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深秋,霜林落英缤纷,山中甚是幽静,与战火杀声遍及的城中,仿佛天地殊途。山道上不时遇到神色恭谨、样貌庄严的僧人,也能零星看到虽着僧袍却持刀带弓的僧兵。紫裳挽着唐轩的手臂,神色喜悦,巧笑嫣然,时时引来僧众的侧目。
一阵山风拂过,紫裳纤纤玉指轻轻摘下唐轩袍服上的落叶,顺手轻抚唐轩脑后的头发,笑道:“刚刚唐兄这个举动,可是与那位阮二爷学得?”说着脸上绯红,神态娇羞,又道:“可是那位阮二爷年轻之时也曾遇到刚刚那样的场景而落下的病根儿?但这个说话之前先干咳两声再抬手抚摸脑后头发的毛病,唐兄无论如何可不能落下!”
唐轩脸色一红,急忙岔开话题,说道:“那位老先生不说自己是谁,也不问你我名姓,又如此帮助我们,若非做过大事、有过非凡经历之人,绝不会做得这般洒脱。”
紫裳抬手一握身后“黄虹”的剑柄,说道:“昨夜在将军府上,老先生看见唐兄的武功和我身后的这把‘黄虹’,便知我们来自大明。也许与那顾一城一样,老先生在眼力上有特异之处,在客栈庭院中看到我们,便认出我们是夜间闯入将军府、打伤东瀛武士的那两人。”
唐轩道:“这世上奇人甚多,我们这点儿微末之技当真不算什么,因此要时刻恭谨自谦,不可狂骄自大。”
紫裳眼中闪过狡慧之色,笑道:“唐兄之言,句句在理,紫裳今后更是要时时恭谦,不敢骄狂,时时看到自己的短处,多学人家的长处。”说话之间,将唐轩的手握得更紧。
唐轩轻轻点头,眼中满是赞许之意,随即迎着舒爽的山风,看着满山如火的霜林,说道:“老先生居然能推算出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当真有些神异!”
紫裳道:“老先生先是知道齐氏父女从中土刚到不久,再从心儿三人的武功身法看出同样来自大明,再从我们随后又到将军幕府,便知我们与心儿三人不是一路,而又偏偏住在一起,而我们三方的身份,恐怕老先生早已知晓……由此推断出我们想要做的以及已经办完的事情。这位老先生的心思缜密之极,推断技艺之高,实是让人叹为观止!”
两人一路交谈,两情相悦,神清气爽,脚步甚是轻快,眼看便要超过前面一个身材高大、一身灰袍、低头行路的僧人。
看着这名僧人的背影,紫裳道:“东瀛人氏大多矮小,像这位禅师近于九尺的身材当真少有。据说数十年前,东瀛曾有一员名将身高一丈,掌中一把九尺长刀,纵横东瀛,横勇无敌。”
前面那僧人听了紫裳这话,脚步像是加快,宽大的僧鞋,踏在山道的落叶之上,全无一丝声息。
紫裳心念一动,说道:“这位禅师请留步。”
那僧人像是全未听见,脚步更是加快。
唐轩道:“东瀛僧人如何能懂中华之语?若要相询路径,可用东瀛之语招呼这位大师。”
紫裳目光闪动,用东瀛番语大声说道:“同行佛山山路,当是有缘,还请与禅师一叙!”
紫裳说罢,那人全不应答,依旧加快脚步,直向山上奔行。
唐轩道:“既然这位禅师不愿被人打扰,我们不可再去惊扰人家。”
紫裳看着那僧人的背影,忽然大声说道:“兀那李邦,你若再不停下,本姑娘便用连响火铳招呼你了!”
此话一出,那僧人身形一颤,随即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
唐轩看见那僧人面貌,不由一愣,见此人真是在潞州天朋楼上,被冷风尘一剑刺于楼下的那个李邦。
李邦看向唐轩、紫裳,脸上的疤痕一抖,眼中满是惊怒之色,大声说道:“我已躲到东瀛,出家为僧,你们为何还要追到此处,赶尽杀绝?”
唐轩忙道:“这位李兄台误会我们了,我们如何知道你东渡扶桑,在比睿佛山出家为僧?我们来此,是为寻访一个朋友,并非前来与你为难。”
紫裳笑道:“唐轩唐大侠说得对,我们来此,是为访友,并非找你,我们以为你早已死在了冷风尘的剑下。”说着上下打量李邦,又道:“不知李大侠是起死回生?还是金蝉脱壳?不论怎么说,当真是有些真本事!既然你已死了一回,又出家为僧,你附逆惊扰本座之罪,今日便一笔勾销!再者,你且放宽心,本座与唐大侠都是一言九鼎之人,你的行踪,保证不会对外宣讲。”
李邦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既然紫姑娘宽宏大量,放过小僧,小僧这就告辞。”说罢,转身便走。
紫裳大声喝道:“且慢!”
李邦周身一颤,回身说道:“紫姑娘为何言而无信?”
紫裳笑道:“李禅师无需惊恐,本姑娘岂能出尔反尔!”说着摘下身后的“黄虹”,递到李邦面前,说道:“李禅师可识此剑?”
李邦双目看向“黄虹”,高大威猛的身躯猛地一颤,随即双手合十,颤声道:“阿弥陀佛!眼前之物,只是……只是一把泛黄的长剑而已!”
紫裳笑道:“李禅师可知这把泛黄的长剑本座从何处得来?”
李邦眼中已是潮润,轻声道:“此剑从何处得来,紫姑娘自知即可。姑娘若无他事,小僧这就告辞。”说罢,又要转身离去。
紫裳道:“李禅师慢走一步,再听本座一言。”
李邦嘴角一抖,说道:“紫姑娘有话请讲。”
紫裳道:“这把‘黄虹’宝剑,乃是本座于去年冬日,在三垂冈下古洞之中、深壑之底,从原锦衣卫大汉将军铁陆骸骨之侧得来。”
李邦身躯巨震,瞬时眼中流下泪水,双手合十,说道:“红尘卅载,逝者往生。青灯古佛,终我残年!阿弥陀佛!”说罢,转身离去,宽大的僧鞋,将山道的落叶踏得纷乱。
唐轩看着李邦远去的背影,说道:“不想此人能在冷风尘的剑下生还,又跑到东瀛出家为僧,当真是件奇事。”
紫裳眉飞色舞,一脸兴奋,说道:“你我东瀛之旅,当真不虚此行。不但了却圣天之事,而且与那位老先生的一席话,竟是解开我心中的数个谜团!同时我也知道了那位老先生是谁!”
