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湖面变窄,又穿过一条窄窄的河道,前方豁然开朗,一片大湖出现在眼前。
行了约一炷香的功夫,眼前出现一排宽阔的台阶,顾仁道:“可以下船了。”
众人纷纷下船,沿阶而上,台阶尽头,出现一个山洞,与其说是山洞,不如说是平台。
整个山洞高远幽奥,轩旷宏爽,中间有一条通道,上面立着一根根柱子,每根柱子上面都有一个火盆,众人点亮了火盆,又点亮了周围的岩壁上的火把,四周亮如白昼。
山洞的尽头耸立着几个高高的圆炉,圆炉下接着一条条的滑道,滑道两边是各种说不出来的各种形状的东西,如手臂,如铁锤,如棒如揪,或高或低,或起或伏,或方或圆,形状各异,一环扣一环的连接在一起,一直延伸到河边。
大的有几人高,重而不笨,小的如拇指般大,上面却至少连接着十几处机关,真是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巧妙。
顾仁就这样站着,仰头望着它们,仿佛每一片圆木,每一个枊榫,每一处沟槽……都有着他的回忆。
突然有人问:“不是说里面有宝藏吗?宝藏呢?”
众人纷纷看向顾仁,顾仁微微一笑,走到水边,指着水里,说道:“在里面。”
又有一人说道:“你们将宝藏扔到水底啦?”
顾仁道:“王爷,这些宝藏乃先帝所获,如您需要,我去取来。”
元修明知道今日到这里的大部分都是冲着宝藏来的,顾仁是机关大师,如在水底另设乾坤,能找出其中机巧的恐怕只有他和顾影白,于是说道:“我与元修逸合作,乃实心诚意,请先生取出来。”
顾仁带顾影白来到台阶边,对他说道:“你看看我们脚下是什么。”
顾影白仔细看了看,发现脚下地砖上有刻画,他蹲下去,借着火光,仔细观察,原来是一个上两短,下两长的线,“兑上缺,这是‘兑’卦”。
顾仁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着往下看。
顾影白见一边不远处也有一个图案,画着三条一样的长线,“乾三连,这是‘乾’卦?”
顾仁又点了点头。
就这样顾影白依次发现了八个卦象,分三排整齐地排列着,二四为肩,六八为足,戴九履一,中宫为空白,他说道:“这是一个八卦九宫格?”
顾仁道:“不错,机关就在这里。”
顾影白想了想,说道:“九宫八卦步?”
顾仁摇了摇头,说道:“我们是来找什么?”
“财宝,啊,金子,乾兑为金。”
“金在哪里?”
“在水里,啊,坎为水。”
顾仁道:“不错,金在水,不过,此水为泽,金归泽,乃兑。”
“晚辈该怎么做?”
