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贲和傅兴携手进了正堂,嘱咐属下上茶,并嘱咐人引领驸马都尉的家眷到内庭安顿奉茶,徐贲让驸马都尉上坐,片刻便上来一人斟茶,傅兴看了一眼上茶小吏,觉得有些眼熟,想了一下,原来是自己少年营的学生,看装束已经是知事,一个九品的小官,但这个小官可是有实权的,不可小觑。这个年轻人非常的有眼色,此时不动声色给自己的老师斟茶,傅兴暗道,“这孩子不错,能堪大用。”
吃过茶,傅兴把太子诏书递给徐贲,徐贲看过之后笑道:“就算太子不下诏书,下官也不会贸然行事更不会插手此事,沈家被查三年的赋税只交了一成,九成没了踪影,这可不是小数目,此案沈家明显被人陷害,像这样的的手段,必得到知府,同知,通判,赋税小吏联通一气才能在三年之内瞒天过海,让沈家犯下灭族大罪。”
傅兴叹道:”是呀,现在百姓日子好过了,加上连年粮食大熟,少了区区几百万石粮食根本不算什么,给了贪官污吏空间,沈家定是招人嫉妒,遭人陷害就是理所当然的了。“其实这个导火索还是自己点燃的,在自己征讨缅甸时对于户部调拨粮食产生了怀疑,想必皇上也是上了心,历史没有欺骗自己,郭恒案按时爆发,只是没想到会牵连到沈家。
“驸马都尉,是这样,大牢条件很差,我现在陪你去牢狱把沈家的人接出来,免得他们遭罪。”
傅兴摇摇头道:“先不用急,我要详细调查,不过饭食要好一点,别把他们饿死了,银钱我出,”然后让王顺拿来金币一千零十枚交给徐贲。“
徐贲大惊道:“这么多金子,他们吃两辈子都吃不完,驸马都尉是不是太过了?“
傅兴笑道:“他们哪有资格享受这么多,十个金币是给沈家付的吃食,其中一千两金币是给您的报酬,老前辈不要害怕,我可不是要贿赂你,晚辈是想让您给我画几幅山水鸟虫,这是润笔费用,您千万不要嫌弃我的俗套,其实您的大作是无价之宝,您为官清廉,这酬金您必须收下,否则晚辈心里不安。”
徐贲知道这是驸马都尉变着法资助自己,心下十分感动,自己一大家子需要养活,穷亲戚也要帮助,没有银钱一切都是虚妄,驸马可是有财神爷之称,财富绝不输于首富沈万三,花他的银子没有心理负担,金币可是最好的东西,因为发行量少,故而十分珍贵,也就是多画几幅画的事,他也不做作大方收下。
这时那个小吏拿来一个破旧的账本交给了徐贲,徐贲看了眼把帐本递给傅兴道:“驸马都尉,这是下官在死去的小吏陈辛家中搜到的,这是一本老帐,是近些年周庄沈家所交的赋税,从账本上看十成赋税只交了一成,数字明显是被改动了的,但是从府丞到小吏相关人员都被斩首了,这就是死无对证。“
傅兴接过来看了看,确实如此,数字是被改动了,这也是自己的忽视,除了自己和皇家的产业银行使用是大写的数字,忘记了推广全国,让人钻了空子,出了事才想起使用大写从壹到拾佰仟万的数字,本来可以避免的惨案,却发生了,让傅兴多少有些自责。
徐贲看了眼天色,对驸马都尉道:“眼见到了晌午,下官安排午膳,尽地主之谊,请您不要推辞。”
傅兴笑道:”前辈不要张罗了,我想和家人出去走走,领略一下苏州风光,在品尝一下当地饮食,也不虚此行。“
徐贲笑道:”那好,我就不客套了,我让人给你们带路,省的你们走丢了!“傅兴觉着徐贲说得有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傅兴道:”那就有劳前辈了,刚才那个小吏不错,就让他给我带路吧,“
”魏贤,你去给驸马都尉带路,小心侍候,回来老爷有赏。“
傅兴喊来王顺,交给他一封书信,让他拿上两千银币前去宁海请方克勤的女儿及丈夫,”王顺,银币是给他们路上的花销,到时会有商船接你们前往东藩,至于做什么书信写得非常清楚,你把他们全家安全送到东藩就是大功一件。“
亲兵雇了几顶绿泥小轿,让妻妾坐了,从苏州府一直往北,那就是著名的苏州小巷,山塘街,山塘街最是古老,距大明朝有五百余年,山塘街五百年前就已经形成规模,其古老建筑民房曲曲弯弯,青石小路,白墙黛瓦,小桥流水,简直就是人间仙境,美不胜收。
傅兴让轿夫和亲兵在此等候,并让他们在附近饭馆用膳,他和夫人小妾女儿向青石小巷走去,妻妾们从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她们做梦都没想到夫君会陪她们在小巷游玩,水怜儿和谢筱曼还好点,白荷,徐妙锦女儿红叶可从来没有这样的机会,因此显得异常兴奋,问东问西觉得什么东西都新鲜。
经过一个一个小石桥,傅兴道:”像这样的石桥苏州有七十多座,贯穿整个流经苏州的水系,差不多就家家户户都有口水井,据说古井有六百多口井,可以说苏州是名副其实的水乡。“小巷青石路,白墙黛瓦,这种几百年历史厚重,让人变得百转柔肠,傅兴百感交加,他想起了李清照,大才女流落江南,是否来过苏州来过这个小巷?
