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顺：“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董事长恁就别太难过了。俺寻思吧，董事长恁要是愿意上俺们那里再次创业的话，就凭着董事长恁的为人和做事情的魄力，估摸着用不了多久，一定能够东山再起。俺们县里领导说了，俺们老家那里老百姓民风淳朴，待人真诚善良，不会欺负外来的客商。同时吧，县委县政府推出好些个优惠政策，土地方面的，税收方面的……可优惠哩。”
薛董幽幽地：“我倒是想再次创业啊。可是我还有当年那种激情吗？还能够吃得起那份苦吗？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从咸菜吃到红烧肉是幸福享受，从红烧肉吃回咸菜就是一种痛苦体验了’。现如今，我同大多数汪州企业家一样，早已经从咸菜吃到红烧肉……哦不，是从咸菜吃到海鲜大餐了了，再从海鲜大餐吃回咸菜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儿了。”
宝顺看了看薛董，一时无语。
薛董抬头看了看宝顺，又看了看槐花，意味深长地说道：“还有你们两口子，我建议你们还是回去的好。杨宝顺你离开家乡这么久，也该回去看看了！都说‘梁园虽好，不是久留之地。’在汪州，离开了东云鞋业公司，没人像薛董我这样担待着你们，汪州这块地儿就不是杨宝顺和槐花妹妹你们呆的地方了。像你们这样安守本分的人，在汪州这地方就连生存恐怕都很困难，更别说发展了。”
槐花用纸巾抹了抹泪水，动情地：“薛姐俺割舍不下恁哩。俺虽说过来不多时，对薛姐恁产生感情哩，心里时常记挂恁哩，恁这一说让俺离开恁，俺心里有些个不是滋味……”
槐花说着说着，哽咽起来，说不下去了。
薛董伸出手，拉住槐花的手：“槐花好妹妹，这辈子认识你们小两口是我薛某人的福分，它让我看到了人间还有真情，还有温情。这份情谊我会一直保存在心里的，直到永远……”
薛董眼里也流出泪水。
槐花赶紧递过一张纸巾，然后自己也抽出一张纸巾抹泪。
薛董接过纸巾擦了擦眼睛，然后对宝顺说道：“至于你说的招商引资，我可以介绍你去找我的朋友周会章，他是汪州市民营企业发展促进会的会长，在汪州市中小企业界很有号召力。我让他帮你召集汪州市有意向内地发展的企业家，看看能不能组织一批人马去你们那里考察，去你们那里寻求发展机会。因为汪州这地方吧，无论硬件也好，软环境也好，都不是一个正儿八经做事业的地方。我在汪州办企业几十年了，这一点我可是深有体会啊……”
宝顺：“那俺替俺们县里领导谢谢薛董恁哩。”
这时，病房的门开了，倩倩挎着一只竹篮子进来。
槐花站起身：“倩倩恁来啦？”
倩倩礼貌地打招呼：“宝顺叔叔好！槐花阿姨好！”
宝顺站起身：“倩倩恁好！”
槐花：“倩倩恁来哩？”
薛董睁开眼：“倩倩来啦？”
倩倩把竹篮子放在床头柜旁边的凳子上，然后从里面端出一只瓦罐放在床头柜上。
宝顺见此，同薛董道别：“董事长恁要是没有其他的事儿，俺先回公司了。”
薛董想起了什么，有些伤感地：“还有一件事儿：杨宝顺，麻烦你和你们保安队的老乡们，在公司里再坚守一段时间。看护好公司的一切财产，包括每一台机器，每一件产品，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直到办理最后的交接。毕竟这公司是我薛某人辛辛苦苦打拼几十年创立起来的家业，就是分手了，也要完好无损地移交过去。咱们‘输阵不输人’，就是死，也要死得壮壮烈烈的，你说呢？”
