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绿兰红，浅浅小汀洲。
在汀州之北，有一座繁华热闹的城市宜春城，城中山光水色无不上佳，美人风华亦称绝顶。有仙道高人金素真人以画名世，遍数其画作，就属在宜春城所作之画最多。城中都民士女，罗绮如云，无夕不然。
如今却不然。
最近城里出了一档子怪事，有百姓在吃水果时吃出了蝙蝠已是离奇，更离奇的是被吃出来的蝙蝠会反过来吃人。
水果不大，蝙蝠更小，它当然无法将人生吞活剥，但是你一旦被蝙蝠咬住，全身气血瞬间就会被吸食干净，而那蝙蝠随即涨破而死，却是无血无肉无皮无骨，并无半分存在痕迹，若非旁人亲眼所见，以及那地上干尸，真不知会有此等怪异之事发生。
往日也不曾在城里见过蝙蝠啊，更何况是长在水果里的蝙蝠，当真是离奇至极。
此事一经传出，笑为夸谈者甚众，有人当众取来水果甘食，一口下去甘甜润爽，直斥为邪异妖说，不必自骇。也有人一口下去，尚未觉甘甜，就有蝙蝠啮吮，横尸当场，众目睽睽之下，传布逾广，骇者逾多。
城里也因此萧条了不少，再无往日里茸茸狸帽遮梅额，金蝉罗翦胡衫窄的场面。
沈断桓正在宜春城里坐船游河，他先前是坐着的，后来就变躺着了。
云多易雨，长带秋寒。
这雨下的不是时候，搅了沈断桓赏景的兴致，他懒散地躺在船舱里连连叹气。
船夫挂了件蓑衣披上却是兴致极好，自从城里出了水果蝙蝠这件怪事之后，游船的客人寡少，脂河也不见涨腻，今日有客登船，实在是幸运极了。
沈断桓也瞧出来了，他仰面看着蓬顶说：“老丈，这宜春城不像传闻里那般繁华啊？”
这一问，就问来了一声叹息。
“唉！客人有所不知，城里最近出了一档子怪事，大伙儿都被吓得不敢出门了。”
“哦！是什么样的怪事？”沈断桓嫌木板坚硬躺着不太舒服就枕了自己左臂进去，随后再挪挪身子，果然惬意了许多。
“城里的水果长出了蝙蝠，最可怕的是蝙蝠还会吃人。”船夫嘴里说着，眼睛就在四处打量，生怕真有蝙蝠飞来吃人似的。
沈断桓悬着脑袋听了听，又躺了下去说：“那可真是怪事哩。”
“本来这条脂河就算不是晚上，那也是热闹非凡的，哪像现在这样冷冷清清。”
沈断桓笑道：“有些耳闻”
船夫心中暗想，脂河水榭，一访佳丽，这般年轻俊俏的公子，以此有趣的他见的多了，人前总还装出不甚在意的模样。
不过他是自己船上的客人，却是不好说破的，也就哈哈一笑以为两人心照不宣。
沈断桓看着蓬顶出神，他之前还以为是秋风一到，才红衰翠减，使脂河缺了一份景致，原来是宜春城另有变故，他这次下山游历先来此处倒是巧了。
船夫见沈断桓听了怪事后平静如常，也起了兴致问他：“客人好像不害怕？”
“怕什么？”
“吃人的蝙蝠啊！这些日子以来也有外人前来游河，待听闻了这件事后都吓得半路就弃船靠岸，想是出城去了，就没有见过像公子这样老神在在的。”
沈断桓闻言右手曲指弹出剑吟，笑着说：“老丈你看这是什么？”
“剑啊”这在沈断桓上船时他就瞧见了。
“老丈，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会有像我一样随身带着剑呢？”
“侠客”
沈断桓直起身子哈哈大笑说：“侠客！说的对，我就是侠客。我这个侠客还想要见一见这吃人的蝙蝠，老丈你这船上可有水果？”
“侠客说笑了，老朽躲都来不及，船上哪里会有水果！自从知道城里有了这种怪事以后，那是人心惶惶，游河的客人都少了许多。不怕侠客笑话，老朽现在家中一日三餐都吃的极为小心，生怕吃出了不干净的东西。”
“那老丈为何不在家中歇息，家里总比外面安全些。”
“老朽怕归怕，手上的老伙计是不能放下的。你让老朽歇个一天两天倒是无碍，十天半月也能咬牙受着，再久就不行了，像老朽这种人一辈子都在求田问舍，生计的事情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更何况这些日子以来，老朽知道的也多，那甚么吃人的蝙蝠只要你不去吃什么水果，那应当无事的，老朽现在只怕有客人不知此事贸然带水果上船那才是坏了。老朽也奉劝公子一句，莫要以为武艺高强就不以为意，老朽就亲眼见到那些水榭里护卫的武师都被这蝙蝠害了性命。老朽还听说蝙蝠害了生意又害了性命，那些豪富们商量好了要去请神仙下凡来解决这事。所以公子啊，等请来了神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切莫冲动啊。”
“好，好，那我不找什么水果，哈哈。”
沈断桓又躺了下去，小船缓缓游着，清风吹来了水中脂粉的香气越发浓醇。
漏云筛雨，斜捎窗隙。
有佳人对镜凝妆，黛蛾羞扫。
房门轻响，婢女捧着果盘进来嘻嘻说道：“姐姐怎样化妆都好看”
