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仲轻轻点头,说道:“君子贵诚,诚善于心。蓝英雄刚刚之言,绝非虚言。”说着眼中闪出笑意,又道:“蓝英雄只是说到那孩子被蓝裳从海上带回,但后来呢?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蓝英雄为何不再说将下去?”
唐轩道:“那孩子被蓝裳从海上带回,具体带到了哪里,而后发生了什么,在下不敢乱讲。在下只是知道,那孩子确是丢失在一场大火之中,蓝裳在失踪之前,也未见到那个孩子。”
樊仲道:“蓝英雄言中之意可以听出,凡是道听途说之语,蓝英雄一概不说。蓝英雄所说之言,全有真凭实据。”
唐轩轻轻点头,说道:“当是如此。”
樊仲道:“不知蓝英雄见到的那些实据,此刻皆在何处?”
唐轩道:“在下曾对天发誓,见到的那些东西,除一人外,绝不与旁人说及。”
樊仲面色凝重,说道:“君子修身,莫善于诚信。蓝英雄真是世间少有的至诚君子!在下生性随和,从不做强求他人之事。一些事,蓝英雄不愿提及,在下也不再勉强。”
唐飙道:“这位先生真是好人!不像我爹,我越不想说的事儿,他越是逼着我说出来。我若不说,他就打我。可是……可是现在我想让他打我,他也打不到我了……”说着,说着,竟是小声哭了起来。
李天青双臂一振,发出一阵骨节的暴响,冷冷说道:“据说天下有两人,无论什么人到了他们手里,让说什么,就说什么。什么笃诚的誓言,什么歃血的盟约,到了那二人那里,都成了一串的屁话。”
唐飙止住哭声,连忙问道:“李五叔,那二人是谁?”
李天青冷哼一声,说道:“那两人嘛,一个便是锦衣卫的陈大人,另一个据说是圣天逆教中的刑院院使‘天下无谎’来九针。”
唐飙低声道:“李五叔说得太对了,就应该把他擒下狠狠地打!谁让他娶了那么好看的媳妇,而自己生得又是那么的彰显。”
樊仲面向灵雾大师,说道:“刚刚大师所言,在下都已听到,大师得道高僧,定是不会虚言。”
灵雾大师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口常清静,体钵华香;发言成证,人天敬爱。而妄语之罪,则堕于地狱畜生饿鬼。是以老衲之言,句句属实。”
樊仲微微点头,说道:“灵雾大师与蓝英雄之言合在一起便可得出,蓝裳从海上带回的那个孩子,最终遗失在这个小镇之上。”
陈三爷脸色大变,说道:“樊先生是说那个孩子,那个什么蓝少主的儿子,现下在我们这个镇上?”说着又向崔大史说道:“大史老弟你看看,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陈仲庭道:“陈老先生所言不假,那个孩子现下极有可能便在镇上,但也有可能早已去了别处,崔老先生又如何看待此事呢?”
崔大史淡淡说道:“这世上发生的事,对寻常人来说,从来都是听天由命。要出什么事,谁人又能做主?”
樊仲道:“听到灵雾大师所言,在下心中便做了以下推演:在大火刚刚烧起之时,那些江湖好手正在围攻蓝裳。蓝裳挂念火屋中的孩子,又一时打不退那些江湖豪客,于是便使出连响火器,打死了数人,这便是灵雾大师在快到镇上时听到的几声大响。随即蓝裳便冲进燃起大火的屋中去救寻那个孩子,但那孩子不见了,于是就在大火烧塌屋子的那一瞬间飞出了屋顶。”
说到此处,樊仲魁伟的身体似在微微颤抖,眼中似有苦痛之色,但旋即双目又是闪出灼灼神光,说道:“在下推断,是在蓝裳与那些江湖豪客剧斗之时,有人进到火势未成的屋中,抱走了那个孩子。灵雾大师刚刚出寺,便见镇中火起,快到镇上之时,才听到火器的轰响。两地相距十里,灵雾大师的轻功当是非凡,但不一定达到云霸的水准。即便就是轻功天下第一的云霸,也绝不可能在一闪身之间便飞跃十里。也就是说,从存放那孩子的屋宇起火,到蓝裳用火器打死数人而结束剧斗,绝不是片刻之间的事。因此抱走孩子的那人,绝对有时间从起火的屋中将孩子抱走。”
赵青宇道:“先生的推演颇是严谨,让人钦佩之至。但那孩子在大火中被烧死的可能也不是没有,先生为何未曾提及?”
樊仲笑道:“赵镖师所言之事,也是多人心中所想。那蓝裳一代奇人,能与之比肩之人寥若晨星。像她那样身在绝顶之人,虽是失之冷漠,但也绝非无情之人。而有时恰恰相反,那种人更重承诺,做事更有始终。若是那孩子死在屋中,蓝裳必定将尸骸带走,妥善掩埋,给那母子二人及她自己一个交待,而不是灵雾大师说的那样,两手空空离开了这里。”
赵青宇笑道:“先生分析地更加有理。先生虑周藻密,听微诀疑,乃是世之奇才,真让在下佩服的五体投地,不亦乐乎!”
