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行到定襄地界。此时天色将晚,残阳欲坠。紫裳举目望去,说道:“此地据县城尚远,看来今夜要找个村庄借宿了。”
二人沿着大路前行十余里,见前方有个岔路。紫裳抬手向左一指,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那座小山之下有个庄园,今夜我们便住到那里。”
夕阳之下,唐轩顺着紫裳手指看去,只见前方大约三里之遥,有座不高的石山,石山之下,疏林之间,隐约可见青砖高墙,乌脊飞檐。一条小路,蜿蜒向左,通入林中。
紫裳又道:“看那院落颇是齐整,当是官宦人家的宅院。”
唐轩仔细看时,心中猛地一惊,记起小山之下的庄园,正是曾关押过林冬雨的那个董苑。于是忙道:“不可前去,那个地方乃是锦衣卫设下的隐秘所在,上次雨儿便在那里被关押审问。”
便在此时,前方大道之上,传来急促的马蹄踏雪之声。又见大道上腾起阵阵雪烟,一队人马疾驰而来。
唐轩向右方那条小路一指,说道:“前方驰来大队官兵,我们是否到那条小路避上一避?”
紫裳笑道:“若是遇到官兵便要躲避,如何去得了京城查案?”
说话之间,那队人马已到近前,当先一员女将,金盔金甲,外罩红袍,坐下一匹神骏的红马,手中倒提一口三尖两刃刀。
丁锐、张恩用一身锦衣卫的装扮,策马跟在那女将的身后。十余名锦衣卫在两翼拥护着三人,百余名军校衣甲鲜明,刀枪耀目,紧跟其后。
张恩用马上鞍前,横放着一名披散着长发、周身被铁链紧锁的女子。
那女将见唐轩二人在岔道前立马观望,停下马来,抬手一挥,身后一阵惊乱,百余匹战马也跟着停下。
那女将目视二人,冷酷的眼中闪过丝丝疑色,手中三尖两刃刀一指唐轩,说道:“你二人为何在此驻足观望,可要图谋不轨?”
唐轩刚要回答,紫裳摘下面纱,款款说道:“回禀女将军,我夫君世居京城,妾身却是潞州人氏。现下夫君接妾身从娘家返还京城婆家。我们夫妇二人在此并非观望大军,更非图谋不轨,而是在给大军让路。”
那女将眼中闪过怨毒之色,冷冷说道:“好一对璧人,好出众的样貌,只是阴盛阳衰、牝鸡司晨了吧!”说着眼中露出鄙夷之光,向着唐轩大声喝道:“你可是男人?竟让婆娘抛头露面,替你讲话!”说着声音更大,语调更高:“本将军面前,你二人还敢坐在马上,可是找死?”
唐轩见这员女将三十左右的年纪,生得细眉凤眼,肌肤如玉,容貌颇是动人,但面色有如寒冰,眼中更是射出冷酷的寒芒,神色与城堡中的那几个女教习有些相似。心道:不想竟在此地遇到这样一个女疯子!当即下马说道:“我等路经此地,见大军将到,急忙停下让路,唯恐堵在路上,误了将军的军机大事。”一番话,用纯正的京城土音说出。
紫裳也跟着下马,看着唐轩,脸上露出柔媚的一笑。
那女将眼中又是闪过怨毒之色,大声喝道:“难道你二人晚间没有纠缠够吗?居然还当着本将军的面,眉来眼去,可还知道羞耻?”
丁锐听了这话,不由眉头一皱,想要说话,又似强行忍下。
唐轩对紫裳说道:“既然女将军验过了样貌,你还是将面纱戴上。”
那女将大声喝道:“尚未验过照身,面纱不准戴上!”
唐轩连忙取出照身,紫裳也取出照身交给唐轩,唐轩便要上前递与那女将。
那女将提刀横在唐轩面前,大声喝道:“你这戏台上花旦一样的软东西,少到本将军近前,本将军看着你这样的软蛋心中就烦。”
丁锐向身后一摆手,两名锦衣卫跳下马来,走上近前,将唐轩手中照身接过,分头对着两人样看,随后走到丁锐面前,低声说了两句。
丁锐向那女将说道:“夫人,此二人照身无误。”
那女将大声说道:“照身无误,并不能确定他们不是逆匪。我看这两人样貌过于齐整,绝不像普通的烟火百姓,很是像江渭逆贼的门徒。何况他二人又在董苑近前东张西望,极像在此重地图谋不轨。”说着回身对张恩用说道:“你让这个逆匪小贱人抬起头来。”
张恩用抓住那女子垂下的长发,将她垂下的头猛地拽起。
那女将大声喝道:“眼前这二人,可是你的逆匪同党?”
