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月异星诡酒夜浊(一)
书名:天裳 作者:墨久言 本章字数:13924字 发布时间:2023-06-05

       崔大史说出这番言语,桌上瞬时宁寂。片刻间,唐三少便阴恻恻地说道:“崔老先生此话,恐怕要使今夜生出事端!”

       李天青双臂一振,又是一阵关节的暴响,大声说道:“江湖中的一些事,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比比谁的拳头硬些。若是拳头不硬,比不过人家,说了这样的蠢话,嘴就会被人打肿,牙齿就会被人打落。”

       阮洪知干咳一声,抬手一抚脑后花白的头发,说道:“有些码头的规矩,若是胡乱说话,拳头还比不过人家,何止是打嘴掉牙?只怕还要割去舌头!”

       陈仲庭轻叹一声,说道:“当年崔老先生带人收殓那些前辈英侠的尸身,这让仲庭感激不尽。但古人有云:‘言有招祸也,行有招辱也,君子甚其所立。’崔老先生刚刚所言,辱及前辈英侠,实乃不妥之举,这让仲庭很是遗憾。”

       唐轩心道:这几人一贯欺凌弱者,在强者面前,便如缩头乌龟,枉有武林四大世家之名。此刻若是他们敢再对崔老先生无礼,对他们绝不客气。

       紫裳又在手中写道:“唐大侠可要锄强扶弱?”

       见此情景,陈三爷忙道:“大史老弟一时失言,还望四位大侠多多海涵!大史老弟为人古道热肠,最是忠直,只有一点稍是欠缺,那便是说话太过随意。上次在大兴盐政官面前……唉,最终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不也花了大把的银子……”

       崔大史沉声说道:“崔某虽是一介草莽,但心中认为对的话,便要直截了当地说出;心中认定对的事,更会不怨不悔地去做。”

       李天青怒喝一声,说道:“你这老东西又在胡说什么?可是要自找苦吃……”

       唐轩大怒,刚要站起……便在此时,只见那名说书的秦先生大步走到桌前,高声说道:“在下遥遥望见,此桌罩有五色祥云,知有贵人在此,不胜心向往之,早想到此灵光伞盖之下,与各位大人、大侠、大师、大英雄们共饮一杯,沾些福泽,染些荣光,也好霉运退去,好运早来。但在下一个穷说书的,始终自惭形秽,不敢前来。而后经几杯下肚,不觉壮起怂人之胆,又是想起古人曾云:‘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人之初,皆赤来,莫自轻,不自哀。’这些警句励言、诲人名篇,这才不自量力,冒昧前来,还请各位大人、大侠、大师、大英雄们赏脸将在下所敬之酒喝下。如若如此,在下将感铭五内,感激涕零。”这洪亮的声音中略带沙哑,却又显得扬扬盈耳,别有神韵。

       陈三爷看了一眼秦先生,说道:“这位先生姓秦名渊,乃是镇上的说书先生。秦先生说起书来,口吐莲花,声情并茂,深得众人喜爱。此刻前来敬酒助兴,实是仰慕高贤,心意嘉诚。”

       唐三少冷冷说道:“这位话本秦先生早不来、晚不来,此刻前来,来得是否有些蹊跷?”

       李天青双臂一振,骨节一阵暴响,大声说道:“明人不说暗话,你与这姓崔的可是一伙?此刻前来,是救场还是搅局?”

       阮洪知干咳一声,抬手一抚脑后花白的头发,斜向瞥了一眼秦渊,说道:“世之百业,何为下流?人贵自知,少些轻贱。此时觉悟,未为迟也!”

       唐飙先是瞄了一眼林冬雨,随即也是高喊:“谁敢招惹我们武林四大家,他便是死路一条!”

       澹台远冷哼一声,将头转向一侧。

       赵青宇笑道:“秦先生威武豪壮,哪里像个话本先生?要是会些武艺,到镖行闯荡,单凭这般样貌,便可跳过趟子手,径直当上镖师!”

       灵雾大师与清定大师俱是双手合十,几乎同声说道:“阿弥陀佛。”

       陈仲庭站起身来,端起酒杯,温声道:“原来是秦先生,幸会幸会。”说着又面向陈三爷与孟一辰说道:“请陈老先生与孟大人提议,大家与这位秦先生共饮一杯。”

       陈三爷转身看向孟一辰,面色犹疑,说道:“孟大人之意……”

       孟一辰哈哈大笑,说道:“为官之本,便是与民同乐!秦先生前来敬酒,本官如何能拒?我们大家便一道与秦先生干了此杯。”

       唐三少、李天青与阮洪知虽然脸上仍有忿忿之色,但还是随着众人一道端起了酒杯。

       众人刚刚将酒杯放下,唐轩与崔大史几乎同时站起身来。崔大史向秦渊微微一笑,说道:“有劳秦先生敬酒,老朽这里回敬先生一杯。”

       唐轩道:“秦兄豪迈,实让小弟心折,小弟也回敬秦兄。”

       秦渊笑道:“两位一老一少,皆是当世英豪,让秦渊感佩之至。”说罢,三人仰面将酒喝了。

       秦渊两只环眼看着陈三爷,笑道:“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老先生能否准许?”

       陈三爷看了秦渊一眼,说道:“不知秦先生所请何事?”