见唐轩眼中闪过疑色,紫裳笑道:“那些谜团今日刨析已是不及,等闲暇之时,再与唐兄一道印证。”说着抬手向前一指,说道:“前方那座大寺,应该便是延历寺了。”
二人加快脚步,不消片刻便到寺前。见寺前布满僧兵,数十名头梳古怪发髻,身穿宽大袍服,足踏木屐,腰横长短双刀的武士,站在僧兵之前。
见唐轩、紫裳二人到来,数名武士上前喝问。唐轩拿出那块令牌,递与当先的一名红袍武士。紫裳用东瀛番语说道:“我们要见将军的侍卫教习,但此寺宏大,别院众多,还请尊驾在前方引路。”
红袍武士与紫裳说了一句番语,又向一众武士及僧兵一挥手,这些人在寺前闪开一条通道,二人随着红袍武士走入寺中。
寺院广阔,亦很清幽,全无一个香客。那红袍武士领着两人绕过三座大殿,来到一座偏殿之前。
唐轩见殿前站着百余名手持刀弓的武士,又有数十余名军兵身带火铳,知道将军义正当在此殿之中。
红袍武士将令牌还给唐轩,示意让二人站在殿外等候。于是分开众人,走入殿中。
殿前的武士军兵,大都好奇的看向二人。一些人看着紫裳绝美的容颜,眼中露出贪婪之色。
过了片刻,只见齐天北身着布衫,手持竹杖,从殿内稳步走出。
齐天北刚出殿门,紫裳便高声喊道:“齐副部主,你看看,这是谁来了。”
齐天北听到喊声,向这边看来,一眼看见唐轩,先是一惊,随后面露大喜之色,几步跑到唐轩近前,说道:“少主,可让属下见到你了!”说着便要跪下磕头。
唐轩早有防备,一把将齐天北扶住,说道:“齐先生不可如此。”
紫裳走上前来,说道:“齐副部主,你不要如此对他,你只要称呼他唐知事或唐大人即可。你要是大礼参拜,称呼少主,当心他与你动怒翻脸。”
齐天北长叹一声,说道:“属下去年冬日,自河东去了一趟蒙古,见到了傲云。少主之事,傲云都与属下说了。傲云还说,少主一时不能接受现时,继承大统之事,还须从长计议。但属下认为,此事不能迟缓,不然便会被别有心机之人谋篡大位!”
唐轩脸色凝重,说道:“齐先生既然见到傲云,知晓详情,知晓唐轩心意,一些话便不应再说。”
齐天北眼中流下泪来,说道:“少主在蒙古的一番奇遇,便是蓝教主与蓝少主在天之灵的佑护!今日少主神功大成,便是圣天之幸!少主若再固执己见,如何对得起早已升入圣天的蓝教主与蓝少主?”说罢,放声痛哭。
唐轩周身一颤,说道:“此事……此事……齐先生不可再说。”
紫裳说道:“齐副部主不要哭了,你对圣天的忠心,日月可鉴!但此地不是说话之处,有些事到了清静的地方再讲。”但齐天北一把抱住唐轩,仍是痛哭不止。
便在此时,齐小蓝从殿中轻步走出。昨夜见到的那名东瀛少女,也跟在齐小蓝的身后。
齐小蓝见父亲抱住一人大哭不止,急忙跑上前来,说道:“爹爹,你这是为何?”
齐天北放开唐轩,退开两步,拉住齐小蓝,说道:“蓝儿,赶快跪下,参见少主。”说着便与齐小蓝一起跪倒磕头。
唐轩心意慌乱,一把没有拦住,急忙跪下还礼,齐天北以头抢地,额头流出鲜血,大哭道:“少主想折杀属下父女吗?”
那东瀛少女走到近前,闪着一双纯净的大眼睛,用汉语说道:“齐教习你为何哭泣?你的头怎么破了?你们三人为何都要跪在地上?”
紫裳笑道:“美丽的小妹妹,你的齐教习与蓝儿姐姐见到了亲人,正在相互见礼。齐教习大哭,是他心中高兴,喜极而泣。”说着将三人扶起,说道:“有话好好说,不要又是痛哭,又是磕头的,这让人家东瀛武士看了多大的笑话。”
听了这话,齐天北这才止住哭声。
那东瀛少女道:“这位漂亮的姐姐,你刚刚说错话了。”说着走到齐小蓝身边,脸上一红,说道:“他不是蓝儿姐姐,他是蓝哥哥!”
紫裳笑道:“美丽的小妹妹,这哥哥姐姐的事,我们稍后再说好不好呀?现下你的齐教习与这位蓝……唐大侠有要事相商,我们让他们先说好不好?”
那东瀛少女道:“好的,齐教习、唐大侠,你们先说吧。”
紫裳道:“齐副部主,那位在蒙古的傲云将军说得好,继承大统之事,须要从长计议,今日暂且不提,我们先把眼下之事商议一下。”于是就将在黑龙岛上遇到圣夜心等人以及圣夜心等人来东瀛擒拿齐氏父女之事简要说了。
齐天北听了,大是感动,忙道:“少主竟是远涉重洋,前来搭救属下父女,这让属下何以相报?”说着又要跪下磕头。
紫裳一把拉住齐天北,笑道:“今日看来,齐副部主就不如傲云堂主洒脱了!傲云堂主见唐大侠暂时矜持、不做主公之后,便与唐大侠弟兄相称,不再动不动大礼参拜。还有一事,齐副部主可是知晓?”
齐小蓝取出手帕,擦去齐天北额头的血迹与脸上的泪痕。
齐天北忙道:“不知姑娘所言何事?”
紫裳道:“去年冬日在河东定襄,锦衣卫擒拿齐副部主,便是唐大侠将齐副部主救出。”
齐天北看着唐轩,神情激动,说道:“那夜竟是少主救了属下!当时情势紧迫,属下情知必死,不想少主从圣天降下,将属下救出。”
紫裳笑道:“齐副部主,可不要再磕头了。”
唐轩抱拳说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齐先生传授的轻功心法,使在下受益匪浅。”
齐天北忙道:“少主这样说,又要折杀属下了。”
紫裳目光闪动,说道:“当前一事,迫在眉睫,圣天刑院院使来九针一行住在清流客栈,随时都会对齐副部主不利,齐副部主可要借助义正将军之力,将他们除去?”
