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修明说出那些话后，他二人以往的时光又一次次在脑中浮现，她多次为自己舍身忘死，她对自己的一片深情，甚至将最好的都交给了自己，自己竟对她说出那样的话，想到这里，元修明悔恨交加。
可他一想到徐忆君就烦恼不已。他知元修逸爱慕她，可他从未将他放在心上。论潇洒风流徐忆君不及元修逸，论仪表堂堂，他不及江流川，可不知为何，当他与顾青荷在一起时，他总是会心烦意燥。
徐忆君与她相识于微，相见于幼，相知于少，相扶于危，他对她又是那样一片赤诚痴心，这些是他比不了的。他二人相处时的自然与亲厚，都是他所害怕的。
但他又想，就算她心中有徐忆君又如何？她对他如何，对自己如何，这中间的差别难道自己看不出来吗？
“我与她相恋于初，这岂是旁人能比的？她本就多情，连元修逸也会救，为何自己不能忍受她心中放一点点徐忆君的位置？ 这次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去，流光易逝，自己不仅不知道珍惜与她在一起的时光，还对她说那样的话。”
又想到曾经对她一次一次的伤害，元修明越想越觉后悔。
此时听她温言软语，元修明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说道：“我收回方才的话，统统收回。”
顾青荷知道他性格桀骜孤傲，没想到他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又见他满脸通红，神态窘迫，自己从未见过他这样子，心中已软。
她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去，元修逸已将钥匙扔到了石门之下，要拿出来是不可能了，前方出路又坍塌了，玉屏山脉极大，想从地下河出去的可能性也许微乎其微。
元修明与她之间的种种，也在她脑中一阵阵浮过，仿若透过绿阴落在地面上随风舞动的光影，也落在她心间。
“能和他相知相守，只有彼此，不正是自己所求吗？”顾青荷暗想着，可东方太白关于白泽剑的那翻话，像一把利剑一样，时时盯着她，让她什么也不敢想。
既然不敢许诺未来，不如早做了断。
元修明见她沉默不语，说道：“青荷，你说徐忆君是你的光，放在你心上暖暖的，你又何尝不是我的光，一直暖着我的心。青荷，你能明白吗？”
顾青荷心头一震，想说的话堵在胸口。她忽然发现紫凤凰说得对，其实她和他才是一样的人，都生活在黑暗中，都需要光。
“光？”她的目光又不自觉地看向远处，徐忆君就在那里，他怀中抱着江映月。
徐忆君神情萧瑟，默默不语，一只手不知何时放进他手中，是江映月。
徐忆君道：“江姑娘，我……”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我们都不知道能不能出去了，顾姐姐与修明哥哥重归于好。忆君哥哥，你为何不能尝试着接受我，也许你会发现我也挺好呢？”
“不用发现，你一直很好，是我不好。”
“你是不是心里还舍不得顾姐姐？”
徐忆君笑道：“与她无关。”
江映月道：“我能看得出来，你虽假装不在意，可你从未开心过。”
“江姑娘，你听我说，我真的不适合你，你与我在一起，得不到好结果，我是为你好……”
江映月扑入他的怀中，说道：“合不合适我知道，忆君哥哥，我们现在能不能出去也不知道，如果这就是生命的最后几天，我希望能和你在一起，只要有你在，我就一点也不害怕。”
徐忆君望着她，想起顾青荷也曾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忆君哥哥，有你在，我不怕。”
在顾青荷许诺与他长相厮守的那一刻，他曾以为那一诺将是天荒地老，却没想到……恍惚中，他转头看去，顾青荷与元修明相拥在一起。
元修明捧起顾青荷的脸，说道：“对不起，以往种种都是我不好。元修逸说得对，我从未将你放在第一位，你总是我后面的那个选择。对你，我太自私了，我总以为你会在那里等我，永远也不会离我而去。”
他轻轻揉着顾青荷的手，十指纤纤，就这样的两只手，挥着赤蟒鞭时，能翻江倒海；手握白泽剑时，能气慑群雄；握自己的双手时，能使他灵魂安定。
他的眼睛湿润了，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我知道我伤你太深。青荷，我不会为已然发生的事而错过未发生之事，所以我选择以溪云山庄为投名状，换取一片安身之所；所以当你跳下石林崖后，我便娶了安阳，为求一时安身。我也不会为可以挽回之事换取不能挽回之事，所以我选择救江流川，起码你们都是活着的。可这些对你而言，我确实是铁石心肠。因为我，你也是吃尽苦头，九死一生。每每想起你，每每想起这些，我就心痛不已。青荷，我想用一生来跟你道歉，让我们好好珍惜能在一起的时光，好吗？”
顾青荷轻抚着他鬓边的白发，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
元修明有些恍然，“你，原谅我了吗？”
“你我之间本就没有什么对错，何来原谅不原谅，如果真要说，我也有错，我总是错怪你，你能原谅我吗？”
她的目光又是如水般温柔清亮，元修明如释重负，忽又柔情百转，俯下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东方太白话又在顾青荷耳边响起，她说道：“修明，我只是怕有一天，唉，我又伤你的心。”
“我明白徐忆君在你心中的位置，他一直做得比我好，我是太嫉妒他了，以后我不勉强你了，好吗？”
顾青荷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以后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我只问你此时此刻。”