唐轩看去,不觉一愣,见这名女子竟是天朋楼上与江渭一道的那个心儿。
此刻,心儿一脸血痕,向那女将横眉怒目,大声说道:“你们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匪寇,你们只会暗中偷袭,你们只会胡乱杀人冒功。你这泼妇,要是真有本事,便放开你家姑奶奶,你我当众大战一场。”说着在马上奋力扭动,身上的铁链发出阵阵声响。
那女将回身便是一鞭,心儿白皙的脸上,登时现出一道血痕。那心儿一声不哼,只是大骂:“你这泼妇,你要是有种,就与姑奶奶大战一场。你要是有胆量,就将姑奶奶一刀杀了,你这不知羞耻的贱妇……”
张恩用取出一个麻团塞入心儿口中,又抓住头发用力将其摁在马上,那心儿仍是在“呜呜”地喊个不停。
那女将眼中露出异样的凶芒,阴恻恻地说道:“现下一刀杀了,岂非便宜了你这贱人?等到了董苑,陈弢那条老狗的三十六种技法,本将军要逐一用在你这贱人身上,本将军要让你这贱人哀嚎七天七夜再死。”
那女将转过身来,用刀一指唐轩二人,大声说道:“此二人偷窥董苑,行迹可疑,定是圣天逆匪。来人,与我绑了,一同带到董苑,严加拷问。”
身后数名锦衣卫一拥而上,便要拿人,却被丁锐摆手拦住。丁锐催马到得那女将近前,在其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那女将抬头看向唐轩二人,眼中仍有愤愤之色,大声说道:“今日本将军有事,暂且便宜了你们这对淫男浪女。下此再要遇见,看本将军如何拾缀你们。”说着打马行进了通向董苑的那条小路。张恩用等人紧随其后,也纵马驰入。
丁锐示意那两名锦衣卫将照身还给唐轩。唐轩抱拳说道:“多谢大人。”
丁锐并不作声,只是向唐轩挥挥手,示意快走,随后打马随着大队人马而去。
唐轩走到紫裳近前,见紫裳望着小路上荡起的雪烟,大声笑了起来。
唐轩一脸疑惑,说道:“紫姑娘你笑什么?”
紫裳止住笑声,说道:“唐兄不觉得那位八面威风的女大将军可笑吗?”
唐轩道:“大明不似蒙古,从未听说有过女子领军。不论是何来路,她简直就是一个女疯子。”
紫裳微微一笑,说道:“那婆娘其实就是一个十足的怨妇,恐怕是那位京中要员的小妾,有些姿色,会些武艺。失宠后,便到军中耍脸逞威。一个要强虚荣之人,失宠后,身心极度不适,自然便要失心疯了。这种人无论心中如何伤痛都是活该,谁让你当初爱慕虚荣、贪恋富贵,非要做人家的五夫人、七夫人?”
唐轩心中一颤,不由看向京城的方向。
紫裳笑道:“莫非唐兄也有做五夫人、七夫人的朋友?她们其中可是那位大将军一样的人物?”
唐轩脸上一红,说道:“不想被那女疯子一闹,紫姑娘又来调笑唐某了。”
紫裳轻身跃上马背,说道:“那怨妇暂且不去管她,不想锦衣卫中也有好人。那个在谷中与唐兄交过手的人,我看他不但武功了得,心地也是不坏。记得那日在谷中,林鹏称他为丁年兄。”说着便催马向前,唐轩也上马跟上。
残阳已没,天色昏黄暗淡,唯有西方天际的一抹红云,尚余一片光彩。
紫裳道:“唐兄可知那位丁年兄与怨妇将军说了什么,她才依依不舍地放过我们?”
唐轩道:“当时丁锐声音很小,我只听见诸如‘刘阁老、家人及圣上与不好交待’等只言片语。”
紫裳道:“记得刚刚那位丁年兄这般说道:‘夫人,可还记得上次刘阁老家人之事。刘阁老告到圣上那里,圣上大为震怒,当面斥责殷大人。殷大人已向圣上保证那样的事不会再有。下官见这两人相貌不凡,极有可能是京中显宦子弟。若还像上次那样,恐怕殷大人不好向圣上交待。”说话的声音竟与丁锐的语声丝毫不差。
唐轩奇道:“我在近前都未曾听清,紫姑娘离得老远,竟能记得一字不差,莫非紫姑娘真是耳音极佳、洞听毫末,与那顺风耳相仿?”
紫裳笑道:“这次是唐兄说笑了紫裳了,这世上哪来的顺风耳!我只是眼神儿好一些,又粗通一点儿读唇之术,恰巧那位丁年兄说话时,脸正好对着我,是以我才知道他说了什么。”
唐轩赞道:“原来紫姑娘还会这种奇能异术,紫姑娘当真博学广才,慧心致雅!”
紫裳道:“从丁年兄的话不难听出,那位幽怨的女将军曾经将刘阁老的家人抓去出气,结果给殷龙锡惹了很大麻烦。这次虽是饶恕了我们,但绑在马上的那名圣天女子,恐怕今天夜里有得受了!”说着侧头看向唐轩,眼中闪过柔媚之色,笑道:“那位名叫心儿的圣天姑娘,当真硬气得很。本姑娘可不行,要是我被人家那样绑住,再一威胁,早就软了,定会问什么,说什么。即便他们不想再问,我也会追着他们,将知道的全都告诉他们。”说着又是笑出声来。
笑声过后,紫裳又道:“那天在天朋楼上,江渭曾提起心儿她爹。听江渭的口气,心儿他爹在教中的职位在他之上,必是教中极为显赫的人物。”
唐轩道:“我对圣天并不十分了解,听傲云说,如今教中职位比江渭高的只有一人,名叫圣展弘,是圣天教的副教主。那个心儿,也许就是圣展弘的女儿。”
夜色朦胧,半轮明月已在东天升起,在雪地上洒下清幽。夜风徐徐吹来,撩起旅人的鬓发。
紫裳道:“那个明艳清爽的心儿,若真是圣天副教主的女儿,那么那位狂躁的女大将军,岂非违反殷龙锡‘择杀’之策?岂非要坏殷指挥使的大事?”