那东瀛少女道:“这位漂亮的姐姐说的甚是,他们这帮恶徒想害齐教习与蓝哥哥,岂能放过他们?我这就叫姐夫派人将他们抓来,交给齐教习发落。”说着便向殿中走去。
齐天北大喝一声:“贞子小姐不可!”
贞子停下脚步,一脸惊愕,说道:“齐教习,这是为何?”
齐天北道:“贞子小姐,听我把话说完。”说着看向紫裳,脸色一变,说道:“这位姑娘何出此言?若是如此将陷齐某于何地?那圣展弘与江渭虽是一心除去齐某,但这只是中华族内之争,齐某若用外邦之刀来杀族内之人,与汉奸何异?齐某携女离开故国,实为情势所迫。但齐某对圣天发誓,若在异邦做出半分对不起故国之事,便叫齐某被那十三个连珠恶雷击顶,永世不得为人!”
唐轩心道:齐天北为人,果然与江渭不同。
当贞子听到齐天北说出“齐某携女离开故国”这句话时,脸上更显惊愕之情,两只清水一般的大眼睛,径直看向齐小蓝。
紫裳飘飘万福,说道:“齐副部主为人着实让人敬佩!小女子只是一句戏言,还望齐副部主多多海涵!”说着又向贞子说道:“美丽的贞子姑娘,刚刚姐姐的那些话,万不可与你姐夫去讲,不然会害了你齐教习和蓝儿姐姐。”
贞子轻声道:“姐姐放心,贞子记下了。”说着上前几步,拉住齐小蓝的手,满脸通红,说道:“你真是蓝姐姐?”
齐小蓝轻轻点头,说道:“对不起,贞子小姐,是我骗了你。”
齐天北轻叹一声,说道:“来到东瀛之前,四十余年齐某从无一句谎言!但被迫远渡重洋,来到异域,小女又生得文弱,怕人欺负,这才让她换上了男装……”说着又是连声叹息。
齐小蓝哭道:“都是孩儿连累了爹爹!”
紫裳道:“恒情也!生为人父,如此做来,并无错处,齐副部主不必挂怀!”
贞子拉着齐小蓝的手,说道:“蓝姐姐莫哭,贞子不会怪你和齐教习的。”说着取出丝帕,擦去齐小蓝脸上的泪水,笑道:“是姐姐也好!大姐姐,我从未见过,二姐姐又冷若冰霜,我很不喜欢,如今来了一个蓝姐姐,我非常欢喜。蓝姐姐,我们还与往常一样,一起练武,一起下棋,一起读书。”
紫裳一把拉过贞子,说道:“美丽懂事的贞子小妹妹,可喜欢是姐姐了,姐姐要有你这样一个妹妹就好了。”说着从囊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长形银色圆筒,放到贞子手中,说道:“姐姐没有什么好东西,这个小玩意儿,当做小礼物,送给贞子妹妹。”
贞子看着手中精巧的圆筒,说道:“这里面存放的可是胭脂?”
紫裳将圆筒拿起,向左轻轻一转,只听圆筒之中传出一声轻巧的机簧之声。紫裳将圆筒前端对准前方五丈远的一颗大树,手指轻轻一动,只见一道白光直没树中。
众人见了,才知这个精巧的圆筒,乃是一件厉害的暗器。
紫裳将圆筒放回贞子手中,说道:“这个小玩意儿,贞子妹妹就留着防身,若是遇到坏人,就用这个小玩意儿打他。”随后又将用法与贞子说了。
贞子收起圆筒,说道:“贞子谢过姐姐!姐姐生得真是漂亮,便是全日本的女人,也没有一个及得上姐姐!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紫裳笑道:“姐姐姓紫名裳,名叫紫裳。”
贞子眼中闪出纯真的笑容,说道:“紫裳,紫裳,紫色的霓裳,多美的名字呀!”
齐天北看着紫裳,脸色微微一变。
紫裳笑道:“齐副部主定是听到了传闻,说紫裳乃是妖女,用妖法得到了蓝裳的秘笈。”
唐轩忙道:“齐先生莫要多想,紫姑娘不是妖女,那些传闻都是陈仲庭等人无中生有,造谣生事。”
齐天北轻轻点头,说道:“少主之言,必是实情。”
紫裳道:“刚刚唐大侠出手,将来九针与廉如众制住,并对他们进行了训诫,他们全都不敢作声,看来他们不会再来寻齐副部主的麻烦。现下东瀛战乱已起,我与唐大侠就要返回故国,不知齐副部主有何打算?”
齐天北脸上现出为难之色,说道:“少主返回中土,属下理应追随少主一同返回,但义正将军对属下有收留之恩,而此刻东瀛正值战乱,将军处境艰危,我若此刻离去,当属不义……”
唐轩忙道:“我辈中人,行走江湖,义字为先,齐先生理当留在东瀛。”
齐天北道:“属下有一事相求,还请少主答应。”
唐轩道:“齐先生有话请讲,只要在下能够办到,一定去做。”
齐天北环视殿前百数十相貌凶恶的武士军兵,又将目光转向齐小蓝身上,眼中满是爱怜之色,说道:“东瀛兵凶战危,凶险莫测,属下倒也不惧,只是小女身在危境,终让属下心中难安,属下将小女托付少主,也好让她在少主身边做个婢女,时刻侍奉少主。”
唐轩略一思索,说道:“齐先生起先说的当是有理,但最后一句却要收回。蓝儿姑娘若是在我身边,便是我的子侄晚辈,至于少主、婢女之言,今后不许再提。”
齐天北大喜,忙道:“属下多谢少主收留小女!等东瀛战事平息,属下定当回国,追随少主,重振圣天大业。”
此时,从殿中走出数人,当先一人,身着紫袍,腰悬宝刀,相貌俊雅,正是将军义正。身后数人皆是宽袍佩刀,相貌俱是不凡。
众武士见到义正,尽皆躬身施礼。义正看着唐轩、紫裳,微微一笑,说道:“两位便是德裕先生的朋友了,一位绝世佳人,一名翩翩公子,真是一对神仙眷侣,很是让人羡艳。看来还是中华泱泱,人杰地灵,大国风物,人稠物穰。”说的竟是一口流利的汉语。
唐轩心道:将军义正所言的德裕先生,便是那位老先生了。又见义正眉飞色舞,一脸喜悦的模样,不觉心中厌烦:城中刀兵四起,你无论如何还是镇国将军,不想着如何平息战乱,却到这佛山幽寺逃避清闲,脸上不但全无愁容,还是如此一副踌躇满志之色,这种人执政镇国,国家不乱才怪!