       秦渊环眼扫过陈仲庭等人,说道:“厅中虽说嘈杂,但各位大侠内力深厚,是以虽在旁侧,在下仍能听到各位大侠说出的话语。”说着粗大的手指灵巧地一弹酒杯,嘿嘿一笑,又道:“不是在下有偷听人言之不良癖好,只是各位大侠所言之事,又是大战、又是英侠、又是杀人、又是放火,着实让人惊奇,实在使人心动。而在下又是靠说书吃饭,且所学甚浅,会说的话本委实不多。在下心想,若是将今日听闻之事,来日到书场讲说,定会新奇精彩,定会让听客大饱耳福。在下也能多挣几个铜钱,多喝二两小酒。是以斗胆请陈老先生准许,让在下于此桌侍立,使在下将各位大侠宣扬的那些英侠旧事、热血篇章,都能听清听全、入脑入心,也好让在下多些见识、长些本事。”

       未等陈三爷开口,孟一辰笑道:“杂戏百技,繁盛丰娱,实是天下太平、国泰民安之兆!秦先生有志于此,亦堪嘉勉。本官今夜越俎代庖,替陈老先生答应秦先生坐在此桌。”

       陈三爷听了这话,忙道:“既然孟大人已开金口,老朽只好从命,秦先生快快落座。”

       秦渊抱拳拱手,说道:“多谢孟大人,多谢陈老先生。”说罢,拉过一把椅子,在崔大史身侧坐下。

       唐轩又觉紫裳在手中写道:“此人不凡,宴后会他。”

       此刻已近亥时,弯月如沟,已从东天升起,从门窗吹进的夜风,使人觉出夏夜的清爽。

       唐轩转头看去,见林冬雨静静坐在那里,身材纤秀,一袭青衣,全不他顾,似有所思,就像一幅水墨丹青中的人物。

       陈仲庭温声道:“刚刚崔老先生与唐掌门等人之事暂且放下不谈,仲庭只想接着刚刚的话题再说几句。”

       陈三爷一脸笑意,笑道:“仲庭先生请讲。”

       此刻,厅中仍是嘈杂,劝酒说谈之声在厅间萦绕。

       陈仲庭神色又显凝重,缓缓说道:“各位可是知晓,此地二十八年前的那场大战,群侠要除去的那个凶徒是谁?”

       灵雾大师双手合十,沉声说道:“陈施主提及的那个凶徒,即便就是上了年岁的老江湖,恐怕也是不知,更别说像蓝英雄、赵镖师这样的年轻人了。那一战虽是惨烈异常,但甚为隐秘,知情之人极少,不然官府就不会定下那样的结案之语。”

       此话一出,陈三爷、清定大师、唐三少、阮洪知等人纷纷点头称是。

       赵青宇笑道:“被神雾抬来的寺院可谓十足的神异,大师久居其间,定也灵异通玄。是以大师所言之事,至少十有九中,使蓝英雄与赵某感佩不已。”

       孟一辰笑道:“潞州一别,赵镖师不但职位晋升,便是对世事的认知,也愈发高妙了。”说着又向陈仲庭说道:“我们年轻人实不该打断前辈的话语,仲庭先生请接着说讲下去。”

       陈仲庭面向灵雾大师,说道:“大师所言不错,那一战虽说惨烈,却十分隐秘,江湖中知道之人少之又少。而此战中那个群侠要除去的凶徒,也在不久之后恶贯满盈,遭到了天谴。”说话之间,陈仲庭沉着的目光,看向厅外的暗夜,沉声说道:“去年冬日,在河东潞州,‘万里真音’万语灵临死之前,还说出一个天大的隐秘:那个凶徒的故土,便是今夜我们脚下这个千年古镇!在此以前,从来没人知道那个妖妇的来历。”说到此处,陈仲庭眼中露出浓重的杀气,又道:“那个十恶不赦的凶徒、那个遭了恶雷天谴的妖妇,便是双手沾满侠道中人鲜血的蓝裳!”

       话音刚落,只听“咔嚓”,唐三少将手中的酒杯攥得粉碎。

       李天青双臂一振,怒喝一声,双臂上骨节的暴响更是剧烈。

       唐飙冷哼了一声,说道:“那妖妇只是死得太早,未曾遇到我三叔。要是遇见了,那妖妇身上定会多出数十个透明窟窿!”

       唐轩心道:在霸州,听紫裳说起蓝裳的故乡,当时虽感新奇,但未去多想,更是以为此乃江湖上人人皆知之事。今夜从陈仲庭说起此事时的神态语气可以看出,蓝裳故土一事,当是江湖中的极大隐秘。也可看出,他本人也是刚刚知晓此事。

       此话一出,桌上除了唐三少攥碎酒杯、李天青骨节暴响之外,其他人确是未动声色。只是澹台远面露讶异,轻声道:“那个蓝裳竟是出生在这个小镇之上。”

       赵青宇笑道:“蓝英雄贤伉俪真是见多识广,连这等隐秘之事,也早已知闻,不愧是陈大人、孟大人的至交好友!”

       紫裳笑道:“赵镖师此言差矣!我与夫君只是听陈大人、孟大人说起过那妖女紫裳,从未听过还有一个妖妇蓝裳,不知此二人是何关系?《易经》爻辞之中,尚有黄裳一词,不知江湖中是否有人以此为名?”