“就会贫嘴”女子佯嗔一句随后透过镜面照射看见婢女手中果盘讶道：“阿秀，你怎得拿水果上来，城里正闹蝙蝠呢！快拿走！快拿走！”
阿秀扮个鬼脸说：“就不拿走”
她端着果盘走近，取出一颗水果笑着说：“姐姐你看我拿来的是什么水果？”
“葡萄”
“对啊！葡萄！这些葡萄可是阿秀一颗颗挑出来的，晶莹剔透，姐姐你看里面哪有什么蝙蝠？”
女子顺着阿秀的手看去，好像确实如此。
“像桃子、梨子这种水果里面长着蝙蝠我们看不出来，但是这葡萄我们能看见啊！所以姐姐，葡萄我们是能吃的对不对？”
女子笑道：“也有道理”
“姐姐，阿秀剥给你吃”
“还是姐姐自己来吧”
女子正要伸手去拿，阿秀手上那颗葡萄已是皮开肉绽。
小船缓缓行过，正在舱中惬意的沈断桓突然睁目。
有妖气！
他一甩剑柄，飞剑洞出船舱，破入窗户，贴着阿秀的颈皮刺出，刺在了门柱上。
船夫回头先见飞剑之术，随后又见仙人凌空，当即跪下直呼神仙。
阿秀在房里惊魂未定正要大喊，这时窗门被拍碎，沈断桓闯了进来。
她这一喊就没有喊出来，转而双手一展，将女子护在了身后。
“你是谁？”
沈断桓没有理她，径直走向他那柄剑，他运起真气将剑拔出。
剑尖刺处没有妖，飞剑仿佛只是刺入了门柱！
妖呢！我没有刺中？
沈断桓神识瞬间铺展，同时回身扫视这间屋子，待看到被阿秀护在身后的女子时目光明显滞了一瞬。
好漂亮的女子！凡间竟有如此绝色，真如天仙化人，不可描摹。
屋外这时传来急促的拍门声，就听见有人在喊：“水仙，我听见你屋里有动静，没有什么事吧？”
阿秀听见这个声音就像找到了主心骨，惊慌喊道：“妈妈！”
房门立时被撞开，冲进了七八个人，为首的中年妇女浓妆艳抹，看见水仙房里有陌生男子持剑站立，尖叫一声连忙奔至水仙身前仔细打量，生怕持剑男子摧折了这朵名花。
余下武师无需吩咐就已将沈断桓紧紧围住。
“我无事的李妈妈，那位公子并未对我怎样。”水仙轻轻推开李妈妈伸来的手说。
“那就好，那就好，真是吓死妈妈了，要是你出了什么事，可要妈妈怎么活啊！”
沈断桓迈步上前，李妈妈瞧见厉声喝道：“站住！你要干什么！”
她还算是冷静，没让那些武师一拥而上。
沈断桓停下来看着李妈妈说：“干什么？当然是降妖了！相比起你身后的那位姑娘，在下还是对妖更感兴趣些。”
李妈妈一听就来气：“胡说八道！这里哪有妖？谁是妖？”
“哦，这倒是奇了，莫非你不知道这座城里有水果蝙蝠吃人？”
水果蝙蝠？李妈妈马上就注意到了梳妆台上的那盘葡萄，声音也变得颤抖：“你~你是说这盘葡萄里有吃~吃人的蝙~蝙蝠？”
“如果在下没有感应错的话”
沈断桓提剑一挥，剑气划开一颗葡萄果肉，里面果有棕黑状物飞出，羽翼一展就是蝙蝠模样，飞剑随即赶到直刺入墙内。
沈断桓这次迈步就无人再敢拦阻，他面色凝重的上前，右手蓄满真气拔下飞剑，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飞剑刺中了蝙蝠，蝙蝠却不见了，那只蝙蝠的妖气也随之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
那只蝙蝠他明明已经看明白了，羽翼包裹着就像是葡萄籽一样长在葡萄里，凡人肉眼看去并无不妥，只作是寻常葡萄，而一旦这颗葡萄果肉开出缝隙，沉睡在里面的蝙蝠就会苏醒吃人，这应该不会有错，可是蝙蝠呢？
她们也看清楚了，看清楚了葡萄里真有蝙蝠。阿秀这回离得远，看到蝙蝠后顿时寒毛乍生，虚汗淋漓，她同时想到了刚才，也就想到了刚才贴着她脖颈划过的剑。
刚刚那颗葡萄里也有蝙蝠吗？
这班武师训练有素临危不乱，此时紧紧握着兵器注视着余下的葡萄。
阿秀却已经精神错乱，这时尖叫大喊：“啊！！！！”
“不要喊！”沈断桓剑尖挑起一块木屑将阿秀打晕。
“乱喊什么”凡人就是这点讨厌，稍一有事就容易乱喊乱叫，以往这样不知给他们降妖平添了多少麻烦。
好在这次无事。
这盘葡萄里还有蝙蝠，沈断桓暂时不想料理了，他搬来一张凳子坐下问那些武师：“我刚刚是不是刺中那只蝙蝠了？”
“是”
“是”
“刺中了”
“那被刺中的蝙蝠怎么就不见了呢？”沈断桓接着问。
你是仙人，你都不知道的事情，却来问我们？
不过仙人既然发问了，还是有武师壮着胆子上前答话：“回仙人话，小人亲眼见过水果蝙蝠吃人后涨破肚子，死亡于无形。仙人飞剑刺中蝙蝠，想来也是如此。”
无形？见之有形，触之无形吗？妖气确实消失了，说是死亡也不无道理。
可是水果蝙蝠的妖气明明很弱，怎么会有有形化无形这样高深的神通？倘若这些蝙蝠真有这样的手段，我自保尚且不能，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连我一剑都不能抵挡。
这里面肯定还有问题！
沈断桓注视着那盘葡萄站了起来，众人意会，纷纷躲开距离。
