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卅年烟尘锁天楼(二)
书名:天裳 作者:墨久言 本章字数:15792字 发布时间:2023-06-03

       赵青宇道:“被十三个连珠恶雷击顶,天下竟有这等奇事?那蓝裳遭到如此的报应,究竟在世间做下多少伤天害理之事?”

       孟一辰微微一笑,说道:“赵兄此言谬矣,本官不敢苟同!世人如若做了伤天害理之事,便遭连珠恶雷击顶,那么这天上的恶雷,一年四季,一天到晚,可能间断?”

       赵青宇抚掌笑道:“孟老大人此言甚善,如一道电光,划破本趟子手彤彤的心灵。”当即又对刘三哥说道:“刘三哥身为趟子手多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满腹经纶,一肚子韬略,你老人家是否也与小弟一样对孟老大人之高论深以为然?”

       刘三哥白了赵青宇一眼,这次随手丢去却是一个鸡头,说道:“啃这鸡头,把嘴继续堵上。”

       紫裳悄声道:“这个传说,蓝大官人听的是那个版本?是十三个连珠恶雷击顶?还是被十三条恶龙抓去?”

       唐轩道:“两个传闻都曾听过。”

       紫裳笑道:“那个被十三条恶龙抓去的传说,可是从女朋友那里听得?”

       唐轩心中一疼,不由说道:“这些事,紫姑娘可是在梦中知晓?”

       紫裳笑道:“梦境只能释意诠解,夜梦焉能预知世事?蓝大官人真会调笑。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恶雷传说出自锦衣卫,而锦衣卫中向来没有女子。由此得出,恶龙的传说,必是女朋友所言。”

       党天朋轻轻点头,说道:“孟大人之言,党某很是赞同。当时讯息散布后,江湖中人大多不信。当然了,李大人与时老太医也心存疑问。后来又得讯息,说那个神秘地方派驻了兵马。如此一来,人们这才相信,蓝裳隐身之地,确实生出了变故,那个蓝裳极有可能真是不在了。在此以前,那个神秘的地方从未驻过军马,但那些打蓝裳主意的人,到了那个地方,都是有去无回,尽皆死在她那些神奇恐怖的机关之下……于是李大人派顾一城潜入那个地方一辩真伪……那个神秘的地方,是在一道巨大的墨岩尽处,在一个终年不冻的寒水湖中,是一座黑色诡异的城堡……

     “顾一城回来禀报,说到了那个地方,正遇两路江湖中人强行进入城堡,结果除少数人逃脱外,其余不是死在城堡之中,便是被湖岸驻扎的兵马擒杀。随后又传来几起信报,说又有几路江湖中人闯入了城堡,也都死伤惨重,无功而返。但每路都有本事高强之人全身而退。经李大人与时老太医分析研判,认为蓝裳确已死去。因为蓝裳在时,也多次发生过类似之事,但每次无一人能从城堡生还。”

       赵青宇轻声叹道:“看来那诡异城堡中隐藏的东西,当真使人抓狂!”

       党天朋续道:“因蓝裳与圣天逆匪多有勾连,逆匪频频使用的那个歹毒暗器,便是从蓝裳那里重金购得。再者蓝裳隐身的那个诡异城堡,其间是否隐藏逆匪中的重要人物也未可知,最重要的还是那件紧要之物在岛上始终没有搜到。李大人判断那东西极有可能也与蓝裳有关,因为石昆、铁陆二人在西域绝密行动中得到那个东西后,最先出现在了城堡附近,他们潜到那里,定是去找蓝裳。因此李大人呈上密折,请旨前往那座诡异的城堡中一探究竟……”

       赵青宇道:“李大人去那城堡,是去捉拿隐藏的反贼,还是去抢夺蓝裳遗下的珍宝?”

       孟一辰道:“听锦衣卫一位前辈说过,聪明的小孩一岁时就能学会说话,但他用一辈子时光,都不一定学会闭嘴。”

       赵青宇笑道:“我们镖局一位前辈也曾说过,滔滔不绝说上三天三夜,所耗精气,一碗酒便能补全。因此世间全无话痨一说,孟老大人大可畅所欲言,无需挂怀走心。”

       刘三哥淡淡说道:“自古以来,都说话多之人,大都活不久长。但两位大可尽情言语,我看两位样貌,都是百岁长命之相。这就像当年那位神道天师对永乐帝说‘我夜观天象,殿下当有天命’一样。”

       党天朋道:“经过一番周密部署,李大人亲自带着我们潜入了蒙古。李大人行事如诸葛武侯一样精细,在蒙古境内,竟是潜下七路接迎人马。事后才知,若非如此安排,恐怕都难生还。”说到此处,像是想起伤心往事,眼中闪过痛苦之色,说道:“在一个无星无月的暗夜,我们终于到达城堡之下。在进入城堡之前,李大人又是兵分两路,一路是由林荫茂带人留在城堡之外,盯住湖岸上的兵马。另一路则是李大人带着我与顾一城等人进入城堡。为了防范那歹毒的暗器,我们每人都有一份林荫茂配制的独门解药。

      “潜入城堡后,我们以最为凌厉的手段,解决了几队巡查的军校。但还是惊动了城堡中的高手,于是展开一场激战。我们其中有一名神秘的高手,乃是李大人秘密邀来。一路上,他始终带着面具,也从不与旁人说话,只是偶尔与李大人私下交谈。那人虽未现真容,我们不知是谁,但稍稍灵通之人都能猜到,那人应是江湖中极具名头的人物,应是欠了李大人的人情,才以这种方使做为补报。

     “那人当真了得,一把普通的绣春刀,一路寻常的五虎断门刀法,在他手中使出了惊天的威力。看到那场景,当时我就想到‘黑云骤雨’与‘白眉最狂’二人。那人极有可能便是此二人中的一个!李大人的身手并不比那人相差多少,再者党某的武功在当年也是出类拔萃,与他二人相比,也只是稍稍逊色……是以对方虽是人多,也有十数人武功不凡,但不消一刻,他们便死伤惨重、遍地尸籍,被我们轻易攻入了秘道……在此之前,李大人秘密缉捕了几个曾攻入城堡之中而又全身而退的江湖中人,其中两人机关术数之学也颇有造诣。他们都是聪明人,见到审问时的那个阵仗,爽快地将自己知道的事全都说了,那两人还分别画了两张图……”

       赵青宇道:“那几个人有如此本事,是否留在了锦衣卫中为李大人效力?”

