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伯年人还没回来,关于他的情报已经送到了正阳观。锦衣卫做事干练,不是普通衙门能够相比。
黄岳拿过信使手中的情报,看罢了仰天大笑,说道:“放马坡遭袭,四百名陷阵军伤亡了一半,神头崖也被端了窝,那里的百名军士死伤了一大半,这是好一场杀戮,痛快!”
“这是如何才能做到?”周禛觉着不相信。金伯年带的人不会多,这么多人死伤,好刀也要砍钝,再说人就那么容易杀,伸着脖子等你来砍?
信使说道:“放马坡的大火自半夜烧起,大约他们是先点了火,营里乱了,人们争相逃出,正好乘机掩杀。陷阵军收了一处客栈和旁边的坊间,中间起了一些营棚,这种营棚最怕火烧,应该有不少人烧死烧伤,指不定他们先将门栓牢,有些人闷死在里面。”
营棚又叫木营寨,是用木板搭建的屋子,能拆能装,屋子上面铺有一层厚厚的茅草,近来好些天不曾下雨,屋顶沾火就着,关键墙板还结实,一旦突然起火里面的人很危险。
“探子忙了一整夜,冒险从放马坡赶到了神头崖,再回来知会我,这次的情报可是最及时了。”信使笑着,一脸立下汗马功劳的自豪。
周禛点头称谢,有些担心说:“他们走的是小路,按说早就回来了,会不会出了事?”
“他们找地方睡觉了。”黄岳说完,一阵笑声。这么杀了一夜,铁打的人也受不了,肯定要找个地方睡一觉。
黄岳想起一件事来,皱眉道:“这下子庄王怕要疯了,一家子必须挡住这一阵。”
心说黄杰摊上事了,考验他的时候到了。
话音未落,门外平林敲着门喊道:“黄捕快来了。”
“哪个黄捕快?”黄岳吓了一跳。黄杰不能来,他来就是大事不好!
“那个……年轻的。”平林说。
谢天谢地!黄岳捋了捋胸口,让平意送走信使,他叫上周禛,二人快步出来迎接。
幸亏来的不是黄杰,不然马上就是一场大战!现在连金伯年都不在观里,再世越女那娘们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居然一天一夜见不到她。只有银百花和冷彪怎么扛得住?不过仔细一想,情况也不是很糟糕,自己也算个人。
老远就看见黄明怒发冲冠,头上的英雄巾比平时高了一截,黄岳立刻堆起一脸笑容,还没轮到说话,黄明大喝一声:“好你个黄岳,你这忘恩负义之辈!”
黄明以前叫黄岳前辈,现在叫忘恩负义之辈,这个变化有点大,黄岳不跟他计较,满面笑容说话:“少总捕如何不知就里,如此冤枉黄某了?”
群雄里面只有他跟黄明混的熟,多次开玩笑叫黄明少总捕,不过现在这么说话就适得其反。
黄明怒气更胜,手指指着他的脸吼道:“我呸!你将我三叔置于火炉上,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你有何面目见人?我跟你这厮没完!”
黄杰是黄明的嫡亲叔叔,又是黄家的骄傲,黄明怎么能眼看着叔叔身陷危难?
他也知道自己这两下子打不过黄岳,这么说话还是忍了不少火气呢。
黄岳不敢笑了,认真说话:“黄总捕黑白两道混了这么多年,应付得了。你放心,不到这里出不了事。”
“到了这里就把你绑了山下受审!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连夜偷袭官军,伤了上百人的性命!”黄明发怒大叫。
黄岳笑了,“你说的少了,不是上百人,是数百人。你还不知道,我这么做不光为了自己,也是为你们做事。”
“胡说八道,无……耻之徒,背信弃义之辈!”黄明觉得黄岳已经疯了,简直就是个杀人狂魔。
周禛面色一肃:“小捕头,有你这么说话的么?”
“周道长,怎么怪我?”黄明委屈得眼泪都在眼里打转,辩解道,“当初说好了的,在事情未有公断之前,你们与庄王互不相犯,现在弄出这等事来,算你们往日迫不得已,如今这事又如何解释?”
“你是来说事的,还是来闹事的?”周禛问。
黄明一脸懵懂。难道还是我错了?
“我跟你三叔定下来的,断事就要在正阳观,要想反悔你也是不行,还是跟我进去商量对策。”黄岳耐不住寂寞,多嘴的毛病又来了。
“是你反悔在先,怨不得别人。你这么多人都杀了,再来个拒捕让我看看。”黄明被他激得火起,伸手拔出宝剑。
“你是来说事的,那咱们进去好好说说,是来闹事的,那请便。”黄岳带着些许笑意,些许冷酷。
心说你闹也闹了,骂都骂了,该跟我进去谈正事了。
黄明正在恼他,看他这副样子就不往好处想,心说你那阴笑暴露了你不怀好意,肯定想给我灌迷魂汤,没门!他一摆手:“你小诸葛足智多谋,还是用在别人身上,少爷不伺候!”