紫裳抱拳笑道:“将军名士风度,高雅情怀,真乃中华竹林七贤一般的人物,必为后世传颂,在青史之上,必然留下一段佳话!”
义正听了这话,看着紫裳,微笑不语。
贞子走到义正近前,说道:“将军大人,小蓝哥哥要回大明去了。你刚刚也说中华大国,人稠物穰,我想随小蓝哥哥到中华大国去开一开眼界。我知道将军大人乃是好人,一定会让我去的,但你不要和我姐姐说,我姐姐一定不同意我去大明的,她总是想着把我嫁给那个守护大名,去笼络人心。”
义正转头看向齐天北,说道:“齐先生要返回大明?”
齐天北抱拳说道:“齐某只让小蓝随我家少主回国,齐某仍留在将军身边,等战事平息,再回故国。”
义正轻轻点头,说道:“如此甚好。”说着摘下腰间的佩刀,递给贞子,说道:“此刀出自铸刀大师千代鹤之手,名曰‘千鹤青木’,为九胴 体宝刀,已跟我多年,今日送你防身。还真是你说的那样,你姐姐早想将你送与持丰。你要去大明,还需趁早。不然,你真是去不成了。”
唐轩心道:刚刚贞子说义正是个好人,从两人对答上看,此人心地倒也不坏。不由心生感叹:看来有时心地良善之人,不一定就能够执掌好权柄!
齐小蓝看着齐天北,眼中留下泪来,说道:“蓝儿走了,爹爹一人身在异国可要保重!”
齐天北走上近前,擦去齐小蓝脸上的泪水,笑道:“你能在少主身边,是你一生的福分!你放心去吧,爹爹半生,什么风浪没有见过?身在东瀛,定会平安无事。”
紫裳笑道:“好了,天色已是不早。”随即面向义正抱拳说道:“将军安好,我等这就告辞。”
齐天北忙道:“少主回国船只用度可有安排?”
紫裳道:“早已有人备下,便是蓝儿与贞子姑娘随身用品,也都有人备全。”
唐轩也向义正抱拳说道:“将军请回,我等告辞。”
义正面带微笑,轻轻挥手,说道:“中流多在外,虚堂自在眠。各位一路顺风。”说罢,回身走入殿中。
齐天北将四人送到寺外,四人下山之时,均是频频回首,齐小蓝更是满眼泪水。到了山路转弯之处,回身看时,见齐天北立于霜叶秋风中,仍向四人不住挥手。
四人来到山下,见那蓝色汉服之人,正在站在车前,凝神看着远山。
唐轩急忙上前说道:“让兄台久等了!”
蓝色汉服之人道:“兄台无需客气。”看见齐小蓝与贞子,只是一笑,也不多问,便打开车门,让四人上车。随即一声鞭响,骏马雕车,向京都驶去。
齐小蓝坐在唐轩身边,满脸通红,颇是拘谨,两只小手不知放到何处。
紫裳笑道:“蓝儿姑娘,不要害羞,其实你与你唐叔叔早就见过面了。在那时,你唐叔叔就非常喜欢你。”
齐小蓝一脸错愕,轻声道:“我……我何时见过少主?”
唐轩道:“蓝儿,不许再叫少主,从现在起叫我唐叔叔。”
紫裳道:“你还记得数月前,在芦台古镇你孤身一人在酒楼吃酒之事?”
齐小蓝道:“那是我先到了宝坻芦台,在酒楼上等爹爹到来,好一同出海。”
紫裳道:“你可还记得邻桌上有两人肆无忌惮、高谈阔论,后来那两人还结拜成兄弟之事?”
齐小蓝道:“记得当时两人谈论天下大事,还说到了圣天灵地……”说着脸上一红,又道:“后来两人结拜,一个长相英俊之人向一个长相粗豪之人跪倒磕头……那长相英俊之人,像是朝廷通缉的要犯……”
紫裳笑道:“那位跪倒磕头、长相英俊之人,便是你的唐叔叔,当时那个样貌乃是易容改扮而成。”
齐小蓝脸上又是一红,说道:“原来那人就是少……唐叔叔,怪不得今日我听唐叔叔的声音有些耳熟。”
紫裳笑道:“后来你唐叔叔与我说,邻桌上一个清秀少年很是沉稳懂事,一看就是一个好孩子。和他同桌的那个一脸狠恶之人,看着就是一个坏人!”
齐小蓝道:“唐叔叔说得太对了!和我同桌的那人,他脸上不时露出怪笑,又不怀好意地看着唐叔叔……他定是朝廷的奸党,锦衣卫中的坏蛋,要是再让我看到他,他要是再那样不怀好意地看着唐叔叔,我便一剑杀了他!主母你说,蓝儿这样做对吗?”
紫裳笑道:“蓝儿姑娘做得太对了!那些朝廷中的奸党,锦衣卫中的坏蛋,我们见一个杀一个。”
贞子轻抚抱在怀中的“千鹤青木”,说道:“贞子也要跟着两位姐姐去杀奸党坏蛋!”
紫裳道:“蓝儿可知锦衣卫中最大的坏蛋是谁?”
唐轩轻声道:“紫姑娘又在胡闹。”
齐小蓝清秀的脸上闪过深深的恨意,咬牙说道:“锦衣卫中最大的坏蛋,当然就是他们之中最大的官了!”
紫裳看着唐轩,笑道:“蓝儿可知他们之中最大的官儿叫什么名字?”
齐小蓝忿忿说道:“听说是叫什么指挥使。”
紫裳同样忿忿说道:“我们若是遇到这样的指挥使,先是痛打他一顿,然后再投入茅坑。”
唐轩轻声叹道:“紫姑娘,唐某真拿你全无办法!”
驷马奋蹄,车声粼粼。车外刀枪突鸣,杀声未歇。在满城的杀声中,厢车径直驶入了客栈。
四人下了厢车,见车马停在一个雅致的别院之前。那蓝色汉服之人向四人说道:“四位请到院中小憩,用过午饭后,我们即可前往博多海港。”说罢,将四人领进一间静雅的屋中,屋中已备下精致的酒饭。
吃罢午饭,四人走出别院,见车旁站着四名服饰整齐的侍者,每名侍者手中都提着一个精致的藤箱。那蓝色汉服之人站在一旁,手中牵着一匹红色骏马。
那蓝色汉服之人道:“家师已然睡下,不再与四位相见道别。家师为每位朋友准备了随身应用之物,命在下将四位送到中土大明。”说着从马上摘下两个革囊,分别递给唐轩、紫裳二人,说道:“家师还特意为两位准备了小小的礼物,请两位收下。”
唐轩将革囊拿在手中,颇觉沉重,心中不觉一震,知道囊中竟是一柄短柄连响火铳和大小两个银瓶。
那蓝色汉服之人从马上的革囊中取出一支短柄连响火铳,说道:“此物据传为蓝裳所造,不知两位可曾用过?可需在下说出使用之法?”
