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雅再睁开眼的时候,无忧刚好把她抱回了厢房。
见她没事,那张娃娃脸又挂上了招牌式的笑容,宽慰道:“尔雅姑娘,刚刚无忧只是顺应大局,寻大家个开心,并没有非分之想,轻薄之意。”
“千无忧!”尔雅有些气,可又不确定在气些什么。
.见尔雅反应强烈,无忧退后一步,躬身赔罪:“没想给姑娘造成这么大困扰,罪过罪过!不过,请尽管放宽心,当初的诺言依稀在耳,谁也不能强迫姑娘做不情不愿的事,可莫要再担心得昏倒,气大伤身,婚约一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一笑了之吧!”
“我不是……我只是……太突然了……”一向才思敏捷、沉着冷静的尔雅,竟然口吃,支支吾吾,比比划划,也无法准确表达中心思想。
“四爷,沐浴场准备好了。”侍婢在外间通报。
“刚才茶水洒了满身,还是先洗一洗吧!”无忧善解人意地回避,称他还要回内厅去盯着点,看那一群怪人别再捅什么篓子出来。
尔雅见千无忧马上就要退出房门了,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似乎每次都是这样,不了了之,两个人从未把话说明白过。千无忧时而挑逗,时而献媚,时而轻浮,时而又深情,可无论哪一种状态,都总是戛然而止,究竟他是不是真心,尔雅拿不准,也摸不透……他对任何事物都太随性了,不强求,不执拗,也包括自己。
这样悬着吊着,简直要把尔雅折磨疯,于是她咬牙决定:如果你千无忧不表态,那我尔雅就要逼你表态,今天是聚是散,爱与不爱,都一定要有个明确的结论。她跑过来,抓住他的手,目光定定:“等一下,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总不能一直这样湿着衣服吧?!”无忧伸出手将尔雅凌乱在额前的发丝轻轻掖在耳后,眼神里有飘忽不定的闪烁,分不清他是懂还是不懂,只听他说:“不急,沐浴更衣后,就在这里乖乖等我回来。”
不知不觉间,尔雅的脸颊全红,怔怔地看着无忧甩开暮灰色的衣襟,洒脱地跨步离开了。
沐浴场。
在侍婢放置完薰香和草药后,尔雅就客气地遣她们下去了。
没有想到,所谓的沐浴场,竟然是一潭三丈见方的露天温泉。一直以为千山就是个贫瘠而又崎岖的石头山,不曾想还有如此恩赐的天然造物,难怪天下硬要拉自己来瞧上一瞧,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人杰地灵。
刚刚有小婢跟尔雅套近乎,骄傲地介绍说,这千日峰上共有三处温泉,第一处在北畦千潭穴里,温度较高,只有千家嫡子练功渡关的时候才用;还有一处在西峰平地,规模很大,被假山分割成男苑女苑两段,建成了山庄的公共浴场,本家宽待我们这些下人,排着日子,谁都可以去泡澡享受;唯有这第三处泉,是四爷独占的,已辞世的上任掌门偏爱他的小孙儿,在他满月的时候就把这个别院单赏给了他。此后,即便四爷人不在千山,凭着他的地位和威严,也没人敢动这泉。
所以说,这里是只有无忧才触过的温泉水?
所以说,刚刚那里不是客房,而是无忧的卧房?
尔雅全身浸在水里,只露出头,不多一会就有细密的汗珠从额角划过。
她闭上眼,有些哀怨,但却不是怨无忧,而是怨自己。婚约一事,明明自己心里是喜欢的啊,就算无忧没有提前和自己商量,就算有些措手不及,也不至于昏倒那么没用吧?这样一来,无忧要以为自己不愿意与他成婚,千老爷子要以为自己成心驳他的面子,千山上下更要以为自己当众羞辱了他们的四爷。
千里迢迢追到千山,可绝不是想要一个这样的结果。
究竟该怎样才能让无忧明白自己的心意呢?
泡了一小会,便觉得有些胸闷,在加上心事忧虑,逼得尔雅喘不过起来,燥热难当。见四下没人,她大着胆子探出上半身,无力地趴在温泉边缘的巨石上,叹了口气,嗔道:“笨蛋无忧!”
“笨蛋还让你这样心焦?”一个轻佻戏虐的声音在浴场外沿响起。
尔雅先是一愣,下意识地转身回头,见是一个陌生男子,全身被雷劈了般,呆立半天。
“哇!那笨蛋好福气啊!”陌生男子双眼贪婪地盯住每一寸细腻光滑的肌肤,越过每一弯成熟丰韵的曲线。
尔雅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面对什么样的局面,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便一头扎进温泉里,企图全身蔽于水下。许是之前泡得久了,本来就体力不支,再加上这一天中多次受到巨大惊吓,尔雅这一潜下去,就再也没有浮上来。
回过头再来关注山庄内厅的情形。
代表大会还在如火如荼进行着,并没有因为尔雅意外昏倒、无忧请假早退的小插曲,而动摇大家伙儿坚定继续筹备婚礼庆典的决心。只是在当事人缺席的情况下,很难民主地表决一些具体的事宜,本着公平公正公开的标准,主持人再三思量,决定此议题暂时搁置,直接转入下一个环节,那便是理顺鹤千戒认祖归宗的若干问题。
说到鹤千戒,千老爷子实在是百感交集。
于是便从松鹤神山开始讲起,讲到了百年间如何号令江湖,如何称霸武林,如何让群雄顶礼膜拜,鼠辈闻风丧胆……又讲到了有幸能和松鹤神山结亲家,实在是千山莫大的荣耀,所以千戒虽为长房嫡传,但却万万不能忘本抢了鹤姓……其实松鹤一派当初取名时能想到带个千字,已是对千山的抬举了。
很显然,千老爷子忽视了千字后面的戒字。千戒千戒,意为鹤百念和千无欺犯了戒,才对。
讲了将近半个时辰后,又讲到了松鹤神姥,这个神一样的存在,谜一样的女人,平生只参加过一届武林大会,只出过一招,就轻取了当时武林盟主的性命,夺得天下第一高手的名位,可神姥并不稀罕这些,归隐神山,不问江湖。那松鹤神针,兵器谱上高居首位,可直到现在,竟没人见过实体。即便是当年曾亲眼目睹那场对决的人,也回忆不起,神姥到底是何时出手;甚至是后来负责解剖尸体的仵作,也寻找不到,那本该留在体内的神针。
天下坐在一旁,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听人讲鹤千戒的来头,原来这脑残靠山还真不是一般的硬,怪不得无论是囚芯、璇玑,还是秦商,都对其敬让三分,想到自己曾骗她的钱财衣物,还让她炸麻花干粗活,最后更是将她买到了青楼,实在是够千刀万剐,死上好几个来回的了,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大概是见夜太深了,大家也都身心疲惫,面露倦容,除了千无错还挺胸抬头聚精会神外,余下门众无论男女,不分老少,都哈欠连天,昏昏欲睡,为了展示千山人性化的一面,千老爷子不得不迅速完结这第二环节,草草宣布第三件大事。
只见千老爷子拿起换了又换,最终还是凉透了的茶水,喝了一大口,润润嗓子,轻描淡写地说:“大会的最后,我要宣布的是,我与天下情投意合,相见恨晚,明天正午将在祭祖台正式结拜为义兄义弟。”
“哈?!!!”所有人惊醒,齐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