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正说到,由于沙洲坝遭到国军猛烈轰炸,毛泽东随中央政府机关要搬到离沙洲坝有二十四里的云石山。毛泽东要离开那栋元太屋了。毛泽东比其他人要晚走一天。苏区形势日趋紧张,他不愿这么匆匆离去。
这天晚上,元太屋毛泽东的住房里拥挤着十几个老俵大嫂。他反复交待乡亲:要将收割起来的粮食珍藏保管好,要搞好生产,珍惜土地,巩固政权,支援前线……
毛泽东要走了,虽然不是远离,却都很舍不得。老俵们不会忘记,天旱时,他和老俵一起车水润田;插秧收割,他和老俵一起早出晚归;群众没有水喝,他带着大伙一起挖井;谁家的孩子病了,村子里那家夫妇吵架不和,红军家属缺盐少柴,他都记挂在心上。老俵们哪辈子见过这样的大官哟。听了毛咏芝的话,大家都频频点头,表示将各项工作做好。可是,他们怎能理解毛咏芝此刻的沉痛心情和话意呢?
第二天,一匹黄骠马背上驮着毛咏芝一家简单的行李。毛咏芝缓缓地行走在后面,不时地朝两旁张望着。田头路尾遇到老俵大嫂都要攀谈叮嘱一番。毛咏芝心里明白:这一去是不可能再回来了。
为了疏散隐蔽,确保安全,中央决定党、政、军机关西迁至云石山;中共中央机关设在云石山马道口,中革军委机关设在云石山梅岗,苏维埃中央政府则选定在这座云山古寺及其附近的小村庄里。
这样,苏区党政军中央机关处在南北方向一条线上,从南往北是中革军委、中共中央、中央政府,之间相隔六到十里。这是中央机关在瑞金的最后驻地。
前线的战局越来越不利,东线和北线都被突破,西线也更加困难,突围转移迫在眉睫。
云石山出现了少有的繁忙景象:红军部队的战马在乡村小道上来往穿梭,传达着一道道行动命令;在梅岗草坪上,一批又一批的队伍在进行最后的动员;云石山的大小村庄,拥挤着各种运粮队、挑夫和担架;数十支紧急动员小分队奔走乡村,墙上留下了“誓死保卫苏维埃”、“坚持游击战争,粉碎敌人的大举进攻”等标语,沙石道路上留下了一连串西指的箭头。
在云石山村西的一座小石山顶上,有一“云山古寺”。此山高约十五六丈,山石色泽如云,山麓绿树成荫。从山下到山上,只有一条百余级迂回曲折的石砌小道。“古寺”为楼式瓦房,寺内正厅为佛殿,厅的左右各建横屋一栋,左右横屋有围墙连接,与厅堂构成三合院。毛泽东住右侧横屋的一间,他的隔壁安排住人民委员会主席张闻天。
毛泽东到云石山的第二天,一位老大娘跌跌撞撞来到云石山,找到“古寺”毛泽东的住房。这位老大娘就是武阳乡的“支前模范”杨姑发。
八月一日下午一点,瑞金城市区共二万多人正集合准备游行。忽然从天空东北方向飞来国军的飞机,当飞机飞到瑞金城上空,一连串的炸弹掉下来。顿时,瑞金城成为一片火海。
八月三日和四日的上午,国军飞机又来轰炸多次,投弹数十枚。但由于工农群众懂得防空知识,听到飞机叫就立刻躲藏到防空洞或者偏僻的地方,所以没有遭受很大的损失,然而国军已经炸毁不少房屋,炸死群众十余人,伤数十人。
八月三日上午,瑞金红属大会的代表正在讨论优待红军家属工作。忽然从广昌方向飞来两架国军的飞机,该飞机发现了大会会场目标后,于是接二连三的炸起来,约有一小时之久,两架飞机才走,但是半小时后又飞来了三架,又投下四颗炸弹,先后两次共投炸弹十九枚,炸伤大会人员二十多人,炸死六人,红属代表伤四人,死一人。
杨姑发老大娘告诉毛泽东,那个被炸死的红属代表正是她的妹妹杨六秀。毛泽东听了十分痛惜。
杨姑发和杨六秀是同胞姐妹。在她们的兄弟姐妹中,杨姑发排行第三,杨六秀排行第六。杨姑发生了六个儿子,送了五个儿子当红军;杨六秀生了四个儿子,送了三个儿子当红军,是当时闻名苏区的“姐妹红属模范”。她们为了支援红军和根据地的建设,克服了重重困难,经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一次,杨六秀病重昏迷,等她苏醒过来,她第一句话就告诉丈夫,不要将她的病告诉前线的儿子。
几天后,她带病下田,再次昏倒在田埂上,由于无人在场,她不知在田埂上躺了多久,醒来后,她又顽强地爬回家里……
对她的死,毛泽东很痛惜。八月一日召开的红军家属第一次代表大会,毛泽东在场,并在会上作了报告。会场遭敌轰炸后,毛泽东并未弄清死者是谁,如今听杨大娘一说,毛泽东的眼圈顿时湿润了。