三道剑气划开葡萄果肉，就有三只蝙蝠展翅飞出，沈断桓这回改刺为卷，剑光卷中蝙蝠，顿化虚无，余下剑气留在梳妆台上只有浅浅的痕迹。
真的没有痕迹，沈断桓看清楚了，他清楚自己发出的这三道剑光不是绞碎的剑光。
他笑了，这趟宜春城没有白来，让他遇到了如此有趣的事情。
笑容还在脸上，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嘶骇的惊叫，一瞬就息。
糟了！沈断桓笑容顿时收起，身形一展掠向惊叫声传来的方向。
水榭里一间飘香粉腻的房间，枯尸横陈，鲜丽的衣裳也盖不住这暮气，反而另有一种妖异的感觉。
又是葡萄！
又是水果蝙蝠！
而刚才感应到的妖气又消失了！
这回，差不多也算是亲眼见到了，这些蝙蝠在吸吮人的血气时是有形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要是大妖，我扭头就走，御剑回宗门汇报此事，看能否请长老下山除妖，可是这妖气明明是很弱很弱啊！沈断桓盯着地上散落的葡萄，百思不得其解。
水榭里的其他人也循着惊叫声赶到了。
“绮红！”
“绮红！”
与遇害女子交好的几人见其惨状就要入内哭吊。
“站住！”
李妈妈扒开人群，将他们扯了回来。
“别进去！不要碍了仙人除妖！”
除妖？沈断桓挥剑一斩，葡萄尽裂，蝙蝠刚刚翼起，第二剑已经赶到，一触即为虚无。
李妈妈她们在门外看见水果蝙蝠尽诛，总算是宽下心来。
可是这样就算是除妖了吗？沈断桓自己都不敢确定。这怪异的水果蝙蝠！
李妈妈轻轻蹑了几步，不敢走的太近，她躬着身子小声问：“仙人，这里没有妖怪了吧？”
“这些葡萄里没有蝙蝠了”沈断桓转念一想又说：“你们这里还有没有别的水果？”
李妈妈连连摆手说：“没有了没有了，我早就告诫过她们不要带水果进来，就是这葡萄”
“还有葡萄？”
“阁里日常缺不了水果，发生这些事后思来想去也就觉得葡萄最是安全，今天正好采买了一些。不想。。不想”
“剩下的葡萄在哪？”阁里的事情沈断桓一点儿也不关心，他现在对葡萄里的蝙蝠都已经没有了兴致。
循着李妈妈手指的方向，沈断桓一剑抛光，众人回神时剑已回鞘。
“无事了”沈断桓说。
“多谢仙人多谢仙人”李妈妈大喜过望，连连行礼致谢：“东家昨日里刚刚启程去请仙人，不曾想仙人今日就到了，仙人神通神速救我们于危难，我们感激不尽。”
沈断桓又笑了，这回他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你刚刚说请？我可不是你东家请来的。”
“啊！”李妈妈这下又惊了。
“说到感激，这是应该的吧？你东家去请仙人，总也是带着诚意去请的对不对？”
“对，对”李妈妈有些咋舌，全无往日里言辞的犀利，这是一个性情古怪的仙人，说不定比水果蝙蝠还要令人恐惧。
“我帮你们除妖也不能白帮，你们是不是要付出什么呢？”沈断桓眼珠一转，看到了门外站着的水仙。
“你叫水仙是吧？”
“仙人！”李妈妈见状惶急，这一急就失措抓住了沈断桓。
沈断桓侧目横眉：“你有意见？”
“没~没有”仙人威势之下，李妈妈还是松开了手。
见李妈妈退下，沈断桓再次看向水仙说：“水仙姑娘，我刚刚算是救了你和你婢女的性命吧？”
“仙人救命之恩，水仙失礼一直未曾答谢，万望仙人恕罪。”水仙说着深深一福。
“救命之恩，这可不够还。”沈断桓笑着摇头说。
众人闻言彷佛已经看到了这朵名花的下场，水仙凌于花阁往日里对他们多有照拂，不想今日她自己也逃不脱这般命运。
看着面前的这位仙人，她们既感激又嫌恶，而挂在脸上的就只有感激。
水仙神色自若，轻轻一福说道：“仙人请吩咐”
沈断桓看着水仙缓缓说道：“水仙金盏银台，想来是不缺用度之物的。用这身外之物报答这救命之恩，我不算欺你吧？”
她们真情潜藏，沈断桓多少也能猜出来。仙人又怎么样？仙人也不能随便糟蹋别人的果园啊。
水仙还未回话，李妈妈已在一旁大喜，她抢着说：“应该的，应该的，仙人稍等，我这就去取。”
“不，你不行，我对水仙姑娘有救命之恩，自当由水仙姑娘来报，你来报恩，岂不是坏了我的命数？”
“啊！”仙人还有这样的说法，李妈妈讪讪退下。
“仙人说的是，救命之恩自当由水仙自己来报，仙人稍等水仙去去就来”说着又是一福。
“去吧，你们都散了，我还要在这房里再看看。”
众人依言散去，不久水仙取了金银回来，沈断桓一步近前卷走，与水仙擦身而过时闻到了清幽的体香。
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四无人声，声在树间。
从水榭出来，沈断桓就去找城里最大的果园，自从出了水果蝙蝠这事，果园的生意就不好做了。眼下包下这片果园不难，更何况他又不是一个讲价钱的人。
