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铸器,这一术法乃青云观自那传说中的青云祖飞升之前所留。
整篇术法分为上三重中三重后又三重为等阶划分,虽然,后辈弟子不争气,甚至从未有继任者将此铸造之法修到中三重。
所以上篇三重都没人吃透,那后三重就别谈了,甚至传说,后三重的铸造技法乃仙术,也是这个原因,所谓的后三重根本不可能在凡俗间现世。
就像是前青云观主周沧海老爷子所说,他们不过是一帮铁匠罢了,可显然,这个“铁匠”就算起步那也非寻常资质愚钝者可轻易入门的。
青云铸器九重阶位,其实,这九重着重的法门大同小异,大抵都分为融形、铸体、承制、赋灵这四要素。
就拿庒言那柄剑胚来说吧,它就卡在融形与铸体中间的空档。
一般来说,融形便是修士至少要有激发出融化金属的内气,当然,这点庒言直接跳过。
其实,就是在青云观里,所谓融形也大多是借由地火的热量投机取巧,而铸体,那就要结合铸造者的精与神彻底完成基础的外形固定。
可别小看这一过程,要知道,青云观实际上过九成九的弟子在八十岁前都无法过炼器铸体这一关。
它考验的实际上不是什么对美的见解,华丽的外形实际上并不是铸器的目的,铸造外物傍身无非伤人防人杀人护人。
而庒言直到现在也只能达到给剑胚开启血槽的地步,虽然,这血槽对他来说意义大于实际用途,不过,这也代表了他如今的状态。
虽然胸中杀意肆虐,可这杀意却是空而泛,如果是在青云观里,大抵是第二天就得被冠上个杀意太重的帽子,然后不是杀之以绝后患就是得永困在某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囚牢。
“又失败了”
不知道多少次,庒言再次运转法门将那失败了的剑胚回炉重造。
他现在到底还是找到了一个暂时的安身之所,就是前头那个给予往来异乡人暂时歇脚的地儿。
想起这事儿他依旧是一肚子火,那天杀的旅店前台,那眼神一直贼兮兮的店家一开口就是一千硬币!
他那可媲美妖王器具的剑胚也不过被人给了个八百的估价!
不过好在,庒言在街边找了些小贩拿食物换了些硬币,不过因为需要低调的缘故,他也只找了一些人换取了一千来枚硬币。
不过好在,这住店的一千硬币倒是有它的道理,因为距离妖星很近,类似这种星球平时都会有很多来办事儿的妖驻足很长时间。
这一次性的房费是第一年的,可是,第一年过后每年只需要十枚往后续租。
说实话,得到这个消息,庒言竟然感觉到有些赚了,甚至,前台那猴妖贼兮兮的脸都被他自动美化成了天性使然。
其实他真的误会了,天知道怎么会有人打着住几十年的打算,要知道,来圣域妖星办事,要么直接被拒要么排队排到死也用不了三两年,这房费续租其实一般来说就是个噱头。
而且,能来的至少也算得上是势力人物,这种人虽然消费不起城市核心的地带可至少不缺这点钱。
况且,旅店其他一些不为外人道的消费才是大头,不过,那和庒言没关系,进房前他就嘱咐过无论如何也不能打扰,这让本来几只频频暗示的雌性豹妖大为失望。
距离他进入房间已经数个月了,要说这房间倒是干净,虽然,妖族的习性这房间内基本空荡荡的,可就像是三星盾那儿,墙壁都可以用作与外界交流的终端。
不过庒言没兴趣,他一直在琢磨着铸器术。
在经历了数万次的失败后,有人看不下去了,是崔璨,她现身捏着眉心说道。
“青云道统虽然我不熟悉,可是,你琢磨这么长时间我也看出来了。
这么说吧,你想将剑成型至少要有让它成型的理由”
“理由?”
庒言顿时懵了,说实在的,他直到现在才第一次思考起来自己为什么要铸造这把剑。
“呃……一开始是闲得慌又无意间发现这个法门,然后……我感觉自己总得有个武器……”
崔璨点头,嘴角挂起一抹笑容说道。
“然后呢?你为何需要这把兵刃?你有万千道统傍身,有没有兵器又何妨?