紫裳眼前一亮,看了一眼唐轩,当即说道:“还请先生师范技法。”
于是蓝色汉服之人便将连响火铳的使用之法简要说了。
紫裳目光闪动,说道:“我等即将踏上归途,老先生可有什么叮嘱?”
那蓝色汉服之人笑道:“不是姑娘提醒,在下险些忘了。家师曾言,返回大明,远路茫茫,路上若有分歧,一切皆由这位姑娘做主。”
唐轩心道:这位裕德先生真是糊涂,路上一切若让这妖女做主,不知她又会生出怎样的事端!
紫裳飘飘万福,笑道:“小女子多谢老先生。刚刚不敢冒昧相询,但以下先生要屈尊随我等千里奔波,这才敢问先生尊姓大名,仙乡何处。”
那蓝色汉服之人微微一笑,说道:“在下姓文名鸳,祖籍直隶宣宁。”
紫裳笑道:“不想文先生与唐兄竟是同乡。”
文鸳叹道:“幼小离乡,转眼已过三十年,那乡音土语,风物人情,都有些记不清了!”
车马行驶甚速,便是途中遇到两场大的战事,耽误了行程,但到达博多港口,也比来时少用了两日。路上歇宿之时,起初齐小蓝要服侍唐轩饮食洗漱之事,均被唐轩严词制止。
到得海港,文鸳将车马交与随行侍者,引领四人来到海边。经过两道关卡之时,文鸳只是稍一示意,便自行通过,反倒那些卡上的兵丁对文鸳甚是恭敬。
此时,已有数人在岸边相侯,这些人看去举止粗豪,精悍狠恶,见到文鸳尽皆跪倒行礼,口称“文将军”。
文鸳抬手一指前方的一条五桅大船,对唐轩说道:“这艘海枭号便是我们此次乘坐的海船。”
贞子异常兴奋,明亮清纯的眼睛中满是新奇之色,说道:“好大的船呀!我可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大的船,坐上它远航出海,我姐姐再也不能将我随意送给我不喜欢的人了!”
海枭号扬帆出海,顺风顺水,行速甚快。船上数十名水手尽皆精壮剽悍,大多面目凶恶,衣帽款式各异,各自悬刀佩剑,见文鸳来到船上,都是兴奋异常。唐轩见此,不由心道:此船虽是巨大,但狭长灵动,绝非寻常商船。船上这些水手看其样貌,也绝非寻常之人。看此船模样及船上之人,倒像是传闻中的海盗之船。
紫裳站在船边,神采飞扬,一脸笑意,神色远比上次出海之时还要兴奋。
唐轩心中暗惊:看这妖女的神态,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端?
此时,齐小蓝与贞子手拉着手从舱中走出。贞子看着蔚蓝色的波涛,说道:“大海真得好美!我真得好喜欢!”
紫裳笑道:“贞子小妹妹,这只是内海,还不算什么,那外洋之上,不知比这里还要美上多少倍!”
唐轩心中一惊,暗道:这妖女可要蛊惑文鸳将船驶到外洋之上?
贞子高兴地跳了起来,说道:“我要到外洋去看绝美的风景!”
紫裳神色庄重,沉声说道:“贞子妹妹说这话时,千万要小声一些,免得有人听见了心中害怕。”
贞子奇道:“怎么到外洋之上看风景还有人害怕?”说着转头看向齐小蓝,说道:“小蓝姐姐,到外洋之上看风景,你害怕吗?”
齐小蓝轻轻摇头,说道:“不害怕。”
贞子又看向唐轩,说道:“听蓝姐姐说,唐大侠武功盖世,比齐教习还要高出甚多,因此唐大侠也一定不会害怕的。”
紫裳笑道:“贞子妹妹就是聪明!唐大侠神武盖世,豪勇绝伦,乃是世间顶天立地的奇男子,如何会害怕到外洋之上看看风景?”
齐小蓝听了这话,也转头看向唐轩,清秀的脸上,现出一片绯红。
贞子眼中满是疑惑之色,喃喃道:“蓝姐姐不怕,唐大侠不怕,那是谁怕了?”此时,正值文鸳与两名水手从船头走来。贞子见了,眼前一亮,大声说道:“文将军,到外洋之上看风景,你可害怕?”
文鸳先是一愣,当即大声笑了起来,他身旁那两名剽悍粗豪的水手更是大笑开怀。
看着文鸳笑着走到近前,贞子先是看看自己的身上,又是看看身旁,纯净的眼中,又生疑惑之色,说道:“文将军,你笑什么?”
文鸳笑道:“贞子小姐美丽纯真,真是一个好姑娘!”
文鸳身旁的那两名水手,一起看向贞子腰间的佩刀,眼中满是惊奇之色,其中一人说道:“这位小姐的佩刀,像是东瀛武界传说中的那把宝刀!”
文鸳轻轻点头,说道:“正是义正将军随身佩带的那把‘千鹤青木’!”
另一人说道:“此刀可是千代鹤亲手锻造的那把九胴 体?曾斩下身长一丈、手使九尺豪刀、横勇无敌的名将直柄真城的首级?”
文鸳道:“正是此刀。此刀刀长二尺三寸三,乃是当年东瀛第一剑豪北田信雄的十三把藏刀之一。在二十年前的嘉吉之乱中,北田信雄在自己宅邸被数百名刺客围攻。北田信雄大显神威,一连斩杀数十人,重伤百余人,但手中长刀与对方一名高手的宝刀相碰后对折。北田信雄急忙退入室中取刀,但对方早已重金将他的每日擦拭宝刀的刀童买通,那刀童将十二把宝刀的鞘中尽皆灌入热铅,十二把宝刀皆被封死鞘中。北田信雄虽然剑术通神,但其他功夫却是平平,手中无刀,只能对天徒呼奈何,遂被刺客蜂拥而入,乱刀斩杀。”
贞子摘下“千鹤青木”,递与文鸳,说道:“文将军既识此刀,可做细观。”
文鸳接刀在手,拔刀出鞘,只见一道青光,砭人肌肤,赞道:“真是一把宝刀!”说着还刀入鞘,递与身旁二人,那二人接过宝刀,仔细样看,更是赞不绝口。
文鸳又道:“那些被灌铅的名刀,将军义正寻到几把,其中便有这把‘千鹤青木’,当时锻造此刀的千代鹤早已做古,义正便请当代锻刀大家关孙二兼元将这把‘千鹤青木’重新锻造,使这把名刀再现青锋。”
紫裳道:“贞子妹妹身有宝刀,不知刀法如何?是出自伊贺还是甲贺?”