顾青荷望着他，良久，终于说道：“能在一起一日是一日。”
元修明微微一笑，与她十指紧扣，说道：“你和我不是能在一起一日是一日，而是长长久久。青荷，我甚至奢望是生生世世，只是，不知，不知你是否愿意。”
顾青荷笑道：“你是何时学会说这些话的？”
“情到浓时自然而然就说出口了，不需要学。”
顾青荷眼睛一红，扑入他怀里，她心里知道，没有什么长长久久，有的只是此时此刻，想到这里，她反而没什么顾虑，心里也松快许多。
“青荷，那你我约定好了。以后能与你牵手的人，只有我；你也只能扑到我怀里，不能再有其他人；你若想看星星看月亮，也只能我陪着你。”
顾青荷脸一红，说道：“我和元修逸……”
“你不用说什么，过去的都过去了。”
“你不怪我和他之间的纠缠不清？”
他想起顾青荷在元修逸新婚之夜竟自损经脉，心头一痛，紧紧地抱着她，庆幸自己方才放下所谓的尊严，又抓住了她，说道：“怪你什么？怪你为了救江流川和我答应嫁给他？怪你在新婚之夜宁愿，宁愿自损经脉也不肯，不肯……青荷，我怎么会怪你？要怪只能怪我，怪我无能；要怪也只能怪他，不择手段，胡作非为。”
他眼中闪过一抹杀气。
顾青荷吃了一惊，说道：“你又要杀他？”
“你不舍得？”
顾青荷仿佛被人说破心事，低下头，说道：“我，我没有，其实他这样也是有原因的。”
“哦？什么原因？”
顾青荷便将元修逸母亲之事说与元修明听了。
元修明道：“原来中间还有这一节，没想到他竟为这种事对我怀恨在心。”
“也许他只是太爱他的母亲了，只有在说到他母亲时，我才能在他脸上看到柔情。他父亲又惨死狱中，他的妻儿也因你而死，你们两人之间恩怨种种，难以分辨谁对谁错。”
“他父亲妻儿之死与我无关。”
“什么？当真？”
元修明点点头，说道：“这中间有些事情我还未查明白，待我查明真相，我再告诉你，好吗？”
“你不用告诉我，你告诉他，我不希望你们再增加误会，这次他能做出这些事情来，真是令人胆寒。”
她想了一想，又道：“修明，你，你能不能……”
元修明见她欲言又止，说道：“你希望我日后能对他网开一面？”
顾青荷又低着头不说话。
元修明笑道：“现在是他将我们困在这里，是他要杀我，你还替他说话？”
“今日在河底，虽是他先发的难，到底还是你差点杀了他。”
“我只是觉得他不会那么好心真的将溪云山庄拱手相让，就处处留心，让我们发现顾影白和风铃儿有异常。顾影白竟然能识破机关，提前进入这里设伏，我便想到将计就计。”
“他果然是让影白来做这件事。”顾青荷脸上出现一丝愠色。
“青荷，我问你，如果他要杀我，你会杀了他吗？”元修明道。
“我不会让他这么做的。”
“不，我是问你会不会杀了他。”
“他要杀你，就要先杀了我。”
元修明轻抚她的脸颊，说道：“你到底还是不舍得杀他。”
顾青荷道：“我只是不明白，你也曾说过初来九龙城，只有他和安阳当你是朋友，也教会了你许多东西。你和他相识在少年，为何今日能做到取对方性命而毫不犹豫，你们难道没有感情吗？”
“你对他有感情？”
顾青荷不料他忽然这样问，问得这么直白，愣了愣，说道：“我不知道，我不明白，如果一切能回到当初，该多好啊。”
“青荷，你还是没有明白，不管表象多么美好，暗流涌动才是真相，事实就是事实，逃避是没用的。”
他见顾青荷怔怔不语，又道：“我明白你的感受。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真心相待时，回忆总是美好的，所以你很难接受事情的真相。你曾说你当他是最好的朋友，这句话，你连江流川都未曾说过，你还记得吗？”
“不错，我曾当他是朋友，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切都变了。”
“当初你不知道他就是善公子，对他并无妨犯，总是真心相待，那段情感自然是不一样，可后来你知道他是善公子，又怎能还是一样？”
“不错。那你呢？你和他之间难道没有这种情感吗？”
元修明笑道：“我和你不一样，因为我从一开始就从未真心相信过他。”
顾青荷吃惊地望着他。
“在九龙城，轻易地相信一个人是活不到现在的，更何况是我。”
“那你对安阳？”
“不错，我也从未真正的相信她。”
顾青荷震惊不已，忽然她发现为何自己总感觉他人明明就在眼前，却又像在远方。
元修明道：“青荷，我有你和江流川，我此生足矣。”
“你从一开始就相信我吗？”
元修明捧着她的脸，说道：“你说奇怪不奇怪，从一开始，我就那么信任你。”
“真的？”顾青荷感觉她的眼睛里一定有光，因为她的嘴角已有抑制不住的笑容。
“这能有假？在山神庙那晚，你的眼神让我安定，是你救了我。”
顾青荷笑道：“那时的我什么也不懂，根本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时我也不懂，为何一个人会为另一个完全不相识的人不顾生死。”
“我也不知道，我就不想你死。”
红唇软糯香甜，元修明细细地吻着她……
“青荷，我答应你。如若有来日，我定对他网开一面，你与他之间的恩怨，便是我与他之间的恩怨，他有恩于你，我来还，他欠你的，我来讨。”
顾青荷心中动容，眼睛一红，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是忍住了，淡淡一笑，说道：“也许我们真的出不去了……”
“真的出不去就不出去了，你怕吗？”
顾青荷摇摇头，暗想：“如果出不去，对我来说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元修明将她轻轻抱在怀里，说道：“方才我跟你说的那些混账话，你不许说出去。”
顾青荷笑道：“什么混账话？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元修明微微一笑，牵起她的手，说道：“走，我们再看看，里面有不少通道，但愿能找到出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