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之中,徐应元一身黑衣,身法迅捷,悄然潜进了太白楼。
已是深夜,客栈寂无人声,唯有二楼的一间厢房自门缝中隐隐透出微光,徐应元正要推门而进,那微光却突然消失,眼前的厢房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他犹豫片刻,便推门而入,迎面而来的却是一道凌厉的掌风。
灵巧避过后,他与来人在黑暗之中一招一式地比划起来。
两人都身法飘忽,内力浑厚,招式却不失轻巧,比划间未出声息,房中的一切陈设布置也出现一丝响动。
两人闷声较量了半天,突然间,一道掌风劈过,房中的烛火明亮起来,照亮了整个房间。
却见顾凤游和徐应元相对而立,相视而笑。
“看来这些年,大哥的武艺并未放下。”顾凤游笑着道,抬手邀徐应元坐下。
“跟你比起来,我这作兄长的可是自愧不如了。”徐应元摇摇头,含笑坐了下来。
“大哥何必自谦,我还记得那时你是我们几个兄弟之中最早习武的一个,众伯父都夸你天资过人,只是这些年在祝府诸事加身,大哥还能找到时间修习武功,已是大为不易了,更何况大哥的内功如此纯厚,兄弟实在佩服。”顾凤游笑道。
徐应元眼中闪过一丝黯然,顾凤游的话又勾起了往事,他一时间便想到了父亲亲自教他武艺、母亲一句一句教他背武功心法的情景...
若不是父母之爱浓厚,如今他的恨又怎会如此深切?
“二弟过誉了,祝廷彰教习长子武艺的同时,也让我一同跟着练武,加之闲暇之时练练内功,是以我虽忙于府中内外事务,武功也未敢拉下。不过比起二弟和庄中众兄弟,到底是略逊一筹了...”
顾凤游端起一壶已泡了多时的茶水倒入杯中,切入正题:“大哥今日怎突然传信太白楼,可是因达摩舍利之事?我本想去花影楼找庄妈妈,设法传信给你,相邀一见...”
“祝廷彰去了灵州。”徐应元言简意赅,却透露了心中的焦急。
顾凤游倒茶的动作停顿了片刻,抬眼看向他。
他本想将达摩舍利之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他,没想到他却有个更惊人的消息。
“他亲自前去,我才有了机会出门与你见面。达摩舍利之事现在京中皆知,我也已听说,但祝廷彰此番对外称病突然出行,却更是出人意料,他这些年一直身在茂陵,未移动分毫,想必是有什么大事才会亲自动身。”徐应元眉头皱起,接着道。
顾凤游凝思片刻:“我们也一直派人远远监视着他的动向,可他人去灵州,我们竟未察觉...看来他如此谨慎小心,定是有要事去做。”
“达摩舍利重现之事,也定与祝廷彰脱不了干系。这些天,他虽派人监视着花影楼,倒也一直未有大的举动,似乎知道了大伯与庄中众人的存在,也不是特别放在心上,整天倒是早出晚归,不知在忙些什么,实在让人疑惑。”
“大哥,达摩舍利一事也颇多蹊跷...”顾凤游将达摩舍利由莫掌柜带回大云寺一事细细道来,徐应元静静凝听着。
“先是想办法让达摩舍利归寺,后又亲自去灵州办事,想来定有阴谋!祝廷彰此人心计深沉,滴水不漏,实在不可小视!”
顾凤游说到最后,面色已多了凝重。
“你们毕竟离他太远,鞭长莫及,难以顾全。他做人心狠手辣,做事又缜密细心,即便是我与他日夜相处,都没能找到任何破绽,不过...他此番出门,也是机会,我想在府中好好搜寻一番,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来。”徐应元端起茶杯,悠悠端详着泛着金色的茶汤。
“大哥万事还是小心为上,我明日也会派人去探一探这祝廷彰的踪迹。”
顾凤游还在疑虑祝廷彰出行一事,他们一直远远监视着他的动向,却连这么大的事都没有发觉,想来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今日设法来找你,一则是将这祝廷彰的动向告诉你,要你去查,二则是将祝府的一些情况告知于大伯。”徐应元放下茶杯,自袖中取出两封书信,“这一封上面详述了这些年祝廷彰及祝府的情况。这一封则是我写给大伯的,上面是我这些年在祝府和天命司的经历...”
顾凤游起身,慎重接过这两封书信:“大哥,浴佛节已过,达摩舍利又重现于世,我与映雪本应即刻返程,离开茂陵,我原本找你,是为临行前还想跟大哥作个告别,也是为问你这些事,不想你却已都准备好了。”
徐应元看顾凤游望向他,似是欲言又止,便道:“有话直说,我自当知无不言。”
“大哥,来茂陵时我们曾在羊城救下一名被人追杀的波斯商人,他最终还是身死茂陵,我想问大哥,此事是否与天命司有关。”顾凤游最终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犹疑和猜测。
徐应元却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不错,他是天命司的追杀目标之一,人是我亲手了结的,至于为何如此,也自有理由。这波斯商人往返京中多年,身为外商,优享殊遇,积了不少财富,本该感恩我大周才是,可他依仗自己的身份哄抬市价,打压本地商户也就罢了,竟然还与官府勾结,私结队伍,成了这商人中的一霸不说,还胆大包天,丧灭人性,白日里去商户家中收账时见色起意,淫人妻子,事后为了灭口杀尽了那一家人,连三岁的小孩都未放过,是以这商户告官无门便加入了我天命司,而我们也算是替他报了仇,了了他的心愿。”
说到这里,徐应元目中已多了几分伤痛。
而顾凤游却已听得心中激荡。
“在天命司中,大家互帮互助,互为倚靠。一起锄奸铲恶,快意恩仇,是以我纵然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也凭借着这股正义必胜的信念,凭着众人给予的情义挺了过来。”
“锄奸铲恶,快意恩仇...”顾凤游重复着这两句话,似在体会其中的意味。
若不是深负冤仇,身肩重任,他又何尝不想锄奸铲恶,快意恩仇,用这手中的一把剑,尽情挥洒着心中的情与义,荡尽这人间的不平事!
穆然片刻,顾凤游道:“听大哥如此说,倒叫我惭愧了。大哥放心,回去后我便向大伯禀明一切,将信交给他,相信他定会理解大哥的良苦用心!”
徐应元点点头:“大伯这些年辛苦了,我身为长兄,却不能为你们分忧,还丢下君瑜...我这作兄长的不称职,还望大伙莫要挂怀,多多照顾君瑜...”
顾凤游摇摇头,却又重重点头,目中已多了不舍之色。
“日后,为方便联络,互通消息,大伯必得常派人来茂陵走动,所以,不必伤怀,你我兄弟,来日方长!”
徐应元微微一笑,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千言万语,已尽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