樊仲双目放出异彩,说道:“这世上若是抽丝剥茧,顺藤摸瓜,便会没有悬案。只是大多时候,手握重权之人,偏偏在一些重案的查办中设置障碍,或是出手阻挠,不想让有些事情大白于天下!但这位崔老先生,乃是一方开明绅士,何况那个孩子与老先生全无干系,是以在下想来,老先生不会不将此事的真相说出。”
樊仲话音一落,众人目光一起看向崔大史。
陈三爷脸上现出恍然之色,说道:“原来是我大史兄弟救下了那个孤儿,那可是功德无量的事啊!”
灵雾大师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老衲到得镇上,崔施主带人救火之前,可是一直都在家里?”
樊仲笑道:“大师之言,正是说到了点子上!崔老先生当年乃是镇上第一头面人物,为人慷慨仗义,极护乡里。若是有一天镇上又是发生私械殴斗,又是多间屋舍燃起大火。相距十里的灵雾大师来到镇上查验完尸骸,而家在镇上的老先生却是刚刚到得现场,就此一点,便是让人万万不能想通。”
清定大师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有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阮洪知干咳一声,抬手一抚脑后花白的头发,说道:“像你我这样上了年岁的人,还有何事不能想开?那点儿小事儿能算什么?还用如此掖着盖着?”
崔大史脸色依然沉静,笑道:“便是各位轮番话语,说上三天三夜,就能将二十八年前、任谁都未见过的一个孩子凭空说出?”
赵青宇笑道:“在下听来,崔老先生此话也是有理。二十八年,沧海桑田,谁又知道能生出多大变故?”说着向澹台远说道:“澹台少侠名门高徒,不知对此事有何看法?”见澹台远一脸怒色,将头转向别处,赵青宇一笑,又对唐飙说道:“澹台少侠一心比武,休养生息,不愿空费口舌,徒耗真力,倒也情有可原。唐少侠率真质朴,不知对此事有何高见?”
唐飙略一沉吟,说道:“照我看,那孩子也不一定就是男孩儿,也有可能是一个女孩儿!”说着分头看向紫裳、林冬雨,眼中露出坚定之色,又道:“即便她是女孩儿,别说定是没有蓝夫人好看,只怕连那边坐着的小妹妹也是远远不及。”
赵青宇笑道:“依唐少侠之见,那位小林姑娘不及这位蓝夫人漂亮了?”
林冬雨像是听到了什么,举目向这边看来。唐飙见了,周身一颤,抬手将嘴捂住,眼神闪动间,满是追悔之色。
紫裳笑道:“唐少侠过往洞察毫末,睿智藏真,这次却是看走了眼。妾身早已人老朱黄,嫁做人妇,如何及得上小林姑娘娉娉袅袅,靓丽青春?”
陈仲庭淡淡说道:“各位已然不是孩子,在说正事之时,还请不要随意调笑。”
此刻厅中赴宴之人,多人起身过来向陈三爷告辞。陈三爷站起身来,向众人拱手说道:“多谢各位贤达今夜到寒舍赏光捧场,老朽与这几位朋友还有些事情,恕不能一一远送。”说着又向厅中说道:“天色虽晚,但各位也不必心急,一定要尽兴而散,老朽今夜照顾不周,还请各位高贤多多海涵。”随即又招呼家人,给余下之人上酒上菜。
见陈三爷如此行事,厅中之人,除了十数名江湖中人,都纷纷起身告辞。
阵阵夜风,从门窗吹进,在烛光灯焰闪烁间,巨大的厅堂,显得凄清与空荡。
樊仲面色一寒,双眉一轩,说道:“崔老先生,天色已是不早,大家都等着回家,还请老先生不要迟疑,不要有所顾虑,及早将当年的真相说出。”
紫裳笑道:“崔老先生,大家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老人家就把当年的真相说出来吧!你老人家可知,这江湖中的陈年秘事,我们年轻后辈是多么的好奇?得知这些秘闻以后,我们行走江湖的阅历,会是大大的增加。你老人家这样做来,也算是在大力提携我们晚生后进。”说着眼中波光闪动,神色更是动人,又道:“莫非老先生也曾像拙夫一样,立下了什么誓言?”
陈三爷道:“我这大史老弟数十年来最重承诺,一诺千金,守口如瓶,讳莫如深,实有古时侠士之风!”
紫裳笑道:“老先生若是真有誓言,不妨可以摆到明处,让大家议上一议,也许就会像郑庄公掘地见泉一样,被此间的智者一语破去。”说着瞥了一眼澹台远,又道:“等此间正事儿一妥,澹台少侠若是还有兴致,便与拙夫以武会友,比试一场,反正天色已晚,不如我们就此通宵达旦,一夜尽欢。”
澹台远双眉一挑,说道:“今夜澹台远若是不死,定当奉陪。”
唐轩大怒:这个妖女不但帮着这些人一起挤兑崔老先生,竟又勾起与那澹台远比武之事。若是此处全无一人,定会板起面孔,将其痛斥一番!随即又想:这个樊仲上次在天朋楼上便有多般诡异,今夜又一心要打问那孩子的下落,而且语气神态,仿佛便是今夜的主宰,此人究竟是何来路?
