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接近昏暗,客栈中只剩下无情几人。胖胖的老板正在收拾账本,一会儿又拿出一个大包袱收拾起衣服和银两来。
这个少年和尚弄出这么一桩事儿,他怕他的客栈是保不住了,不过幸好今晚没有住店的客人,就算有估计也是那个和尚、青年男子和临时打工还钱的便宜店小二了吧。
唉!
胖胖的老板来到后院,从袖中掏出来一个已经写好的纸条卷起来,又从鸽笼中捉出一只白鸽,将纸条系在白鸽的腿上,放飞了鸽子。刚要回去,又转回身来直接打开了鸽笼,把剩下的十几只白鸽全部放飞。
随后又遣散了剩下所有的厨子和店小二,支付了他们的报酬,然后让他们直接从后门离开了。
干完这一切,胖老板又返回到柜台前。他并不着急走,因为他舍不得这个客栈,毕竟他用来建造客栈的木材可都是上等的好木材,花了不少银子。
无情几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迟天祭又端来酒和茶,几人边喝边谈。
青年男子又饮了一口茶,问道:“和尚,你刚才为何不杀了那几个人?”
无情轻笑,“阿弥陀佛,佛门中人,岂能随意杀生?”
“你不杀他们,是故意的吧?”青年男子饮完杯中的茶,又倒了一杯,“看来今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了。”
而旁边的迟天祭却一头雾水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今晚不平静?”
青年男子说道:“心魔引,天下之人谁不想学?作为魔宗秘术之一,又在江湖三大魔功中名列第二,曾消失江湖十七年,又忽然重现世间,势必会引起一场江湖纷争。”
“不会吧?今晚就会出事儿?不至于这么快吧?”迟天祭似乎有些不信。
“你怎么知道这里到底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青年男子又问无情,“不过我更好奇,你是何时出家的?又为何不在寺中潜心修行,反而有意入这江湖乱世?故意显露心魔引又是为何?”
“施主对小僧就这么好奇吗?”无情抿了一口桃花酿,弯眼看着青年男子,心里似乎有无数个秘密。
迟天祭在一旁接话,说道:“我也好奇。”
无情勾唇浅笑。
“我自幼便出家,只因出生后被弃于江中,顺江而下,被一个老和尚所拾,这才入了佛门,无父无母。”
“原来是一个江流儿。”迟天祭明白了,又问道,“那你为什么使用心魔引?”
“就像刚刚说的入这江湖乱世罢了。”无情忽然垂眸沉默,看着杯中的酒荡起一点清波,映出了自己的脸,皱眉,只是片刻便舒展开。
无情又忽然抬头,“报仇!”
说得好似无意,却十分坚定。
“报仇?”青年男子和迟天祭异口同声地问。
胖胖的老板也看向无情,好奇地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世间因果,皆有缘由,江湖恩怨,有仇必报。我虽是佛门中人,慈悲也好,普陀也罢,反正杀戒我已破,欠我的,我要他加倍偿还!”
无情说罢,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所有人都被无情说的话震惊到了,果然看人不能只看脸,长得再俊美,也猜不到心中是什么,和尚也并不都是内心慈悲,普陀向善的。
酒肉桌前坐
佛门五戒破
看是俊脸似魔
却道心普陀
小僧一语惊四座
唇边浅笑心中佛
论世间因果
垂眸静默
杯酒荡清波
奈何愁念执着
不知错
不得脱
这时,胖胖的老板率先打破了众人的沉寂。
“哟!姑娘!这么晚了,您这是要住店吗?”
一个十六七岁左右的素衣女孩走进客栈,还伴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腰间的碎玉长箫在素衣的衬托下更加青翠。
“都不是!”
无情冰冷的脸庞忽然柔和下来,这声音……好熟悉……
女孩清灵的双眸在店内来回搜索,又随口说道:“我找一个和尚。”
刚说完,转眼间,便对上了无情的眼神。
无情看着女孩,猛然间怔住,心里正吃惊:她怎么来了?
而女孩却露出笑脸,向无情跑去。
“无情!”女孩一把将无情抱住。
“难道和尚也可以……”迟天祭把两眼瞪得像铜铃一般大。
青年男子不屑地道:“这怕是色戒也破了吧……”
柜台边的胖老板看到这些,只是笑了笑,用只能让自己听见的声音,轻声说道:“长得俊就是好,哪怕是和尚,也不用担心……我就不同喽!”
无情犹豫了一下,伸手想要抱住眼前的女孩,手却僵了一下,转而将身上的女孩推开,问道:“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找你啊!我们又有三年不见了吧?你还是没怎么变。你看我!我呢?你还认得出我来吗?其实我也没什么大变化!”说着,女孩转了个圈给无情看,“对了!小白呢?它一定长大了,大变样了,小白在哪儿呢?”
“在静安寺。”
“明天我们去看看它好不好?”
“我不回去,我是一个人偷离开静安寺的。”
忽然又一阵安静,气氛沉闷。
“那……”女孩的表情黯淡下来,并不是因为看不到小白,而是因为无情,“我陪着你,代替小白,你笑一笑!”
