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鸣几乎是一瞬间出现在了每一个人身上,刚刚还在倾泻子弹的人们痛苦地蹲在了地上,士兵们丢开了枪支,抱着脑袋用力捂住自己耳朵,每个人的五官因为痛苦拧巴在了一起。
漫长如一个世纪的十秒钟过去了,耳朵里的尖啸却没消散半分。程知行觉得手里一阵潮热,为数不多的理智告诉自己他耳朵一定出血了。
“莫罗!”他看到带他们进入这里的莫罗居然不在自己身边,她似乎完全没听到自己的呼喊,她似乎忘记了上面的敌人,甩开武器,耳朵淌着血的上尉朝着敌人的方向奔跑起来。
一种直觉钻进了被巨大噪音侵蚀的大脑。程知行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抓起身旁还捂着耳朵龇牙咧嘴的索菲亚,艰难地跟上莫罗的脚步。
莫罗的步子迈得越来越大,她抡起长臂,越跑越快,她跑过拐角,消失在视线里。程知行跟地很困难,手里抓着的那个人忽然变成了一具沉重的木偶——索菲亚似乎完全不能从噪音中解脱出来,她努力地抽回手想去捂住自己的耳朵,这个动作抵抗着程知行拖他的力量,让他每一步都变得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好在那道紧锁的大门拖住了莫罗的速度,程知行拖拽着索菲亚喘着粗气拐过最后一个回头弯时,正好看到莫罗在转动那道刚刚才被锁好的铁门。她看上去有些慌乱,试了三次才打开那道紧闭的铁门。
莫罗打开门后又撒开步子向前飞奔,那些本该站在门后的敌人不见了,程知行没来得及喘一口就连忙跟上,耳边的噪音不减一分,腿却越来越僵硬,沉重地像要坠入深渊。
他望着莫罗越来越小的背影,心一横,扔掉了身上所有的附加重量。枪械、子弹带、防弹甲无声地坠落地面,他把俄罗斯人的胳膊往脖子上一甩,半背半拖地往前赶。除去重量的双腿似乎又活过来了,肌肉卷席着求生的意志开始释放能量,莫罗的背影终于固定在视线里,他追着莫罗,朝着走廊深处狂奔。
莫罗冲进了自己预想的目的地,嘴角不受控制地挂上欣喜的笑容,然而兴奋在强烈的噪音和耳朵巨大的刺痛中只坚持了三秒,她回过神,用力推动厚重的铁门准备关门。
一只手掌在门与门框只差5厘米时蛮横地插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从外向内的冲撞,莫罗惊讶地看着刚认识不过几个小时的两个外国人一前一后地钻进房间。准确地说,是那个亚洲男人拖着欧洲女人。
程知行一进屋就甩下了索菲亚,他喘着粗气自顾自地坐下,汗水混入血水从额头流进衣领。莫罗来不及细想这两人是怎么跟上自己的,她伸出脑袋看了看走廊的尽头,她没看到其他人的身影,一道不详的阴影却覆盖了远处的拐角。
莫罗立刻缩回脑袋,咬着牙用尽全力推闭防爆门。
超分贝的噪音被沉重的大门隔离在屋外,疼痛的余威还没来得及从大脑皮层撤离,莫罗便着急地去落那三道比杠铃更厚重的机械锁。第一道、第二道顺利落下,但当她转动最后的圆形阀门时,卡住了。
这是最重要的一道锁。
莫罗咬着牙使出全力去推,阀门却纹丝不动地卡在原处。
也许是锁芯变形了。
她正打算松手重新转动阀门时,突然出现的蛮横力量狂怒地从外面的世界撞击着防爆门,撞得坚固的合金门剧烈地抖动,地上细微的灰尘也被力量波动地跳起舞来。
被这股冲撞震得愣了一秒的莫罗很快回过神来,她再次去抓像方向盘一样的阀门时,手指上传来的震荡似乎在努力告诉她外面正发生着怎样可怕的事。莫罗鼓足气再次拧动,门阀滑动了几厘米,这是好现象,可惜远远不够。
一分钟过去了,门外发狂的力量没有一丝衰减,就像之前他们遭遇的可怕噪音一样。莫罗觉得自己要到达极限了,她似乎锁不上这道该死的机械锁,偏偏这又是最重要的一道锁!
跟在疲惫之后的是慢慢升腾的绝望感,放弃认命的念头一瞬间出现在脑海里,但很快就消失无踪——莫罗惊讶地看着眼前的门阀在缓慢地向着她想要的方向转动,真是奇怪,她明明已经没力气了。
余光里瞥见一只纤细肤白的手掌,那显然不属于自己。
是年轻的外国女人,回过头,还有那个少了半截小拇指的亚洲人。
这两个外国人因为竭尽全力而变得面目狰狞,那个亚洲人的表情犹为可怕,他正用发怒的眼睛盯着自己,嘴巴一张一合,念念有词的模样。莫罗有万分的信心觉得他在骂脏话,好在因噪音失聪的耳朵还没恢复,整个世界还是静悄悄的。
有了他人的帮助,重回的信心催促着身体产生出新的力量,在三人的合力下,最后一道门锁终于落下。
门外的力量仍在猛烈的敲打防爆门,企图冲入这座安全屋。莫罗无力地靠着铁门滑落到地面,虽然气喘吁吁一脸狼狈,但现在她有十足的信心,他们在这里会很安全。
程知行和索菲亚也累坏了,尤其是程知行,他猛烈的喘息的动作似乎预示着他下一秒就要休克了。莫罗怀疑他的心率肯定过了190。索菲亚的情况相对好点,那也只是好一点,应急灯光下她的脸白的像一张打印纸。
莫罗一边休息一边想着门外的情况,她闭上眼,黑色眼帘上放映着十年前的记忆,那时的这里干净、整洁,空气中弥漫的是消毒水的味道,她的同事们穿着整洁的白大褂,这个地球上最聪明的一群人聚集在巨大的双层球状玻璃前,谈论维系他们名誉、金钱、成就的作品......
这些几乎要变成梦境之际,旁人摇肩膀的行为把她拉回了现实。是那个亚洲人,男人张嘴又合上,他在表达什么,但自己的耳朵却安静地仿佛置身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