唐轩回头望去,一片朦胧的夜色中,那石山、那疏林、那庄园,早已不见踪影。
紫裳道:“听说圣天死灰复燃后,始终没有教主。”
唐轩神色黯淡,缓缓说道:“据说当年的蓝少主曾遗下一个儿子,现下圣天中人正在寻找,朝廷也早察觉。唉,为此死了很多无辜之人。”
紫裳眼中闪过灵光,说道:“唐兄与圣天之间的瓜葛,可是因此而起?记得围炉守岁之时,唐兄曾说一年来的遭遇,皆因齐天北的一句圣天暗语引出。以后便没再说,唐兄不说,紫裳也不便去问。”
唐轩长叹一声,说道:“圣天教的一些人,竟然认定我是那少主的儿子,为此他们死了很多人!”于是便将遇到齐天北、被章风舍命救下之事简要说了。
紫裳眼中满是惊异之色,说道:“依我看,唐兄做上圣天教主,比做那个空头指挥使何止强上百倍!世上万事皆有万变,唐兄若是当了圣天教主,一旦天命降临……便能面南背北,坐拥万里河山……”
唐轩面色稍愠,说道:“紫姑娘何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以后这等忤逆之言不可再讲。”
紫裳笑道:“小女子谨遵唐大人之命。若是再敢胡言,岂非要被唐指挥使定下反叛之罪。”说着一手摸着另一只手的手指,像是在掐指推算着什么,随即笑道:“唐兄已有反叛之名,我若被反叛定为反叛,推算起来,岂非又成了朝廷的忠臣?”
见唐轩沉默不语,紫裳又道:“刚刚所言,实是玩笑之语。大明天命未失,乃世人皆知之事。想那土木堡之变,太上皇北狩,五十万大军全军覆没,都未能撼动大明天下。其实,我是想说,若得教主之位,可带上那些教众远走海外,在海外称王,那样即可了却蓝老教主的夙愿,又可使大明天下少了刀兵血腥。若是……若是再得蓝裳秘笈,用它富国强兵,便可成为海内外第一强国。到那时与大明永结秦晋之好,共同王霸天下,统带万邦,使宇内全无兵火,百姓安居乐业,成就万世太平基业。若是如此,唐兄岂非万古一人?”
见唐轩仍是不语,紫裳道:“昔有诸葛隆中之对,今有紫裳雪野之言,还请唐兄三思酌定。”
紫裳话音一落,唐轩猛地带住丝缰,胯下坐骑一声嘶鸣,停下不动。
紫裳也停下马来,面露喜色,说道:“唐兄答应了?今后紫裳是否改称主公?”
唐轩轻轻摇头,说道:“紫姑娘说的那些事,唐轩永远不会做。”
紫裳笑道:“唐兄不答应紫裳,此刻却停步不前,可是想英雄救美,去那董苑,将明艳照人的心儿救出?”
唐轩轻轻点头,说道:“我亏欠圣天太多,今日之事,若是未曾遇见倒也罢了。遇见了,若是不管,心中永远不会安宁。”说罢,下得马来,又道:“紫姑娘在此稍后,我将心儿救出后,再来此处会你。”
紫裳道:“唐兄又说那框外之言,紫裳虽说武功不高,但对轻身功夫尚有自信,更何况那董苑之中是否有暗器机关也未知晓,我与唐兄还是一同前往为好。反正与唐兄在一起,我这反叛之名已是有了,即便再救下一个逆匪,无非也都是一样的罪名。”说着看看天色,又道:“此时尚早,天尚未黑透,我们还是找个隐秘所在,吃点儿干粮,养足精神再去。”
唐轩脸上露出急切之色,说道:“那女疯子一肚子邪火,只怕时间久了,心儿遭到不测。”
紫裳笑道:“那位女将军出手虽然不会留情,但也不会一下子就要了心儿美人的小命。唐兄没听她说,她要把陈弢那条老狗的三十六种技法一一使出?如此一来,心儿美人只是吃些苦头而已。那天在天朋楼上,小妮子很是张狂,今夜要她吃点儿苦头,对她来说也是不错的教训。再说了,她不吃点儿苦、受点儿罪,也不会多领蓝……蓝大官人相救之情。”
说着长叹一声,向路西一指,脸上露出无奈之色,说道:“那里有片树林,我们将马放在里面,这就救人去吧。不然,要是一不小心,那个心儿小美人,被女将军下手破了相,岂非伤了蓝大官人那颗怜香惜玉之心?而我,还不成了冷血无情的千古罪人!好了,蓝大官人拴马去吧,我们回来再吃干粮,晚食当肉,那时吃着也更甜香!”
两人将马匹拴在林中,施展轻功,向董苑奔去。未消半刻时光,便来到那片疏林之中。
清幽月色之下,眼前这座光秃的石山,就像一尊巨大的佛像,在静默中俯瞰红尘中的董苑。
董苑占地广阔,不下百亩。两人寻到山前苑后,暗背之处,轻身跃上高墙,注目向院中观看。只见院中亭台楼阁,古朴凝重,廊桥石砌,兽面衔吐。在众多的廊院中,闪着几处或明或暗的灯火。
唐轩取出一方丝巾,刚要将脸遮住,却被紫裳拦下:“唐兄不需遮面,无非明天再换个脸面。当下露露脸,也好让那位怨妇将军见识见识她眼中无用男人的本事。”说罢,纤纤玉手拉住唐轩的大手,两人一道飘下院墙,悄无声息地落入院中。
被紫裳纤纤玉手握住手掌,唐轩只觉心中一阵慌乱,急忙用另一只手将紫裳柔软的手指从被握住的手上轻轻拿下。
紫裳摘下面纱,展颜一笑,悄声道:“在那黑洞之中,见林小妹害怕,唐兄便时刻握着那温柔的小手。而紫裳今夜第一次造反做贼,心中更是惶恐,这才握住蓝大官人有力的大手,用来冲冲胆色,竟被弃之不顾,蓝大官人为何厚彼而薄此?”
