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务对应权利,而与权力相伴的则是风险。
沈彧愿意让沈钦自主选择,却也意味着她不会给他清理荆棘,甚至就没有提醒他。就这样,第一次前往世信园区开会的沈钦迎头便撞上了结束午休回来的小叔叔沈榭。
在世信遇见世信的法务总监不是什么怪事,尤其对方还是常驻,自子公司初创便前往总部办公,又一路跟随聂珩到了这里。沈钦设想了会遇到,也就不排除还设想了应对方式。
首先便是落落大方地迎上去问候,“小叔叔!”
“哦?”沈榭顿了顿,淡笑,“阿钦,你怎么过来了?”
可实际上,在他眼里,沈钦的出现相当耐人寻味。
这一切还得从聂珩这个体系主义者说起。他走马上任世信CEO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各方势力博弈了近两个月之久的成果——组织的搭建草案——废掉,从根本上否决做延伸的竞技场,拒绝掣肘,他要的是严苛、清明、有条理的架构。此举自然引爆了内部反对的声音,但反对嘛,口头上喊喊,谁都会,至于反抗,彼此就开始观望了。而且聂珩这个人做事相当圆融,一手换汤不换药的人事变动就把背后的势力给麻痹了,再加上僵持停摆对谁都没有好处,便口嫌体正直地默认了事实。
容易被麻痹的人多少有些麻木,他们无法精确感知神经末梢传来的信号。于是聂珩第二步便开始了反传统。
沈家能从华世半独立出来有一个前提:华世的法务部一直是一个整体,即母公司和子公司共用一套法务系统。遵循谁发工资谁是boss的朴素逻辑,沈家只对母公司,进一步说,只对集团主宰负责。于是,一方面,母公司与子公司的微妙关系并没有反映在华世与他们之间;另一方面,与子公司的牵扯少了,久而久之,便远了。总而言之,从自身职能上讲,沈家独立、半独立、从属于华世,区别影响不大。
可聂珩却在世信设立了法务总监一职,要求驻地办公,还拉恩格勒斯出来当挡箭牌。可谁不知道他妻舅对他喜欢得不行,连内部庆功宴都带他去——这摆明就是他的意思!
沈家对此当然不会有意见,他们想要参与进华世的运营,改善若即若离的处境已不是一天两天!甚至沈榭作为既得利益者,也没有什么意见,他更多的是不安。一来,这个位置一开始族内属意的是沈钦,但为了安抚沈彧,不得不将她纳入决策圈,又对她不放心,这才让人去盯好她,也才给了自己争取到职位的机会;二来,有总监,自然就会有成员,何况现如今自己带着俩秘书,做内外部风控还成,长远地看,人手肯定不够。
两者叠加,再在他与聂珩同窗多年却滋生不出半点情谊的前提下,怎能不生危机感?原本沈榭还指望沈彧从中斡旋,结果没几天她就全面倒向了她老公......虽说那姑娘不是非黑即白的类型,但黑起来一定是五彩斑斓的!
沈钦并不知道这其中的恩怨纠葛,不过他也并不需要知道,一如既往撇清干系,做他的不粘锅就好,“我早上跑外勤,回来的路上接到小姑姑的通知,让我赶紧过来开会,我就过来了。可说实话,我连开什么会都不知道!”
“她没和你说?”
“可能吧,但我也没怎么注意听,当时正在复盘从市文物局了解到的历史建筑维护修缮的津贴该如何申请......涉及到钱,流程可复杂了,交道不好打啊!”
“都这样,做法务不也相当于在做服务嘛!”沈榭笑着宽慰,与他并肩往办公大楼走,“我这里信息也不多,只说2点半开会,不要带秘书、助理和一切电子设备。”
“不让记录的意思?真够怪的!”
“而且小聂总还召集了没有到任或到任计划的行政要员,不似聚集心腹开小会的意思。我还在想,你这里有没有什么确切情报?”
沈钦摇头,他是真没得到任何情报,虽然这本身就是一个情报——一心无法二用当然是自谦的表达,他不可能漏掉沈彧交代的关键信息,除非她根本就没交代!不过,他并没有进一步去思考她是主观上不想交代,还是客观地忘了,这也无所谓,他们夫妻都是野路子,重要的是遇事展现能力,而非着急忙慌表明立场,实则自乱阵脚。
“要不要打个电话给小姑姑?我想了想,如果她和我说了很关键的事,我就是再愚钝,也不可能什么都想不起来。”
沈榭听不到他内心的小九九,却能听出话中的撺掇意味,只是这事与沈钦的关联度明显更高,他不适合表露急切,尤其在当事人还很淡定的情况下。于是抬手看表,转移焦点,“半个小时后就要开盲盒了,保持些惊喜也不错。”
“也是。”
沈家人多是寡言少语的类型,情报交换完毕,这对年龄差距不大的叔侄之间便只剩下沉默。进入行政楼后则是各行其道,一个回了办公室,另一个则去了聂珩那里问候。
然而沈榭在办公室却不太坐得住。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盲盒不重要,重要的是沈钦的角色和定位。于是,他最后还是拨通了沈彧的电话。
“喂,哥,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不能找你了?还是我们的少夫人日理万机,通话得先和助理预约?”
“阴阳怪气一点也不适合你!”电话那头的沈彧笑得爽朗,“话说回来,你这是在和我置气,还是和我的助理置气?”
话已至此,沈榭也不藏着掖着,“你让他今天来世信开会,到底是在做什么布局?”
“布局?我这儿只有满腹的委屈!不晓得你有没有时间听?”
“勉强有一刻钟。”
沈彧也就长话短说了,“沈钦可从来不是我的人,而是长辈们派来看管我的人。”
“可他看管得住你吗?”
“管不管得住,都不妨碍他两头吃不是吗?而且我们都无法拒绝他,因为他是一个聪明的,能做事的人。”
的确,沈榭心里也清楚,现实世界中能做事远比立场忠诚来得重要,否则他进得去聂珩的团队,也无法融入。
她又徐徐道来:“你应该听说了,我前段时间才和长辈们闹了一台,而你不也为世信法务总监一职和他们闹了一台吗?”
是的,沈榭的职位是他闹来的。虽然名义上从华世法务一把手闹成了子公司法务总监,无异于降职,但过去他这个一把手就只是个把手,天天接受这个长辈的指教,那个长辈的问询,纯纯被把玩揉捏!
虽然与沈繇堂兄交接之前,他便想到了未来的处境只会更难,毕竟自己的地位完全是家族赋予的,不是自己干出来的。但真正沦落至此,方才意识到任何事前的心理建树都是不够的,他得是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傀儡!
沈榭不想消磨掉自己的灵气,降职也好,边缘化也好,看准世信成立的时机,外加沈彧的名额保障,果断而决绝地剪掉悬丝跑路。
“对你我,长辈们哪里拉得下面子来?可反过来,你我对他们就抹得开面子了?聂珩今天主要是想和大家说点心里话,你是在场,可做得了这个传声筒吗?”
“这种事,你应该提前和我说一声的。”
“提前和你说了,你的状态就不对了,如何给沈钦无形施压?”
“施压?他的心态稳得很!”
“......那就是他自个的修为了。‘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可在我们生活的这个快节奏的时代,人终究会去往他的修为能到达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