       唐飙转过身来,两只小眼看着紫裳,低声道:“蓝夫人不但长得好看,而且学问也深,让人看着就能多吃三个馒头。”

       赵青宇道:“真没想到,贤伉俪居然没有听过蓝裳之名!至于那妖女紫裳与妖妇蓝裳的关系嘛……据说那妖女得到了那妖妇遗下的秘笈。恐怕在不久的将来,江湖中又会出现一个神通广大、罪恶滔天的妖妇了!至于蓝夫人提及的那个黄裳,以前江湖中还真有此人。听我们烈总镖头说,黄裳长居海外,极少返回中土,特别是双目失明后,更是未履中土一步。传言‘龙渊浪洪’便是他的弟子。”

       唐轩心中一惊:师父他老人家竟是双目失明的盲人?随即又想:他老人家若是双目失明,如何在外洋之上,观灵幻的飞龙悟出掌法?看来此传闻不实,或是赵青宇云山雾罩,信口胡言。

       孟一辰道:“赵镖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但赵镖师讯息不畅,也是情有可原。去年冬日,在潞州天朋楼上,党天朋曾说妖妇蓝裳藏匿秘笈之地堪比魔域,又直接断言,妖女紫裳进出魔域获得秘笈乃绝无可能之事,并说当面与林鹏林大人说出了他的断判,林大人也已认可。记得当时赵镖师也在现场。后来返京后,林大人将此事向殷大人禀报。只因党天朋乃蓝裳之后天下公认的术数机关第一人,是以殷大人也是认可党天朋的断判。后来从多方来的讯息可以证实,党天朋的说法完全准确。从此事也可看出,那个‘万里真音’在死前极有可能魔幻疯颠、胡言乱语,他那两日说的话不可全信。”

       说到此处,孟一辰又向陈仲庭说道:“虽说此事朝廷已有定论,但仲庭先生忠君爱国之心,早已朝野尽知。林大人已是上表朝廷,为仲庭先生及各位英雄请封请赏。朝廷的封赏,用不了几日便可下来。在此本官向仲庭先生及各位英雄先行道贺。再者,林大人研判‘万里真音’死前的疯魔之语,只是不可全信,并非全不可信。因此仲庭先生在以下的讲说中,若是再有万语灵死前说出的隐秘但说无妨。”

       陈仲庭急忙站起身来,抱拳拱手,说道:“仲庭等人誓死不忘的朝廷恩典,誓死不忘各位大人的提携,仲庭等人誓死忠于朝廷!誓死忠于圣上!”

       孟一辰笑道:“仲庭先生快快落坐,还请接着说将下去。”

       陈仲庭坐稳身形,说道:“此地乃是那妖妇的故土,已是天大的秘闻。但万语灵在临死之前,还说出一件更大的隐秘。”说话之间,陈仲庭眼中闪出异样之色,看向陈三爷、崔大史与灵雾大师三人,又道:“万语灵说,蓝裳那妖妇来到镇上,怀中抱着一个孩子,一个只有数月大小的男婴。”

       唐轩心道:看来当年那场大战,真是蓝裳丢失那孩子的那一战!陈仲庭他们找上门来,莫非那孩子在此镇上?随即又想:此事既然传出,最应找到此地的当是圣天教与锦衣卫。为何那两家此前都未前来,而又是以陈仲庭为首的武林四大世家到此古镇挑起事端?

       孟一辰笑道:“蓝裳居然还有一个孩子,本官今夜还是第一次听闻。”说着向赵青宇说道:“赵镖师镖行天下,走南闯北,多有见闻,可曾听说那蓝裳还有一个孩子?”

       赵青宇道:“赵某同孟大人一样,也是今夜第一次听闻此事。但无风不起浪,江湖中波谲云诡,无论何事都可能发生。”说着皱起眉头,眼中闪出疑惑之色,说道:“如若那孩子是个女孩儿,有可能是那妖女紫裳,而偏偏又是个男婴……实在让人伤透脑筋!”

       澹台远冷笑道:“这事儿居然还伤透了脑筋?照某家看来,此事再是简单不过。那个男婴,便是那妖妇私下生的儿子。”

       陈仲庭道:“据万语灵说,那妖妇到得镇上时,怀中抱着那个男婴,而离开此镇时,却是只身一人。”

       话音一落,澹台远左手拿起面前的酒杯,放在右手掌心之上,那酒杯竟然飞快旋转起来,澹台远右手忽地一握,再张开手时,那酒杯竟已不见。

       赵青宇笑道:“澹台少侠以百戏手法告知大家,那孩子留在了镇上,而后消失不见了。”

       陈三爷轻叹一声,说道:“真是不巧,那些时日老朽竟是去了即墨。不然,老朽若在镇上,多少也会知晓一些来龙去脉,不会像现在这样一无所知。”

       陈三爷此话一出,陈仲庭等人一齐看向崔大史与灵雾大师。

       灵雾大师微微点头,说道:“还真像赵施主猜测的那样,那孩子真是留在了镇上,而后又不知了去向。”

       孟一辰眼中闪出神光,说道:“听大师之言,像是大师曾在当场。”

       灵雾大师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那场大战结束之时,老衲刚好赶到现场。”说着灵雾大师两眼看向厅外,那凝重而又慈和的目光,仿佛飞入深邃的夜空,缓缓说道:“那是二十八年前小满那天的午后,老衲正在禅房闲坐,忽闻北向芦台镇上有喊杀打斗之声。老衲心生疑惑,想这古镇一向安稳,为何突现刀光血腥?也是老衲略通医道,想那刀光剑影中如何没有损伤?为了救治伤者,老衲便离开寺院直奔镇上。”

       赵青宇双手抱拳,对灵雾大师说道:“晚辈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相询大师?”

