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陵又想起一事,便留下对言兮道:“上次你给我送的那伤药真好用,我的伤已大好了。那药还有吗?”
言兮点头,转身回卧室,仲陵跟着同去取药。
入了房间,她从书桌抽屉下取出一个胭脂样盒子的东西递给他,道:“这是新做的,上次给你送的就用完了?”
仲陵打开盒子,里面的膏药也如胭脂般是红艳艳的,放在鼻尖嗅了嗅。
“原来是你亲手做的,好香,有点舍不得送人了。”
“送人?”
仲陵点点头:“前日我去看过孙叔叔,他腿受伤了,却又舍不得请大夫,现在拖得越来越严重,伤口都化脓了。”
言兮不觉眉心一跳,神色却转淡漠:“怎么受的伤?”
“据说是做工时从高架上摔下来的。”仲陵叹道:“当年打仗时候积的一身的伤,现在年纪大了,腿脚更发不利索,却还要做砌墙这种苦力活。”
言兮低头翻着桌上的书页,淡淡道:“他们是有功之臣,该有朝廷安抚饷银,何至于求财至此?”
“我也是如此问,他却支支吾吾不肯明言,说是不够用。”仲陵想了会,小心道:“要不你得空的时候跟我一起去看看。”
“我没空。”言兮想也不想便如此道。
“好歹他们当年也是守卫潼城的忠勇将士……”
仲陵见言兮始终微蹙眉头,只好住口不言。
他不明白,言兮性情柔善,可对于孙固他们,却似乎总带着一种忌恨。
难道是因为看到他们杀敌时血腥狰狞的一面,以致心中惊惧;抑或者因为双亲死于那场战役,怕见到他们就想起过往的伤心事?
屋内静悄悄的,空气中氤氲着香炉中散发出的丝丝香气。
仲陵轻声道:“那件事你……你同意了吗?”
“什么事?”
仲陵腆着脸道:“就是……去见我娘。”
言兮脸也涌上一抹绯色,将他推至门外,关上门:“我累了,要休息了。”
好一会,听门外没了动静,她方打开门,却已不见了仲陵。
太乾宫中,太子已闷在书房数日了,整天伏在书案上写写画画,每每写不了几个字,又将宣纸揉成团丢了。
元宝上来奉茶,见到满地的纸团,道:“殿下嫌自己的字写得不好吗,怎么全都给扔了呢?”
“我在想事呢。”太子双手扶着脑袋道。
“有什么事能难倒殿下的?”
元宝将茶放在桌上,然后俯身将那些纸团都捡起丢入纸篓中。
“父皇令我督办赈灾一事,十万火急,明日就要上呈方案。老师预先让我拟好应对之策,所以前几日我就找过六部开会商讨过了。”
太子无奈叹道:“此次赈灾预计要五百万两,户部却说却说这些年各地税赋多有欠缴,现下国库空虚,入不敷出,最多只能拨一百万,这差额委实太大了。”
元宝诧异笑道:“殿下也有为钱愁的时候!”
“不当家不知财米油盐贵,一当家才发现处处都要用钱。”太子趴在桌上,指了指一摞摞的折子,唉声叹气。
“兵部尚书说西北军饷已有半年未拨付,戍守边疆的将士都指着军饷过活,再不发的话,怕他们都要造反了。
“工部说明年元宵,父皇计划在保和殿接见外国使臣,趁机跟户部要修缮保和殿的费用,还说上次加固京城防守,户部没有拨钱,以致城墙修了一半就停了。
“礼部和吏部又说这次科举,还有些仕子的官职没着落,还有明年元宵番邦使臣朝贡,典礼布置和接待该怎么来……”
他扶额一声长叹:“结果我还未说什么,他们就先吵成一团了。”
元宝也不懂政务,只怪道:“怎么这么多事情都要殿下来做主呢?”
“还不是因为父皇现在不理朝政,也不批奏折,他们也是逮着机会来闹我。”太子气得抽了口冷气,又叹道:“往常见老师做这些,不觉得怎么。自己经手了才知道这帮老狐狸可真难对付!”
元宝噗嗤一笑:“殿下不是早就知道了么,这会叹什么气?”
“当我提出由谁去下去主持赈灾时,就都哑了口。这个说最近身子不好,不能出远门。那个说年纪大了,经不住舟车劳顿。还有说手上事情多,委实抽不出空来。”
太子一摊手:“竟没一个肯出力的,也不出主意。”
“听说赈灾都是难办的差事。”元宝似有所悟,又道:“可我见殿下昨日不是已经定好赈灾的人员,送去太师了吗?”
“我烦的正是这个。”太子皱眉道。
“我本觉得翰林院的给事中宋川合适。他是老师的门生,年纪轻,有抱负,且出身贫寒,必能体察百姓疾苦。要能在此次赈灾中立功,正好可以让他官升一级,调到太子詹事府来。可老师却将此议驳回,说宋川年纪太轻,经验不足,不能担此重任。”
“许是太师为避嫌,怕他人以为殿下偏心,重用他的人。”元宝歪着头想了想,如此说。
太子道:“我也是如此想,所以还特地安排督察院的佥督御史吕克俭同去。这吕克俭做官时间够长,以前做巡按御史时也下过地方,去年还参过老师一本。整个朝廷都知道他与老师不睦。虽说这人有些呆板,但为官清廉,嫉恶如仇,也是个忠贞之臣。可老师也是不同意,说此人实物不通,也不可用。”
元宝也想不明白,但还是安慰道:“朝中文武百官,人那么多,总有能胜任的。”
“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老师倒好,内外都不举。”太子手握成拳,敲了敲眉心,“主持赈灾这种事,除了能力、威望,还要考虑品行、派系,哪那么容易找到适合的人选来?”
元宝想了片刻,道:“太师处理朝政几十年了,朝廷里所有的人品能力他老人家应该都清楚——嗯,说不定他已经想好让谁去了呢!”
太子皱眉道:“若是老师心中已有定夺,为何不告诉我,难道要我去猜他心思?”
元宝眼底一亮,拍手道:“对了,我看太师是要考殿下。这次赈灾之事就像殿下的一场考试。殿下若能独自处理好,不仅皇上对殿下要刮目相待,太师也知道殿下已立,以后会更放心,放手让殿下处理政事了。”
太子想想,果觉有理:“你说得对。”继而又转忧道:“可我已经答错了几次,现在还无从下手,明日就要‘交卷’了,可如何是好?”
元宝道:“太师只是不让殿下去问他,却没让殿下不问其他人。前些日子不是殿试才出了个状元郎嘛,考试可是天下第一。殿下若遇到‘难题’。何不问他去?”
太子拍手道:“对呀,我怎么把他给忘了呢?”又瞧着元宝,“我不知道老师心里怎么想的,可你这丫头却总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
元宝握嘴一笑:“还不知准不准呢,殿下先把状元公请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