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梅第六和第十二胸椎压缩性骨折,十二胸椎紧连腰椎,医生都不能想象她是怎么唱做俱佳地演完最后那三十分钟戏的。
手术紧急进行,可周梅竟然是Rh阴性A型血,血库备血有限。
周梅的情况很不容乐观,胸部已出现大面积淤血,一旦压迫神经,便易高位截瘫,而手术的备血量也令医生担忧无法面对突发的意外状况。
团长急得直想哭。白盈然拿出手机上网翻查,才知道Rh阴性血因为稀有而被称为“熊猫血”,一般人群中只有千分之三的概率,而周梅的血型一千人里才有一例与她相同。她发了一条求救微博,心里却没抱多少希望,时已深夜,也许没多少人会看到。
大家焦灼地守在手术室外,医院下达了第一张病危通知单,众人的心悬到嗓子眼。白盈然的脑袋如同扎了针,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寒冷的夜里热汗浸淫。
“有血了,有血了!”
小护士捧着个托盘急急跑来,托盘上两袋红酽酽的液体在透明的袋子里微微晃动。手术室护士开了门,欣喜地接过两大袋救命血,玻璃门随即关上。
“哪来的血?”白盈然拽住跑得气喘的护士问。
“有,有人刚刚献的,还热乎着呢!”
“献血的人在哪里?这可真是赶来救命的呀,我要去谢谢他,一定要去谢谢他!”团长激动地说。
“在楼下观察室,他一下献了好多血,医生让他休息会儿再走。”
观察室里,团长大步上前握住了献血者的手,跟在身后的白盈然却站在门口迈不开脚。那个一脸苍白、神色乏累的男子,竟然是……陆一洲。
白盈然正不知进退,孙可提着个袋子一阵风地冲进去:“一洲哥,你怎么起来了,医生不是叫你多躺一会儿?”
“献个血而已,老躺在这儿干吗?”陆一洲语声疲倦。
“不行不行,这两天你本来就不舒服,才下飞机饭也没吃就跑来献血。你快把这碗红枣赤豆粥喝了,我刚买的。”孙可递上装着粥盒的塑料袋。
陆一洲摸一摸袋子,有气无力地笑:“这么烫怎么吃,先回家吧。”
“陆先生,我代表医院向你表示感谢。”医院领导也来握手,“一下子献了那么多血,回去一定要好好休息。”
“谢谢,谢谢,真是太感谢陆先生了!”团长再次握住陆一洲的手,“你救了我们整个剧团啊!”
“没什么,应该的,周老师的戏我爱看。”陆一洲道。
一旁孙可睁大了眼看他,这个人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喜欢看戏啦?
陆一洲执意离开,孙可扶着他默然经过白盈然身边。
“陆、陆总……”白盈然迟疑片刻,忍不住转身追上,陆一洲停下脚步。
“谢谢你来献血,真的谢谢你。”白盈然由衷地说。
“没什么,尽我公民的本分而已。”陆一洲淡然一语,“如果哪天我有这样的需要,同样希望别人能为我献血。”
“一洲哥,你说什么呢,我呸呸呸!”孙可觉得这话大不吉利。
“年纪不大,还挺迷信。”陆一洲轻笑出声。
白盈然站在过道里,望着两人相扶相携渐行渐远的身影,忽然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陆一洲脱了外套靠坐在沙发上,孙可从厨房端出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陆一洲起身,孙可忙放下碗来扶他:“你别动,躺回去,快躺回去!”
“躺回去怎么吃你下的面条,我饿得都眼前发黑了。”
“你是饿得眼前发黑吗?哥哥,你那是失血过多好不好!谁让你一下献这么多血,救人也不带玩自己命的。还有,你什么时候喜欢看戏啦,还是,还是南方的戏?”
孙可的话戳中陆一洲的痛处。他刚下飞机,打开手机看到白盈然的求救微博,立刻便赶去医院献血。不仅仅是为了尽一个公民的本分,还因为需要献血的人是她在意的周梅。也许只能为她做这么多了,更多的怕是以后也轮不到他去做了。
“小丫头,你到底还让不让我吃你的那碗面了?”陆一洲岔开话题,重又躺进沙发。
“吃吃,当然吃。你靠着,对,就这样靠着,我喂你。”
“喂我,不用这么夸张吧。”
“夸张?我看你现在连个碗都端不住了。喏,事先申明,我就这点厨艺,好吃不好吃,你都得吃下去。”
“我吃,你喂什么我都吃。”
“这才乖,来,张口。”
孙可卷起几根面条塞进陆一洲嘴里。人在虚弱和饥饿的时候,是最不挑剔食物的。陆一洲把孙可做的那碗有点糊掉的面条吃得干干净净,才觉恢复了点体力。
孙可洗了碗筷,打扫完厨房,拿了本医药杂志一旁坐下。
陆一洲躺在沙发里迷糊了一阵,睁眼见她还没走,轻咳一声道:“这么晚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孙可放下手中的杂志,凑近了问他:“还晕不晕?”
陆一洲摇头。
“我不回去,我得看着你。”孙可道。
“你看着我干吗?快回去睡觉。”已是凌晨三点,陆一洲想她陪着自己从北京飞回来,大半夜的忙来忙去,一定也累得够呛。
“那你上床睡,我到客房睡去。”
“干吗睡客房,你楼下的房子不是还租着?”
“你这儿又不是没房间,万一我不在你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
“口渴要喝水啊。”
“我自己倒。”
“需要什么东西啊。”
“我自己拿。”
“不小心晕倒了呢?”
“我自己爬……哪这么好晕?”
“你现在很虚弱呀!”
“不过是献了点血。”
“可我就要在你这儿睡。”孙可不想走。
“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多有不便。去,回你自己那儿睡。”陆一洲正式下逐客令。
孙可瞪着眼睛怪物似的瞧他:“一洲哥,你是刚从古代穿越来吗?还是失血太多,脑子不清楚了。这都是什么时代的论调!”
陆一洲笑,他也不是没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过。但正因如此,他才不想其他人来占据他和白盈然曾经共有的空间,哪怕这个空间再不会有她的身影。
“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有些事情需要仔细考虑。”陆一洲说。
“还是那事吗?”孙可小声问。
陆一洲点头。
“……好吧,那我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孙可走到门口,犹疑了一会儿又道:“我觉得你还是听陆叔叔的吧,别和他争了。”
陆一洲不答,只道:“明天下午你送我去公司。”
“不行不行,明天你不能去公司,医生说你要好好静养几天。”孙可站在门口嚷。
“小姑奶奶,大半夜的别大呼小叫。反正明天我一定要进公司,你要是不来接我,我自己开车去,如果你不怕我晕在半路的话。”陆一洲有气无力地说。
“行,算你狠。”孙可咬牙切齿,“那你早点休息,别想太多,明天我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