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四年十月七日,军委命令各军区地方兵团接替各线主力红军的防御任务,将红一军团、红三军团、红五军团、红八军团和红九军团从阵地上撤下来,向瑞金、于都、会昌地区集中。
同一天,中革军委命令红二十四师及地方部队接替中央红军的防务。红一军团向宽田、梓山之间集结,红三军团向于都东北的水头、石溪坎、东头、禾田及仙霞观地区集结,红五军团在兴国以北原阵地阻击国军,红八军团向古龙冈地区集结,红九军团向古城、瑞金地区集结,准备实行战略转移。
毛泽东从于都回到了瑞金,首先向中革军委的周恩来、朱德等,报告了于都的敌情、地形等情况。
当毛泽东听到要将部分中央领导人分别编排到各军团转移行动时,他当即与张闻天商量,提出转移时能同王稼祥编排在一起行军。张闻天很高兴。毛泽东再次赶赴梅岗,向中革军委提出了这个意见。周恩来同意了毛泽东这个要求。
接着,毛泽东在云山古寺主持召开了中央政府各部负责人会议。毛泽东给大家宣布和说明了撤离苏区的决定,强调了两点:第一,革命是有前途的,要大家加强革命信心;第二,要把各部的善后工作做好,要使留下的同志能够更好地继续革命斗争,更好地联系群众。
毛泽东还要去看看留下来的同志们。既然是战略转移,就不可能把所有人都带走,于是也就存在着人员的去留问题。毛泽东来到云山古寺附近的一个小村庄里,由于这里也是苏维埃中央政府驻地的一部分,留下来的同志们都集中在这里接受任务。
毛泽东心情沉重。毛泽东知道,随主力西征,前途渺茫。但留下来,更是生死未卜。谁都清楚主力转移后,留守部队将面临几十万国民党大军的疯狂反扑。而且,留守部队一万六千多人中多数是伤员,有许多还是重伤员,根本不能参加战斗。这些人中受过正规训练的只有六七千人,其余的都是赤卫队员,很多人连枪都没有握过。十万红军主力尚不能保卫苏区,留下的这不足两万弱旅难道就能使苏区不陷入敌手吗?
走留人员名单已经列出来了,但是毛泽东还蒙在鼓里,没有人跟他说起。毛泽东只看到一些现象,一些家属带着柜子、箱子回了家乡,说是“他要走了”(但不说去哪里);不少伤员从医院回到了原部队。但是关于谁去谁留的小道消息也开始流传了。
起初,有人说徐老将留下来。徐老就是徐特立,他曾是毛在长沙师范的老师。人们说他年纪太大,经不起未来的艰辛。但后来又传说他也走,并被指定与休养队同行。已替他找了匹马,但尚未找到马夫。
爱传小道消息的人此时还不知道,已经有人悄悄地让毛泽东看了一份留守人员名单。毛的许多亲近的人都在名单之中——他的弟弟毛泽覃及其妻子贺怡(毛的弟媳又是妻妹,因为她是毛夫人贺子珍的妹妹);毛的朋友、湖南同乡、共产党创始人之一何叔衡;早年担任共产党总书记、现已被罢免的瞿秋白(据说他肺病严重,难于同行);陈毅司令员;共产党早期党员、毛的支持者贺昌;毛的另一个拥护者、宁都起义部队后来的领导人之一刘伯坚等等,许多人。
毛的建议似乎一个也未被接受。甚至他请求带上瞿秋白的意见也未被采纳。
与毛泽东的关系成了留在苏区的特许证,而根据当时留下来的陈丕显将军的看法,留下来的人只有十分之一能幸存。
同转移计划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一样,留守人员名单也是由“最高三人团”一手决定的。在研究留守名单时,军事方面的干部征求了周恩来的意见,其他方面只告诉他一个数字。
关于高级干部去留的标准,基本上是以李德博古等人的个人好恶划线的。第一个被考虑留下的是项英。项英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政府副主席、中革军委代理主席,具有党、政、军全面工作经验,委任他为留守人员总负责,显然是最恰当的人选。项英临危受命,表示坚决服从。
第二个被列入留守名单的是江西军区司令员陈毅。一个多月前,陈毅在兴国前线指挥作战时负伤,坐骨碎裂,此时正躺在医院的病房里休养。
陈毅是八月二十八在老营盘隘口负伤的。当时,国军已经修通了泰和通往老营盘村的公路,用汽车运来重炮,向隘口猛轰。陈毅到兴国模范师各团阵地巡视战斗情况,刚巡视到十六团指挥部,一颗炮弹在他身后爆炸,弹片击中了陈毅的右大腿,同时受伤的还有十六团政委李寿轩。这一仗使得陈毅负伤,没能跟随部队长征
对于留下体弱多病的瞿秋白,许多同志表示了不同意见。周恩来找到博古等人,希望他们多些仁爱之心,再慎重考虑一下。但博古坚持,理由很简单——瞿秋白正患肺病,不宜长途行军。项英更是直言不讳:说周恩来是资产阶级的感情,在阶级的不可调和的你死我活的搏斗中,只有残酷的斗争和无情的打击,才是坚强的革命者的党性!
