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你跟我何必见外。”那女声中满是担心，又带了丝娇羞，片刻后又道：“你瞧，这是南阳布政使送给我爹的独山玉。我让人雕成一对玉璧，今日专找齐仙道长开了光，能消灾辟邪，正好我们一人一件。我看你平日身上带的那块青色玉佩成色不行，样式也老气，还是丢了戴我这个吧。”
紧着听到里面衣物窸窣声。
“王姑娘！”仲陵声音猛然高了几个度：“在下身上之物虽然价廉，但敝帚自珍，不敢舍弃。王姑娘礼物贵重，在下无功不受禄，也消受不起。”
“杨郎，你还客气什么？你看我身上穿的、戴的、用的，哪样不是你送的。我也不过是礼尚往来而已……”那声音越说越细，却满含温柔倩意。
忽然，匆匆跑来一个小丫鬟，见言兮立在帐外，脸现疑惑。
言兮也不好再在外面偷听，便同她一并进去。
入了帐内，便见仲陵半躺在床上，穿着件里衣，还未系上，可见里面胸口上包扎的纱带，以及纱带下白皙且肌理分明的胸膛。
他手上拿着外衣并腰带，以及系在腰带上的玉佩，而衣服的另一头则揪在王秋雁手中。
王秋雁见闯进来那个小丫头，嗔道：“你进来做什么？我不是说了，别让任何人来打扰我跟杨郎说话吗！”
那小丫头急道：“小姐快回去吧，将军正派人到处找你呢。”
“言兮。”仲陵怔怔地看着那丫头身后人，忙将衣物全部抢回。
王秋雁看到仲陵与言兮四目相对移不开，愈发恼怒，质问道：“杨郎，她是谁？”
本来听到她唤自己为“杨郎”，仲陵便头皮阵阵发麻，眼下还当着言兮的面如此直呼，更是头疼不已，只能手握成拳，揉揉眉心。
王秋雁打量言兮一眼：“我认得你，你是今晚在台上跳舞的那个。你一个舞姬来这里做什么？”
言兮淡淡道：“太师令我来看下武状元伤势如何。”
王秋雁叉腰道：“你没看到杨郎一见了你便头疼吗？快快离开，莫扰了他休息。”
言兮望了两人一眼，微微一笑：“既有王姑娘相陪，那便放心了。”说着转身就走。
“别走！”
仲陵欲下床拦住她，谁知一急便扯动伤口，疼得满头虚汗。
王秋雁忙扶住仲陵，心疼道：“杨郎，我不走，你别心急。”
仲陵缓过气，正色道：“王姑娘，我和言兮有话要说，你若无他事能否回避下？且王将军在四处找你，你若懂得体谅他人，也该早早回去以免他担心。”
这逐客令的意思简直不能再明显了。
王秋雁泪眼汪汪看着仲陵半晌，见他并无改口之意，又狠狠地瞪了言兮一眼，跺了跺脚，跟那小丫头回去了。
看着王秋雁走远，言兮走至仲陵床前坐下。
仲陵朝她尴尬地笑了笑，道：“刚才那是……”
“我知道。”
“你知道？嗯……你知道就好，就好。”
仲陵尴尬地挠挠头，不知该说什么，见她还穿着舞服，都是轻纱做的，裹出曼妙的身形，露出雪白的脖颈跟精巧的锁骨。
“你怎么穿这么这么少就来了？这郊外风大，尤其到晚上，一下就冷得厉害。”他边说边左右翻找了一阵，找到一件披风给她披上。
“急着来看你，就没顾得上换衣服了。”言兮将他双手按回床上，自己系上披风，“你不关心自己伤重不重，反来问我冷不冷？”
仲陵笑道：“其实早不疼了，刚才装的，为了骗那王姑娘快点离开。真的，只是擦破了点皮。因为伤在里面，不然就给你看，让你放心了。”
言兮只是摇头，无语地叹了一声。
仲陵岔开话题道：“我听大用说今晚你作奔月之舞，艳惊四座，真可惜，我却没能看到。”
“有什么可看的，不过是取悦献媚的伎俩。你难道也想跟着他人一起来取笑我？”
仲陵见她噘嘴微嗔的模样，心底反而松了口气。
二人就这般相坐无言一会，仲陵本想解释方才情形，可又怕画蛇添足，便住了口，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言兮问道：“饿了吗？”
仲陵想了想，点了点头。
他受伤歇在帐篷，无法参加晚宴，其他禁军侍卫不是忙着巡逻，就是去凑热闹看跳舞，都忘了他这个伤号，也没人送饭过来，一直饿到现在。
言兮从袖中取出一袋丝帕包好的东西，打开，都是一个个样式精巧、香气四溢的月饼。
仲陵赶忙拈起一块吃了，不住地称赞：“这月饼什么做的，这么好吃。”
“这是圣上赐的月饼，我吃着也觉得好，就给你留了些。”
“中秋佳节必然要吃月饼，还是你想的周到。”仲陵边吃边笑道，忽而又长叹一声，“也就是你还记挂我这伤员。不然我就被埋在这深山老林中，也不会有人知道。”
“怎会。”言兮低眉，抚平丝帕上的折角，“不是还有王姑娘么？”
仲陵的心一下就揪起来了：“你别误会，我跟那王姑娘是第一次见面，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就……”
“放心，我没想多。”言兮神情语气依旧淡淡的，眼睛落在他衣服上的青玉，“人家初次见面，出手就如此阔绰。我能做什么，不过送你一些价廉之物罢了。”
仲陵望着她，片刻后，又笑了起来：“物不问贵贱，只要合宜而用便是好的。便如这月饼，既应景，还应急，便比那碰不到的龙肝凤胆强得多。”
言兮低头抿了抿鬓发，莞尔一笑。
仲陵又上下望着她：“我上次送你的东西怎么都不见你用？”
“你送的我都有，那些就给叶儿了。”
仲陵点头称是：“小叶儿长大了，越来越像你了，出落成了姑娘家，是要装扮起来。”
待他吃完，言兮收好手帕便要走，又停住步子，侧过身来，问道：“你白日说有话要跟我说，是什么话？”
仲陵怔了怔，忽而忸怩起来：“其实早该跟你说的，上次我从家过来，就……”边说边红了脸，最后低头道：“是我娘，我娘想见你。”
言兮在原地愣了片刻，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了。
二更天，宴席终于散了，皇帝乘着銮驾，后跟文武百官，左右护卫禁军点着火把，依旧如来时般浩浩荡荡回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