唐轩支吾道:“雨儿还是个孩子。”
紫裳上前两步,绝美的面容几乎贴到唐轩的脸上,说道:“蓝大官人之意,紫裳很老吗?我比雨儿能大几岁?”
唐轩只觉紫裳吐气如兰,樱口中呼出的热气,径直扑到脸上,唐轩不由心神一荡,连忙后退,黑暗中竟将身后几个扣放一起的荷花缸碰翻在地,发出一阵陶器相撞破碎之声。
响声刚过,前方跨院之中便传来嘶喊之声:“他奶奶的,谁在后院?快给老子出来。”随着话声,又传来皮靴踏雪之声,像有几人向此处快速跑来。
紫裳又是握住唐轩之手,两人轻身闪到一座大屋的暗处。紫裳俯在唐轩耳边悄声道:“这几人来得正好,到了近处,唐兄出手将他们点倒,也好问出心儿关押的地方。”
唐轩低声道:“我不会点穴。”
黑暗中,紫裳眼中闪过惊异之色,说道:“唐兄如此高深的武功,竟是不会点穴?”说着柔软的手指在唐轩手上轻轻一捏,随即松开,又道:“既然唐兄不会,那就由我来办。”
说话之间,只见火光闪动,四名军校高举火把,手提长刀,冲进院中,一起拥到那几个破碎的荷花缸前。其中一人说道:“都是老季大惊小怪,说是有人。照我看,准是刚刚那阵风,将这几个荷花缸刮倒摔碎。”
另一人手持火把,俯身向下察看,说道:“不对,如此沉重的缸,风如何能够刮倒?我看定是有人来过,你们快看,地上的脚印,这般小巧……”
话音未落,紫裳从暗中鬼魅般地闪出,手中淡黄色的精光如飞虹电闪,瞬息之间,便将几名军校刺倒在地。
唐轩急忙来到近前,见三名仰面倒地、一动不动的军校,咽喉皆有一点血红。另有一名军校,俯身斜卧,在微微颤动。
紫裳纤足微动,将那俯身斜卧的军校翻转身来,手中“黄虹”在其肋下轻轻一点,那军校轻哼一声,便坐起身来。
紫裳用剑抵住他的下颚,低声道:“不许大声,若是喊叫,立取你命。问你话,如实回答,敢有一句虚言,休想活命。”
那军校颤声道:“女侠饶命,大侠饶命,小人不敢喊叫,一定实话实说。”
紫裳问道:“那个手拿三尖两刃刀的疯婆娘是谁?”
那军校道:“是陈三夫人,听说是锦衣卫副指挥使陈弢陈大人的三夫人。”
听了这话,唐轩与紫裳都是一愣。这才明白,她为什么称呼陈弢老狗。
紫裳问道:“是谁许她在外带兵?”
那军校道:“这个小人就不知了。小人只是知道,三夫人是从京城来的。我们并不是她带来的兵,我们是丁大人在做定襄守备时统带的军卒。这次丁大人调我们出来,听说就是为了让三夫人过一下带兵的瘾。”
紫裳问道:“那个被疯婆娘抓来的女逆匪现在何处?”
那军校道:“从此处向西,跨过两个院子,便可见到一个很大的院子,那个女逆匪便关押在灯光最亮的那间大屋里。”
紫裳问道:“此刻疯婆娘可曾对她动了手脚?”
那军校道:“三夫人正在吃酒,尚未拷问。听说女逆匪只是被剥去衣服,倒吊在了梁上。
紫裳又问:“庄园中除了你们丁大人,可有其他高手?”
那军校眉目闪动,说道:“这个小人就不知了,但小人知道,丁大人武艺高强,乃是武探花出身,虽说两位大侠武艺也高,但绝不是我们丁大人的对手,我看两位还是及早……”
刚说到这里,紫裳手腕轻轻一动,那军校的头向旁一歪,便没了声息,颈上现出一点鲜红。
紫裳将“黄虹”插回鞘中,说道:“蓝大官人放心了吧,心儿漂亮的容貌,现下仍是好好的。”
唐轩面露愠色,说道:“他既已说出实情,你为何取他性命?再者,这些人为何不将他们点倒,而是一剑毙命?”
紫裳笑道:“唐大侠不会点穴,更是侠义仁心,虽掌力天下第一,也不忍将他们一一拍死,是以这等杀人的恶事,只有我这恶人来做了。”
唐轩道:“莫非你也不会点穴?我看不像,你那般机巧……”
未等唐轩把话说完,紫裳脸色忽地一变,怒道:“唐大侠你当别人全是你那样的绝世神功?我劲气不足,功力不深,这些人衣甲又这般厚重,我如何能在瞬息之间将他们全都点倒?唐大侠这样说话,着实不近情理!”
唐轩听了,脸上露出歉疚之色,说道:“是我想的不周,错怪了紫姑娘。怪就怪我,武艺不精,我要是会点穴,如何会白白伤了几人的性命?”