樊仲面色一缓,展颜笑道:“蓝夫人之言甚善,等此事一了,尊夫若与澹台少侠切磋武艺,在下定会驻足观赏,以助雅兴。”
秦渊笑道:“在下已是待罪之身,但心中有话,在投案自首之前,想要一吐为快,不知孟大人可否准许?”
孟一辰双目看向沉寂的厅外,说道:“本官说过,我朝律法乃是仁法,从不封民之口,阻塞河川。你便是犯下重罪,心中有话,仍可说出。”
秦渊笑道:“如此一来,罪民多谢朝廷,多谢孟大人。”说话之间,秦渊看向众人,神色一变,双目凛然有威,说道:“今夜各位用这种莫须有的话语,如此威逼挤兑一位忠厚长者,当真无礼至极!”说着抬手一指唐轩,又道:“这位蓝英雄乃是难得的笃诚君子,说出的话语,当是可信。即便如此,便是蓝裳真将那孩子遗失在了此地,各位又有何真凭实据证明是崔老先生救起了那个孩子?各位一再挤兑要崔老先生说出真相,但在下听来,事实真相早已被崔老先生说出,那便是‘救人救火,收殓尸身,报官查验,安抚民众。’这十六个字!至于其他之事,那都是各位捕风捉影,在做无稽之谈。”
说到此处,凛然的目光,盯向灵雾大师,说道:“大师先用话语暗示,暗示崔老先生在大师来到镇上之前,便到过现场,随后他们才附耳射声,随声趋和。”
说着又将目光转向樊仲,说道:“这位先生究竟是何来路,在下身有重罪之人,也不便深问。但刚刚先生之言,在下却是深觉不妥!记得先生曾说:‘相距十里的灵雾大师来到镇上查验完尸骸,而家在镇上的老先生确是刚刚到得现场,就此一点,便是让人万万不能想通。’先生此话,也是众人质疑崔老先生的关键之言,但在下看来,却是难以成立。”
话语之间,秦渊站起身来,高大威猛的身躯,在巨烛光焰之中,便如猛虎一般,精光灼灼的双目盯住樊仲,说道:“据在下所知,灵雾大师的轻功甚是了得,有‘未见彩云飞,灵雾已到临’之名。可以想象,当时灵雾大师心中只想到镇上看个究竟,定然不会在路上走马观花、看山看水,而定是乘奔御风、潮鸣电掣,这区区十里之遥,在大师的绝顶轻功之下,恐怕弹指之间,转瞬即至。再者,灵雾大师武功高强,乃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人物,对江湖杀戮,刀光血腥,习以为常,对多人围攻蓝裳这等难遇之场景,巴不得早些看到。但崔老先生只是一名寻常的乡绅,并非江湖中人,对这种江湖仇杀心有畏惧,不敢出门而躲在家中,当在情理之中。”
说着又向陈三爷说道:“敢问陈老先生,崔老先生府上,可临近那纵火死伤之地?”
陈三爷微微一愣,抬手向门外一指,说道:“当年起火之地,便在寒舍近前。大史老弟的宅院,在寒舍北面,距寒舍有半里之遥。”
秦渊道:“陈老先生之言,大家已然听见。据在下所知,崔老先生只在少年之时,练过一些寻常武技,全无高妙的轻功身法,因此听到杀声止歇,再召集人手到达现场,比轻功精绝的灵雾大师晚上一些,再是正常不过。”
说到此处,秦渊话音加大,双眼灼灼有光扫过众人,说到:“最为关键一点,崔老先生救下那个孩子可有目击证人?”见众人全不作声,秦渊又道:“从屋宇火起、蓝裳被多人围斗,到蓝裳使出连响火器打死多人、余者惊散的这段时间,也就是灵雾大师在路上乘奔御风、腾云驾雾这片刻之间,若是没有崔老先生救走那个孩子的目击证人,那么这世上任他是谁,都有可能将那孩子救出带去!阮二爷有此可能,陈三爷有此可能,而说出此事的万语灵,也同样有此可能!”
阮洪知干咳一声,抬手一摸脑后花白的头发,说道:“这位大人,老朽那时远在湖南,如何能够救下那个孩子?”
陈三爷更是一脸惊愕之色,说道:“是呀,老朽早就说过,那时跟着海船去了即墨,未曾在此镇上。”
唐飙大声说道:“二爷爷,这个黑脸环眼,就如戏中张飞一样的恶贼早已不是什么大人了,只是一个待被擒下的朝廷重犯,我们现下用不着怕他。”
赵青宇笑道:“两位老人家都是玲珑剔透之人,为何装出如此憨作之态?刚刚秦先生之言,推断严谨,颇是有理。你老人家说那年远在湖南,人家同样会说,谁知道你会不会偷偷潜到直隶将那孩子救走?陈三爷这里,也是同理。你老人家是不是早就从即墨悄悄返回?抑或就是哪也未去,偷偷藏在家中,等着将那孩子救下。”
秦渊道:“刚刚赵镖师之言,说出在下心中之意。在这世上,无论计较何事,都要有真凭实据,就像这位蓝英雄一样严谨周正!其实在下所言之意,再是简单不过,只是想让天下太平,民生安乐。此事已然过去二十八年,各位为何将其翻出?难道是嫌江湖庙堂过于康泰安稳?退一万步讲,即便有人想要掀出风浪,降下血雨,也应该去到庙堂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那里去找由头,而不该在一位与这两处全然没有瓜葛的忠厚长者身上打主意!在下虽说只是一个说书的,却也看不惯这等无良妄为之事。今夜言尽于此,哪位要是有些想法,只管找在下便是。”说罢,冷眼看向樊仲与陈仲庭等人,稳稳坐回座位之上。
唐轩心道:秦渊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分析得条理清晰,兼之雄辩有力,使这些无事生非之徒无话可说。看着秦渊威猛豪迈的神态,唐轩大生亲近之感,暗道:此人为了市井乡绅,甘愿得罪武林大豪,真乃侠义中人!