宝顺感动地：“中，董事长恁放心，俺们一定守护到最后一天，认真看护好公司所有的一切。恁别担心恁许多，养好身子骨最要紧。”
薛董释然地：“那就好，我也就没有别的牵挂了。”
宝顺两眼深情地望着薛董：“那中。董事长俺先走了。”
薛董微微欠起身子，同样深情地望着宝顺：“那行，杨宝顺你早些回去吧。”
倩倩看了看薛董，又看了看宝顺，像是悟出了什么。
（特写）
倩倩若有所思的眼神。
（汪州市人民医院某单人病房里 内景 晚上）
宝顺对着槐花说道：“槐花，董事长这里就交给恁了，恁可得仔细哩。”
槐花：“宝顺哥俺知道哩。”
薛董朝着宝顺挥了挥手：“杨宝顺慢走啊。”
倩倩：“宝顺叔叔好走。”
宝顺也向两人挥了挥手：“再见！”
宝顺转身出门。
（汪州市人民医院某单人病房里 内景 晚上）
倩倩打开瓦罐盖子：“妈，您瞧我给您做什么好吃的了？”
薛董开玩笑似地：“你还会做什么好吃的，你那蹩脚的厨艺妈又不是不知道，不是忘了放盐，就是倒错了酱和醋。”
倩倩委屈地：“妈，你不能总是用老眼光看人。我上网百度了一下，然后按照网上说的方法，给你做了西洋参炖老鸭煲，滋阴清补呢！您瞧！”
倩倩说着端起瓦罐，闭上眼，撅起鼻子吸气，做出一副贪婪闻香的俏皮模样。
薛董不由得笑出声来：“呵呵，‘色香味三要素’，首先这香味已经不错了。行，妈尝尝倩倩的手艺。”
薛董坐起身子。
槐花赶紧递过一只小勺子，然后往薛董身后垫起枕头。
（杨各庄村刘主任家里屋 内景 晚上）
陈支书和刘主任相对着坐在炕上对饮。
陈支书端起酒杯：“来，干！”
刘主任：“干！”
陈支书放下酒杯：“今儿个上午吧，县里召开招商引资吹风会，我跟乡里叶书记一道儿参加会议。县委杨书记说了，要组织咱县里干部过去商汪州那地方招商引资，点名让我跟乡里叶书记一道儿过去。我寻思正好去看看我家小路这孩子。”
刘主任为陈支书加酒：“那敢情好，这正是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事儿，赶巧了比啥都好。”
陈支书：“县里领导说了，汪州市眼下遭遇经济危机，企业倒闭关门的挺多的，咱县里得抓住机遇，吸引汪州那块儿的企业家上咱这块儿来创业发展。”
刘主任：“那是，这一次经济危机听说挺厉害的嘛，全世界都受影响。”
陈支书：“县里领导说了，汪州那地方这吧，这次受经济危机影响最大。主要原因就是汪州那地方人都去炒房炒煤炒资金啥的，实体经济制造业没人做了，经济基础垮了，所以才受冲击最厉害。”
刘主任：“我寻思吧，住房这玩意儿，从古到今，根本上它就是咱老百姓用来居家过日子的，倒腾来倒腾去地炒着赚钱，这就不是正经活计，那还能不出事儿。”
陈支书：“刚刚下午，我给咱村杨宝顺通了电话，把县里领导的意思跟他说了，让他们在汪州那边打工的乡亲们提前有个思想准备。”
（汪州市人民医院某单人病房里 内景 晚上）
薛董吃过了老鸭煲，用纸巾抹了抹嘴：“嗯，味道确实不错，有长进。”
倩倩不无得意地：“就是嘛，不能老是拿旧眼光看人呢！”
槐花起身准备接过瓦罐去洗涤。
薛董拦住了槐花：“槐花今天晚上你就不用在这里了，我让倩倩在这里陪我，你早点回去，跟你宝顺哥聊聊，看看商量一下今后的打算什么的，早些做准备。”
槐花看了看薛董，又看了看倩倩，没有说话。
倩倩站起身子对槐花说道：“槐花阿姨，这几天你辛苦了，听我妈的，今晚你就早点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这里就交给我了啊。”
说罢，倩倩拿着瓦罐进了卫生间。