紫裳上前一步,仰头看向唐轩,依然一脸怒容,两人几户鼻尖相碰。唐轩刚要后退,只听紫裳“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随即飘飘万福,说道:“此事之错,还在紫裳。唐兄年长于我,数落几句,纯属正常,但我不该以小犯上,那样说话,冒犯了唐兄,还望唐兄多多原谅。”
唐轩急忙还礼,说道:“冬拱颟顸,愚智不聪,还是错在唐轩。
紫裳笑道:“如此对拜,岂非要上花堂?我们还是及早去救美丽的心儿去吧。”
两人飞身跃上的高檐,如两只无声的大鸟,向西接连飞过两个院落,落在一处大屋的乌脊之上,注目向下观瞧,见眼前果然是一个很大的庭院,院中数间正房厢房的窗子,均透出通亮的灯光,屋中也隐约传出人语之声。庭院之中,几颗大树苍古厚重,看去已过百年。
两人见院中无人,轻飘跃下屋顶,来到正房窗下,只听里面传来碰杯弄盏、把酒言笑之声。两人浸破窗纸,向房中看去。见七、八个锦衣卫围成一桌,正向坐在正位的陈三夫人敬酒恭维。丁锐坐在三夫人身旁,也是一脸恭敬之色。
唐轩轻轻一碰紫裳,抬手一指旁侧映出灯光的厢房,只见窗纸之上,映出一个长发倒垂的女子身影。唐轩又用眼神示意前去救人,随即便要动身,却被紫裳轻轻拉住。
紫裳俯在唐轩耳边轻声道:“不要着急,心儿此刻并无危险,先听听这个疯婆娘说些什么?”
唐轩虽是心急,见紫裳在窗下不动,也是无奈,于是又注目向屋中观看。
见屋中一名年近四旬、相貌很是周正的锦衣卫,面向三夫人,一脸献媚之色,说道:“夫人不但胯下马、掌中刀,骁勇无敌,而且更是行阵和睦,用兵如神。那个宣府镇总兵李廓徒有虚名,他只配给夫人提靴垫足,牵马坠镫。”
三夫人两道细眉向上一挑,脸上生出一层寒霜,冷笑道:“陈二,你连说错话,再自罚三杯。”
那陈二退后一步,一躬到地,说道:“陈二谨遵夫人之命。”说罢,连喝了三杯,这才坐下。
三夫人通红的嘴唇轻轻启动,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慢声说道:“陈二,你可知你又错在了哪里?”
陈二站起身来,躬身说道:“陈二蠢笨,不明就里,还请夫人训示。”
三夫人眼中闪过轻蔑之色,说道:“那个李廓,真不知他的那些名声是怎么来的?据万语灵那个死鬼说,在土木堡下,清水河畔,那个号称有万夫不当之勇的李廓,与一名蒙古白袍小将交手,只一个回合铁鞭就被打飞,被那员小将打得抱鞍吐血,落荒而逃,你们说丢不丢人?”
除了丁锐,其他众人,一口同音说道:“丢人!真他妈的丢人!”
三夫人脸色一沉,哼了一声,说道:“本将军面前,不得污言秽语,有伤风雅。”
众人齐声说道:“我等遵命!”
三夫人又道:“后来万语灵那个死鬼又说了,那个蒙古白袍小将,其实不是蒙古人而是汉人,并在宣府任过知事,名叫唐轩。又说那个唐轩狗走狐淫,全无羞耻,在蒙古不但是也先之妹的裙下之客,还是大汗妃子的入幕之宾,还与叫什么小然、小嫣的多名女卒淫乱,早就掏空了身子。你们说,那个丢人的李廓,他连一个被掏空身子的文职小吏都打不过,还想给本将军提靴牵马?他也配!他真要是与本将军有些瓜葛,他只配喝本将军的洗脚水!”
与刚才一样,除了丁锐,众人哄然说道:“夫人说得太对了!夫人的靴子,岂是谁想提就能提的,李廓那厮只配喝夫人的洗脚水,就是夫人的洗脚水,也不管他喝饱喝足。”
紫裳轻轻拉住唐轩的手,在掌心写道:可有此事?唐轩轻轻点头,当即又是连连摇头。
紫裳眼中全是笑意,又在唐轩手上写道:她要会你。写罢,展颜一笑,又在唐轩手上轻轻一捏,这才将手放开。
三夫人浅浅啜了一口酒,转头看向窗外,说道:“那个逆贼唐轩,听说潜回了中原,不知那逆贼身体恢复得如何了?若是未曾恢复,便与本将军交锋,本将军岂非胜之不武?”
陈二道:“唐轩那个逆贼,卑职曾经见过。前年在宣宁府衙,卑职亲眼看到那厮被李怀宗李大人当场拿下。记得那厮长得还算有些人相,不过多少有些戏台上粉面小戏子的味道。”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说道:“对了,那逆贼的模样,就与傍晚在路口遇到的那个软蛋相仿。”随即又是喃喃说道:“这老天真是不公平,你说那样哆哆嗦嗦的软蛋,居然会有那么漂亮的婆娘。”
紫裳双眼眯成一线,像是强忍笑声,纤纤玉指,又是轻轻一捏唐轩的大手。
另一名年轻的锦衣卫说道:“要说陈二哥的命就是大,那次要不是被李怀宗李大人留下看管宣宁府衙,恐怕也同肖清、杨明他们一道死在了乱军之中。”
那人话音未落,三夫人猛地一拍桌子,将嘴里未曾咽下的羊肉吐在桌上,大声喝道:“混账东西,还让不让本将军吃点儿东西?那个耷拉眼皮的丑八怪,提到他的名字,本将军就万分的恶心!