这片果园里，最高最大果实结的最好的一株梨树，沈断桓就躺在这株梨树上，垂了一条腿下来，他在吃凤梨。他不怕手上的凤梨长了蝙蝠，甚至他还巴不得有蝙蝠从这些凤梨中飞出来，他也好看看与葡萄里的蝙蝠有什么不同。
可惜没有蝙蝠，在他包下这片果园后，第一时间就已经确认了，走了一圈下来他没有看到和感应到蝙蝠，他甚至还用剑气震了一遍又一遍，水果裂隙，没有飞出一只蝙蝠。
他放弃了，这片果园里没有蝙蝠。
这些水果也都是可以放心食用的水果，只是多半没有人敢去尝试了。
那就自己享用吧，好歹也是花了银子的，沈断桓吃完一颗凤梨又摄来一颗凤梨，这颗还未入口，他突然想起了水仙，这个绝美的女子。
凤梨被搁在胸前，他开始回忆白日里的水仙。
金子被取了出来也被搁在胸前，这是水仙给他的，眼睛往下细描着，梨子正常，金子也正常，白日里感应到的妖气还是不正常。
在破开水榭窗户之前，他感应到了一股妖气，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水果蝙蝠的，后来连续见了葡萄里的蝙蝠，蝙蝠的妖气太弱了，那是另外一种妖的妖气。
他从一开始就怀疑水仙，自第一眼起。水仙的容貌过于殊丽不似凡品，沈断桓入道修行以来，所见姿容秀丽者非少，都无与其比。他不为之神迷，只觉其为非常之人，或有非常之故事，亦或者就是妖？
他故意接近，并未嗅出异常，想着明日是否还要再去水榭一趟？想了想又有不妥，值此萧条之时，他就算改换形貌前往那也是十分惹眼，该藏着的还是会藏着。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走进了脂河水榭。
那人是从山上下来的，他们并没有请到神仙。
在这宜春城里，是有神仙的，只是这位神仙很少露面，要是说起前次下凡，怕是有些年头了。
可是城里闹了水果蝙蝠，这些豪富们也没有办法，只能携带着心意试着上山去请神仙下山除妖，但只见秋月朦胧，山色隐约而已。
他们上不去山，又喊不动，就只能罢了。
也有豪富不甘心，他听闻有一山水奇绝之处，距离宜春城约二十里，其地薄海，气势益磅礴，有峰特起，突兀撑天，山上有僧侣潜修，似是神仙中人。他不知那些僧侣的秉性不敢亲身前去，用重金募了敢死之士去求去请。
这些事，沈断桓都不知道，他忙着在城里找水果蝙蝠，天还未亮，他就闯入了余下的几片果园。别人家的果园，他不好用剑气去试，但是他可以去看可以去感受。
都是长的极好的水果！
那么水果蝙蝠呢？市面上有！
桃子、梨子、樱桃，他都发现了沉睡的蝙蝠，这些水果是没有果核的，或者说这些水果的果核就是蝙蝠，蝙蝠的羽翼包裹成了核状长在这些水果里。
这些长了蝙蝠的水果沈断桓都买下了，带回自己包下的果园，他一颗一颗放出蝙蝠，一只一只杀掉。
与昨日长在葡萄里的蝙蝠简直一模一样，若说不同，仅仅就是大小不同而已，水果的果核大小不一，长在里面的蝙蝠自然也有大有小，这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奇怪的是，这些水果就是从果园里出来的！除了自己包下的果园，他懒的卖水果，剩下的果园都卖出了水果蝙蝠。
可是，他明明先去的果园！果园里的水果都非常正常啊，里面是没有蝙蝠的，为什么出来了就有了？
沈断桓仰躺在地上看天，他想不明白。
这一日，除了沈断桓，宜春城里没有人买水果。
沈断桓也不买了，反正也无人买了，但他没有放弃对水果蝙蝠的追踪。
城里的热闹在慢慢恢复，人们的生活少了一样，其他的好像没有太多改变，只是不能吃水果而已，何况很多百姓平常就是不吃水果的，他们之前害怕的是被忽然夺去生命。
现在，没有人去尝试了，口腹之欲终究抵不过求生之欲，远远抵不过的，为了一口的甘甜润爽去赌上自己的性命，再嗜赌的赌徒也下不了这个赌注。
水果都开始烂了，而那些长着蝙蝠的水果却如往日鲜艳，时间褪不走它们的光泽，这让沈断桓的疑惑更加深了，他的心底甚至有一个令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猜想。
不过猜想终归是猜想，这个猜想过于荒诞，且没法证实，眼下还有一个疑问，他倒是可以先出手试一试。
沈断桓摸出一张符箓，是灵飞六甲符，这是神行符的一种，贴此符箓可变形为鸟兽日行三千里。他取此符箓当然不是用来神行的，只是他手中没有变形符，就只能用此神行符来变形，灵飞六甲符被他这般使用，希望日后印符宗的大师们知道了此事不会怪罪他，他朝灵飞六甲符拜了拜，随后贴在身上变作一只蝙蝠飞走。
脂河明夜，水流涨腻，画舫浮游，琴瑟喧鼓。
水仙姑娘也在画舫，她已许久没有走出水榭了，她没有选择露面，就更不会献艺，李妈妈也好，东家也罢，都会随她心意。