崔大史站起身来,抱拳说道:“多谢秦先生仗义执言,从而拨云去雾,重见青天,老朽实是感激不尽。”
孟一辰道:“去年冬日,万语灵在死前说出此事,当时有数人在场。至于此事朝廷如何处置,在此本官不便细说。刚刚仲庭先生将此事说出,也只是做为一个传闻,供大家在席间辩一辩真伪,当做下酒的谈资,本官并未阻拦。因此各位刚刚所言,全可当做酒后戏言,一笑了之,不要因此伤了朋友间的和气。”
说到此处,孟一辰看向崔大史,笑道:“至于崔老先生,对今夜之事,更不要放在心上。朝廷对崔老先生的情况,还是有所了解。崔老先生家资丰饶,共有四十八个村庄的万顷良田,有上百里的上水盐滩,还有数十条六千石的海船及两京商铺等产业。”
听了孟一辰这话,多人脸上显出惊异之色。
孟一辰道:“同时朝廷也知,崔老先生重义轻财,造福乡里。不但出资建庙办学、筑桥修路,更是每年田地大收之后,凡田地产出之物,都与佃户雇农二八分成。而一般田主,多与佃户三七或是四六分成。崔老先生如此轻财让利,体恤雇农,在这世上富人之中,实属难得!”
崔大史轻声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孟大人过誉了。”
孟一辰道:“本官略通相术,借今夜良辰,给崔老先生相上一面。老先生虽然家资丰饶,但人丁不旺,要有八代单传。”
此话一出,崔大史脸色微微一变。
孟一辰续道:“然崔老先生将田产与佃农二八分成而有德,故而天命有变,单传八代将改为单传六代。六代以后,崔老先生之家,不但人丁兴旺,而且人才辈出,将有‘一门三进士,同榜九文员’之佳景出世。崔氏家族也会成为此乡第一大族。”说着又对唐轩笑道:“刚刚听尊夫人所言,蓝兄精通占卜相术,不知小弟此说,可有谬误之处?”
唐轩心道:自己少年之时,只是草草看过一本相书,连粗通都谈不上,更何谈通晓此术?这些都是紫裳这妖女信口胡言!刚要随口应付,却听紫裳说道:“孟大人客气了!拙夫虽也略通此术,但拙夫有一通例,前面高人相过之后,便不能再去相看。若要相看,要到三日之后。”
孟一辰微微点头,说道:“蓝夫人此言不虚,如此通例,小弟倒也听旁人讲过。”
赵青宇笑道:“孟大人年纪轻轻,不但身居高位,还通晓多种绝技,实是让人心生敬意!”说着又向唐飙说道:“我说飙贤弟,你陈大伯、阮二爷这等前辈高人暂且不论,但像你我这等晚生后辈,便要多多追随孟大人这样的能人。记得去年冬日在天朋楼上,愚兄我就曾向孟大人表示要投身锦衣卫中,孟大人却指点愚兄前往东厂。对于此事,愚兄甚是理解。想那时孟大人只是一个领从九品俸禄的跟随,在锦衣卫中无半点权势,而愚兄若是入了锦衣卫,则不能给与半点提携。孟大人义气深重,唯恐那样对不起朋友,是以才让愚兄去投东厂。可是现下不同,孟大人已是升任正六品的百户,愚兄如今若是再想去投锦衣卫,孟大人定会双手欢迎。这等好事愚兄焉能独享?于是愚兄便想起了率真英武的飙贤弟,不知飙贤弟能否与愚兄一道返京,投到孟大人麾下?”
唐三少脸色阴沉,看向赵青宇。唐飙两只小眼却是放出光芒,说道:“此事当真?我能投入锦衣卫,成为高高在上、人人畏惧的大人?”
赵青宇笑道:“那是当然,到那时有孟大人撑腰,谁敢招惹你我弟兄!”
唐飙眼光瞥向紫裳、林冬雨,说道:“宇仁兄,若是投了锦衣卫,可是喜欢谁,就可娶谁做老婆?”
赵青宇笑道:“更是如此!到那时那些美人都会争着投怀送抱,暗送秋波,伴在贤弟的左右。”
唐三少冷冷道:“赵镖师,若是再敢这样戏耍挑逗小侄,可别怪唐某不讲情面。”
赵青宇笑道:“唐掌门万万不可动怒,贵派出神入化的暗器,我可是怕得要死。其实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想与令侄交个朋友,只想邀他去趟京城,也好带着令侄到天桥喝酒看戏,到红螺吃斋拜佛。”
孟一辰看向樊仲,笑道:“今夜陈老先生盛情举办的夜宴,在下官看来,至此已到极致,不知樊先生有何见教?”