周庄原名贞丰里,归苏州府管辖、镇为泽国,四面环水,咫尺往来,皆须舟楫。全镇依河成街,桥街相连,重脊高檐,河埠廊坊,过街骑楼,穿竹石栏,临河水阁,古朴幽静,是江南典型的小桥流水人家。
周庄在沈家几十年的经营下,发展迅猛,吸引了不少富家商贾在此落户安家,小河沿岸更是商家酒楼林立,显示出周家庄的与众不同。傅兴与家人雇了几辆大马车来到周庄,他想真实的见识下沈家经营的周庄。一路走来,傅兴还是感觉到,百姓的生活改善不大,依然是衣衫褴褛,脸带菜色,这让傅兴有些闷闷不乐。
踏上周庄的土地,傅兴感到非常的凉爽,不愧为天下第一水乡,在夏日里也感觉不到炎热,微风习习令人不觉神清气爽。走到庄子中心,傅兴让妻妾孩子慢慢游览水乡,他和魏贤带两个亲兵去查看沈家的水田,达到心中有数,然后再沈家庄园汇合。
沈家水田全都在周庄之外,主要分布在西南和东南方向,魏贤对这里非常的熟悉,一一给傅兴指点沈家的田产。河边小船来往频繁,傅兴几人坐船过了河,几百米处便是沈家的水田,一望无际的水田一格格绿油油煞是好看,稻田里还可以看到三三两两的佃户在水里拔草,显得非常的宁静闲舒。
魏贤介绍道:”这些水田有一万三千余亩,全是沈家的田地。“
傅兴奇怪道:”我怎么感觉没有那么多亩,难道那些小树林和房屋前面还有水田?“
”秉老师,是的,房屋前面,树林前面都是水田,我们近前去看看就知道了。“
越过十几户人家和树林,就看见眼前果然又是一片稻田,而且非常的多,这就是沈家引以为傲的原始资本积累的开发地。魏贤笑道:“老师,这才是沈家的一处,河东南方向比这处还要多,今日就算了,明日我们再去探查。”
傅兴指着不远处一个孤零零的房屋和园林道:”魏贤,我看那处房子破旧不堪,园林好像荒废着,还有人住吗?“
魏贤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他建议我们可以过去看看,说不定会有所发现。”
傅兴点头表示同意,几人到了院落,看着房屋的们是虚掩着的,便走了进去,而且发现里面居然有人居住,一个满头白发的五十多岁的妇人坐在破床边纺线,骨质的纺锤被老夫人灵活转动,滴溜溜转个不停。
傅兴示意不要出声,几人不敢声张,悄悄退出房屋,房屋的右侧是一片树林和池塘,傅兴心里有些发苦,守着大片良田居然如此贫穷,命更苦,傅兴有些想不明白。
魏贤道:“这些田地都是沈家的,他们都是佃户,现在赋税非常的重,佃户和穷人就会借高利贷缴纳税赋,而沈家就是最大的地主和债主,现状就是如此,无法改变。”
来到树林深处,他们看见一个石头砌成的坟墓,奇怪的是坟墓之上躺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这让傅兴大吃一惊,他上前查看时,发现孩子睡着了,眼睛里的泪水还没有乾,很显然孩子是在坟墓上哭着睡着了,这一幕让傅兴再也忍不住,泪水突然滚滚而下,痛哭失声......
魏贤更是如此,他想起自己是个孤儿,连爹妈埋在哪啊都不知道,孤儿的处境和凄惨他是深有感触,傅兴上前把孩子轻轻抱起来,孩子竟然往他怀里缩了缩,紧紧抱着他喊娘亲,娘亲,宝儿想你,不要离开宝儿,娘亲!
傅兴轻轻喊了声,”孩子,醒醒,醒醒!”孩子睁开了眼睛,这是一个非常俊朗的的孩子,大大的眼睛惹人怜爱,见是陌生人便挣扎着要下地。傅兴道:“好孩子,叔叔不是坏人,你不要怕,你的家在哪里,叔叔送你回去。”
孩子虽然有些惊恐,但还是向那个破房子指了指,说,”叔叔,那里就是我的家,我和姥姥在一起,我爹娘都死了,就埋在这里,他们再也不理我了,我想我的娘亲,呜呜呜!”孩子又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