无情撇过头,拿起酒壶,又将酒杯斟满,“羽落,我离开静安寺的原因,我想你知道。”
被无情叫做羽落的女孩终于一本正经起来,“那又如何?你想去哪儿,我都可以陪你,这可是你说的。”
无情默然。
“你叫羽落?”青年男子问道,因为他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嗯!”羽落回答,“姓方,方圆百里的方,羽毛的羽,落叶的落,你叫什么?”
“在下无名无姓……”
“你还要我来说吗?”无情打断青年男子的话,“你在江湖中,可也有不小的名头呢。”
“什么?”迟天祭忙问,“无情,他叫什么?有多大的名头?”
无情淡淡地一笑,“白狐裘,青玉冠,竹羽扇,踏枫行。江湖上称得这十二字的人,还能有谁?”
“你是——江湖人称枫落行的墨临枫!”迟天祭惊呼。
青年男子脸色一僵,“你说我是,我便是吗?”
“你这白狐裘,青玉冠,竹羽扇,还不足以说明吗?”无情反问。
“当然不能……”
此时羽落一笑,一把夺过青年男子手里的竹羽扇,跑开。青年男子一惊,立马又起来追羽落,羽落跳到一个桌子上,见青年男子也跳上来,便又跳到了另一个桌子上,羽落的武功在青年男子面前还差一大截,很快青年男子抓住了羽落,拿回了自己的扇子,不悦地说道:“你干什么?”
“当然是证明我家无情说的没错了!”羽落的语气十分调皮。
本来一直看好戏的无情突然一惊——你家无情?
不过随即无情又笑了。
青年男子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一着急,便用出了那特殊的轻功踏枫行。
“你……”青年男子跳下桌子,又回到桌边坐下,饮了一口茶,终于承认道,“我是墨临枫又怎样?”
“不怎样,就是证明一下你骗谁也骗不了无情!”羽落跳下桌子,走到无情身旁。
迟天祭现在则是一脸崇拜地看着墨临枫,“大侠,你要不要教我几招武功?”
“不要!”
“就三招!”
“不要!”
“那一招行不?”
“不行!”
“求你了……”
“你走开!”
……
“你怎么来了?”无情问了羽落一句。
“我说了,当然是来找你啊!”
“那三年前为何忽然离开?”
“对不起,我从家里跑出来被我哥发现了……我哥就强行把我带回去了……”
“那你这次又是自己跑出来的?”
羽落没有说话。
“那十二年前呢?”
羽落依旧沉默。
“这次你哥不会再来找你了吧?”
“应该……不会吧……”
无情低头不语。
羽落见状,连忙坐到了无情旁边,靠在无情肩上,伸手揪住无情身上的一串流苏在手指上卷了起来,“不……不会了!我哥他要是再来,你就罩着我,我绝不跟他回去!”
无情听见羽落的话,一时间,不知因何生的气,又不知因何消失了。
“行了,先吃饭吧。”无情把一盘菜推到羽落面前。
“哎!我……”墨临枫拿着筷子,刚打算夹那一盘的菜,就看见盘子被无情无情地推到了羽落面前,脸上一阵阴影。
墨临枫恰好无意间瞥到了无情的头顶,倒很是光滑,还没有烧上戒疤受戒。
“怪不得没烙戒疤……”墨临枫故意用一种阴阳怪气的语调说着。
无情的唇角上扬了一个弧度,略带笑意地道:“施主有所不知!其实,佛教是不兴烧戒疤的。在佛教的戒律中,并没有在受教人头顶上烧戒疤的规定。因此,除了中原的和尚以外,世界各地的和尚是看不到戒疤的。即使是中原出家人,头顶上也不一定会出现戒疤。”
无情说得头头是道。
“这样吗?我还以为当和尚就要烧戒疤呢!”迟天祭恍然大悟。
“哼!”墨临枫反驳,“我听说只有当和尚有功德的时候才会在其头上点上戒疤,它是一种身份与地位的象征。而你——只会耍嘴皮子吧!”
“怎么想施主请随意。”
这时羽落放下筷子,拉起了无情的一只衣袖,一本正经的道:“戒疤又称‘香疤’,是佛教教徒为求受清净戒体而燃香于身上所遗留的疤痕。燃戒疤又称‘烧香疤’和‘燃顶’,戒疤之数一般有一、二、三、六、九、十二几种。十二点表示的是受的戒律中最高的……嗯……最高的……呃……”
“十二点表示的是受的戒律中最高的‘菩萨戒’。”无情接过羽落的话继续说道,“在家众的戒疤多烧于前腋、手腕;出家众的戒疤多烧于头顶。”
“对对对!就是这样!你们长见识了吧!”羽落朝墨临枫和迟天祭道。
唯有迟天祭猛地点点头,“嗯!涨见识了!”
而墨临枫则坐在一旁不搭话。
无情看着羽落,不由得一笑。
三年了,却还是没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