槐花有点不放心地看了看薛董，欲语还休。
薛董挥了挥手：“去吧啊，去吧。你放心，倩倩她做事情有点像我，还是挺认真仔细的。你回去吧啊？”
槐花感激地点了点头：“那中，俺这就回去，赶明儿一大早俺再过来。”
倩倩从卫生间里出来，对槐花说道：“槐花阿姨你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了啊。”
槐花：“中，俺先回去了啊。”
薛董朝着槐花挥了挥手：“去吧啊，路上小心。”
槐花：“哎。”
槐花转身出门，倩倩跟在后面送她。
薛董拿过床头的手机拨号。
（汪州市人民医院某单人病房里 内景 晚上）
电话接通。薛董对着手机：“周会长吗？您好，我是东云鞋业公司薛董哪……哎您好您好！我这里有一件事儿要麻烦您，下周一，我们公司员工杨宝顺有事儿去找您，请您关照一下……”
电话里传出声音：“哦……就是你们公司里那个见义勇为的河南籍农民工杨宝顺对吗？”
薛董：“啊对对对，是他，就是那个民工杨宝顺！他跟我说他老家县委县政府过几天要来人，到咱们汪州这儿来招商引资。我让他去找您，到时候麻烦您百忙中抽时间出席一下会议，同时帮他们召集一批汪州本地的企业家一起参加会议好吗……”
电话里传出声音：“啊没问题，没问题，你让杨宝顺他电话联系我，然后我帮他们落实一批有意向到内地发展的企业家，请他们到时候参加会议……”
（杨各庄村刘主任家里屋 内景 晚上）
陈支书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放下杯子：“我这次去汪州，老刘你有啥需要捎带的没有？”
刘主任想了想：“也没啥捎带的，就是上次宝顺捎来的剃须刀，挺好使唤的，让我媳妇她兄弟给顺走了。方便的话，麻烦陈支书你再给捎上一个，我这里付你钱。”
刘主任说着就要伸手往兜里取钱。
陈支书立即伸手拦住刘主任：“老刘你看你，这就见外了。咱俩谁跟谁哩，这几个小钱，还恁认真不是？”
刘主任收回手：“那行，我记陈支书你的情。”
（汪州市人民医院某单人病房里 内景 晚上）
薛董躺在床上。
倩倩坐在薛董身边握着她的手说话：“妈，我说你也别太难过，有句话怎么说的？‘重要的在于过程而不是结果’。你已经努力了，也曾经成功过，比其他的女性要有成就的多了，我在美国的同学常常在我前面羡慕你呢。”
薛董苦笑道：“我不是难过，我只是觉得自己是聪明人办了糊涂事儿，早些年，大江大河都闯过来了，最后吧，怎么就阴沟里翻船了呢？”
倩倩：“就是啊，去年我就建议您去美国跟我住一起，当时您要是听了我的，那就是急流勇退，完美谢幕。现如今呢，妈您别嫌我说话难听，您就是遭遇了‘滑铁卢’知道吗？”
薛董不服气地：“谁不想急流勇退？妈不想吗？也想！可是你见过哪一个赌徒是在赢钱的时候金盆洗手的？没有！所有的赌徒戒赌吧，都是在输个精光只剩裤衩的时候才想起洗手不干的。远的不说，最近汪州市一些小老板，企业家，那么多跑路的，跳楼的，自杀的，还不都是赌的连全部家底都输光了，甚至是欠了一屁股债，所以才走上绝路的嘛。”
倩倩：“妈您跟他们不一样，这些跑路的跳楼的，都是真正的赌徒，咎由自取。可妈您不一样，您是判断失误，所以才遭遇失败对吧？”
薛董：“闺女你说的没错。妈是跟他们不一样。不过，有句话叫作‘跟谁像谁’，妈近段时间跟那些炒房一族啦，炒煤一族啦，‘高利贷’一族啦，是走得太近了，所以不知不觉中沾染了他们的浮躁心态，利欲熏心，急功近利，最后才昏了头。不过吧，那些跑路的，跳楼的，他们是赌注下得太大了，连全部家当甚至身家性命都押上了，所以才会输得这么惨，这怨不了别人！”