贞子道:“我的刀法是将军姐夫教的,他与野三郎同属伊贺新刀流。他的刀法与野三郎不相上下,我和他们二人相比,差得就远了。”
紫裳轻轻点头,又对齐小蓝说道:“蓝儿擅使什么兵器?武功定得齐副部主真传。”
齐小蓝脸上一红,说道:“回禀主母,蓝儿使一对短剑。因从小体弱,气力不足,我爹就叫我苦练轻功和暗器。”
紫裳道:“蓝儿使的什么暗器?”
齐小蓝道:“是三十六枚细雨梨花钉。”
紫裳目光闪动,说道:“今日当着船上的各位英雄,蓝儿展露一下暗器功夫,也好让文叔叔、唐叔叔及船上的各位英雄指点一二。文叔叔的武功在东赢全无敌手,唐叔叔在蒙古曾有第一神射之誉。”
齐小蓝举目四顾,似是在寻发射暗器的目标,随即向文鸳说道:“文叔叔,在海上行船,暗器可否射向船桅?我爹爹时常告诫我,做事不能坏了人家的规矩。”
文鸳笑道:“当然可以。蓝儿姑娘也是懂事的好孩子。”
随着文鸳的话声,齐小蓝腾身跃起两丈,在空中一个变身,双手连续挥出,多点寒芒飞向巨大的船桅,随着一阵轻响,众人仰头看去,只见船桅五丈高的地方,钉着三朵由银钉组成的梅花,在日光之下,闪着点点的光采。”
随着众人喝彩之声,齐小蓝轻巧落下,但足尖轻轻一点甲板,再次腾身而起,如穿云的飞燕,飞上桅杆五丈之处,纤巧的五指轻轻一抚那三朵银花,便将十五枚银钉收入掌中,随即凌空变幻身形,如回岫的山云,轻飘落下,纤秀的短靴落在甲板之上,全无一丝声息。众人见了,又是一阵喝彩。
此时,手持“千鹤青木”宝刀之人将刀递还贞子。文鸳一指还刀之人,说道:“这位便是船上的主事洪元。”又面向另一人说道:“这位是洪主事的副手胡明之。”随后又将唐轩、紫裳等人,向洪、胡二人一一引见。
唐轩见此二人,年纪皆在三十以下,身材俱是高大,脸上满是狠恶之色,眼中时时闪出狂枭之气。此二人对相貌英俊、举止文雅的文鸳颇是恭敬。
双方见礼,互道久仰之后,洪、胡二人便返回了船头。
见贞子将“千鹤青木”重又悬在腰间,紫裳看向唐轩,笑道:“此刀刀身刻有‘九胴 体’三个古字,唐大侠可知何意?”
唐轩道:“唐某才疏学浅,少识寡闻,东瀛刀剑之道,全不知晓。”
听到紫裳发问,齐小蓝眼中也现出疑惑之意。
紫裳道:“东赢新刀铸成初试刀锋,要将多人赤裸上身,并排悬吊空中,横向一刀斩去,拦腰斩断几人,便是几胴 体。此刀刀身刻有‘九胴 体’三字,就是在告谕世人,初次试刀之时,曾一刀将九人拦腰斩断。”
听了这话,齐小蓝眼中闪过惊恐厌恶之色。
唐轩轻声叹道:“尸悬草木腥,血流土尘红。皆生而为人,为何暴虐残忍至此?”
贞子道:“唐大侠说得很对,那些人就是残暴!”说着纯净的目光中闪过厌烦之色,又道:“胜元、持丰他们时常这样试刀,有时还请我去看,我才不去呢!但我姐姐爱看,这是我讨厌他们的一个原因。”
紫裳笑道:“贞子妹妹天性仁爱,为人洒脱,讨厌俗恶人情,最爱天然美景,与姐姐我乃是一个性情。”
唐轩心道:这妖女不知不觉又将话题引入她那预谋之中。
贞子眼望深蓝的天空,蔚蓝的大海,说道:“紫姐姐真是太了解贞子了!”说着又对文鸳说道:“刚刚这把‘千鹤青木’说远了话题,而在此之前文将军也只是大笑,还没有回答我的问话。”
文鸳笑道:“刚刚贞子小姐问了什么?”
贞子奇道:“这么快,文将军就忘了?刚刚我是说,到外洋上看风景,文将军是否害怕?”
文鸳正色道:“到得海上,面对无边的风浪,无论是谁,都应生出敬畏自然之心。但心诚敬神,神必祐之,做到顺应天然之理,心中自也不再惧怕。”
贞子喃喃道:“文将军也不怕到外洋看风景,那是谁人害怕呢?”
紫裳道:“请问文先生,一年四季之中,哪个季节最适合在海上航行?”
唐轩心道:这妖女想要达到目的,时刻都能找出话题。
文鸳说道:“从现下起始,到明年春季,这些时日海上几乎没有大的风暴,最是适合在海上航行。”
紫裳笑道:“贞子小妹妹,既然无人害怕,文将军又说此时为最佳航海季节,你说,下一步我们应该去做什么呀?”
贞子神色兴奋,大声说道:“我们要去外洋,去看绝美的风景。”
唐轩道:“紫姑娘不要胡闹,不可为了我们数人,而劳烦文兄一船之众。再者,我们要及早赶回中土,还有要事去办。”
紫裳道:“唐大侠可要自持有些武艺,便想一意孤行,把持此船?依我看来,文将军武功不凡,到时定能将唐大侠一举擒下!”
文鸳笑道:“唐夫人说笑了!唐兄武功盖世,世间少有对手,在下如何能敌?那野三郎乃伊贺派中少有的高手,与唐兄交手,未及三招,便是大败, 唐兄还是手下留情。前些时候,野三郎也曾与在下切磋,在十三招上,在下才勉强小胜了一招。”说着看向波涛汹涌的大海,又道:“在下与各位相较,只是稍通航海之术。”
紫裳笑道:“刚刚被唐大侠一吓,竟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记得临行之时,老先生曾经叮嘱,远路茫茫,若有分歧,便由那位姑娘做主。敢问唐大侠,小女子可就是那位姑娘?唐大侠可是要违背老先生的叮嘱?”