樊仲看向秦渊,说道:“不想如此偏静的小镇,不但有崔老先生这样秉节持重、老成练达的长者,更有秦先生这等喙长三尺、辩才无阖而又形同猛虎的人物,今夜真是让樊某大开眼界!孟大人说得好,刚刚大家说论之事,只是做为一个传闻,大家在席间当做下酒的谈资,至于彼此的争论,全可当做酒后戏言,一笑了之,今后无需再提。”
话语之间,看向陈仲庭四人,说道:“武林四大世家,声名赫赫,四位乃是其间头面人物,自当心胸如海,量大如山。刚刚秦先生与四位开得那个玩笑,虽说有些过火,但过去的事,便如这夜风过窗,不必挂于心上。”
陈仲庭欠身说道:“先生所言极是,我等遵命便是。”
唐飙大声说道:“孟大人说了,这个姓秦的假冒锦衣卫的大人,还有什么先、什么后的令牌,乃是朝廷重犯,还需狠狠打他的板子,重重治他的罪才是。”
樊仲对孟一辰说道:“孟大人,这位秦先生只是一时糊涂,开了一次玩笑。冒充锦衣卫虽说不妥,但这其中也可看出秦先生对朝廷的敬仰,对锦衣卫的崇敬。至于秦先生身有也先的令牌,也不能就此肯定秦先生乃是蒙古的奸细。秦先生自己曾说,那块令牌乃是从一处捡来。以秦先生忠直爽朗的性情来看,绝然不会有假。再者,秦先生认罪态度很好,明日天明便要到锦衣卫自首。孟大人不止一次说过,我朝律法,乃是仁法。樊某以为,刑法之本,乃是慎刑。是以秦先生这点儿小小的过错,孟大人还是法外开恩,给秦先生一个悔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机会,这样也会让世人感知朝廷的宽厚,圣上的仁德。”
唐轩心道:这些人,今夜到底演得哪出戏?
孟一辰抚掌大笑,说道:“樊先生所言极是!秦先生,现下本官就免了你的罪责,今后汝要慎言慎行,不准再做非法之事。”
听了这话,唐飙从座位上一跃而起,大声道:“哪有这样的道理?这么坏的坏人,怎么说不治罪,就不治罪了?”
秦渊笑道:“秦某多谢孟大人的恩典!多谢朝廷的恩典!来日秦某一定沐浴更衣,改头换面,乔装打扮,耳目一新,把一部书从头说起。”
孟一辰看了看左右,神色甚是轻松,说道:“陈老先生今夜盛情款待,本官不胜感激。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本官提议,今夜夜宴是否可算礼成?若是礼成,还需东道之主陈老先生一语定之。”
陈三爷站起身来,满脸堆笑,说道:“今夜各位大人、各位朋友赏光寒舍,实是老朽无上的荣耀!人生得意须尽欢,人生得意为小满。今夜夜宴的圆满,就是老朽一生的光耀,一生的圆满……”
众人也都站起身来,向陈三爷拱手道谢。
陈三爷又道:“天色已过午夜,寒舍虽是简陋,但还宽敞,各位朋友便在寒舍住下,老朽早已给各位备下客房。”说着脸上露出惋惜之色,又对孟一辰说道:“孟大人若非公务繁忙,则更须在寒舍多留几日,也好对老夫那几个犬子多加提点。”
孟一辰笑道:“看来陈老先生想是让本官早早离去,如此,本官这就告辞。”
陈三爷道:“孟大人来时便已示下,让老朽将马匹喂好,说夜宴之后要连夜返京。想孟大人深居要位,参赞军机,老朽不敢怠慢,业已安排专人准备停当。”
便在此刻,只听澹台远说道:“孟大人还请留步。”
孟一辰回身说道:“澹台少侠尚有何事?”
澹台远道:“天色早过午夜,孟大人返京也不在此一时半刻,在下请孟大人留下,观看在下与这位蓝大英雄切磋武艺。”
孟一辰眼中神光一闪,说道:“好啊!本官正好有幸一览两位高贤的神技。不过,本官事先言明,此是以武会友,两位要点到为止,不要伤了双方和气,更是不要有所损伤。”
崔大史向众人抱拳说道:“老朽并非江湖中人,对武人教技不感兴趣,也看不明了,老朽先行告退。”说罢,转身便走。
紫裳身形一闪,烛影摇曳之下,如鬼魅一般,来到崔大史面前,看得众人俱是一惊。
紫裳面对崔大史,一脸敬意,飘飘万福,款款说道:“崔老先生还请留步,妾身恳请老先生暂留贵趾,为拙夫助阵。夜宴之时,拙夫曾与妾身多次私语,对老先生的人品性情,颇是敬仰,早与妾身说过,夜宴之后,一刻不缓,便要到贵府拜望,以示对老先生的敬仰之情。”
崔大史笑道:“贤伉俪如此抬爱,实出意外,也让老朽不敢克当。如是也好,老朽便多留一刻,等尊夫与这位澹台少侠比武过后,贤伉俪如不嫌弃,便随老朽一道返回寒舍。”
唐轩心道:这个妖女不但勾起与澹台远的比武之事,还将不会武艺的崔老先生留下观战。自己对这位长者颇有好感不假,但何时说过连夜到人家家里拜访?这个妖女,尽是胡言。明日一早,第一件事,便是要将她拽到无人之处痛责一番!