毛泽东拿来纸笔,给武阳区苏维埃政府写了一封信,让杨姑发大娘带回。杨大娘回到武阳后,将毛泽东的信给了区苏维埃政府主席。后来,大娘又将信硬从区苏维埃政府主席邱世桂手中要了回来,小心珍藏起来,可是,不知什么时候,信到底被丢失,大娘悔恨不已。
八月下旬,张闻天结束在“闽赣省”的巡视工作,住进云山古寺。在中央苏区挨整的经历,使毛咏芝对张闻天一直怀有很深的成见
张闻天于一九三一年二月从苏联回到上海,不久便被共产国际推上领导岗位,担任中央宣传部长,同年九月,临时中央成立,他任临时中央政治局常委。
当时,毛泽东正在苏区,两人未曾谋面就因路线问题产生了分歧。刚从苏联回国的张闻天还很不成熟,对中国的实际不甚了解,同时也过于依赖共产国际,过于推崇苏俄的革命模式,因而曾积极推行和宣传“左”的错误路线,写于一九三二年四月的长文《在争取中国革命在一省与数省的首先胜利中中国党内机会主义的动摇》,就是这方面错误的集大成者。
文章发挥了许多“左”的观点,如:强调两个世界的对立,夸大日本进攻苏联的可能性,认为反苏战争是最主要的危险,过高估计苏区的力量而过低估计白区的力量,因而认为应该采取“进攻”路线,“拿革命的进攻,去回答帝国主义与国民党一切反革命派别对于革命的进攻。”
这篇文章的许多内容实际上是针对毛泽东所代表的路线的。
一九三三年一月,张闻天进人中央苏区,继续推行“左”倾路线。当时,毛泽东的威信很高,“左”倾领导人不好直接整毛泽东,就从下面整起,先是反“罗明路线”,进而反以邓小平、毛泽覃、谢唯俊、古柏为代表的“江西的罗明路线”。
这场斗争错误地批判了在实际斗争中发展起来的正确的策略思想和方针政策,无情地打击了一大批有丰富实际斗争经验的、敢于公开反对“左”倾冒险主义的领导干部,给中央苏区造成了深重的灾难。
作为参与领导此事的中央局负责人之一,张闻天在以后的革命历程中,一再沉痛检讨这一严重错误,并从中吸取了终生的教训。对于这条“左”倾路线,毛咏芝也有刻骨铭心的体验,在后来的岁月中,他一次又一次地回顾这段历史,一次又一次地进行批判。
一九三三年张闻天到达中央苏区,由于较多地接触与了解实际情况,对“左”的错误及其危害的认识逐渐发展和深化,在经济政策、肃反政策、知识分子政策、上层统一战线策略、反“围剿”的战略战术等方面,都同“左”倾领导人博古等人有分歧以至有斗争。
一九三四年四月,国军集中十一个师进攻广昌。当时博古亲任临时司令部政委,德国人李德实际是司令,他们调集了九个师的红军,修筑永久性工事,采取堡垒对堡垒,分兵把守,与敌人死打硬拼,结果损失惨重。在一次军委会议上,张闻天对此提出严肃的批评,引起博古的反感,双方公开争论起来,吵得面红耳赤。
在与博古产生分歧的同时,张闻天与毛泽东的关系越来越密切。广昌战役后,张闻天受派遣主持苏区政府的日常工作。“左”倾中央此举意在“一箭双雕”:既把张闻天从中央排挤出去,又进一步把毛咏芝排挤出苏区政府的实际领导。当时,张闻天与毛泽东都住在瑞金的沙洲坝,在一处办公,住的院子相邻。
一起共事增进了彼此的了解,张闻天也主动接近毛泽东,处处表现出对毛泽东的尊重,这样,两人思想越来越接近。九月初敌机轰炸瑞金后,中央机关迁至云石山,毛泽东、张闻天都搬到山上的“云山古寺”里,朝夕相处,感情更加融洽。
促使张闻天同毛泽东走到一起的主要原因,是他们对不少问题的看法比较接近,在党内生活中有着共同的感受。眼看着反“围剿”的失利,红军不得不离开这块用血汗浇灌的红色土地,他们都感到抑郁与愤懑。
可悲的结局是不难预料的。
当一年一度的秋风再次来临时,毛泽东亲手开创的中央革命根据地被李德“崽卖爷田”卖掉百分之六十,仅剩下瑞金、于都、兴国、长汀、石城六个县及会昌、宁化的部分地区了。
这时,建在瑞金的弹药厂、硝盐厂、军械厂到处都叮叮当当的,有的在修理,有的在捆扎,老少妇女人人都在打草鞋、编斗笠、缝粮袋,好像部队要进行一次远征。
最明显的迹象,是每天傍晚的时候,便会从李德的“独立房子”里传出一声鸭子惨死的叫声。以前,鸭子虽也经常宰杀,可总要保持一定的只数,杀了几只,又会从老俵家里买回几只养着,养肥了,就专供李德受用。可这次是只杀不买了。鸭子一天天减少,人们的心情也一天比一天紧张。
也就在这么个时候,毛泽东带着他的一班子人马——文书、卫生员、警卫员等二十多人离开了云石山。
要知道毛泽东又要到哪里去,去干什么,请看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