况且,这铸造之术需要天赋,你就算有这个能耐吧,短时间铸造出来的低阶器具又远远不如直接赤手空拳来得干脆”
见庒言认真思考起来,崔璨来到庒言面前双手摊开,一幅画面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是一条细红线,一条存在于星海中妖异无比的狭长血线。
“你看,还记得么,这是你先前在妖星外击杀那些宵小之辈的场景。
那时候,你想摒除杂乱灭杀一切的神念是我见过最为纯粹的,而且……很帅。
青云观的铸造术我不了解,可是,如果你真的想铸造一柄自己的剑,不妨回忆一下当时的感觉,让那种纯粹的杀意,搭配着你自己的神念让它重现。
要知道就算是杀意,那必须也要有准确目的,否则,那只能是毫无理智的疯子”
庒言将失败的剑胚随意扔到一旁,随后便自顾自盘膝坐了下来,似乎,璀璨的话给了他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启发?
“纯粹的念?有目的的杀意?”
逐渐地,他越发觉得自己好像找回了当时的一些感觉,整个屋子里顿时被一股冰寒笼罩。
那是一种指向性的杀意,可是,没了当初的目标,这股杀意最终要以什么形式发泄出去就未可知了。
崔璨的脸色越发满意,她突然回忆起了当初教授太平道小辈的感觉。
只不过,只一瞬间她的脸色就又阴沉下来,因为,房间内的阴翳杀气竟然被一股柔和的圣光所消除。
“外道!你是何意?!”
崔璨遁到那一直沉默不语的大天使茜菈面前,直接伸手掐住了对方的脖颈。
看得出来,就像是崔璨当初所说,她没有对付这位圣洁天使的手段,所以她的手……没了。
掐住天使脖颈的手掌直接被圣光消融,崔璨吃痛下连忙收手,虽然这造不成什么伤害,可她却是不甘心地死死瞪视对方。
“你究竟是何居心,坏人道途天必谴之!”
茜菈不为所动,他见庒言被圣光笼罩后缓缓入定,竟然似乎是睡了去,这才转过头微笑以对。
“道……途?
不,你只是在教坏他。
剑虽主杀伐,但不仅仅只能被自私的杀念主导,圣子主圣道,亦可持善意之剑远播仁德。
我受父亲的命令前来指引圣子的路途,虽然我不可动手相助也不可干涉圣子本人的意向。
可是,我等指引者当保证被指引之人不受恶意侵扰,特别是,你这种天生只能藏在阴暗角落的恶魔。
不,按照神庭法统,你这种存在应该叫做,魔道”
崔璨脸色大变,没错,准确来说她已经非鬼非神更非神庭修者。
实际上,她如今刨除去伪装,内里已然是传檄于徐蕾的魔道,已经是一尊真魔。
真身被识破,崔璨虽然一开始有点惊讶可却立马恢复过来。
识破又如何?魔道如今也是神庭直属,难不成你一异道还想用这个来挑拨离间?
似乎是看出来崔璨的不屑,茜菈也没继续说什么,似乎,他没有将这个事实在庒言面前挑破的打算?
但是没过多久,见庒言依旧入定,崔璨的脸色又是阴沉下来,这次,掐住茜菈脖颈的手掌涌出一股悠远骇人的气息。
这股气息竟然并不怕天使自带的圣洁之力,不过,也仅于此,她的手掌只是抓住就耗费了全部的力量用来抵消这股天使的气息,根本没有余力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你干了什么?!”
似乎,茜菈很欣赏眼前这个恶魔虽然气得半死,却怎么也无法伤害自己的羞恼模样。
不过,他目前看起来并没有与这恶魔争论或者一较高下的劲头,只是瞧了眼入定的庒言后笑着说道。
“我是指引天使,引导圣子步入圣途是我的职责,换种说法吧,我就是圣子大人的老师。
不过……我也看出来了,你的目的与我一样。
可惜了,这个纪元之初魔道归化了神庭,如若不是这个原因……恶魔一道我圣庭遇则杀之!”