说话之间,众人都已坐回原位。澹台远轻身一跃,便到大厅正中。
看着澹台远矫矢灵动的身法,灵雾大师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黑云大师那天泻骤雨般的神技,老衲还是在三十年前见过!不想三十年后,还能在自家门前,见到黑云大师这一身灵气的关门弟子与另一位后起之秀切磋武技。”
见唐轩坐在桌前尚未起身,唐飙一脸火气,说道:“人家都已到得场中,他居然还在那里坐着不动,看样子已经是被人家吓得周身瘫软,不能动弹。”
赵青宇笑道:“照飙贤弟看来,这场比武,可是澹台少侠赢了?”
唐飙小眼一瞥林冬雨,轻声道:“也不尽然,那位姓林的小妹妹说谁赢了,我就说谁赢了。”
紫裳轻轻一推唐轩,说道:“夫君,该你上场了。若是澹台少侠等得急了,开口叫阵,岂非双方都失了风范?”
孟一辰笑道:“蓝夫人说得甚是有理,蓝英雄还请快快出场。蓝英雄的武艺,陈大人时常与人夸赞,今日也好让各位英雄饱一饱眼福。”
唐轩无奈,只得起身走到厅中,站到澹台远的对面,抱拳说道:“今夜有幸与澹台少侠切磋武艺,还请澹台少侠多多指教。”
澹台远面色一寒,冷哼一声,身形向前一抢,双拳便如飙风骤雨一般,攻向唐轩。唐轩退让几步,使出岳式散手与之游斗。众人看去,像是澹台远攻招猛烈,劲气逼人,上来已是大战上风,像是要在数招之间,便将唐轩击倒在地。
清定大师叹道:“澹台少侠出自名门,家学渊源,又得黑云大师真传,更兼天赋禀异,乃是黑云大师众多弟子中最有灵气的一位,将来的成就,定不会在乃师之下。”
灵雾大师也道:“澹台少侠在当今武林的后起之秀中,当是首屈一指。今年秋后大比,定是大魁于天下!看来当今的八大高手,又要续上一人了。”
陈仲庭看着厅中战局,双眉微皱,默不作声。李天青目不错睛,看着场中的唐轩,轻声道:“这位蓝英雄使出的岳式散手颇为精妙,看去有些面熟……”
孟一辰道:“李五爷何曾见过陈弢陈大人出手?”
李天青周身一颤,说道:“天青只是听闻陈大人一路岳式散手使得出神入化,却未能看见。”
孟一辰大声说道:“蓝英雄这路岳式散手的拳法神意与陈大人的完全相同。李五爷今夜看过蓝英雄与人过招,便是见过了陈大人出手对敌。”
阮洪知颤声道:“蓝英雄与陈大人乃是至交好友,这路拳法,可是陈大人亲自指点?”
孟一辰微微一笑,点头说道:“本官想来,当是如此。”
此刻,两人相斗已过百招。澹台远的拳法,仍如狂风骤雨,疾暴而泻,全然没有稍歇之势。唐轩依然使出岳式散手中的精妙招式与之周旋。
赵青宇道:“今夜得见澹台少侠出手,赵某才知,为何黑云道长江湖人称‘黑云骤雨’了。老子曾云:‘飙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若是骤雨下上一日,江河岂非横溢?武技一道,永远都是攻者掌握主动。如此凶悍的攻势,守方若是稍有差池,便会一败涂地。”
林冬雨看着场中游斗的唐轩,轻声道:“这位蓝先生,生得不但与轩哥哥很是神似,便是拳法,与轩哥哥也是一个路数。”
林崤坐在一旁,看着场中的争斗,脸色冷峻,默不作声。
赵青宇与清定大师说道:“据江湖人言,白眉大师拳掌之刚烈,尚在黑云道长之上,晚辈仰慕已久,只是无缘相见。晚辈几次走镖路过洛阳,都未敢去白马寺冒然拜见,唯恐失之于礼。这下好了,今夜有缘得见清定大师,下此再去洛阳,大师便可引荐晚辈前去拜见尊师白眉大师。”
清定大师静静说道:“师尊已闭关多年,早已不见外客。赵施主的心意,贫僧代师尊心领了。”
赵青宇道:“敢问白眉大师几时出关?”
清定大师双手合十,说道:“知见立知,即无明本,知见无见,斯及涅槃。”
赵青宇笑道:“大师佛法高深,晚辈实难领悟。据说黑云大师与白眉大师乃多年至交,晚辈再多一句嘴,敢问大师,若是稍后澹台少侠败于蓝英雄,大师是否要出手找回面子?”
清定大师道:“一切皆有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赵青宇笑道:“这次晚辈可算听懂了,比斗无论结局如何,大师今晚都不会出手。”
转眼之间,又过百招,澹台远拳势丝毫不缓。见唐轩仍是在飙风骤雨般地招式中闪避游斗,澹台远冷傲的脸上露出笑意。
紫裳看向樊仲,笑道:“阁下看来,澹台少侠还能接下拙夫几招?”