       灵雾大师神态安详,说道:“赵小英雄有话请讲。”

       赵青宇道:“刚刚听陈老先生所言,大师的宝刹雾抬寺在镇南十里,而镇上多位英侠围擒蓝裳,虽非单打独斗,但也不是万马军阵、金鼓齐鸣。不知大师在寺中禅房,如何听到镇上的打斗之声?”

       灵雾大师微微笑道:“老衲生来耳音稍佳,是以虽隔十里,还是听到了刀鸣剑震之音。”

       赵青宇脸上满是敬佩之色,说道:“原来大师乃顺风之耳,实是让晚辈佩服之至!”

       灵雾大师不理有他,继续说道:“老衲一出寺门,便见镇上火起。老衲加快脚步,只想到场救人。在快到镇上之时,听到镇上传出几声巨大的声响。到得近前,火势更大,多间屋宇烧成一片,已无打斗之声。便在此刻,只见一人,如火神相仿,从燃着大火的屋顶飞出。老衲见此情景,大是震惊。细观此人,竟是一名女子,老衲却是不识。老衲震惊之余,猛然想起江湖中传说的蓝裳。因为她的形态衣饰,与传闻完全一样。据说从来没人看过蓝裳的样貌,传闻她常年罩带蓝色面纱。但在那日,她脸上的面纱已被烧去了大半,是以老衲竟是见到了她的真颜……”

       听到这话,众人脸上大多露出惊奇之色。

       唐轩又觉紫裳在手心写道:“是否见过真容?”

       唐轩微微点头。

       唐三少双手紧握,眼中似又冒出烈火。李天青双臂一振,随着骨节的暴响,咬牙说道:“那妖妇是何模样?”

       灵雾大师轻声道:“没想到蓝裳的相貌竟是那般的寻常,寻常得就像仰头望向天空一样。”

       孟一辰道:“请问大师,蓝裳离开小镇时,可是孤身一人?”

       灵雾大师道:“蓝裳从火中飞出之时空着两手,随后她头也未回,便离开了镇子。老衲到了那些尸身近前,看到其中几人竟在武林中大有名头,而当时躺在尘埃,一动不动,每人眉心正中,都有一个圆形小孔。”说到此处,灵雾大师面向崔大史,又道:“便在此时,老衲见到崔施主带人救火及收殓尸身。”

       随着灵雾大师沉稳的话音,桌上之人一同看向崔大史。

       崔大史面色沉静,目光灼然,沉声说道:“那天老朽只知救人救火,收殓尸身,报官查验,安抚民众。至于各位英雄好汉所言英侠妖妇及江湖上的恩怨是非,老朽全然不知,也不想知晓。老朽生平从无虚言,老朽自可对天明誓。”

       陈三爷道:“那些时日,大史老弟不但忙内忙外,便是那些烧毁的屋舍店铺,都是他自己掏银子帮着重新修建。唉,都怪老朽那时出了海,未能给老弟搭上一把手,帮上一些忙。”

       崔大史淡淡说道:“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陈老何须再提。”

       陈仲庭道:“据万语灵所言,那孩子是蓝裳从海上带回。那妖妇驾着一条无楫无帆、却能自在行驶的怪船,在外洋上漂泊了数月,后经东海入黑水洋,再经北海进入潮河,在一僻静之处将那怪船焚烧。”

       澹台远眼中露出孤傲的哂色,说道:“万语灵死前还真是疯迷了,如何会有无楫无帆还能行驶在大洋上的船只?”

       孟一辰道:“澹台少侠有所不知,去年冬日在潞州天朋楼上,那党天朋曾说,他在海上看到了那艘无楫无帆、却能任意行驶的怪船。且不只他一人,锦衣卫中多名前辈也在海上一同看见。”

       清定大师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陈施主,那孩子从海上而来,可有特别的来历?”

       赵青宇笑道:“清定大师问得甚好。若是赵某推测,蓝裳驶着怪船,行在外洋之上,那么那个孩子,极有可能是个金发碧耳的洋娃娃!”

       紫裳笑道:“赵镖师此言甚有道理。”说着又向陈三爷说道:“陈老先生,不知镇上可有金发碧耳的番邦洋人?如有,若再年岁相当,八成就是那个孩子。”

       陈三爷目光闪动,说道:“真别说,还真让蓝夫人说着了,镇上还真有过一个洋人,年岁也大致相当,他的须发,真是色带金黄,双耳却不是蓝夫人与赵镖师说的那样是碧绿色的,但他的两眼,倒是有些发蓝发绿。”

       紫裳忙道:“敢问陈老先生,那人现在何处?可是还在镇上?”

       陈三爷道:“他到镇上只住了几天,一嘴的鸟语无人能懂。人们起初新奇,两天以后,便觉得厌烦。他好像也觉得无趣,便离开芦台,据说去了京城。”

       唐飙瞟了一眼林冬雨,说道:“我在成都府也见过一次洋人,那个洋人倒是会说人话,与我说什么……什么酥、什么地的,反正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一句也没听懂。但他的耳朵也不是绿的,他的鼻子却是红的。”

       唐三少回身瞪了他一眼,唐飙一吐舌头,这才不再言语。

       陈仲庭轻咳一声,说道:“赵镖师与蓝夫人都说错了,那孩子不是个洋娃娃,他的父母都是中华人氏。”说着语气稍稍加重,又道:“只是他的父母早就死了。”

       赵青宇一脸好奇之色,说道:“不知那孩子与蓝裳是何关系?”