今晚，她只是想出来看一看，游一游，解一解这些日子以来的乏闷，也陪一陪阿秀。阿秀这些日子心情不好，她还在害怕和自责，希望今夜她能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这天也是的，轻阴便成雨，这还未起兴就已断兴，难怪都说天下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者难并。
水仙姑娘走至窗前，想要把窗户关上，秋风带雨吹来，阿秀身子薄，还是不要受寒的好。
“吱吱”
“吱吱”
黑夜里忽然传来奇怪的声音，就在水仙姑娘手扶两扇窗户将合未合之际，两点亮光乍现，竟有一只蝙蝠摇翼，直扑窗户飞来，水仙姑娘双眼一注，瞬间就将窗户合上，蝙蝠撞在窗门受力落下，刚浮在水便已沉下。
好重的力道，好快的速度！
这声异响惊动了同在一个房间的阿秀，她好奇的问：“姐姐，怎地声音这般沉重？”
水仙回眸一笑说：“兴趣是晚风吹大了些，阿秀，今夜心情可好些？”
“多谢姐姐关心，阿秀好多了”
“那便好”
水仙莲步轻摇，走到小床上半躺，她侧着身子看向那扇窗户，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月落中山，画舫漂回水榭，水仙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对想要进门接着服侍的阿秀说：“阿秀，姐姐今日有些乏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阿秀轻轻一福说：“姐姐安心休息，阿秀明早再来。”
“嗯，你去吧”
水仙反手将门扣上，她转身看向自己的房间，房内陈设没变，但是她知道今夜房里有不速之客。
“暮檐凉薄，清风动窗，想必是有故人来了。”水仙轻轻说。
哈哈，房中先有一声轻笑，随即有人于暗处现身，入目一见，就是那沈断桓。
“在下这些日子里在宜春城闲逛，对于水仙姑娘也有所耳闻，水仙姑娘乃花中仙品，多少豪富千金难换一盼，又有多少风流俊彦见秋千而思纤手，因蜂扑而念香凝。沈某不才，竟能得水仙姑娘故人之许，实在幸甚。”
“沈公子”水仙说。
“怎么？不叫仙人了？”沈断桓挑眉笑道。
“沈公子夜入女子闺阁，不是君子所为。”水仙看着沈断桓目光秀淡，言语平缓。
“今夜我更不便自正门而入，你说是吗？水~仙~姑~娘”
“沈公子说什么，水仙不明白。”
“在下刚来宜春城，方惬游脂河，忽觉水榭里有妖气乍生，沈某穿窗破入前还以为是水果蝙蝠的妖气，后来又见了几次蝙蝠，就觉得妖气不对。”
“沈公子怀疑我？”
“啊！我一开始就怀疑是你啊，谁叫你生的如此好看，我这样的神仙中人见了也不得不怀疑世间会有如此绝色的女子。只是沈某一直没有证据，所以拖到现在。”
“今夜里的那只蝙蝠，想来是公子的手段了”
“见笑了”沈断桓有些不好意思，今晚的手段不算磊落。
“好在沈某猜的没错，姑娘果真是妖！那日我闻见姑娘体香清幽全无妖氛，还以为是沈某猜错了，就在刚才沈某才明白，清幽的香气就是姑娘的妖气，水仙花香气清幽，姑娘是水仙花成妖，这一身的妖气无须刻意掩盖。我说的对吗？水仙姑娘”
“是，你猜的没错，我是妖。”花妖的身份被沈断桓点明，水仙目光垂黯。
“但是那些蝙蝠不是我做的”水仙说。
“我知道，城里一定还有妖，或者是邪道修士。”
“我也从来没有害过人”
“这我不确定”
“那么沈公子今晚是来降妖除魔的？”既然已经被点破了身份，那么她也就没有必要再顾忌，自从被点化以来，水仙还没有与修行中人有过交手，但是性命当前，她也不会束手就擒。
沈断桓还没有拔剑，但他时刻准备着拔剑。
“姑娘在城里名声甚好”沈断桓说。“在下知道城里钦慕姑娘之人比比皆是，他们口中多烂美之言，但也有一些肺腑之言，沈某同样听到了。”
“在来之前，沈某心里还在想，姑娘是一个什么样的妖？是否应该继续放任姑娘在这宜春城里生活，但我又怕失于轻信，到时候姑娘若妖祸害人，我岂不是罪莫大焉？”
“怎么？修仙是宁杀错不放过的吗？”水仙语气含锋。
“姑娘不必讥讽，沈某虽不成器，还不至于滥杀无辜。未论行迹，先行诛绝，沈某所不为。水仙姑娘，沈某今日相信宜春城悠悠之口，也相信姑娘并非害人之妖，只是请姑娘记住，沈某今日若失于轻信，沈某固然罪责难逃，也必追猎姑娘于天涯海角。”
“沈某话已说完，还要继续去追查水果蝙蝠，水仙姑娘，我们有缘再会。”沈断桓说着翻身出窗，沉入夜幕不见。
水仙倚着桌子坐下，长舒了一口气，自她被点化以来，就非常害怕会发生今日之情形，幸好沈断桓不是来除妖的，可是要有下一位仙人呢？
下一位仙人来了，就在沈断桓夜访水榭的第二天，神仙终于下山了。