此言一出,阮洪知、李天青等人脸上露出讪笑之意。便是清定与灵雾,也是微微一愣。
唐飙摸了摸鼻子,说道:“蓝夫人两只好看的大眼睛是不是花了,是不是分不清场中谁是自己的男人?”
阮洪知干咳一声,抬手一摸脑后花白的头发,说道:“蓝夫人谬矣!夫人如此反语一激,则澹台少侠火气更盛。火气更盛,则拳势更烈,如是则尊夫危矣!”
秦渊两只环眼看向紫裳,满是笑意,微微点头。
樊仲道:“若是还像刚刚一样游斗,尊夫不会使出重手,恐怕还须二百招。但澹台少侠生出速战速决之念,拳势大盛之下,尊夫不得不拿出真本事回击自保。樊某看来,不出十招,尊夫即胜。”
孟一辰笑道:“樊先生实是当世高人,真实本事绝不在八大高手之下!”
陈仲庭看着场中,面色凝重,依然默默无语。
陈三爷道:“大史老弟呀,像你我这样对武功说懂还不太懂之人,只能跟着看看热闹了。但还是那句话,两位英侠点到为止,分出胜负即可,可不要谁把谁给伤了,要是那样的事,发生在老朽家里,让老朽如何对得起朋友!”
崔大史微微一笑,并不作声。
说话之间,澹台远双目尽赤,周身骨节连番暴响,双足踩踏之处,地上的石砖,纷纷碎裂。碎石纷裂声中,澹台远一声爆喝,飞身而起,双拳化做数十个拳影,从上而下,直击唐轩头顶,拳风刚烈无俦,将方圆两丈之地尽皆罩住。厅中一半灯烛皆被拳风震灭,厅中瞬时为之一暗。此招正是黑云道长成名绝技之一“魆风狂雨”。
清定大师口宣佛号:“阿弥陀佛,少侠不可如此!”
话音未落,只见唐轩原地不动,举掌相迎,只听一声巨响,众人见澹台倒飞出三丈多远,落地时又向后连退七八步,一把抓住厅门,这才没有摔到厅外。随着木裂之声,一扇雕花檀木门纷纷破碎,从框上掉下。
唐轩身形只是微微晃了两晃。
见此情景,陈三爷急忙走入场中,说道:“如是正好!正如老朽事前预测的那样,两位英雄大战三百回合,平分秋色,握手言和。”
澹台远脸色煞白,向厅中众人一抱拳,说道:“就此别过,澹台远告辞。”说罢,倒纵飞出厅外,转瞬之间,消失在暗夜之中。
赵青宇笑道:“今夜陈老先生不但破费了酒席,明日还要找人铺地修门,重新拾缀这间屋宇厅堂。”
清定、灵雾等人看向唐轩,脸上满是惊愕之色。
林冬雨轻声道:“这位蓝先生武功真是高强,竟与轩哥哥相差无几。”
唐飙眨着小眼,一脸羡艳之色,说道:“这人这么高的武功,后半年赶考,准能中上状元,定会当上大官!到时候,是不是还会娶上几房漂亮的小妾?”
孟一辰向樊仲说道:“樊先生可还有事?若是无事,下官这就回京。”
樊仲轻轻摆手,眼中颇有赞许之意。
孟一辰又向唐轩、紫裳一抱拳,说道:“小弟在京师恭候两位大驾。”随后对众人说道:“本官公务在身,恕不奉陪。”说罢,转身走出大厅。
崔大史走上前来,说道:“蓝英雄贤伉俪,请随老朽到寒舍歇息。”随后又向秦渊说道:“秦先生也请到寒舍一叙。”
秦渊笑道:“这么晚了,如何还要叙谈?崔老先生无非是想要在下也到府上歇息。只是在下住惯了茶肆中的那间小屋,老先生府上的高宅,恐怕要睡不安实。现下不去叨扰,改日再去府上拜望。”
崔大史道:“如是也好,秦先生就请自便。”
紫裳看着秦渊,说道:“秦先生与拙夫可有话说?”
秦渊笑道:“夫人聪明,当然会有。不然,在下岂不成了市井毛贼?”说着对唐轩说道:“蓝英雄,请借一步到外面说话。”
唐轩、紫裳、秦渊与崔大史四人与陈三爷道别,来到陈府之外。
便在此时,灵雾大师从陈府走出,与四人稍一示意,瞬时便如淡烟轻雾一般,消失在夜幕之中。
紫裳看着灵雾大师的背影,轻声道:“带岫凝全碧,障霞隐半红。乍似含龙剑,还疑映蜃楼。此人身上当是藏有许多故事。”
秦渊与唐轩走开几步,轻声笑道:“在下在茶肆初见蓝英雄,当真看走了眼,以为是纨绔之徒携眷外游。等到了陈府再见之时,便与蓝英雄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说着便将那枚令牌取出,又道:“在下以前也曾玩过几次,见那些花枝招展、油头粉面的纨绔小生们,丢了定情之物后那失魂落魄的神态,便觉得好玩儿。谁知此次,竟是摸出这样一个玩意儿。”
唐轩看着秦渊粗大的手指,心中奇道:“这世上奇人异士当真不少,不想这样的手指,竟是这般的灵巧,手法又是那般的高妙,只在与自己一触之下,便从自己怀中偷去令牌,而自己又全无知觉。看此人豪迈的性情,不像是干这等勾当的窃贼。退一步说,即便就是盗贼,也应是传说中的侠盗。”
秦渊像是看出唐轩的心思,说道:“在下可不是以这种手艺吃饭之人,在下只是看着衣帽光鲜,而又无所事事之人,心中便是来气,便想与他们玩笑一把。但在下每次玩儿完之后,都要如数送还。”见唐轩面带微笑看着自己,秦渊又道:“见到这个玩意儿,某家先是一惊,以为蓝英雄贤伉俪乃是蒙古奸细,便准备见机行事,伺机擒下。后来经过察言观色,见贤伉俪举止神态,又与在下见过的那些汉奸全然不同。现在想来,多亏未曾草率行事。不然,在下如何是蓝英雄的对手!”