       陈仲庭道:“去年冬日,在魔云雪谷捉拿妖女紫裳之时,那恶贼唐轩突然现身,说他在一个绝域密室之中,看到一封蓝裳留给她徒弟的短札。照仲庭看来,那也许是恶贼唐轩此生唯一一次真话,那孩子当是妖妇蓝裳的徒弟。”

       孟一辰道:“那孩子即便真是蓝裳的徒弟,但在二十八年前,他还是婴儿之时师徒两人便已分开。而在不久之后,蓝裳便又死去。是以即使那孩子现在还在,蓝裳的一身本事,他也未能学到。”

       陈仲庭道:“孟大人所言极是,那孩子现下也许只是平庸的常人。”

       澹台远脸上闪过疑色,说道:“既然那孩子已是一个常人,为何仲庭先生还要再三提及?”

       陈仲庭道:“就在蓝裳在海上漂泊的那段时日,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情,那件事就算仲庭不说,在坐各位大多也都知道,那便是朝廷剿灭了圣天教。圣天教的总坛圣天岛,化做了冲天的火海。”

       赵青宇眼中闪过灵光,说道:“那孩子的父母可是圣天中人?”

       陈仲庭眼中现出深深的忧色,说道:“那孩子的祖辈父辈可不是一般的教众。据万语灵说,那孩子的祖父便是圣天教的教主蓝傲天,那孩子的父亲便是圣天教的少主蓝中玉。”

       此话一出,众人脸上大多现出惊异之色,就连一直悠然自得、神态自若的秦渊,也放下手中的酒杯,目露疑色,看向陈仲庭。

       孟一辰手抚腰间的剑柄,双眼闪出锐利之光,说道:“如此重大之事,仲庭先生为何不向朝廷禀告,而是在此地说出?”

       陈仲庭道:“万语灵说出此话之时,并非仲庭一人在场。再者,此事过去已近半载,仲庭见朝廷全无动静,心中实在放不下此事,便到此地先行打探。刚刚又听孟大人所言,对万语灵的话不可全信,这才放下心来,于是将此事说出,为的就是让各位高贤辩出真伪。”

       听罢陈仲庭之言,孟一辰眼中闪光,笑道:“原来如此,竟是本官错怪仲庭先生了。本官一时失语,还望仲庭先生多多海涵。”

       陈仲庭忙道:“哪里,哪里,孟大人忠君爱国之热忱,实让仲庭感动。”

       赵青宇道:“去年冬日,党天朋曾言,圣天逆教教主、少主当场即死,被烧成灰烬。而李大人又布下神兵天网,便是那轻功天下第一的云霸,都未能从岛上逃脱,更别说是一个孩子!照某家看来,此事定是万语灵死前疯语,应是全不可信!那孩子定是蓝裳在海难救起的孤儿。”说着看向唐轩与紫裳,又道:“至于恶贼唐轩看到那短札一事,定是那恶贼胡说八道。想那唐轩乃是天下第一号的淫徒反贼,他的嘴里如何会有实话真言。”说话之间,眼中满是笑意,说道:“蓝夫人蕙质兰心,秀外慧中,每每出言,皆有真谛,不知蓝夫人对此有何高见?”

       唐飙一拍双手,说道:“我最爱听蓝夫人说话了,蓝夫人快说!蓝夫人快说!”说着看向林冬雨,自语道:“小美人愁眉不展,一语不发,像是有心事,可是在想……”

       紫裳笑道:“赵镖师过誉了!妾身所言皆是小事,说说也是无妨。但刚刚仲庭先生提及之事却干系重大,妾身一介女流,不宜再行至喙,此次便由我夫君来论说此事。我家夫君文武双全,相貌堂堂,为人更是笃诚厚重,从无虚言。不久的将来,便要手持大戟,入选明光之内。”说着看向唐轩,眼中满是爱慕之色,说道:“夫君,对天下之事你向来都有灼见,今日便当这各位高贤之面,说说对此事的看法。”

       唐轩大怒,暗道:你要胡说八道只管去说,为何将此事扯到我的身上!

       孟一辰笑道:“蓝兄神武之技,小弟已是见过,但兄之高论,却闻所未闻。如此良宵,蓝兄切莫惜语如金。”

       赵青宇道:“蓝兄高论,小弟更是洗耳恭听。”

       灵雾大师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蓝施主骨骼清奇,英华内敛,乃是良将贤相之相。世人虽说静水流深,贵人言少。但老衲以为,贵人即便语迟,但到了该要评说之时,还是要放言去说。”

       陈仲庭也道:“蓝英雄世间奇士,定有真知,还请不吝一叙。”

       其他之人,大都附和,只有澹台远转头看向一侧,眼中满是轻蔑之色。

       唐轩无奈,向桌上众人一抱拳,朗声说道:“子曰:‘言必诚信,行必中正。’是以在下以为,此八字当是立身之本、处世之基。至于蓝裳与那孩子之事,时隔二十八年之久,已无现场目击之人,皆为道听途说之言,因此那些传闻皆不可信。亲眼见到真凭实据的中正之士,他们之言才是实情。那个号称‘万里真音’的万语灵,他绝非就是千里眼、顺风耳,他是如何知晓那些人尽不知的隐秘之事?子不语怪力乱神!在下以为,此乃别有用心之人,在以‘万里真音’之名,将自己编造的谎言宣扬开去,以实现其不可告人之目的。”

       唐轩说到这里,一直都未开口的秦渊笑道:“蓝英雄所言甚是精准,皆为一语中的之言。但对我们说书人来说却是不妥,我们说书之人最是喜欢怪力乱神、邪魔鬼祟;就是爱好云山雾罩、扑朔迷离。说讲这样的故事,听客才爱听,才能拢得住人场,才能多挣些银子。”说到此处,秦渊一双环眼扫过全场,加大了声音,说道:“在这世间之上,真像蓝英雄说的那样,真有一些别有用心之人,他们不缺地位、不少银子,却是打着万语灵的旗号,到处搬弄是非,制造事端,伤人害命,无恶不作。他们的所作所为,无非是想顶着侠义之名,踏着被人的鲜血,夺得更大的名利!”