贞子纯净温和的目光看着唐轩,说道:“对呀!贞子亲耳听到,老先生有让紫姐姐做主的叮嘱。唐大侠,你真要违抗老先生之命?”
紫裳抱住唐轩手臂,娇声道:“夫君,你就同意了吧……”
齐小蓝见此情景,羞得满脸通红。贞子过去抱住唐轩的另一只手臂,仰着脸,纯净的大眼睛看着唐轩,说道:“唐大侠,你就答应紫姐姐吧!……”
文鸳笑道:“神仙眷侣,两情相悦,实是让人羡艳!”
唐轩满脸通红,说道:“真让文兄笑话了!”随后轻叹一声,说道:“你愿做什么,便去做吧,但万不可让文兄为难。”
紫裳松开唐轩手臂,又将贞子拉到一旁,悄声道:“贞子妹妹万不可再抱唐大侠的手臂了,唐大侠就怕异族女孩儿触他身体,你看他的脸红得多么可怕。去年一个蒙古女孩儿拉了一下他的手,他的脸整整红了三天,又整整哭了三夜,才算无事。”
贞子一脸歉疚,悄声道:“今夜要是唐大侠哭了,那该怎么办呀?”
紫裳从囊中取出几颗糖果,放到贞子手中,说道:“唐大侠最喜吃糖,他哭时,在他嘴里放一颗糖,嘴里一甜,他就不哭了。”说着看着贞子的眼睛,又道:“上次在蒙古没有糖果,他才哭了整整三个夜晚。”
贞子恍然大悟,说道:“因此紫姐姐这次来我们日本才带了很多糖果。”
紫裳笑道:“贞子妹妹就是聪明!”
文鸳道:“唐夫人到外洋一游,倒也不妨碍什么事。家师让在下先将几位送回大明,又派在下去外洋办些事情。我们换个顺序,借唐夫人到外洋游览之际,在下顺手将家师交待的事情办了,然后再将几位送回大明,便可做到两全其美。如此一来,家师交办的事情早些办妥,心中早些踏实,这对在下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唐轩一揖到地,说道:“文兄至诚君子,义气深重,小弟一行,真是有劳文兄了!”
文鸳急忙还礼,说道:“故土同乡,能在异国相逢,乃是大缘,唐兄不必客气。”
紫裳衣袂飘飘,神采飞扬,轻步走了过来,说道:“文先生久行海上,可曾到过圣天岛?”
此话一出,文鸳、唐轩、齐小蓝俱是一愣。
文鸳道:“圣天岛在下未曾去过,但知大致方位,唐夫人可要到圣天岛一游?”
紫裳道:“久闻圣天岛大名,总想陪同唐大侠上岛一览风光,凭吊先人遗迹,以舒情志心怀,只是……只是终未成行,抱憾于今……文将军能否了却我夫妇这个心愿?”
齐小蓝与贞子也都看着文鸳,一脸期望的神色。
文鸳笑道:“由此去圣天岛并不绕远,何况家师有命,路上行程,皆有唐夫人做主,因此夫人有命,文鸳不敢有违。”
紫裳飘飘万福,说道:“多谢文先生成全。”
时值初冬,风轻云淡,碧空万里,海波澄清。海枭号在海上行了二十余日,这一日午间,众人吃罢午饭,齐聚甲板之上,难免又是追忆往事,大话神奇,临风笑谈,指点沧海。
便在此时,胡明之从船头走来,到得众人面前,抬手一指,大声笑道:“前方那个大岛,便是大名鼎鼎的圣天岛了!”
众人顺着胡明之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天海澄碧,除了远方几点帆影外,全无半分海岛的影子。
贞子将两只小手放在眼上,向前方仔细看过,随后一脸疑惑,说道:“前方只有蓝蓝绿绿的海水和白白黄黄的船帆,哪里有我们要去游玩的海岛?”
此时,洪元也走了过来,笑道:“前方好大好大的一个大岛,岛上一色的翠绿,贞子小姐为何视而不见?莫非贞子小姐两只美丽的眼睛不能认识颜色?”说罢,大笑起来。
贞子又是注目向前方看去,脸上疑色更重,说道:“哪里有岛呀?我真得没有看见。再者,谁人不识颜色?那白色的樱花,大红的扶桑,谁能分辨不清?”
齐小蓝站在贞子身边,看着前方的海面,也是一脸的疑惑之色。
文鸳看着前方,微笑不语。
紫裳道:“贞子妹妹,你可知为何看不到前方的大岛?”
贞子奇道:“是呀!我为何看不到呢?”
紫裳笑道:“那是贞子妹妹观岛之心不诚之故。现在贞子妹妹闭上眼睛,心中默数十下。在默数之时,不能睁眼偷看,心中还要想着我一定能看到大岛。等数到十时,睁开眼睛,便能看到那座美丽的海岛了。”
贞子轻轻点头,说道:“竟是如此。”说罢,便闭上了眼睛。
唐轩心道:这些人当真无聊,居然合起来调笑一个单纯的女孩儿!随即举目看去,只见前方水天相交之处,出现一座模糊的岛屿,不由心中剧颤,暗道:前方便是圣天岛了!
此刻,贞子睁开眼睛,向远处看去,不由一声惊呼,说道:“真能看到岛了!紫姐姐说得太对了!心诚则灵,这海上之事真是神异!”
文鸳微笑道:“唐夫人真是聪明!”
紫裳笑道:“不是晚辈聪明,只是以前知道有一个大大的名人,就有这般非凡的眼力,由此推断这位胡兄也有同样的异能。”
五桅九帆,船行甚速,不消一刻,已到岛前。只见岛屿广阔,绿色覆盖全岛。又见远处近岛的海面之上,停泊着一条三桅大船,隐约能见船上有人影走动。
洪元说道:“看来岛上尚有游客。”
唐轩心念一动,暗道:可是圣天中人已在岛上?
