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的言外之意是人不会被自己身体化学反应产生的代谢物毒死,换而言之就是丙酮酸无毒。
张昊挠挠头:“这就奇怪了。”
“不是奇怪,是反常,我更愿意相信这些丙氨酸是体外注射的,因为我还发现一件诡异的现象。”
张昊追问道:“什么现象?”
老秦点头:“在他们血液中发现大肠杆菌和葡萄糖严重超标,血液里有那么多大肠杆菌的存在本身就是不合理的现象,这极有可能引起败血症。抛开这点不谈,单单看大肠杆菌和葡萄糖,你们见过饥饿的老鼠会不吃眼前的蛋糕?你懂我意思吧,两名死者体内的大肠杆菌就像是变异一样,在我们检测血样的时候,同一批样品不同时间大肠杆菌的数量和葡萄糖都不同。
简单来说,两名死者的血液中,大肠杆菌数量、葡萄糖含量以及血氧浓度会随着时间逐渐升高,而丙酮酸的含量会随着时间过去逐渐降低,要知道这是死者身体里抽离的血液。且不说人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在没有人类的呼吸作用参与,没有体温维护大肠杆菌‘组成酶’活性的情况下,二氧化碳的浓度还会下降,这些血液就像是复活了一样。”
李辉喃喃道:“所以他们可能死于血糖升高引起的多器官衰竭,也可能是大肠杆菌引起的败血症导致器官衰竭。”
老秦点头:“不过这只是猜测,因为无法判断死者生前各项身体指标是否正常,不排除是死后接触污染导致。嗯,对了,你们手里的第三份是跳楼暴毙死者代雨蒙的尸检报告。”
张昊翻开另一个文件夹,触目惊心的照片映入眼帘,支离破碎的身体与生前妩媚的她给人以心理冲击,不禁感叹生命的脆弱。
老秦说:“这名死者没什么可说的,脏器移位,粉碎性骨折、骨骼离断,符合高空坠亡的特征,唯独有一点我无法理解。”
张昊抬头望向秦法医,期待他说出疑惑。
“正常情况下,选择跳楼这种极端方式自杀的人,大多是思想上单一层面看透生死,可一旦迈出那一步,无一例外都会表现出后悔。几乎所有坠楼的人肌肉都是处于紧绷状态,死后大多是面部狰狞可怖的,但是这名死者死得却很安详,甚至隐约还能看到他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她像是大彻大悟慷慨赴死的一类,这种情况我只在瘾君子的脸上看到过,因为吸毒者跳楼自杀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进行的,所以会很放松,可是代雨蒙的血检显示又呈阴性,简直匪夷所思。”
会议室内几人陷入沉思,究竟是什么样的心境可以让一个人决心赴死。
如果一个人有背负仇恨,那他可以毫不犹豫成为死士;如果一个人心怀信仰,那他可以心甘情愿成为烈士。可一个柔弱的红尘女子,受尽人尽可夫的屈辱,尝便世态炎凉的酸楚,她又是怎么做到的无所畏惧?
“爱情。”李辉脱口而出,“能让一个女人放下所有无惧无畏,只有爱情,万般执念皆由心生,爱情蒙蔽了她,她是为了保护一个人才甘心赴死。如果她不是同性恋,那她保护的应该是一个男人,如果她的死是为了保护一个男人,说明她知道这个男人的隐情,可是她既然决心要保护一个人,她也不用去死啊?那么她的死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受到了剧烈的刺激或者威胁,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她的脸上会带着笑……”
听着李辉自言自语的一通分析,众人更加糊涂,但又不好去打断他。
不知过了多久,李辉拍案而起,“代雨蒙一直认定刘勇是当年侵犯她的人,假设一个男人杀了刘勇,那这个男人与她而言就是恩人,因此代雨蒙爱上这个恩人,但事实上当年代雨蒙手术事故的罪魁祸首是李建国,所以这个男人和李建国一定存在什么必然的联系。”
张昊扭头对毛永兴叫道:“想办法查李建国和赵林的人际关系,往前推十年,直到查到为止。”
当即毛永兴带着几个警察离开了会议室。
张昊低头看着手中第四本文件夹,里面是一份DNA比对报告,送检样品为左下肢皮下肌肉组织,参考对象名叫徐璐,比对结果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
“果然是徐璐丢失的腿!”张昊皱眉问道:“嘶,只有一条腿吗?”