陈二两人急忙站起,躬身施礼,说道:“我等知罪,还请夫人宽恕。”
看着那名年轻锦衣卫英挺的脸颊,三夫人脸色稍缓,摆手说道:“罢了,你们今后记住,那些丑八怪的名字,休在本将军面前提起。”
众人齐声道:“我等遵命。”
忽然,三夫人脸上一红,红唇轻启,说道:“你们竟是打岔,刚才本将军说到哪里了?”说着转头看向丁锐,说道:“丁百户,今晚你酒喝的最少,话说的更少,当是屋中最为清醒之人,你可记得本将军刚刚说到了哪里?”
丁锐一脸恭敬之色,欠身说道:“夫人适才讲到,那恶贼唐轩在蒙古被女色掏空了身子,不知此刻是否复原?”
见唐轩愤怒的脸上又带着几分窘迫,紫裳一手捂住嘴,竟是笑得蹲在了雪地上。
三夫人轻轻点头,说道:“丁百户博闻强记,拾遗补阙,实是文武俱佳,当世奇才!至于那个逆匪淫贼,本将军真想会他一会,看他能在本将军刀下走上几个回合?”
陈二道:“唐轩那个逆匪淫贼,便是吃上一盆人参用来滋补,也不是夫人的对手。三个回合之内,夫人必然将他斗倒降伏。”
三夫人凤眼之中满是笑意,说道:“今个儿晚上,小陈终是说了一句让本将军心中舒坦的话。我说小陈,你想讨些什么犒赏?”
陈二一脸献媚之色,说道:“夫人随意给些什么,对卑职来说都是莫大的荣幸!”
三夫人笑道:“你离家日久,也够辛劳。等把陈弢老狗那三十六般手段在那女逆匪身上用过一遍之后,便把她犒赏给你了。”
众人听了,一起哄笑起来。只有丁锐眉头一皱,将杯中酒一口喝下。
三夫人面向丁锐,眉眼闪动,说道:“丁百户,这二年你虽说被贬河东,但殷大人念你是个人才,心中时刻挂念着你。这次奏明圣上,又将你调回锦衣卫。虽说没能官复原职,但也向前迈了一大步。要知道,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照我看,再过个一年半载,再立些战功,那千户之职,差不多就该回来了。”
丁锐站起身来,躬身施礼,说道:“下官多谢殷大人提携,多谢夫人关照。”
三夫人伸手一拉丁锐,说道:“丁百户,快坐吧,你我不是外人,无须多礼。我知道,上次你我比武,你五十回合便败在了我的刀下,那是你故意输的。虽说你不是我的对手,但我要赢你,至少也要在二百回合以外。”
丁锐欠身说道:“夫人天生神力,刀法精奇,世上罕有敌手,丁锐能撑上五十合已是勉强。”
三夫人道:“新来的那个蒙古小张子,人长得清爽,刀法也不赖,上此与我过招,战到八十余合,才被我震飞了他手中的银刀。他那口银刀真是宝刃,竟将我这刀斩出了小小的缺口。”
唐轩听了,心中一震:想那张恩用乃是率直之人,与这女疯子比武定不会相让,但只是八十余合便已落败,可见这女疯子的武艺不同凡响。
紫裳又在唐轩的掌心写道:她在吹牛。
三夫人的眼中闪过笑意,说道:“小张子人不但长得干净,为人还甚是勤勉,我们在这里吃酒,他却自告奋勇去看押逆匪,真是难得。”
其中一人说道:“他生在草原,吃牛羊肉长大,身体精壮无比,血气强盛至极。他剥女逆匪衣服时,眼神便有些不对,可别让他趁着单独看押之际,近水楼台,先行冲破了水中的那一轮明月!”
三夫人一拍桌子,眼中射出精光,大声说道:“此话有理!这酒先喝到这里,等把那逆匪小贱肉拾缀一番后,再来喝那后半场。”说话之间,站起身来,众人也都一哄而起,向着房门拥来。
唐轩心中一惊,看着紫裳,眼中闪过埋怨之色。紫裳一笑,拉住唐轩,轻轻一闪,便闪到一棵大树之后。
此刻,房门大开,门前登时一片明亮。三夫人一脸兴奋,金甲闪光,当先从房中走出。丁锐脸上全无神色,跟在其后。其他人有的眉飞色舞,有的连声哄笑,有的跌跌撞撞,跟在二人身后。
三夫人刚刚走出几步,猛然回头,停下脚步,看向唐轩二人藏身之地,大声喝道:“大胆逆贼,还不与本将军滚出来!”众人随着三夫人的呼喝之声,也都停下脚步。
丁锐看向树后暗处,眉头微微一皱,没有出声。
陈二大声喊道:“树后的毛贼听着,有我家夫人与丁大人在此,你是逃不掉的!赶快出来束手就缚,可以少受皮肉之苦。不然,定要打断腰腿,再行擒拿。”
紫裳俯在唐轩耳边悄声道:“他们加在一起,也不是你的对手。但此地仍是险地,不可像谷中那样手下留情。不然,不但救不了美丽的心儿,反倒提早害了她的性命。”
三夫人爆喝一声:“你们这对狗男女还在树后嘀咕什么,还不与本将军滚将出来!”
紫裳轻轻一拉唐轩,说道:“我们过去。”说话之间,两人从树后绕出,款款走到三夫人的面前。
此刻,已有两人燃起了火把,另一人嘴里发出尖锐的哨音。火光之下,众人见到唐轩二人,大多发出惊讶之声。
三夫人抬手点指二人,大声喝道:“原来竟是你们这对狗男女,还不跪下就缚!本将军火眼金睛,早已识出你们与那逆贼乃是一伙,如今送上门来,正好一勺烩了。”
此时,百余名手持火把刀枪的军校蜂拥而入。数十只火把将庭院照得如白昼相仿。又见那厢房房门一开,张恩用手提银刀,从中一跃而出,站在三夫人的身旁。
三夫人侧头看了一眼张恩用,说道:“小张子,那女逆匪怎样了?你可曾对她做了手脚?”
