?”
“检查密蛊啊,不是你说地让我多加留意?”
闻言,他思虑片刻,“那你小心些,我知会完其他人之后就来立刻过来寻你。”
“去吧去吧”,我嫌他啰唆,听见这话时赶紧挥了挥手让他离开,随即前往林中查看密蛊。
没走几步,脚下忽然窸窸窣窣游来一条如丝线般大小的紫蛇。
密蛊?它们不是应该在幽篁边界看守吗?!见那小蛇仰头似是有话要说,我急忙蹲下身准备去接它,可身后突然一阵风涌,杀意席卷而来!
转身瞬间,一道黑影已然窜至眼前抬掌向我袭来!
侧身躲过致命一击之后,我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面容,竟然正是蛊师大会上曾见过的那名青衣男子!!
“什么人?!”
“将死之人无需多问!”说话间他又抽出腰间匕首直直刺向我心口位置!此人功力远在我之上,我只得且战且退,一番苦战之后却还是被他逼退至溪边!
见我处于下风,附近的守阵紫蛇迅速游来助阵,却不料他早有准备,小蛇们被一把火烧得四处退散!趁我分神之际,他一个跃步闪身至身前抬掌将我击落水中,然后拼尽全力把我往水里按,出手狠辣招招致命!!
吼!!!
呛了水命悬一线之际,林间忽然传来几声怒吼,紧接着周围地动山摇,一只庞然大物蹚入水中向他重重拍去。
趁他闪躲瞬间,幺幺一把将我捞起迅速退至岸上。
见状,那人冷声道:“小畜生竟敢坏我好事!”说罢又要向我袭来。
“住手!!”
随着一道熟悉的声音,他眼眸微动慢慢回首,发现来人正是粟黎。
见我一副狼狈模样,粟黎阴鸷一问:“你对小眠做了什么?”
他迅速恢复常色,漠然道:“此人挡了我的路,留不得。”说罢又道:“哦对了,谢谢你傻傻带我进入幽篁,还想方设法助我隐藏行踪,否则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找到无疆圣蛊?”
“你说什么?!”
粟黎面色一惊,我更是听得目瞪口呆,原来此人的目的竟然是藏在灵息窟之中的圣物!!
“这么说,你接近我的目的就是为了利用我帮你盗取圣物!昔日那些甜言蜜语和山盟海誓都是假的?!”似是不死心,粟黎上前逼问道。而对面男人只是冷嗤一声,“谁让你这么好骗,‘藏进幽篁只为陪你’这种话也信?真是个蠢女人。”
“青长流!你这个骗子!!”
一阵撕心裂肺的嘶吼过后,粟黎与男人打了起来。可这男人不知究竟什么来头,我二人联手竟也抵不过他!随着一声闷响,粟黎被一掌击退重重砸在地面。眼看男人手中的利刃向她刺去,我急忙闪身至其身前挡下那致命一击,利刃从掌心生生穿过,一瞬间疼得头昏眼花。男人面色一冷,随后一脚踢至我腰间将我踹倒在地。
“既然情深义厚,那我便成全你们!”说罢,他手中利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指我额心!
完了完了……我两眼一黑,想不到自己竟然要英年早逝……
可是千钧一发之际,耳边却传来一阵闷哼。等抬眼一看,只见蛰幽哥已经把清长流一脚踢飞了出去。
活观音下凡,真是活观音下凡!那一瞬间蛰幽哥在我眼里可谓是金光闪闪!
趁此间隙,我急忙把粟黎扶到幺幺背上让它带离,自己则俯身撒下诱饵召唤蛇蛊前去通知其他守蛊人,确认几条紫色小蛇已经顺利离开之后又迅速回身发动蜂蛊前去协助蛰幽哥退敌。男人眼看大势已去,竟布下迷烟飞身逃窜隐入密林!!
蛰幽哥回身闪躲时发现了我正滴着血的手,顿时神色一惊,“你的手?!”
我道:“先别管我,那人盗走了圣物,快追!!”
他似是犹豫了一瞬,权衡之下撕下衣角匆匆替我包扎好伤口之后方才即刻飞身去追那贼人。
亲眼看着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我强忍掌心剧痛急忙赶回灵息窟。迷迷糊糊不知走了多久,到那里的时候他还没回来,而粟黎正跪在两位长老面前。
“小眠?!”