老秦点头道:“再详细一点应该是徐璐打算截肢的那条坏腿,我在他的骨骼组织里发现了癌变。”
张昊捏了捏下巴,“难道还有其他抛尸点我们没有发现?舟山区分局还在现场吗?”
李辉点头道:“应该还在,地毯式搜索总得花费一些时间,市局的警犬都给调过去了,如果没有,那就真是大海捞针了。”
“诶?早上你带人去那口古井有什么发现?”
“据学校保安所述,确定那口井的锁是新换的,我让技侦提取到了一枚指纹,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井里并没有什么奇特的,井下是一个地下河,水流通过一条引水管道通向镜湖。
“那口井里几年前的确有一个学生跳井溺亡,后来确认是因为学习压力过大才选择了轻生,当时是因为遗体堵住井下引水管道,造成井水水位上涨溢出,这才发现了遗体。那次事件过后,学校就让安保处焊接了一个铁质护栏,防止类似情况再次发生。
“我仔细看了看井壁上的水印,可以确定在不久前,水位上涨过一次,但后来不知什么缘故,水位又降了下去。
“我的推测是,凶手将老锁剪断,将装有冰块混合尸块的编织袋扔下,最后造成了引水管堵塞,冰块随着时间慢慢融化,编织袋整体体积慢慢变小,最后利用积聚的强大水压将编织袋从引水管冲进了镜湖,这应该能解释为什么编织袋会出现破损,最后编织袋的尸块和冰块整体密度小于湖水的缘故漂浮在湖面被人发现。”
听完李辉的分析张昊不由得拍手叫绝:“你小子是到底凶手还是编织袋啊?就好像事情发生的时候在现场一样,那你说说凶手大费周章地做这些事为了什么?”
李辉想了想说:“我觉得凶手在等。”
“等?等什么?”
“不对”李辉转念一想又补充道:“他在拖。”
张昊大惊:“脱?你发现他洗澡吗?”
“发现了!”门外传来激动的声音:“老大,有发现!”
门应声而开,门口站着技侦部门的孙淼,手中拿着的塑封袋里装着代雨蒙的手机,走到张昊跟前指着手机说:“里面的有一条短信,发件时间是昨天早上七点十五,收件人是一个不记名的电话,内容是‘没有恨,走了,但愿来生不再相见,爱你的蒙’。”
“这么老土的示爱?”张昊朝李辉说:“看来你猜对了。”
“还有这些。”孙淼拿出一个文件夹放在会议桌上:“鉴定科的兄弟们已经疯魔了,老大快瞧瞧。”
张昊打开文件夹,里面是对李建国家里的胰岛素塑料管、编织袋扎带DNA和井口锁指纹的鉴定。
胰岛素管里的残留物质与王丽春和李建国大肠杆菌属同一菌株,而上面残留的指纹除了李建国的确存在第二人,它与井口新锁上的指纹对比来自同一个人,而对比的样本来自艾瘟科技的赵林办公室,扎带上的缝隙里血液样本不出意外也来自赵林。
这是实锤得不能再实锤的证据,张昊欣喜若狂一拍大腿叫道:“发布协查通报,通知机场车站,发现赵林可直接实施抓捕!”
一声令下,群起激愤,这些天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等等。”李辉突然叫住,“这事不对,这些证据会不会太直接了?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哪有什么不对劲,我偶像福尔摩斯就说过‘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犯罪。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剩下的那个即使再不可思议,那也是事实’,更何况这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别疑神疑鬼的,就一个字,搞!”张昊做了个撸起袖管的动作。
“搞我妹!”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浑厚的呐喊。
张昊楞了楞:“啥?”
“砰——”
会议室的门被一脚踹开,一只黑皮鞋一晃而过,门口出现满脸愤怒的郭军,怒目圆睁盯着张昊,似乎要将其撕碎。
“郭,郭局,咋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