张恩用脸上一红,说道:“那人犯被夫人一顿鞭子教训过后,老实多了。属下只是提刀在旁看押,在夫人拷问之前,如何敢动分毫?”
三夫人轻轻点头,眼含笑意,说道:“年轻人懂事第一,本事第二。只有懂事听话,才有大好前途。”
张恩用道:“请夫人准许,属下将这两个贼人拿下。”
三夫人笑道:“本将军披挂离京,就是为了拿住几个贼人消遣时光。这对狗男女虽说弱了一些,不太中意,但总算聊胜于无。”
说好之间,取过三尖两刃刀,刀锋一指唐轩、紫裳,说道:“本将军口味偏重,你二人就像床笫纠缠那样,不必分开,一同上来,免得你们单个太弱,拾缀起来,全无一丝味道。”
紫裳眉眼含春,笑意盈盈,款款说道:“动手之前,小女子有一事不明,可否请教三夫人?”
三夫人爆喝一声,大声喝道:“大胆妖孽,竟敢出口不逊,看本将军不先割了你的骚浪舌头!”
紫裳笑道:“敢问三夫人,三夫人如此震怒,可是忌讳三夫人中的这个‘三’字?三夫人既然对此事如此深讳,却又为何还要与人当婢做妾?”
三夫人飞身跃起,高声怒喝:“贱婢敢而!”随着话音,如匹练般的长刀,挟带森冷的劲风,向紫裳当头劈下。
紫裳向后轻闪,身法灵动乖巧,躲到唐轩身后。唐轩挥掌拍出,罡劲的掌风,将刀身震歪三尺。那刀斜向劈在雪地之上,在石砖崩裂声中,刀上的劲气,激起数尺高的雪雾。
丁锐、张恩用见此情景,皆是一愣,两人不由对视一眼。三夫人也是咦了一声,说道:“还真不是普通的毛贼,看来本将军此次披挂出京,真要不虚此行。”
紫裳从唐轩身后闪出,笑道:“夫人既然讨厌这个‘三’字,小女子就不再说它。敢问夫人,陈弢陈大人那神乎其技的岳式散手,如若对阵夫人的三尖两刃刀,能够撑上多少个回合?”
三夫人怒道:“你这贱人,居然敢在本将军面前提那老狗!”
紫裳笑道:“陈大人那三十六种使人销魂的技法,我想定是一对一、手把手,言传身授给了夫人!不然,如何能将夫人调教成如此温文尔雅、柔顺贤淑、艳光四射而又静仪体闲的娉娉少妇?”
三夫人喝道:“你这贱人,竟敢拿本将军消遣!今日定要将你……”
紫裳大声说道:“陈大人的那些销魂技法,继夫人之后,可是传承了下去?可是继续传给了四夫人?五夫人?此刻,她们可是与三夫人一样披挂出京?还是在京中与陈大人放马纠缠?”
三夫人狂吼一声,舞刀疾斩紫裳。紫裳身形一闪,如梦幻魅影,曼妙空灵,无声飘在旁处。
唐轩飞身迎上,使出岳式散手与三夫人战在一处。十余招后,三夫人眼中露出惊异之色,说道:“你究竟是谁?为何与那老狗的拳法这般相近?”
紫裳笑道:“你问我夫君是谁,嘿嘿,他可是大大有名!他的威名,此刻已天下尽知,便是三夫人你也知晓。他的官职,可与你们殷大人比肩;他的武功比林鹏还要高明;他的样貌,夫人你自己来看,可曾见过比他英武的男子?我这夫君,便如古诗中所言,乃是持戟君侧、沐浴圣光的绝代良人!”
三夫人怒道:“妖孽一派胡言!他乃逆贼,如何还有官职?如何能在君侧?如何还能与殷大人比肩?再者,他这呆傻的面貌,如何比得上殷大人儒雅出尘、风度翩翩!我看他这拳法与那老狗乃是一路,便是样貌与那老狗也是一样的苟且猥琐!”