祈婆婆第一个瞧见了我,见我气色虚弱,便急忙上前将我扶住运功替我疗伤。
“阿婆……圣物……?”
“其他人已经去追了,先顾好你自己!”老者语气冰冷却透着担忧。而另一长老冰冷又带着怒意的声音也逐渐入耳:
“引狼入室,其罪一;藏匿贼人,其罪二;教贼人隐匿之术以致圣物被盗,其罪三。粟黎,你可知罪?!”
“粟黎……知罪。”她回答时语气悲怆又决绝。
“那便去吧”,老者漠然:“此生不得再踏出灭生窟半步。”
“……是”,她平静起身,眼中早已无神。
灭生窟是专为犯了错的守蛊人所设定的炼狱囚笼,一旦踏入十死无生……我正想为她求情,却被身后的祈婆婆定住。可谁也没想到,粟黎起身之后才走两步却突然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原来自相识那日起清长流就在她体内下了毒,那毒藏得极深,像是算准了时间一样今日才发作起来。
见状,祈婆婆抬手解开我的穴道。
“粟黎……粟黎姐姐?!”我匆匆上前想帮她解毒。
她却淡然一笑反手握住我,说:“来不及了,不要白费力气……这毒在我体内,我,咳!我最了解……”。
“你怎么那么傻!”我抱着她不禁泪如雨下。
她抬手将我脸上的眼泪拭去,“别哭,我识人不慧,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你,咳!你要……好好的……”。言罢,已经泛凉的手指从我脸庞滑落,怀中那身躯也渐渐冰冷。
“不要!粟黎姐?!你醒醒!你醒醒!!”伴随我哭声的还有两声长叹,祈婆婆和首领长老神色之中不禁露出几分惋惜。与此同时四周匆匆显现十数道身影。瞧见我怀里已经逐渐冰冷的人时花听玉神色恍惚浑浑噩噩跌跪在地。他喜欢粟黎,可心意还未传达她却只剩一具枯骨。
蛰幽哥上前把我抱回了屋子,又趁我昏睡之时细心帮我处理好伤口,等我再醒来时他自己却带着倦色伏在我身侧睡着了。
瞧见那微颦的眉心,我不禁伸手想把它抚平,却无意中惊醒了他。
“手还疼不疼?”他醒来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查看我身上伤势。
我问:“圣物追回来了吗?”闻言,他面色又再次沉重起来,说:“那人学了粟黎的隐匿之术,踪影难定,此外似乎还早有准备,我们追到幽篁边界的时候有人在外接应将其救走了。”
“粟黎姐姐最擅隐匿之术,倘若真要藏身即便是长老们也很难察觉,难怪那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将圣物盗走。那……接下来怎么办?”
“你和祈婆婆镇守灵息窟,除此之外所有守蛊人全部出山各自寻找圣物下落。”
“我也要去!”我鲤鱼打挺似的翻身下床急忙道。
他一把将我按回床上,说:“你与那人打斗时受了内伤不宜再行动!况且灵息窟也需要人守护。”
“可是……!”
“听话”,他一把将我按回床上,随即从身后拿出几瓶药膏来,嘱咐道:“这瓶是撒外伤的,这瓶治内伤的,这瓶是活血化瘀的,这瓶是安神养颜的,这瓶是……”。
一堆瓶瓶罐罐摆在眼前,我听得脑仁儿疼,急忙捂住耳朵反驳道:“这么多怎么记得住?!你……你帮我记着不就行了?”
话音方落,他忽然一顿。我察觉之后茫然问:“怎么了?你今天怪怪的。”
闻言,他面色微沉,说:“我今日便要出发去追寻圣物了。”
“这么快?”
“嗯,每耽搁一日就多一分变故,身为守蛊人如今只能尽快行动。”
守护圣物是历代守蛊人的使命,我道:“放心吧,我会想你的!”说罢唤出一只金色瓢虫放到他掌心。“它叫沧海蛊,把它带在身上,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我就能及时知道然后赶去救你!”
他淡然一笑,说:“那到时候你可得赶紧些,不然可就见不着我了。”
“呸呸呸!吐三下!快!”我急忙逼着他收回前言,然后鲤鱼打挺端坐起来,说:“饿了,我找吃的去,您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