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太师府，到了太师房外，正见张明关门出来，对他们嘘声道：“太师正在午憩，言兮进宫还没回来，你们几个到后园去休息等着吧。”
三人怕扰了太师休息，便轻手轻脚地往后园去了。
仲陵驾轻就熟地领着他两人，找到园中的凉亭，坐下歇息。
文彦倚在凉亭的栏杆上，环顾园中景色：“这园子设计的很别致，清幽却无死寂之气，华美不落艳俗之套，比我家的强多了。”又问仲陵道：“我看你熟门熟路的，经常来这吧？”
“这园子是我出去后才落成的，不过许多路径还是依着原来的样子。我来看言兮的时候，我们就在这里散步，走几回就熟了。”
仲陵趴在栏杆上，回想寄宿在太师府的那几年，与言兮朝夕相对，亲密无间的情形，就甚为怀念。
只是“七年男女不同席”，后来年龄大了，他搬出去住，说是自立门户，主要还是避嫌。
文彦奇道：“对了，言兮怎么会进宫呢？”
“你不知道？”大用很诧异——文彦这回消息竟然不灵通，“她现在被皇上封为‘广寒遗仙’，赐了入宫金牌，说要时常召见，谈论道义呢。”
仲陵轻叹道：“我前日来，也是扑了个空。”
文彦这几日装病，确实没理会外面消息，此时吃了一惊，立刻便想到南唐覆灭时，宋太宗便常以献歌舞及切磋女红为由，召小周后入宫中，实则行猥亵之实，心中不觉隐隐担忧。
亭外的女贞子长势极好，枝叶都伸入凉亭中，大用顺手摘下片叶子，放在嘴边调试，依然只有断续的尖锐噪音，总是吹不出名堂来。
“你就放过我们吧。”文彦捂着耳朵甚是头疼，又指着那两三丈高的芭蕉树，道：“你要能用那个吹出哨声来，我才是真服了你。”
大用泄气地趴在亭内的石桌上：“可她吹得确实好听，就像这百灵鸟叫一样。咦——”
他忽而竖起耳朵静听了会，“是黄鹂？不对，好像是喜鹊。嗯？还有布谷。”
果然，花木间各种鸟叫声此起彼应，叽叽喳喳，唧唧啾啾，响个不停。
文彦也奇道：“不止，还有云雀、夜莺、白鹤、公鸡？鸭子——水牛……”越说越惊诧，“老师府里怎么养了这么多家禽？”
仲陵细听了会，噗嗤笑出声，叫道：“小叶儿别躲了，快出来吧。”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凉亭后面的花树中钻出一个隽秀少女，手里还拿着个美人团扇，低着头半掩着脸，朝几人走来。
大用不由得一怔——这不就是在围场中见的少女么！
仲陵互相介绍道：“这是言兮的妹妹小叶儿，这是我跟你提过的沈文彦和武大用。”
小叶儿看着大用，用叶片放在唇边吹了声哨，朝他嫣然一笑。
大用挠着头也是一笑，二人算是见过了。
文彦笑道：“早知道言兮还有个妹妹，今日才算是真见到了，也生的好清秀模样。”顿了顿，又问：“方才那些鸟鸣和家禽叫声都是你扮的吧？”
小叶儿只是嘻嘻笑着，不答话。
仲陵背过小叶儿，对着文彦，手指了指嘴唇，又摇了摇手。
文彦一怔，顿时就明了——是个哑巴。
仲陵转过身，对小叶儿笑道：“你藏在树后做什么？”
小叶儿从团扇下取出个纱囊，纱囊罩着几只五彩斑斓的蝴蝶。
仲陵明白过来：“你在捉蝴蝶？”
小叶儿点点头，又把纱囊塞在仲陵手中，意思是送给他玩。
“怪道那天问你叫什么，你只给我看叶子。”大用咕哝了声，又抬头对小叶儿憨憨一笑，“我正想找你呢。”
他说着，就朝她走去。
小叶儿微微一笑，以团扇掩面，往后退了几步，退至凉亭外。
大用当她是害羞，忙停住脚步：“别怕，我只是想跟你学学怎么用树叶吹哨。”
突然“喀喀”几声咳嗽，声音苍老无力。
大用一怔。
接着又是重重地一声嗽声，声音嘶哑囫囵，似是胸口中闷了浓痰，咳也咳不出来，憋得十分难受。
大用呆了会，道：“咦，老师人在哪？”
四处花木葱茏，他仔细看了一遍，不见太师身影。
那咳嗽声越来越重，到后面只听到急促且断续喘气声，以及喉咙底发出的荷荷声响，似乎人已经咳得气都要断了。
大用越听越心急，可左顾右盼的愣是没看到太师影子。
又突然“欸”的一声长叹，俨然是恨铁不成钢。
他不由得眉头一跳，浑身一震——父亲大人什么时候也来了！
见到大用猴急又吃惊的神色，小叶儿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虽不能说话，笑声却清脆响亮。
大用左右看不到太师和父亲的影子，那咳嗽和叹息声也突然没有，又见小叶儿笑得花枝乱颤的模样，依然不明所以。
仲陵拍拍大用肩，笑道：“小叶儿虽然不会说话，但她的口技可是一流，方才那些声音都是她扮的。”
“你会口技！”大用望着她，不敢相信。
小叶儿轻摇团扇继续走进凉亭，笑吟吟地看着大用，又抿嘴卷舌，发出唧唧啾啾的鸟鸣声，惟妙惟肖，难辨真假。
未几，几只鸟雀扑凌着翅膀从树间飞下，落在小叶儿空举的手背上。
她鸣几声，那鸟儿也跟着叫唤，不停地扑腾着翅膀，不一会，又见第二只第三只。
各色各样的鸟儿从四面八方飞入这凉亭，落在小叶儿的手臂、胳膊、肩膀上。
他三人惊得目瞪口呆，正想赞叹时，却都觉头皮一紧——还有不断的鸟雀飞来，实在没地方，便在他三人头上落脚。
这许多鸟儿齐聚一堂，跟着小叶儿的鸣叫，此起彼应，叽叽喳喳地吵成一团，凉亭之中好不热闹。
太师府里的鸟雀也不怕人，他三人头上的鸟儿爪子紧紧地抓着他们头发，不停地煽动翅膀，摇头甩也甩不下来，好不尴尬。
仲陵扶额叫道：“好了好了，小叶儿，它们的叫声我们都听过了，你快让他们飞走吧。”
小叶儿又是噗嗤一笑，便捏住鼻子，学着猫“喵喵”叫了几声。
猫是鸟的天敌，果然众鸟雀听到这声音，惊得扑凌着翅膀慌乱全飞走了，他三人这才松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