“中宫为始,乾为天,承天之命,履一进八,涉水跋山,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阴阳相生,兑回中宫,恩泽四海。”
顾影白依言,在九宫图上走了依中宫,兑七,乾六,坎一,艮八,震三,巽四,离九,坤二走了一圈,又回到兑七,由兑七入中宫。
他刚刚站定,只听咔咔作响,水边升起几个轮轴来。
在顾仁的指点下,顾影白带人转动了几个轮轴,那宽大的湖里开始闷闷作响,激起的涟漪一阵阵激烈过一阵,忽然响声大作,水面渐渐升高,里面慢慢升起一个平台,平台中间有一个小山似的大方匣。
平台刚刚停定,水中间升起十来个石桩,连接着平台与山洞。
顾仁带着大家踏着石桩走上平台,他说道:“王爷,财宝就在里。”
此巨匣乃纯钢所制,众人让开一条路,徐忆君和顾青荷走上前,清泓剑银芒如霜,白泽剑红芒似血,如两道闪电劈开黑色的夜一样,那巨匣无声无息中裂开一条口子,就像黑幕被猛地扯开,一扇铁门轰然倒了下来。
在这中间,整整齐齐堆满了无数的箱子。徐忆君和顾青荷人影闪动,白芒红芒在小山之间横劈竖斩的,一会儿功夫,那些箱子像掉了壳的墙皮,纷纷被打开了,洞中顿时一片光辉,繁华眩目,在火光的照映下,灿若星河。
金山银山下,围了不少人,众人一看,里面全是黄金白银,珍珠宝玉,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叹之声,有不少人已扑了下去,也有一些人偷偷地往怀中藏了些东西。
顾青荷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钱财,珠光宝气晃着她的眼,比太阳光更刺眼,她忍不住拿手挡了挡。
元修明道:“想不到这里的藏宝如此这多,难怪……”
他本想说难怪黄岗要将那些人困死在这里,溪云山庄之人宁死也要保住这里的秘密,可他见顾青荷正站在一旁,愣愣地望着这些珠宝,眼中流露出的却是哀伤,便不说话了。
他走上前,对顾仁道:“仁先生,你们为了先帝,为我父亲,为元家坚守此处多年,多谢啦。”说罢深深一揖。
顾仁却笑道:“不仅仅是为了这些钱财。”
这话顾仁多次提到,元修明不禁纳罕,他看向四周,说道:“您是指这些机关?”
顾仁点点头。
元修明心中暗暗奇怪,沿着石桩回到岸上四处查看了起来。
他见圆炉旁有堆满山的不同颜色的晶石,与顾青荷方才在河道下见到的颜色很像,想必是从那里挖出来后,堆积在这里的。
他仔细看着那些晶石,说道:“这是铁矿石?”他吃惊地望着顾仁,后者点点头。
元修明又看看四周,眼前一亮,“这,这里是一座大型的兵器铸造坊!”
顾仁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说道:“不仅如此,是一座由机关控制的兵器铸造坊。”
元修明等人又是吃惊又是不解。
顾仁又对顾影白道:“影白,你看明白了吧?”
顾影白道:“这里的机关布置精巧,冶炼兵器全部用机关控制,不仅可以大大减少治炼兵器的人力,更能将造制兵器的速度大大加快。”
顾仁捻须哈哈一笑,又点了点头,赞许地看着顾影白。
顾青荷心中一动,看向不远处的元修逸,他脸上虽有兴奋之色,却不显得多么震惊。
她走到他身边,说道:“你早已猜到了这一切,这就是为什么你要徐忆君的钥匙的原因。是不是?”
元修逸道:“是的。不过亲眼所见,还是被这里精巧布置的机关震憾,环环相扣,一丝不差,复杂精细,仁先生真乃神人也。”
顾青荷望着顾仁,眼中也充满了崇拜,说道:“不错,他这一生痴迷于机关匠术,这也是先帝找他的原因,不过,这里是兵器铸造坊,纵使你拿到钥匙,也很难占为已有,就像这里的财宝一样。你的目的是什么?”
元修逸笑道:“如果没有你散播传言,这些不都是我的啦?”
顾青荷道:“你虽是元家子弟,可你与南姜王后关系不清不楚,又与金乌城关系匪浅,我,我……”
元修逸冷冷道:“别忘了,他们都姓元!如今我皇爷爷身患重病,大昌实际是在平家之手,我无错,如果是元修明这么做你定不会怪他。是不是?”
顾青荷愣了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元修逸本气恼她三翻五次帮元修明,可又想到方才她救自己,为自己着急伤心,心中已软,说道:“好了,此事我们不说了。”
顾青荷忙道:“可我还有一句话要说。”
元修逸慢慢展开折扇,随即一笑,“你说。”
“既然你们都是为了元家,为何不与元修明一起好好合作,还要提前埋伏杀手杀他?”
“你怎么知道?”
“河中出现了黑衣人,这些人显然不是元修明带来的,那就只可能是你提前安排的。”
“聪明!”元修逸说着又准备拿折扇点顾青荷的头。
顾青荷躲过去了,说道:“为什么?照你所说,平章后还在朝,你杀了他对你元家有何好处?”