宜春城欣喜若狂，这是一位他们都熟悉的仙人，祖辈口中都留有这位仙人的传说。
现在仙人再次下山，他们打心底里相信仙人会替他们解决水果蝙蝠，就像以前一样。
“贫道前些日子正在闭关，你们上山请求之事贫道后来知道了，你们的心意贫道也收下了。妖祸猖獗，贫道身为修行之人自不能坐视不理，贫道此次下山，就是为了降妖而来。”仙人刚下山就表明了来意。
哗！人群更加鼎沸，仙人下山的消息顷刻间传遍了全城。
今日傍晚，仙人就要在城里降住蝙蝠妖！
沈断桓也听到了消息，大街上都在讨论，他很开心，终于有同道来了，面对这水果蝙蝠，他觉得棘手得很，也不知道这位同道有什么样的手段能降住这妖怪。
他要去看一看，他理应去看一看。
仙人早就不见了，离傍晚还早，豪富们纷纷恳请要留仙人休息，仙人声称降妖不可仓促，他还需准备完全，随即一个遁身就不见了踪迹。
城里数着傍晚，今日傍晚来的也太晚了些。
汀洲多雨，绵绵细细低垂了一个下午，人们这才想起来，仙人只说了傍晚要在城里除妖，却没说在什么地方除妖。这雨下的，他们还见得到仙人的神通吗？街上人影稀稀，仙人再来他们也不知道啊！
求今日之雨早些停吧，往后多下几场也无妨啊。
“你们求老天收雨，不如求神仙呢，我们今日方才见过神仙不是吗？”
人群里有人另外想了个主意，大伙儿一想也是，就索性一起求神仙吧，求神仙收了这场雨，求神仙降了那个妖。
到了傍晚，雨真的停了，残虹收尽过雨，也带来了仙人。虹彩横贯脂河，仙人卓立穹顶。
仙人来了！人们欢喜着朝脂河方向奔去，沈断桓这时才瞧见这位仙人的模样，玄衣皂袍，木簪束发，这份装束百年未变。
“诸位”仙人一气喝声，全城皆响。
说话时左颊有一个斜斜的深窝，不会错的，这是包道人，金素师叔的好友，他曾在金素师叔的画作中见过其人，现在看来真人如自画中而出，金素师叔妙画通神，真是世间绝顶。
沈断桓暗骂自己糊涂，观山观水皆得妙，他受金素师叔画作影响，下山后先来宜春城，却忘了包道人身为金素师叔好友，其洞府就在宜春城，他该早去拜会才是，兴许就不会耽搁这么久了。
花落水流红，叶舞秋波冷。
脂河满围，却无人觉得冷，仙人临世，已经温暖了他们的心。
“贫道今日要在此降住蝙蝠妖，还诸位一个清净。”包道人如此说。
“好！”
“恳请仙人作法”
“仙人保佑”
百姓呼应声瞬间炸响一团。
包道人是前辈修士，神通修为均胜于我，阅世见识亦在我之上，不管如今有没有成就真人，在捉妖一事上定能胜我许多，只要不是大妖，今日或能尘埃落定。
袍袖一展，玉笔在握，包道人这一动作让沈断桓瞬间凝实了双眸，接着他就看到包道人手持玉笔当空画鼓，笔走空中却色相俱在，令观者直呼其神。
画鼓如雷！这是金素师叔的手段，包道人如何使得？
金素师叔善笔善画，其神通妙法，极重天份，非才情超凡者不可学，神韵剑派上下也仅梦兰师妹得传一二。可是包道人如今所使的分明就是画鼓如雷，这是怎么回事？
沈断桓彷佛捉住了什么极了不得的事情！他紧盯着包道人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不敢移开半寸。
雷鼓画完，包道人不急着一击溃神，他享受着那些景仰的目光朗声道：“邪祟最怕雷法之至阳至刚，贫道才疏学浅不能引动天雷降亟，但所幸学有一门秘法，能以雷音降妖伏魔。相传峨眉雷音，能震动百里，贫道自无这份手段，不过要令雷音响彻全城，料还能够做到。届时雷音一响，蝙蝠折翼，贫道自回山上清修，诸位也可于城中宽心生活。”
包道人说着一甩玉笔，如剑御出，雷音顿时响彻全城，与此同时，沈断桓神色变得极其凝重。
刚刚是画鼓如雷，现在又是脱空剑诀，这个包道人也太蹊跷了！包道人身为金素师叔好友，倘若其才艺风调超出众人，师叔私下将妙画绝艺相授尚可言说，可是这脱空剑诀乃是师门所传，非是师叔独创，再是至交好友，师叔也不会将这门剑诀传授的。
第二道雷音响起，包道人又是以一式脱空剑诀击鼓。
一连十九通鼓毕，使得都是脱空剑诀。
沈断桓脸色已寒到了极点，此事多半要涉及师门清誉了！神韵剑派的脱空剑诀，讲究的是清淡悠远，此剑决在包道人如今使来却是专重悠远，全无清淡，如此行剑之法又是金素师叔另辟蹊径的创举。修习脱空剑诀已非一朝一夕之功，而要练意超出非要金素师叔言传身教不可，梦兰师妹乃是师叔嫡传弟子，旦夕受教尚且踱步门外不得门径而入，全因修习脱空剑诀未精未熟之故。
这个包道人！
“诸位，雷音已降蝙蝠妖，但见城中水果有龟裂的，此乃生妖之果，不得再食，付之一炬可也。俗事已毕，贫道去也。”
话音刚落，包道人足下生云，蹑空飞去。这是寻常驾云之法，不算稀奇。
“恭送仙人！”脂河内外，人人喜面，跪送仙人。
