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封地于云宁,三面环山俊秀,一条岍江养人。只是山险不易耕,江深不易渔。云宁毗邻外邦,两山间有一关隘,云宁人以易货易物为生,商贸繁荣有南疆小梁安之称。
云宁地广,山势显耀,是故也成了山匪聚积的温床。官衙剿匪不易,曾多次上书朝廷请求支援。只是魏廷外患当前,朝廷分身乏术,云宁盗匪愈加猖獗,混水摸鱼的蜀地流寇和百越叛军与之沆瀣一气,一度威胁到官宦世家的安危。
“老爷来信,说是柱国大将军已派人护送小姐回上京。”丫鬟小九一边为郡主梳着头,一边不停的夸赞准姑爷,“小姐,听说大将军威风凛凛,一表人才。整个上京的女子都为之倾倒。小姐能做将军夫人,实在是幸事。”
“或许是吧。”越王家的嫡女,姝和郡主此刻正隔着窗扉,怅然望着天空。
“小姐从小就想嫁给英雄,这回是如愿了。”小九乐道。
姝和郡主没有再言,铜镜映着美目顾盼,端详久了,好似有忧伤流出。
我的英雄,你叫什么名字,又身在何方。
近来,华乐长公主为了儿子的终身大事,往将军府跑的殷勤。高照的书房挪到了正堂,所以接见亲娘就安排在庄重的正厅。
华乐长公主尚不知西屋的屋顶破了个窟窿,以为正厅相见是儿子故意安排,故而如临大敌,“我这几日听云禅大师讲道,心情特别平和,所以,不要用激将法惹我,无效。”
“瞧您这话说的,儿子何时对您用过激将法。”高照抠脚趾都知道他娘的用意,所以打算采用以退为进的策略。
“姝和在上京没有居所,我寻思着皇兄既然指婚,郡主就是咱高家的人。我这未来的婆婆也不好让儿媳住在外头,委屈人家。”乐华长公主先发制人。
“不是让你退婚了么?”高照皱眉。
“这可是圣旨,你当儿戏!”长公主掐腰道。
“那你是想接她到长公主府住?挺好的,我没意见。”高照爽快拍板。
“好什么好,”长公主瞬间拉下脸来,“你自己数数你一年去我那儿几次,姝和若随我住,你们成婚前也见不上一面。”
“圣旨你都讨来了,见不见面还有什么要紧。”高照翘着二郎腿,没一副正形。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长公主端起架子,耳提面命,“姝和是你夫人,是未来陪伴你终老之人,是肯豁出命来为你传宗接代、开枝散叶的枕边人,你要关心她、爱护她,像你爹对我一样。”
“娘,你说姝和都没见过我,你怎么就知道她愿意把终身托付给我。”高照撒下手头一切事务,坐到亲娘身边。
长公主得意地捏起高照的脸蛋,“我儿这么俊,想进高家大门做我儿媳的姑娘,得从东城门排到西城门去呢!”
“你哪儿来的自信?”高照鄙视。
“就是你弄潮那天,两岸香粉阵阵,可都是为你呐喊呢!没想到过了两年,你小子还是上京最俊最野的仔。”长公主眨着眼,笑逐颜开。
“你怎么确定你儿子就中意人家姑娘?”高照又问。
“你没跟我说你不喜欢啊,”默认就代表喜欢,这是长公主的逻辑。“圣旨都下了,你再说不喜欢也来不及了。”长公主于催婚之道无师自通,绝不给儿子留下可乘之机,飞快道,“所以我想让姝和直接住到你府上。”
“噗”,高照喷出一口茶叶末,“不好吧,还没拜堂呢。”
“说起这事儿,是有点对不起姝和。你爹说你新封柱国大将军,再张扬的迎娶宗室女,有点功高震主。所以,嫁娶之事还是低调些的好。”
“怎么,搬进来就算礼成?”高照白了一眼。
华乐长公主斟酌片刻,“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从圣旨昭告天下开始算,姝和就已经是你夫人了。”
高照深吸一口气,压制住自己的暴脾气,然后痛心疾首道,“娘,有件事我一直瞒着您。我怕您伤心,所以没说。”高照看着长公主殿下笑靥如花逐渐凋零,特别停顿了一息,“我战场上受了伤,军医说,我没办法再为高家延续香火。所以,传宗接代的事,您只能靠我大哥了。”
华乐长公主身子一颤,怜惜地看着爱子,心中五味杂陈,“我、我给你请全天下最好的大夫。”
“不!不可声张。”高照拦住,“娘,我已经想开了,你也要坚强。”眼见亲娘要落泪,连忙递上手帕。
华乐点点头,像小时候一样关切的抚摸爱子的脸庞,“等婚后,我做主让老大过继个孩子给你们。”
“我是担心这样会毁了姝和一辈子的幸福。”高照扼腕叹息。
“那你就敢骗老娘的泪!”华乐长公主猛地拧住高照的脸,手劲之大直接将人提了起来。
“疼,疼!”高照歪着脖子,龇牙咧嘴。
“编瞎话前好歹把这一脸胡子茬收拾收拾,不知道你娘我打小在宫里长大啊!”华乐长公主甩开高照,一脸嫌弃地抽出手帕擦了擦揩过油的手,“此事已定,无需再议。”
“越老王爷不会答应的。”高照捂着被揪红了的半边脸,做最后的倔强。
“云宁动荡,越王哥哥疲于政事,他担心为后世耻笑,天天愁颜不展。你若此时善待姝和,他自是百般乐意。”华乐长公主道,“限你三天,把院子收拾利落,否则给我滚去宗祠跪着。”
“得嘞,我这就让祝筠把东院收拾出来。”高照妥协。
“不行。”母上大人严词拒绝。
“又哪里不如意了?”高照无奈。
“你那东院和西院隔着迢迢天河!”
“那让她住西院?”高照恭敬着问。
“孺子可教。”长公主满意地点点头,潇洒离开。
高照抬头看着房梁,千般感慨。要不都拆了吧,烧了也行,回头军营里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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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宁的雨,尽情下吧。
自由自在,酣畅淋漓。
就让湍急的河流拦住使者前进的路,或者命他折服于泥泞而崎岖山道,令他无功而返。
原谅我的私心,我只是舍不得这无拘无束的日子。
“小姐,大将军的使者到了。”小九兴冲冲地跑来报信,“想来小姐与将军是天作之合,这使者一到,天就晴了。”
晴了。
郡主披着斗篷,惆怅地走出闺房。檐上的雨水还在流连嘀嗒,太阳已透过天空云隙挤出热烈的光芒。
原来,滴雨的是我的心房。阳光也照不进你筑起的围墙。
“属下周凌,奉柱国大将军之命,护送郡主回京。”宣武校尉一身蓑衣斗笠,颔首抱拳立于郡主闺楼之下。
“大雨过境,路途泥泞。劳使者多歇几日,待……”
郡主的话忽然顿住了,因为她看见地上的积水映出使者的面庞。
原来,风雨晴云,只为你的到来。
又见面了,我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