周禛鼻子一哼,不屑说道:“黄总捕怎么有你这样的侄子?”转身就走。
黄明顿时一激灵。他来这里报信黄杰就不愿意,要方大千来,方大千说庄王不好应付,自己在江湖上有点名气,必要时还能插得上话。这样黄杰才让他来。他觉得不对:自己来这儿是来干啥,难道是来骂人的?
黄明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动手更不是,就站在原地。黄岳也在发呆。周禛老人家一言不合自己先走了,把他俩冷在这里,这叫个啥事?黄岳只有厚着脸皮,一把将黄明拽进了后院。
庄王爷正带着大队人马进军正阳观,左边是江澄,右面是岳同,再旁边就是黄杰。
江澄的病终于好了六七成,说起来白木老道再狠,还是不敢要他的命。
庄王瞪着黄杰,命令道:“一去了就给本王宣读公文,将金伯年黄岳捉拿归案!”
这话他已经是第二次告诫黄杰。刚才黄杰出言搪塞,庄王心里很不舒服,想了想,决定不给他留余地。
“王爷这样……实在是不妥。”黄杰一脸苦相,眼见得十分为难,“赵巡抚公文里也没有要捉拿归案。”
“那么,他们可是疑犯?”江澄道。
黄杰只好点头,不敢不点头。
江澄道:“这便够了。”
捕快就是捉拿疑犯的,你说了他们是疑犯,不去抓人,难道要进行包庇?
“那么王爷,抓捕金伯年是因为上次的案子,还是因为这次杀人?”黄杰斗胆来问。
关于劫案的处理三方已经敲定,达成了共识,就是进行公开审理,地点定好了在正阳观,本来早就要进行,因为江澄身体有病拖了几天。庄王当然不想接受这个安排,但是没有办法,他的军队过于庞大。你带了这么多军队,还不让对方挑地方,你不是摆明了要吃了人家么?说不过去。
有军士送来情报,庄王一看大怒!忽然又笑了,招手让黄杰来到近前,把纸递给他:“金伯年还挑了本王的巷子集营寨,杀了两百名军士。这样够不够捉拿归案了?”
“这个……”黄杰正要分辨,却分明看到了庄王眼中的杀气,立刻心里一片空白,嘴里瞎说起来,“也许……那里也有山贼。”
这话完全是胡扯。陷阵军连普通军士在江湖上都是入流的好手,这里的山贼对抗陷阵军就是找死。庄王居然不生气,阴恻恻道:“你认为这些人里哪个没你命重?”
黄杰愣了。自己是有身份的人,堂堂的行省大捕头,可说到命重命贱就说不清楚。在老百姓眼里自己无疑是命重,若是从官家看来自己就命贱,不过是贱民一个,不能跟军士相比。自己当了大捕头就像一口好刀派上了用场,再有用也是个工具,不能跟正常人相比。
庄王手中“咔吧”一响,腰刀拔出来一半,等着黄杰回答。
黄杰不敢说话,旁边方大千也不敢说话,庄王就像烈日下的干柴,沾火就着,一句不对黄杰马上掉头!
江澄冷冷一笑,说道:“黄杰,你滚下去。”
黄杰赶紧滚鞍落马,那叫一个狼狈,心里还是感激江澄,总是救了自己一命。
“黄杰,你的马好啊,赵巡抚连御马都送你了?”江澄问道。
黄杰不知道,他能活命是因为这匹马。
“回江相,只是借用。”黄杰在下面一抱拳,佩服江澄眼光犀利。
黄杰的马十分神骏,身高八尺半,首尾一丈二,通身油亮的湛青色毛皮,它静立的时候好似一尊蓝玉雕像,跑起来真像天际的云朵,十分惹眼。不过头上有一簇黄色的毛发,就因为这撮毛,它的名字由玉花骢变成了金玉骢,身价陡增了百倍!
马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常出现毛色变异,当然别的动物也有毛色变异,不过跟马相比就不值一提。一般而言,毛色变了便成了杂毛马,品质不好,然而若是头上一撮变色或者四蹄同时变色那便不一样,这样的马都是上等好马。头顶一撮毛色变异最厉害,若是颜色鲜艳,界限分明,这匹马一定成了神骏!黄杰的这匹金玉骢曾经是嘉靖皇上的坐骑,按说皇上的骑乘怎么也到不了他的手里,祖坟都不止冒了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