唐轩忙道:“秦兄客气了。秦兄威猛豪气,嫉恶如仇,很是让小弟敬佩。”
看着陈府关上大门,秦渊忿忿说道:“那几个江湖中的成名人物,竟然合起来一起为难年高德劭的崔老先生,于是便用这个令牌,整治了他们一番。”说着将令牌递与唐轩,又道:“在下无礼之举,还请蓝英雄多多海涵。”
唐轩接过令牌,放入怀中,说道:“今夜秦兄所为,让小弟大是心折。此时已晚,就此别过,明日小弟能否到茶肆找到秦兄,你我二人,找一僻静之处,把酒一醉?”
秦渊大喜,说道:“愚兄正有此意!明日午间,在那间茶肆,你我兄弟不见不散。”说罢,两人拱手作别。
刚刚走出几步,又听秦渊大声说道:“蓝兄弟,你看愚兄这个记性,这里还有一个物件儿,愚兄险些给忘了。”
紫裳笑道:“不知秦兄还拿了我们什么好东西?”
秦渊笑道:“弟妹如此一问,真让做哥哥的有些不好意思!这个物件儿,像是一个记账的小册子。”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上前便要递与唐轩。
借着天上一弯浅月的清晖,唐轩看到秦渊手中之物,正是老夫遗下的那本小小的账册,于是便要伸手接过。
谁知便在此刻,忽然一阵夜风吹来,将秦渊手中的账册掀起,将其中一张小小的纸片,吹落在崔大史的脚下。
秦渊笑道:“你看愚兄这只笨手,竟将好好的账册给弄破了。”说着便要上前去捡,唐轩也跟着要捡。
崔大史弯腰捡起,说道:“天风将此物吹到老朽脚下,理应老朽来捡,这其间也许有些天意。”说罢,看了手中纸片一眼,似是周身一震,反复又是看了几眼。
唐轩接过账册,轻声道:“此是先父遗下之物,随身携带,当做念想。”
秦渊忙道:“如是一来,愚兄罪莫大焉!”
唐轩道:“无妨,秦兄莫要挂怀。”说着走到崔大史近前。
崔大史手握纸片,深深凝视唐轩,说道:“此物是令尊遗下?”
唐轩道:“这个账册是先父年轻时,到宝坻近海之地,贩运鲍鱼咸虾时所用,年数已是不短。”
紫裳眼中闪出神光,说道:“敢问崔老先生,宝坻近海之地可是此处?”
崔大史道:“大兴宝坻临近北海之所,只此芦台一镇。”
紫裳又道:“老先生细细端详,可是这纸册其中,藏有一些隐秘?”
崔大史脸色微微一变,说道:“老朽见这片纸张有些古旧,是以多看两眼。”说话之间,将手中纸片递与唐轩。
唐轩伸手接过,低头看去,不觉心头巨震,周身一颤,手中的纸片险些落在地上。见手中这片残纸,只有小半个手掌大小,周边尽是火烧黑迹,上面字迹模糊,有些字迹只剩下一半,但仍是依稀可见,只见上面断断续续写着:“他很冷……可怜……我……陪伴他,上……怜我!恩人……喜欢儿子!恩人……儿子为徒……”
残纸拿在手中,唐轩只觉一阵晕眩……
手中这片残纸,无论纸张色泽材质还是字迹,竟与城堡见到的那张残纸完全一样!这张残纸,为何夹在老夫遗下的账册之中?……
便在唐轩心绪惊乱之际,只听紫裳说道:“夫君站在那里想些什么?还不将老父之物妥善收起。”唐轩这才醒悟过来,将这残纸重新夹入账册,谨慎放入怀中。
秦渊道:“物已归还原主,愚兄也要早回店房,蓝兄弟不要忘了明日之约。”随后又向崔大史示意道别,这才转身离去。
崔大史看着唐轩,目光中满是异样之色,说道:“蓝英雄贤伉俪快随老朽到寒舍歇息。”
唐轩声音有些发颤,说道:“老先生不要再称呼晚辈英雄,径直招呼……招呼小……小蓝便是。”
紫裳眼中闪出神光,说道:“对呀!崔老先生,今后便径直称呼拙夫小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