       唐三少面向秦渊,阴恻恻地说道:“你这是在说谁?是谁打着万语灵的旗号,到处搬弄是非,制造事端,伤人害命,无恶不作?今天你要当着大家的面,把话说讲清楚。”

       唐飙也随声附和:“你不把话说清楚,你今天就别想离开此地!”

       李天青双臂一振,骨节发出一阵暴响,大声说道:“你可知山东飞龙帮刘三武的下场?刘三武先是诽谤仲庭先生,而后勾结圣天逆匪,被我打断胳膊,当场拿下。”说着两眼紧盯秦渊,冷笑道:“嘿嘿,照我看来,今夜你这厮与那刘三武也将是一样的结果。”

       阮洪知干咳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对判官笔,冷眼一瞥崔大史,说道:“逆贼刘三武的那些同党,便是用此笔尽数点倒,后又脚踏于地。今夜此时,你这厮的同党都是谁人?可敢当面站出?”

       秦渊听了,哈哈大笑,声震屋宇。各桌之人不知主桌发生了什么,一时停下杯箸,向主桌看来。

       李天青怒喝一声,说道:“你死到临头,竟敢如此大笑!”

       秦渊笑道:“刚刚这位阮二爷问及秦某同党,秦某不敢违命,只好从实招来。阮二爷你老人家可要听好,秦某的第一同党,便是当朝锦衣卫指挥使殷龙锡殷大人!”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俱是大变。因为众人大多知道,锦衣卫中的暗卫布满各地。那些人明里各业人等都有,暗中却时刻向朝廷上报地方官民的动态隐私。一想此事,桌上之人大多心中惴惴:这个秦渊明着在市井讲说话本,暗中可是直属殷龙锡的暗卫?

       李天青满眼惊惧之色,颤声道:“秦……秦爷,你……你老是说……是说锦衣卫殷……殷大人……”

       秦渊笑道:“阮二爷,你老人家可是要到京城,用掌中的这对烂银判官笔将殷大人一笔点翻,并在殷大人身上再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听了这话,阮洪知脸色瞬时惨白,呆在当场,“当啷”一声,手中的判官笔掉在了地上。

       唐轩又觉紫裳在手上写道:“他借你物,派上用场。”唐轩一头雾水,全不明白紫裳在说些什么,此刻也不好出言相询,只得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只见秦渊朗声长笑,从怀中取出一块金牌,面向陈仲庭四人,大声喝道:“你四人胆大妄为,僭越朝廷,私窥大案,惊晓圣天逆匪,竟使殷大人一年多来花费的心血付之东流,尔等已犯下重罪!”说着怒目圆睁,一声爆喝:“锦衣卫金牌在此,大胆孽障,还不与我跪下!”声音宛如惊雷,震得桌上杯盘直响,厅中多人摔在桌下。

       李天青“扑通”一声,当先跪在地上,连磕响头,连声说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阮洪知战战兢兢紧随李天青跪倒在地,哭道:“小人该死!小人实是不知大人乃是锦衣之卫……”

       唐飙惊叫一声,向后一翻,摔在桌旁,当即一滚,便到桌下。

       唐三少脸色青白,眼中喷出怒火,缓缓跪倒桌下……

       陈仲庭面无表情,无声跪了下去……

       见此场景,众人更是惊惧,瞬时各桌之上都有人悄声站起,轻步外出……

       陈三爷猛搓双手,连连跺脚,急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孟一辰手握腰间剑柄,静静看着秦渊,全然不动声色。

       紫裳俯在唐轩耳边悄声道:“唐兄你看他手中的金牌可是眼熟?”

       唐轩定睛看去,只见秦渊手中这枚闪闪发光的金牌真是有些眼熟,再仔细一看,不觉大惊,见秦渊手中的金牌,竟与自己怀中也先那块令牌很是相像,于是急忙伸手入怀,发现那块令牌已不在怀中。不由心生疑惑:这令牌如何到了秦渊手中?可是他从自己怀中盗走?

       便在此刻,厅中多盏大烛的光焰一阵忽闪,又从厅外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这位锦衣卫大人真是威风,真是暴烈,正是让人肃然起敬,很想亲近一番……”随着话声,从厅外施施然走进一人,走到主桌近前。

       唐轩见了来人,不觉一愣,来人正是去年在天朋楼上从江渭手中抢走玉盒的那人。

       赵青宇面向来人,抚掌大笑,说道:“我当是谁?原来又是一位故人到来,让赵某不胜欣喜!今夜我见兄台双目湛然,气定神闲,像那疯症已好大半。不知兄台那日抢走的那件烫手之物,可是寻到了正主?”