倩倩有些得意地笑起来：“那是啊。”
薛董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哭笑不得地：“唉，妈做人真失败，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让自己的女儿给教训上了，真是的。”
倩倩收回了笑意：“妈，这也谈不上什么教训您，我是跟您一起总结经验教训对吧？再说吧，像妈你这样的年纪，别的女人早已经是养花种草，含饴弄孙了，或者像美国人形容的‘中国大妈’那样，公园里打打太极拳，练练木兰扇，广场上跳跳健美操了，哪像你，这么不消停。我都替你觉得累得慌。”
薛董不服气地：“这你就不知道了。有一句话怎么说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旦做起了企业，就像飞机上了天，见不到跑道就降不下来。要不是这次闪失，谁会停下来洗手不干呢？”
倩倩俏皮地说道：“我也有一句话，叫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所以妈我还是建议你吧，不要再动什么心思了，您这回就听我的，丢下一切瓶瓶罐罐的，跟我一起去美国，好好地呼吸一下那里不带一丝雾霾的新鲜空气，看一看夜空里特别大特别圆的月亮，数一数特别多特别亮的星星。细细品味人生的乐趣，好吗？”
薛董不屑地：“嘿嘿嘿，刚去了美国不几天，就得了崇洋媚外的软骨病了！什么新鲜空气啦，外国的月亮又大又圆啦，星星特别多啦！你到咱们郊外的山上看看，那里的夜空不比美国差！”
倩倩：“妈，你爱国没错，但人家美国的环境保护确实要比咱们做得好……”
薛董立刻断了倩倩：“那是美国人把加工厂都放到其他欠发达国家，自己依靠美元霸权收割韭菜，自然就不存在环境污染的问题了。”
倩倩张口还想说什么：“妈……”
薛董挥了挥手：“好了好了，妈不跟你争，听你的，等出院以后跟你去美国，行了吧？我的小祖宗……”
倩倩高兴地扑到薛董身上：“妈你放心。到了美国以后呢，我带你去国会山，总统山，还有贝佛利山，把美国的著名景点玩个遍。保证让您开开心心每一天！运气好的话，有可能遇上好莱坞的大牌电影明星，比如朱莉.安吉丽娜，詹妮弗.劳伦斯，还有大嘴美女朱莉娅·罗伯茨，尼克.基德曼……”
薛董突然被倩倩勾起了往时的回忆，感叹道：“唉，说起电影吧，妈年轻的时候看过根据茅盾先生小说改变的电影《子夜》，最后的结局是民族资本家吴荪甫败给了买办资本家赵伯韬，破产以后带着妻子上了女佛山疗养。而你妈呢，是败给了自己，最后让女儿带着去了美国贝佛利山旅游，这真是历史的重现啊……”
倩倩赶紧伸手捂住薛董的嘴：“妈——，你又来了……”
薛董苦笑着，脑袋一扭，伸手挡住倩倩的手。
倩倩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身子，神秘兮兮地对着薛董，压低了声音：“妈，我刚才看见你和杨宝顺叔叔，眼神都有点怪怪的，是不是有点那什么意思……”
薛董下意识地伸手捂住倩倩的嘴巴：“别瞎说！人家可是有妇之夫……”
倩倩推开薛董的手：“妈，您别说，这个杨宝顺叔叔的人品还真像个男子汉大丈夫呢！可惜了，是有妇之夫，要不然……”
薛董伸手在倩倩的腋窝里胳肢起来：“你个疯丫头！不许再说！”
倩倩躲过薛董的手，俏皮地把脑袋埋在薛董怀里大笑起来：“咯咯咯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