沈断桓反身走出人群，他刚才一直在思索着关于包道人的一切。越想越不对劲，金素师叔口中的包道人清静寡欲，以好礼修整称。这般性格的修士修习脱空剑诀即便能做到练意超出，那也应该是更重清淡才是，怎会清淡全无专重悠远，这不是与性情相左了吗？如此修习脱空剑诀，是断然不成的。
而且以他刚才观之，包道人的一举一动都像极了金素师叔，这又是一处疑点。
回到他包下的果园，沈断桓从袖口取出了一颗凤梨，一颗长着蝙蝠的凤梨，满城的水果，也许只有这一颗里面还有蝙蝠了。包道人画鼓的雷音，已将全城的水果蝙蝠摧毁，只有这一颗，他原来也是要摧毁的，但是自他看到包道人当空作画时，就决定暂时将这颗水果保了下来。
水果蝙蝠里还有隐秘，不管是为了宜春城的百姓，还是为了师门的清誉，他都非要找出来不可。不过在此之前，宜春城里发生的事情，他还要先向宗门禀报，御剑挥出传讯后，沈断桓全副身心都沉浸在这颗凤梨上。
夜已深沉，月已朦胧。
水仙正要宽衣安枕，身后忽然清风动窗，一团黑影穿入房间，水仙反袖白绫射出，沈断桓剑指隔开忙说：“水仙姑娘且慢，是我。”
“沈公子？”水仙先是一疑，待看清后笑道：“想不到沈公子还有这等癖好，以夜闯女子闺房为乐。”袖中白绫却是不曾放下。
“事情总在夜间，沈某也是无奈，请水仙姑娘莫怪。”入室就闻香气扑鼻，沈断桓自知撞上了尴尬连忙请罪。
“沈公子前次来是为试探小女子身份，不知这次来又是为何？”
“实不相瞒，沈某今日前来是有求于水仙姑娘。”沈断桓说着不避身侧白绫，施身一礼以示心诚。
水仙见状轻哼一声白绫袖回，她看着沈断桓说：“沈公子乃仙人之尊，水仙不知城中还有何事能难住公子？”
“是妖”沈断桓说。
“蝙蝠？”水仙蹙眉说。
“是”
“今日仙人雷鼓之下不是蝙蝠尽诛了吗？怎得还有？那十九道雷音我也听了，真气蕴实应该不会有假！”
“雷音不假，可是蝙蝠还会再有的，等它再次在城中出现时或许就不再是蝙蝠，也未必会继续生长在水果里，也许会是稻谷里，总之事情并没有结束！”
“既然如此，沈公子应该去找那位仙人才是，怎会来寻奴家，难道沈公子是怀疑那位仙人？”
“水仙姑娘请看这个”沈断桓说着递出一颗凤梨。
水仙接过凤梨仔细端详，看着看着面色就凝重了许多。
“这颗凤梨里面有蝙蝠？”
“是”
“又有了？”
沈断桓摇头说：“这颗凤梨是我保下来的，因此它没有被包道人的雷音震碎果核。”
“沈公子这是何意？”水仙看着沈断桓疑惑。
“水仙姑娘认为这颗凤梨是什么？”
“难道不是水果蝙蝠吗？”沈断桓如此发问倒让水仙有些拿不定主意。
“如果沈某说姑娘手上拿着的甚至不是水果呢？”
“什么意思？”水仙一脸惊诧。
沈断桓垂头说道：“这颗凤梨是画出来的，包括蝙蝠也是。”
水仙手捧凤梨一会儿看看沈断桓一会儿看看凤梨，满脸不可置信，手中捧着的明明是水果，怎么会是画？
“这不可能！”水仙否定了沈断桓，说这些都是画实在是颠覆常人认知。
“姑娘用火一试便知，大火能毁尸灭迹，也能在燃烧的过程中留下证据，水果是不易燃的。”
水仙深深地看了沈断桓一眼，并不似在说笑，她将信将疑走到桌边脱下灯罩，用指尖捏着果柄将凤梨悬在灯上燃烧。
悬了三息，并没有纸烧之状啊，若真是画烧的应该极快才是，水仙狐疑地看着沈断桓。
沈断桓说：“姑娘且耐心再等等，这与人间之画总是不同的。”
又悬了十数息，凤梨终于起火了，烧出了烟雾，且燃势极快，蝙蝠缩在内里不敢翼出，水仙怔怔地看着这团火，直到火势燎至指尖微寸时才放手。
沈断桓说：“可烧出了果汁？”
“不曾”水仙还在呆立看着地面，她喃喃地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宜春城的那位仙人，不，包道人。”沈断桓摇头失笑：“也不是包道人”
“他究竟是谁？你们认识？”
沈断桓说：“我见过他，在一幅画上。”
水仙闻言豁然抬头直视着沈断桓，今日给她的震撼太多了，但都比不上刚才那一句。
“你想说他也是画？”
“是，而且是画妖！宜春城里的水果蝙蝠如果沈某没有猜错的话，就是这个画妖做的。水仙姑娘，水果蝙蝠没了，但是画妖仍在，宜春城还是不会太平的。沈某此来就是想求水仙姑娘助我一臂之力，除去画妖。”
“好”水仙一口答应，她接着又说：“只是我不谙技法，沈公子师出名门，也不能降伏那画妖吗？”
沈断桓沉吟了半晌，水仙默默地看着他，直到他开口。
“实不相瞒，沈某一身所学恐怕还及不上画妖。画妖在击鼓时所用的乃是本门的脱空剑诀，也是沈某日夜勤习的。”
“原来如此”水仙也明白了，涉及宗门难怪沈公子有难言之隐，而画妖既然熟悉沈公子的脱空剑诀，沈公子想凭脱空剑诀除妖自是困难。