只是一个眼神,崔璨便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给弹飞,不过她也来不及反击了,只是瞬间化作一道黑气返回了庒言的身体里。
……
“杀戮解决不了什么事儿,圣子当行神圣之道,对于反对的,逆反的,不顺从的异教徒应该先行教化。
如若归化,那些,将是您的奴仆,如若无法教化,您也万不可亲自施以惩戒,届时,九天十地的圣军将会为您扫清一切异教徒,安抚三圣的怒火”
庒言的意识空间内,纯白色的圣光伴随着茜菈的声音,颇有魔性地环绕四周。
说实话,庒言没被那些魔音影响,他此时纯粹是陷入了那当初杀戮时的一丝感悟。
那圣光起到的作用不过是将这种纯粹的杀意控制在思维空间之内,不过茜菈也不急,神圣之道总有一天会被这位圣子接受。
在耳边唠叨一天是肯定不成的,不过,一万年呢?反正,他这副身躯魂灵在之前已经湮灭,残留的天使之躯正好为他所用没有时间的限制。
“唠唠叨叨,烦死了!”
突然,庒言的意识空间响起一道不耐烦的女声,那声音刚一响起周遭的圣洁白光顿时破碎消散。
茜菈睁开眼连退好几步,不可思议的模样就差张开嘴喊一声wc了。
不过显然,茜菈极有教养,况且这位大天使应该平日里没有机会会被人在耳边天天wcwc地洗脑。
“我……我的意志……
这不可能!
荒谬!
吾之意志哪怕是父亲都没能力崩碎,你是谁?!”
紧接着,茜菈不再是惊讶面上的表情转变成了惊恐,因为,方才那道声音直接在他的脑海里再次响起。
“小茜菈,怎么,连一个纪元都没过,就忘了我?
啧啧啧,还在执行你们那个父亲的什么圣子圣灵的勾当?”
茜菈这回是直接弹了起来,就像是看见了老鼠的小女生竟然失声尖叫!
“一切罪恶的根源……魔祖……恶魔之祖?!不可能!父亲说过你被神庭的皇者给灭杀了!怎么还阴魂不散!”
似乎是最后阴魂不散这个词用得不当,反正,被称作魔祖的徐蕾似乎有些不高兴,茜菈直接原地挨了不知从哪甩来的好几巴掌。
能甩大天使巴掌那肯定有伤害到对方的手段,反正,此时的茜菈面貌直接被打回原形,那副俊美到不像话的脸瘀痕遍布,嘴角也哗啦啦流出金色的血液。
“首先,我讨厌别人说我什么鬼啊,魂啊什么的,太掉份。
吾乃魔,天魔,天魔之祖,万魔之尊!
其次,你们那闲得慌的爹又是从哪打听来的小道消息说我被干掉了?”
茜菈颤颤巍巍,此时瘫坐在地上,那副模样……如若不是天使没有排泄系统的话,恐怕已然失禁当场了。
“如……如若不是如此,魔道怎会被……怎会被灭杀大半后归化了神庭”
茜菈还是硬气,此时虽然害怕到牙关都在打颤,可是语气还是一副即将被玷污可却宁死不从的良家女一般。
“呵,鼠目寸光。
总之,你们那什么圣子圣灵到处吸纳信仰的玩意儿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可取之处还是有的。
我不管你们的那些小心思,扶持圣子也罢,想将这家伙吸纳成信徒也好,总之,别像之前唠唠叨叨一样妄图给人洗脑。
都这么多纪了,你们难道自己还没察觉到么?你们这样真的很聒噪,也难怪经常被人排挤”
话闭,茜菈呆呆瘫在地上许久这才敢试探性动了动,发现禁锢消失,他这才颤颤巍巍站起身。
可下一刻,他脸上的淤青消失不见,原本惊恐的脸色也强行给按了下去,因为,入定的庒言已经恢复了意识。
“怎……怎么了?圣子,我脸上脏了么?”
刚刚苏醒过来的庒言睁开眼的第一时间就是奇怪地看向茜菈,这让心里有鬼的他惴惴不安。
“不应该啊?!方才那不过是想让他潜意识里对我的精神力熟悉起来罢了,理论上他应该什么都不知道才是啊?!”
不过,庒言接下来一句话却是让茜菈吊着的一颗心放了回去。
“你的脸?不是给你捏了个大众脸么?你们天使难道对自己的美貌一丁点都没意识么?”
茜菈长长松了口气,不过,他很快就重新代入角色,摸着自己恢复如初的脸蛋说道。
“其实,无论是什么脸,作为父亲所创造的最完美生物,对一切生灵的吸引力都是存在的。
而且,也不是我们自己想这样,可能……太过完美,有时候也是一种缺憾吧?”