又战数合,唐轩耳边响起紫裳细微温婉的声音:“我数到七,你便全力将她打发了,然后我们冲到屋中救人。我劲气不足,此种技法只能使用一次。”
刀光拳影中,转眼又过三合,紫裳刚好数到第七。唐轩运起神功,一掌击向刀杆,只听“轰”的一声大响,三夫人手中的三尖两刃刀被雄浑的掌力震飞出去,刀身径直插入大屋的乌脊之上。三夫人虎口俱裂,向后连连退出七、八步远,仰面跌倒雪地之上。
丁锐急忙上前将三夫人扶起,拔出腰刀,守在三夫人身前。
唐轩回身看向紫裳,紫裳轻轻点头,两人一同展动身形,冲向厢房房门,院中军兵纷纷向两侧闪开,张恩用身法飘忽,侧身跟上,掌中银刀,化作一道青白之光,斜向疾斩唐轩后背。唐轩身形一错,反手拍出一掌,只见张恩用撒手仍刀,向后到飞出去,摔在三丈余远的雪地上。那银刀被掌风一激,斜飞出去,插在五丈外的大树之上。
在此电光石火间,两人一个起落,冲入厢房之中,屋内数盏大烛照得通亮,见心儿只穿亵衣,一身血痕,反绑双手,倒吊在正中的梁上,正在不停地挣扎,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
两名锦衣卫站在心儿身前,一人将手中绣春刀横在心儿颈上,脸上露出狞笑,大声说道:“你们不要过来,要是往前再迈上一步,我便一刀杀了她。”
此时,庭院中传来三夫人怒喝之声:“堵住门窗,将火把全都投入屋中,活活烧死两个狗男女。”随着话声,数十支火把从门窗飞入屋内。瞬时三个窗户皆被火把点燃,屋中帷幔床帐等物,也都燃起了火焰。
屋外又是传来三夫人的喝骂之声:“多取些火把来,再提上几桶生油,将两个狐男狗女烧成飞灰,化成灰烬,再混上屎尿,去施肥淋地。”随后传来咯血之声,像是被唐轩的掌风震伤了内息。
又听丁锐说道:“夫人切不可动怒,这些反贼已被大火封在屋中,逃无可逃,夫人还是快到房中歇息。”
又听三夫人大声喝道:“屋中杨奉、殷备听了,我要你二人即可将那女逆匪一刀杀了。”
紫裳看向两名锦衣卫,展颜笑道:“屋外那个疯婆娘说了,要多取些火把,再使出生油,将我二人烧成灰烬,但两位同在屋中,可能幸免不被烧死?”
望着屋中四处腾起的火焰,那两人俱是一愣。
紫裳又道:“两位若是将这女子一刀杀了,相当同样抹了自己的脖子。两位此刻若是让开,我保证两位定能逃得性命。”
一人声音发颤,说道:“大火封住了门窗,你们将……将如何逃生?”
紫裳微微一笑,说道:“我二人走出此屋易如反掌,此事暂且不谈,刚刚那疯婆娘既然唤出你二人的姓名,应该知道你二人在此屋中,既然知道你二人在此屋中,却又下令放火烧房,当是全然不顾你们死活。她如此做为,你二人居然还替她卖命,可是觉得对得起自己这条活生生的性命?再者,她是何人?她并非你们的官长,她只是一个在殷龙锡与陈弢之间来回传换的荡妇而已!你们七尺男儿,听她这般吆喝,可觉得脸上有光?”
此刻,屋中火势已起,闪窜的火焰,已是迫人眉睫。
那两人听了紫裳这话,四目对视,神色俱是黯淡。
此刻,屋外传来三夫人狂暴的喊声:“把这些生油桶抛入屋中,五桶一个不留,全都抛入。”
紫裳大声说道:“两位还等什么?再不放人可要迟了!”
那两人再次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将刀从心儿的颈上撤下。
紫裳道:“唐兄封住门窗,切不可让油桶在屋中跌破。我去将心儿救下。”话音刚落,从门窗中一起飞进五个大号的木桶。
唐轩奋起神威,身形在烟火间如惊龙电掣,瞬时拍出五掌,掌风刚柔相济,将五个木桶从屋中抛回屋外。这五掌乃是从古洞石壁上悟出的掌法。
紫裳身形一闪,便到心儿近前,掌中“黄虹”精光一抖,将心儿身上的绳索尽皆斩断,抓住心儿的肩头,轻轻一带,心儿便站在了地上。
心儿双脚刚刚落地,突然暴起,身法如惊鸿疾电,右手食中二指,插入一名锦衣卫的双眼。那人一声惨呼,向后跌倒。心儿就势左掌拍出,正中另一名锦衣卫的前心。那人一声未哼,从燃着大火的窗中飞到了屋外。
心儿回身,从地上捡起衣服,飞快穿上,从嘴里取出麻团,向唐轩、紫裳抱拳说道:“多谢两位相救。”说着看着二人,眼中现出惊异之色,说道:“竟是你们……”
屋中火势更大,大火已烧上了屋顶。烈焰灼人,仿佛已近魔域。
紫裳道:“此处不是客气的地方,我们还须及早脱困,到外面再做叙谈。”
唐轩身形一闪,来到后墙之下,双掌奋力击出,轰然一声大响,在砖石纷飞中,后墙之上现出一个大洞,三人鱼贯来到屋外。
一阵冷风吹来,身上的燥热为之全消。唐轩注目看去,见此处是个空旷无人的院子。
此时,身后屋中传出几声木桶摔裂的声音,只见巨大的火焰,从墙上的缺口喷薄而出,照得院中一片明亮。
紫裳看着屋中的烈焰,笑道:“此刻疯婆娘看着屋中这般大火,想着我们被烧成焦炭的样子,定是开心极了。若是到了后半夜,在她熟睡之时,我们到她的房中露一露脸,定会将她吓得半死。”
心儿咬牙说道:“此刻我便去取这条疯狂母狗的狗命。”说着便四下观看,像是寻找出院的门路。
紫裳道:“虽说我们可胜,但此地终是险地,再者心儿姑娘身上有伤。依我看,这笔账心儿姑娘暂且记下,等伤好以后,再找那疯婆娘算账不迟。”
见心儿依然眼中冒火,紫裳笑道:“那疯婆娘虽是受伤,但那位丁年兄与蒙古来的小白脸儿,两人武功俱是不俗,打斗起来,仍要费些手脚。心儿姑娘身上的伤,倒也没什么,但脸上的鞭痕若不及早医治,恐怕会留下疤痕。那样一来,就有些得不偿失了,因此我们还须及早离开此地。”
心儿听了,虽是神色忿忿,但终是点了点头。当即三人飞身上房,施展轻功,片刻之间,便来到院外,从原路返回了路边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