       那人笑道:“赵小英雄快人快语,让人见了周身立即顺畅。至于小英雄问及之事……哈哈,夺人之物,终是不雅,今夜人多,暂且不谈。”

       陈三爷急忙上前,抱拳说道:“朋友尊姓大名?夤夜来访,便是贵客,快请落座,也好一同吃酒。”说着又招呼家人上酒上菜。

       那人双手抱拳,说道:“在下樊仲,不速而至,实属冒昧,还望陈老先生见谅。”

       陈三爷道:“哪里,哪里,樊英雄快请落座。”

       樊仲笑道:“陈老先生如此盛情,在下便要叨扰几杯了。”说话之间,熠熠的目光扫过全场,看过跪在地上的陈仲庭四人,最终停在秦渊手中的那枚金牌之上。片刻之后,樊仲微黑的脸上现出笑意,说道:“在外面便听到这位锦衣卫大人威猛暴烈的声音,进来一瞧,见其更是豪猛雄放,威风八面。再细一观,见其手中的金牌竟是蒙古也先的令牌。日银夜金,在蒙古瓦剌这金牌真能在夜晚传令之用。不知为何,也先的令牌用到了大明直隶?”

       说着上下打量秦渊,说道:“尊驾原来不是朝廷锦衣卫中的大人,竟是蒙古也先的臣下!”说着目光转向陈仲庭等人,说道:“跪着的四位在下均是眼熟,像是武林四大世家的头面人物,不想你们也是也先的部将,不然这位高大威猛的朋友高举也先的令牌,你们四位便不会在这里规规矩矩地跪着听令。”说罢,放声大笑,声震屋宇。

       樊仲一番话,说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李天青跪在地上仍在瑟瑟发抖,低声在说:“小人该死,大人饶命……”

       阮洪知几乎爬在地上,小声哭道:“小人一时胡言,情愿割舌谢罪……”

       秦渊哈哈大笑,说道:“这位先生好眼力,一眼就看穿了我这小把戏。某家哪里是锦衣卫?某家只是一个穷说书的。这块金牌谁知道还是也先的令牌?这是刚刚某家一时手痒捡来的。”说着看向陈仲庭四人,说道:“至于这四位嘛,某家觉得他们有些味道,便与他们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权当说了一回书。这回书叫什么好呢?嘿嘿,应该叫做‘假金牌冒名锦衣卫,说书人戏耍四大家。’既然这小小的玩笑已被樊英雄看穿了,你们四位赶紧起来吧,以后少干些欺软怕硬的事也就是了,现下就别在跪着了。”说话之间,将令牌放入怀中,又道:“这东西从哪捡来,过后还需送还回去。不然锦衣卫没有当成,岂非又成了梁上的君子、市井的毛贼?”

       樊仲那番话,除了唐轩、紫裳二人,其他众人听得不明就里,因此陈仲庭四人仍是跪在地上,未敢动弹。

       等秦渊把话说完,众人这才明白,原来秦渊这个锦衣卫乃是假冒,手中的金牌真是也先的令牌,一时瞠目结舌,惊愕失色。

       李天青第一个从地上跳起,双臂一振,骨节暴响,便要扑向秦渊,嘴里大骂道:“今日李五爷要将你这狗贼碎尸万断!”

       唐三少缓缓从地上站起,脸色已是雪白,右手将薄皮手套戴上,将腰间的鹿皮革囊打开……

       孟一辰脸色严峻,对唐、李二人说道:“唐掌门、李五爷,你二人不得出手。此人假冒锦衣卫,身有也先令牌,已是朝廷的重犯,应有锦衣卫擒拿归案。”

       秦渊笑道:“多谢孟大人关照。夜宴之后,无须锦衣卫擒拿,秦某便去镇抚司自首。”

       李天青咬牙说道:“此刻就应先将此贼双臂打断,以绝后患。”

       陈仲庭脸色平静,站起身来,说道:“三弟、五弟不可轻动。”说着又将仍是伏在地上小声哭泣的阮洪知扶起,轻声道:“二叔,不用哭了,这是人家与我们闹着玩呢。”

       阮洪知止住哭声,眼神仍是惊恐,颤声道:“是锦衣卫大人与我们闹着玩呢?那位大人不再治我们罪了?”

       陈仲庭轻轻点头,说道:“是的,那位锦衣卫大人饶恕了我们。”

       阮洪知突然放声痛哭,重又伏在地上,连连磕头,说道:“小人多谢大人恩典!”

       唐飙从桌下伸出脑袋,一脸茫然,说道:“没事了?又可以看美人、吃酒席了?”

       一阵喧闹声中,樊仲随着陈三爷在主桌前坐下。

       孟一辰见樊仲坐定,微微一笑,说道:“时月匆匆,去年天朋楼一别,不想已过数月。先生古拙厚重依然,让人心生崇古逸飞之意。来来,下官这里先敬先生一杯。”

       樊仲道:“短短数月,孟大人便跃居高位,可喜可贺。孟大人一琴一鹤,兰台生风,而又老成练达,独出手眼,实是国之干城,朝廷栋梁。”

       说罢,两人对视一笑,将杯中之酒一口喝了。

       樊仲又向唐轩、紫裳说道:“两位也似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两位相貌出众,当为天上仙客,实在让人心折。”

       紫裳笑道:“先生过誉了!这天上仙客之名,我们夫妇二人如何克当?不过我夫君习武之余,倒也爱看闲书,对占卜相术多少有些心得。刚刚先生进来之时,我夫君见先生古朴凝重,心生敬仰之情,便悄悄给先生相了一面,说先生在去年冬日,做成了一件天下瞩目之事,并与一个劲敌大战一场,最终大获全胜,将其打得一月不能下床,不知可有此事?”