“除此之外，画妖一定还修有一种沈某所不知道的邪道功法，吸食凡人血气练功，这类功法在邪道中并不少，沈某现在还看不出来画妖练的哪一门。水仙姑娘，沈某已经传讯师门，长老赶来尚需时日，在此期间，画妖若再为祸害人，实非沈某所愿意见到。沈某心中猜测，画妖今日现身必是城中已绝了水果之欲，画妖修习邪法无门，这才下山安抚众人之心，但其心若歹，等邪祟再起时必隐而幽微，城中百姓横祸就在目前。因此，沈某想邀姑娘今夜一道去会一会那画妖，若能除去此妖自然最好，若除不去，沈某也要蹑其踪迹，扰其修习，使其无暇害人，直至长老赶来。”
“好，我随你一同去。”
“多谢姑娘”
凌波仙子袜生尘，水上轻盈步微月。两人掠在脂河，水仙称她不谙技法，沈断桓观其履水之术却甚是高邈，似乎有高人传授。
遁至山下，正要沿山路潜行，有劲风忽来，骤而层岩崩催，草木翻飞。
这是？山上有人正在斗法！沈断桓与水仙对视一眼，身形同时急掠而上，须臾便至山顶。
山顶。
有一怪装僧人，僧装披发，仪容魁伟，修髯如戟，此时正手持降魔杵奋力砸落，他听见耳畔微风，侧目看去，顿时怒戟须张，又是妖！
人影一晃瞬息便至，降魔杵横扫千军袭来就要取水仙性命，沈断桓临阵警戒，手中银光暴闪脱空剑诀使出就要替水仙拦下，不料双方招式一碰，沈断桓形抛断筝。这个怪僧！在与我剑诀相碰的刹那，手中降魔杵突然改扫为撩，这是为了不伤我吗？如此应当是得道高僧才对！
沈断桓在空中瞬间就想明了原委，但是这位高僧接下来的举动仍旧让他心急如焚，这位高僧想要降妖，那么以水仙的修为是万万敌不过的，他急得在空中大喊：“前辈，手下留情！”
降魔杵在水仙头上停住，那位高僧看着降魔杵下站着的人影面无表情。
救下了？沈断桓摔落于地。
“为何阻我杀妖？”
“她有光明心，她不是妖。”
“人就是人，妖就是妖，她有光明心，她也是妖！”
沈断桓和水仙闻言心中同时一悸，还是要除妖吗？
降魔杵被扛回了肩上，那位高僧转身往回走。
“你怎么来了？”
“听说有妖祸害人，师弟我正要走一趟，不想师兄先下山了，当真是可喜可贺。”
“妖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很不一样？”说着又回头看了水仙一眼，看的水仙通体直寒。
“其实是师兄你砸死的妖与其他的妖不同。”
“如何不同？”
“我想那边的那位公子知道的更多些”水仙身前的俊秀和尚笑眯眯地看着沈断桓，那位高僧也一道看了过来。
“沈公子和小僧身后的水仙姑娘今晚也是为除妖而来的吧？”
他的那位师兄突然接话奇道：“除妖？妖也除妖？”
俊秀和尚再次说：“水仙姑娘是有光明心的。”
“算了算了，这个妖又是怎么回事？”他问沈断桓。
沈断桓迈步近前，郑重朝两处敬礼道：“神韵剑派弟子沈断桓，见过两位禅师。”
“说事说事”他有些想回山了。
“是”沈断桓不敢迟慢，他思绪速结忙道：“禅师方才砸死的妖，小子推测是从画里面走出来的画妖。”
“画妖？”那位高僧也怔住了，佛母没有跟他说过还有这种妖啊！不都是草木化妖，动物化妖吗，怎么还有画里面的妖？
那位俊秀和尚倒是没觉得奇怪，他开口说：“形本是画，画以象真，真之所示，即乃有神。能妙画至此，世间想来也没有几人，沈公子却认得一位，是贵宗的金素真人吧？”
“不错，包道人乃是金素师叔的好友。金素师叔善笔善画，尤其以妙画通神，曾绘有一幅包道人的全身像。”
“那便说的通了，师兄砸死的是化形未久的画妖。”
俊秀和尚这时走到画妖被砸死的坑外，他看着殒命的画妖忽然哈了一声，然后双目一照，明光腾焰，画妖死躯熊熊燃烧，未久便归虚无。
“怎么连离火金瞳也用上了，我除恶未尽？”师兄凑近说。
“画妖在修练血崖的血炼大法，这种邪法还是毁灭干净了好。”
“嗯”
俊秀和尚又回到了水仙身前，就像先前未曾离开一样，他转身说：“水仙姑娘在害怕什么？”
看着突然出现在身前的俊秀和尚，水仙自然的后退了一步，她安不下神，有些揣揣不安地说：“敢问大师，除妖是修行的天职吗？”
俊秀和尚闻言笑道：“水仙姑娘不必担心，只要姑娘持善如故，再有道门高人前来降妖，师兄会替姑娘斡旋。”
“我是降魔使，职责是降妖除魔，你说的那个，是光明使的事，与我无关。”声音虽降，人已遁远。
俊秀和尚笑着说：“师兄戏言，姑娘不必当真。此间事了，小僧也要离开了，两位施主，我们就此别过。”
沈断桓和水仙正要恭送，俊秀和尚却凭空不见，只留两人惊骇对目。
妙谛和尚还是一如既往的有趣，池修明收起传讯飞剑，金华楼的这次传讯描述的好细致。不过一想传讯的内容，也难怪金华楼会如此严谨细致，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除妖故事。
画里面走出妖怪，自有修行一来，这还是头一遭吧？
不过相比起来，摩诃禅寺有禅师下山降妖除魔更令修士侧目，五磊山本是宁静之地，五磊山下今后也会变成宁静之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