庒言突然觉得这家伙肯定是在炫耀,只不过,从对方的脸上偏偏就一丁点特意展现出的做作表情都没有!这反而让他觉得有些郁闷了。
“算了,你爱变啥脸就啥脸吧”
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哪怕是那张和自己有点像的脸,自己竟然有时候也能被迷惑那么一丁丁点儿,只有一丁点!
其实,庒言方才入定的成果很少,一方面是因为感觉好像被什么干扰了一样,另一方面自己的那股杀意指向性也并不是特别明确。
突然,他想起来点什么,目光再次投向茜菈。
“唉,对了,你不是说要指引我么?来活了来活了,你说说,我要铸造这柄剑可那种指向性的杀意却怎么也没法重现,怎么让我彻底回想起来它?”
茜菈面上虽然云淡风轻始终保持微笑,可心里却是警惕起来,他微微左右四顾,发觉似乎方才那可怖的声音已经真的离去,这才点了点头说道。
“您铸造器具所需自身的意为基底,刻画出剑的外形?
其实,大可不必拘泥于杀意这一种,因为,意,它可以有万千种不同的展现。
杀意是一种,虽然,它可以让您铸造出的宝剑锋利无比,可始终只可成为一柄杀人剑,很难有别的用途了”
谁知,庒言将这几句话琢磨了老半天,最后才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向茜菈,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地说道。
“哦?剑不杀人难不成要像盾牌一样保护人?说的它还能变成绳子啥的捆人?捆仙锁?混天绫?!”
庒言就差把鄙夷写在脸上了,可是,茜菈却是始终笑容相对,同时他的心中也是甚为满意。
不怕这家伙厌恶自己,就怕他哪怕遇见问题也不肯向自己分享,如若不然,他这个引导者可就空有其名了。
“神圣之道,不以锋利的剑刃为对外之物,神圣之道可以世间大道教化愚昧众生,直至最后剩下不可教化的那一批,自然有信徒的剑锋去处理。
呵,那有点远了,咱们可以从眼下最基础的来。
就比如……善意?”
不知不觉,庒言坐直身子开始认真听了起来,尽管,这些话在他目前听来就是狗屁不通,不过,好学是他的一项优点。
“善意?
那玩意儿早一百万年我就没了,上次扶老太太过马路我记得还是小学六年级的事儿”
庒言实际上是一个善于利己之人,虽然不会主动作恶,可是,对有利自己却不伤害他人的事儿他是最为乐意的。
扶老太太过马路那档子事儿,主要吧,当时自己的班主任就在路对面碰上了!
“不,您有,且这善意十分纯粹,一直在您的身上,这种是最为基础的一种意,也是一种美德”
庒言开始觉得这家伙又开始神神叨叨的了,索性直接一摆手说道。
“少扯东扯西,我要铸剑,剑,你懂吧?那善意可以铸出剑么?我对盾牌不感兴趣,那玩意儿我用不惯”
茜菈依旧笑容不减,虽然对方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可他依旧还是耐心讲道。
“自然可以,殊不知,昔日,曾有位铸剑大师造出一把神圣之剑,它所借用的乃是一位仁慈王者的善意。
此剑无法伤人,可当恶意来临之时施暴者会反受自身的恶果……”
茜菈刚想侃侃而谈一番这个颇有教育意义的神话故事,可是,庒言却是眼睛一亮连忙打断道。
“啊!这不就是反甲么?!那可是个好东西,杀人不见血还不沾染因果?!神器啊!
快快快,教教我这善意我要怎么才能感受到凝聚出具体的意!”
茜菈苦笑,看这家伙一脸阴险的模样就知道,自己的“教导”似乎被歪曲了方向?
不过,他不在意,只能苦笑一声说道。
“您还记得初见这副躯体的模样么?
那时,这个身体的原主人魂灵已经即将湮灭消散,可是,在最后一刻他向三圣乞求帮助,您所看见的正是他魂灵最后的乞求。
虽然他最后没有撑下去,可是,消散前最后一刻他感受到了您的善意,来自圣子的善意。
这份善意虽然没有能救得了他,可是,直到他消散,那股善意都伴随着他一起离去。
您不妨回忆一下,您当时为什么要出手救助那个压根与您没有关系的陌生天使?”
庒言很认真地琢磨了很久,最终,他摩挲着下巴做思考状说道。
“为什么?嗯……好像是觉得闲着也是闲着,那带翅膀的家伙可能是传说中的天使所以勾起了我的好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