文鸳道:“此岛甚大,便是另有游人,也两不相扰。此时天色尚早,四位在岛上尽情游玩,不要心急回船,若是到了晚间兴致未尽,可以点上一堆篝火,烤些野味海鲜,那样会更有情趣。”
贞子轻轻跃起,神色兴奋,说道:“那我们就在岛上点燃篝火,玩到天明。”说着看向文鸳,又道:“文将军真是好人!你也与我们一道去吧。”
文鸳笑道:“大家开心就好,我只在船上恭候各位。”
四人上得岛上,唐轩站在海边,向岛上看去,只见绿色葱茏,覆满全岛,岛上一座高山,冲天而起,仿佛已近天庭……
唐轩只觉心中一阵剧痛,眼前仿佛仍是那场无边的大火,那魔域般狰狞的烈焰也烧上了天庭……
贞子走到唐轩身前,仰脸看着唐轩潮润的眼睛,说道:“唐大侠,你这是怎么了?你像是很伤心,像是哭了。”说着从囊中取出一颗糖果,很小心地递到唐轩手上,说道:“唐大侠快把这颗糖果吃下,紫姐姐说,你很爱吃糖,嘴里一甜,就不哭了。”
唐轩将糖放入嘴中,轻声道:“这糖真得很甜,多谢贞子小姐。”
四人向岛上走去,走在崎岖的路上,唐轩、紫裳、齐小蓝俱是一言不发,只是贞子,神色兴奋,不停地采着野花、野果,不停地追着三人说笑。不知不觉中,四人已到岛的腹地。
紫裳忽然停下脚步,四处看了看,说道:“树木草丛之中,尚能见到巨石石基,想来此处便是那座大厅所在。”
唐轩停下脚步,注目看去,见一片殷殷葱绿之中,隐约能见残垣断壁,折柱废台。
齐小蓝走到近前,怯生生地道:“少……唐叔叔,小蓝可以跪倒拜祭吗?”
唐轩周身一震,颤声道:“你……你要拜祭何人?”
齐小蓝神色哀戚,说道:“我要拜祭已故的蓝教主、蓝少主,还有我祖父与两个伯父,他们都死在了这里。自蓝儿懂事,我爹就教导蓝儿不要忘了先人。”
唐轩轻声道:“蓝儿是个好孩子,你要拜祭先人,便拜祭吧。”
齐小蓝解下身上的包裹,从中取出一壶酒和几样果品,找到一处残破的石台,将祭品摆放整齐,随后跪倒磕头,小声哭道:“蓝教主、蓝少主,爷爷、大伯、二伯,还有各位前辈在上,孩儿齐小蓝今日圣天岛上拜祭,祈祷蓝教主、蓝少主及各位先人保佑……保佑新……新少主重兴大业,重振圣天,天圣地灵,当垂永远!”说罢,失声痛哭起来。
紫裳看了唐轩一眼,面色凝重,轻步走到唐轩近前,面向残垣断壁跪了下去,说道:“晚辈紫裳,虽与圣天各位先人从未谋面,但紫裳缅怀各位在世时的风懿,今日来此圣天圣地拜祭,紫裳中心祈愿,圣天各位先人在天之灵,佑护圣天后人,重新奋起,重现圣天昔日的辉煌!”
贞子一脸疑惑,说道:“圣天?什么是圣天?可与我们日本的天照大神有关?”见唐轩眼中流下泪水,急忙又取出一颗糖果,说道:“唐大侠,你又哭了,你再吃一颗糖。你快张开手,我将糖果放入你的手中。我可不敢再碰到唐大侠的手了,不然唐大侠夜里哭了,紫姐姐又会伤心。”
唐轩轻声道:“多谢贞子小姐。在此,这糖,唐叔叔不能吃了。”
说罢,跪倒在地,深深磕下头去……
贞子喃喃道:“为什么都要磕头?贞子也要磕头吗?”
紫裳站起身来,笑道:“贞子小妹妹这头,姐姐看来,就不必磕了。”说着拉起唐轩,取出丝帕,擦去唐轩脸上的泪水,说道:“唐大人就爱见景生情,就是多愁善感。上岛之前,本座早就料定唐大人一定缅怀那些前辈生前的风懿,追忆那些前辈的英烈之事,而为之泣下数行,虽说……虽说唐大侠与那些前辈并无紧要的关联。”说着又向齐小蓝说道:“蓝儿,你也不要哭了,快快起来吧。你的心意,圣天那些前辈已然知晓,他们在圣天之灵,定会护佑后人重振圣天。”
贞子看着唐轩,眼中又现惊奇之色,说道:“唐大人?紫姐姐为何称呼唐大人,他可是大明朝廷里的大官儿?”
此刻,齐小蓝止住悲声,站起身来,一双还带有泪水的眼睛,惊异地看着唐轩。
紫裳笑道:“唐大人如何做得朝廷的大官儿?唐大人只是做过朝廷的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官儿。”
贞子道:“很小很小的小官儿?那一定是七省少录一样的小官儿了!”
紫裳道:“比那还要小得多,就是比芝麻还要小的一个小官儿。”
贞子轻轻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说道:“贞子知道了,那一定是右兵卫少志那样最小最小的官儿了!”
紫裳笑道:“贞子妹妹就是聪明,唐大人就是那样的小官儿。”说着来回踱了两步,一脸兴奋之色,说道:“即便如此,那也是从前的事情了。现如今,唐大人不但被朝廷革职,而且还被画影图形,四处捉拿,悬赏纹银五千两。”
齐小蓝听了,擦去眼中的泪水,脸上现出释然的神情。
贞子说道:“那我们可要保护好唐大侠,可不能让他被朝廷抓去了。在日本,这样的人若是被抓住了,都是被活活烧死的!”说着又是轻声自语:“其实唐大侠武功那样高,也不用我们保护。”
紫裳道:“但是如今有一个人,他欺骗了唐大人,给了唐大人一个虚假的大官儿,让唐大人去做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未等紫裳把话说完,唐轩喝道:“紫姑娘不得胡言!”
齐小蓝神色一变,眼中又现出惊异之色。
贞子道:“紫姐姐,此事可是真的?”
紫裳笑道:“千真万确。你紫姐姐我,何时说过一句假话?”
贞子纯净的眼中闪过怒意,说道:“果真如此,那个欺骗唐大侠这般忠厚老实之人,便是大大的坏人!”说着拿出紫裳送给的那个圆筒,说道:“这样的坏人,贞子若是遇见了,一定用紫姐姐送我的这个厉害的东西打他!”随后又对齐小蓝道:“蓝姐姐,你也用你的细雨梨花钉打他。”
唐轩长叹一声,说道:“紫姑娘,我真拿你全无一丝办法!”
紫裳笑道:“好了,好了,贞子妹妹,我们不说了,免得唐大人心中烦恼。”说着向那座山峰一指,说道:“唐兄,我们到那个神秘的洞中瞧瞧。那个洞,一定很好玩,我们要好好玩儿上一玩儿,顺便让你把洞中神奇的武功学了,成为武功天下第一!”
这些话,曾被那清甜的声音说过,唐轩心中忽地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