瞿秋白曾经向张闻天要求同走,张闻天表示同情,曾向博古提出,博古却不同意。
何叔衡也被留下,原因是他犯了“右倾机会主义错误”。至于毛泽覃和古柏都被留下,是因为他们都是江西“罗明路线”的代表人物。刘伯承因反对过李德的瞎指挥,也被列入留守名单。后经周恩来力争,才允许随主力红军转移。
叶剑英担任着中革军委兼总参谋部部长,比较了解内情,他曾经对人说过,出发前,秘密准备,搞了登记表。对干部都审查,对出身不好的,犯过错误的,起义过来的,分成三类,一类可以随队出发,一类留在苏区,一类杀掉。
还有的被看作犯过错误的红军指挥员,是被捆绑着出发的,被编在劳改队。
时任中央组织部长的李维汉也对人说起过:“长征前,干部的去留,不是由组织局决定的。属于省委管的干部,由省委决定报中央;党中央机关、政府、部队、共青团、总工会等,由各单位的党团负责人和行政领导决定报中央。
决定走的人再由组织局编队。中央政府党团书记是洛甫,总工会委员长是刘少奇,党团书记是陈云。这些单位的留人名单,是分别由他们决定的。
部队留人由总政治部决定,如邓小平随军长征就是总政治部决定的。我负责管的是苏区中央局的人。中央局有组织局、秘书处、宣传部。组织局还管妇女工作。中央局的秘书长是王首道,当时机要工作是邓颖超管的,李坚真也搞机要工作,他们三人都是随军长征的。
中央政治局常委决定留下一个领导机关,坚持斗争,叫中央分局。成员有项英、陈毅、瞿秋白等同志,由项英负责。
关于留人问题,我没有参加意见,也未过问,是由中央政治局常委讨论决定的。但我负有直接责任的有四个人,他们是毛泽覃、周以栗、陈正人、贺昌。毛泽覃在组织局工作,我问过博古,是否让他走。博古不同意,我就没有带他走。以后毛泽覃在保卫苏区的战斗中牺牲了。对毛泽覃同志的不幸牺牲,我长期感到内疚。
谢唯俊也在组织局工作,我把他带走了。周以栗曾任红一方面军总政治部主任,是李立三领导中央工作时派去的。他是主张打长沙,攻打大城市的,后来毛泽东把他说服了,放弃了攻打长沙和大城市的计划。我在湖南时就认识他,而且很熟悉。一九三三年我到中央苏区时,他已在养病,没有工作。
长征时,博古决定把他留下,我也同意了。陈正人,原是江西省苏维埃政府主席,原来我不认识他,与他没有什么工作关系。我到苏区时他在养病,长征时,也被博古留下了。贺昌,我对他很熟悉。立三路线时,他是北方局书记,六届四中全会时被撤职。长征前他负了伤,曾到我那里要求随军走。我问过博古,博古不同意。后来他牺牲了。
上述四个同志当时都在养病,没有工作,归组织局管。他们可以留下,也可以带走,病人可以坐担架长征嘛。他们如果不应该留而被留,我是负有一定责任的。虽然博古不同意他们走,但我是组织局局长,还有一定发言权,我可以争一下,但我没有争。
古柏,当时是江西省委决定把他留下的。我与古柏没有打过交道,但我曾在江西反对过邓(小平)、毛(泽覃)、谢(唯俊)、古(柏),我也是有责任的。古柏留在苏区,后来也牺牲了。
何叔衡留下,是博古他们决定的,我没有参与其事。除了苏区中央局机关归我管以外,我还分管中央党校,从这儿调来的干部归我负责,我把他们都带走了。长征时中央宣传部部长是潘汉年,我把这个部的正、副部长都带走了。
毛泽东来到小村庄里的苏维埃中央政府驻地,留下来的数十位领导人刚刚接受了留下来坚持游击战争的重任,此时大家都还在紧张地做出发的准备。大家都知道,红军主力很快就要走了,参加战略大转移的同志很快就要走了。虽然大家都有着为共产主义事业献身的思想准备,但是此时内心也不免有几分酸涩。
毛泽东看望了留守的弟弟、弟媳,与何叔衡、瞿秋白、邓子恢等老朋友话别。最后,毛泽东来到云石山顶的云石寺,与那里的乐能和尚道别。
乐能和尚与毛泽东相处得很融洽,偶尔会长谈一番。寂静的时候,乐能和尚发现,毛泽东常在寺后的大樟树下看书,满怀心事的样子。他的感觉没错。云石山的生活对毛泽东来说,也许是他十几年革命生涯中的暗淡时光。
当毛泽东站在乐能和尚面前,乐能和尚已经猜出毛泽东要说什么,用慈祥的目光看着毛泽东。毛泽东说:“我就要走了,能够结识大师,是我们的缘分,虽然现在暂时离开,但是我们的缘分没有终结。到我们赤色苏维埃在全国胜利,我一定再来看望大师。大师珍重!”
乐能和尚说:“去吧!‘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以毛先生之宏图大略,吾中华复兴有望矣!去吧!去吧!”
乐能和尚半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善哉!善哉!阿弥陀佛!”
要知道毛泽东离开云石山后又去哪里,请看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