       樊仲惊道:“确有此事!没想到过了数月之久,此事仍是带在脸上,而被尊夫相出。尊夫真是奇才!不知贤伉俪如何称呼?”

       未及紫裳开口,孟一辰说道:“这位风流倜傥的公子姓蓝名天一,这位貌美如花的夫人闺名商紫,两位不但是行侠江湖的一对璧人,而且还是锦衣卫陈弢陈大人的至交好友。”

       樊仲眼中满是仰慕之色,说道:“久仰!久仰!两位既然陈大人的好友,今后就还请多多关照。”

       赵青宇一指林氏兄妹,说道:“兄台可还记得此兄妹二人?那日兄台走得匆忙,那位小林太医未及给兄台引荐。”

       樊仲笑道:“多谢赵小英雄时刻关心我这病情,我这疯病嘛……现下已不需诊治服药。”

       赵青宇微笑点头,说道:“如是甚好。”

       樊仲凌锐的眼神看向陈三爷,说道:“陈老先生乃是今夜的东道之主,是以在下心中疑问,只得先向老先生提出。”

       陈三爷周身一颤,说道:“樊先生有话请讲。”

       樊仲道:“敢问陈老先生,刚刚众位所议之事,可曾得有结论?”

       陈三爷微微一愣,忙道:“刚刚老朽等人席间把酒畅谈,兴致所至,说论之事甚多,不知先生所指何事?

       樊仲笑道:“老先生揣着明白装糊涂,在下所说之事,难道老先生真不明白?”

       陈三爷猛一顿足,长叹一声,说道:“唉,此事都怨老朽!若非老朽跟着海船去了即墨,哪里会是这般凌乱?哪里会让我大史兄弟受下那多的劳累?”

       樊仲道:“刚刚各位说论之言,在下都已听见。在下以为赵小英雄之言听着像是有理,其实却大谬不然!”

       赵青宇抱拳说道:“在下见识浅薄,所言井观之语,让兄台见笑了。”说着脸上闪过疑色,又道:“虽已深夜,但弯月当空,多少有些光亮。在下借如厕之际,也曾跃上屋顶,四下观瞧。在下对眼力颇有自信,但观望之余,在方圆三里之所,别说是先生,就是一只猫也没有看到。如是一来,在下心中便生疑惑,不知先生在哪里听到我等说论?”

       樊仲双唇微动,并无任何声音,赵青宇眼中满是惊异之色,不住点头称是。片刻之后,赵青宇眼中闪出崇敬之光,说道:“兄台大才,竟会传音入密之神技,今夜真令在下大开眼界!”说着又向众人说道:“大家也许会有在下同样的疑惑,因此樊先生让我说与大家。樊先生刚刚是说,他虽然不及灵雾大师听闻十里,却也能在五里之遥,辨别出各种声音。适才我等说论言辞已全都知晓,已从各位的讲述中,得出大致的概要。”

       唐轩、紫裳对望一眼,眼中皆是惊奇之色。

       樊仲微微一笑,说道:“赵小英雄所言之意,便是轻功天下第一的云霸都未能从岛上逃脱,那旁人更是无法离岛。其实赵小英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想那云霸,若是岛上全无牵挂之人,在大乱初生之时便要离岛,谁人能将他拦下?当时海边大小舟船尚未焚毁,他如何不能离岛?那时那孩子还在母腹,而蓝少主身边能人甚多,蓝少主定会在大乱初生之时,派人护送他妻子出岛。当时海边舟船尚在,而朝廷水师正与岛上兵船激战,尚无暇环岛巡视,因此那孩子的母亲完全可以顺利离岛,而后在海上漂泊之时,遇到蓝裳而获救。”

       陈三爷听得不住点头,说道:“先生之言有理!”

       阮洪知从地上翻身坐起,擦了一把眼泪,将判官笔捡起放入怀中,干咳一声,笑道:“先生之言,使人茅塞顿开,心胸舒畅,如同饮下玉液琼浆,通透甘霖。”

       灵雾、清定等人也都跟着点头称是。

       樊仲又道:“刚刚蓝英雄之言颇为有理,却是言之未尽,未将结语说出,便被旁人打断。此刻蓝英雄可否当着众人把话说完?在下看来,蓝英雄乃是世间笃诚君子,中正之士,定会把知晓的实情毫无保留地说给大家。下面我们就请蓝英雄继续说讲下去。”

       陈仲庭平静说道:“樊先生之言仲庭甚是赞同。”

       唐轩看了一眼紫裳,说道:“樊先生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想让在下说出那孩子是否还在。在下据实而言,那孩子的母亲确是从岛上逃出,在海上被蓝裳所救,那孩子的确被蓝裳从海上带回。”

       紫裳笑道:“夫君看了妾身一眼,是否埋怨妾身不但自己多言,而且还将夫君推到前排?”

       赵青宇笑道:“贤伉俪两情笃深,蓝夫人更是貌美如花,蓝英雄一时不看,心中便不安稳。这哪里是在埋怨夫人?而分明是怕夫人有些闪失。”

       唐飙从桌下钻出,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坐回桌位,说道:“我要是有这么漂亮的媳妇,可不是一时不看便不安稳,我要时刻抱着才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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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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