元修逸凝望着顾青荷,良久才道:“你猜!”
他的眼神又让顾青荷浑身不自在,她转过头去,说道:“你是让影白来做这件事的?”
元修逸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不说话。
顾青荷道:“自进了溪云山庄,我就没有见过他。”
“他和风铃儿四处走走,年轻人,对什么都是好奇的。不行吗?”
“顾影白和风铃儿?”
元修逸点点头。
“风铃儿不是整天吵着要嫁给你吗?他们……”
元修逸笑道:“要让女子变心也很快。”
顾青荷愣了愣,不明白他话中所指。
“只要与她有了肌肤之亲,一切都好说。”元修逸附在她耳边说道。
顾青荷顿时满脸通红,转身便要走。
一把褶扇挡在她面前,元修逸道:“怎么?我说得不对。”
“我不懂,你不要问我。”
元修逸一声冷笑,“你当然不懂,无情之人又怎么会懂?”
他走到她身前,盯着她,说道:“又或者,你最是懂!”
顾青荷被他看得感觉无地自容,“我已和你没有关系了,我的事不要你管。”
“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看来,你是懂的。”
顾青荷脸颊火烫烫的,对他的出言侮辱却不知如何回应,转身只想离开这里。
元修逸见她泪眼朦胧,说道:“我和你开玩笑的!生气啦。”
顾青荷不理他。
“起码我撮合了顾影白和风铃儿,你要怎么谢我?”元修逸在她身后喊道。
顾青荷忽然想起自己曾跟他说过顾影白喜欢风铃儿,身形停了下来。
元修逸道:“我也可以随时将他们拆散的哦。”
“你!”顾青荷知道他不至于做那些无聊的事,只是故意拿话来堵她,说道,“无论如何,多谢你。”
“就这样?”
顾青荷不想再与他纠缠,说道:“我不想和你说这些,总之,以后不许顾影白跟着你做坏事。”
“既然这么不放心,你让他以后别跟着我。”
顾青荷知道顾影白敬重他,岂是她一言两语能说什么的,觉得他此言就是蛮横任性,不欲理他,又径直往前走。
“放心,他只是负责打开石门。”
顾青荷想了一想,说道:“那就是风铃儿安排的这一切?”
“你觉得你对我很了解?”
“他二人自进了溪云山庄便没了踪影,不是她是谁?啊,我知道了,你知道影白喜欢风铃儿,说是撮合他们两个,其实是让风铃儿利用他,是不是?元修逸,你骗我可以,不许你利用他?”
愠火爬上元修逸的脸,“信不信由你!撮合他们是不假。他们四处闲逛也不假,至于闲逛至哪里,又做了什么。你没问,我不说,算不得骗你。还有,我元修逸从不利用别人感情。”
顾青荷想起在他书房外听到元修政说的那些话,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说道:“风铃儿那丫头心术不正,不分黑白,不能让她和影白在一起。”
“是啊,只有徐忆君胸怀磊落,只有他才值得别人喜欢,也只有元修明不管做什么都有自己的理由,都值得原谅。”
顾青荷皱了皱眉头,不说话。
元修逸道:“那你方才为何要救我?”
顾青荷转过身去,淡淡地道:“是徐忆君救的你。”
“你不用骗我了,在水中我看到了你。”
“换谁我都会这么做。”
“换谁你都会哭得那么伤心吗?”
“是的,换谁都是这样的。”
元修逸望着她的背影,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顾青荷刚走两步,停了下来,转过身,说道:“新婚之夜,终究是我对你有所亏欠,今日我救你,日后我们两不相欠,从今以后,你我是敌非友,倘若你再做伤害他们的事,我对你绝不会手下留情。”
她转身离开,再未回头。元修逸脸上的笑容消失,一抹厉光在眼中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