       孟一辰哼了一声,说道:“你当锦衣卫是什么地方?锦衣卫岂是藏污纳垢之地!那几个人若不是劣迹斑斑,李大人何以将他们秘密缉捕?”

       赵青宇道:“既然不能将他们留在锦衣卫中,那也不能将他们随意放了。若是放了,岂不是有可能走漏消息?”

       党天朋道:“那几个人最后去了哪里,我不知道。因为那些善后之事,李大人从不让我插手,我也从不过问。那些事,李大人每次都交给顾一城办理。打那以后,江湖中再未听过那些人的名号。唉,其实这也怨不得谁!这也是为什么人要力争上游、抢占上位的原因。如果你说上不上、说下不下,只是个半瓶子醋,被人咣当了之后,结果只能是倒掉扔掉。”

       赵青宇站起身来,向党天朋深施一礼,大声说道:“党老前辈真乃当世高人!一番话高屋建瓴,醍醐灌顶,让本趟子手茅塞顿开,心灵澄净!”

       党天朋道:“那两张图,提前我便做了参悟考究。攻入城堡后,又亲见其中的格局,心中便有了底。杀散守护的那些人后,我便带着李大人他们进了秘道。由顾一城带人守住秘道的出口。那蓝裳的绝学,可说傲视苍穹,但党某也绝非不能窥其门径。进入秘道后,里面的机关暗器虽是精妙非凡,但仍是被我破去很多,虽说死了十数名锦衣侍卫,但还是步步向前推进,眼看便到蓝裳存放那些东西的地方,在破解一个机关时,又是连死了五个人,却仍未解开,我自身也被暗器击穿了前胸……”

       赵青宇忽道:“党老前辈,晚辈有一事不明,那便是你老人家破解机关,为何死的却是旁人?”

       党天朋长叹一声,说道:“唉,那些人,都是李大人临时配发给我的助手!”

       赵青宇道:“老前辈如此一说,晚辈这就明白了,原来破解那些机关埋伏,需要很多活人!”

       党天朋轻声道:“他们虽然年轻,虽然都有父母妻儿,虽说死的大多惨烈无比,但那也是为国捐躯,死得其所。”

       紫裳笑道:“党老前辈身负重伤,可是被送出了秘道?老前辈那伤,可是故意所为?”

       此刻,党天朋双目看向窗外,目光似是飞向远方的天际,紫裳刚刚说出的话,像是全未听见,过了良久,这才说道:“蓝裳终究是天人,她的东西,凡人如何能够解开?”

       说话之间,收回目光,看向紫裳,缓缓说道:“那些人说一位紫姓姑娘破了蓝裳留下的机关,得到了蓝裳遗下的秘笈,党某绝计不会相信!即便是出自万语灵之口,党某同样不信!那个万语灵在死前的两日中,胡言乱语,全无边际,人已迷乱不清。他还说他是神道天师的儿子,冷风尘是云西北的儿子,冷风尘最想杀的人便是他,这些话又如何使人相信?神道天师从未成家,虽说有些风流,但从未听说有过儿子。而云西北的儿子,未满周岁便已夭折。若非如此迷乱不清,以他的本事,如何被人轻易杀了?那个陈仲庭最先找到党某,被拒后,他才找来第五奇。照我看,第五奇心中定也不信。他就是贪财,为了金子,这才出手毁了那位紫姑娘的魔云雪谷。刚刚在雅室之中,我把这些话与林大人讲了。当着陈仲庭的面,林大人虽然未置可否,但从眼神中可以看出,党某的话,林大人还是信了。虽然陈仲庭对党某很不满意,甚至已怀恨在心。但党某向来心中有话便要说出,认定的事,便是到死也要坚持。党某这个性情,与生俱来,从未变过。”

       紫裳笑道:“如此一来,那位紫姓女子要从心里感谢党老前辈了。”

       孟一辰道:“做为晚生后辈,我为我们锦衣卫能有党千户这等光明磊落、侠义无双的前辈人物,感到万分的荣幸!”

       党天朋轻咳一声,说道:“党某刚刚被送出秘道,可怕的事情就发生了……我虽身负重伤,心意尚且清明。当时我已看出,李大人见我重伤濒死,已萌生退意,但那个蒙面绝顶高手,却低声劝说李大人不可轻易退去……我刚出秘道,便听地下一声巨响,当即乱石崩空,石堡倾覆,便如地牛翻身、天塌地陷一般。”说着党天朋脸上再次露出痛苦之色,又道:“我被地下腾起的巨力抛起之时,无数细小的碎石打在脸上,使我的相貌完全毁了。唉,这其实还算不得什么,一块尖锐的碎石,正打在男人最紧要之处……当年党某虽非貌若潘安,但样貌也与那位林大人相仿,在京师也曾‘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着实有过一段倜傥风流的日子,年过三十也未顾及成家,是以现下全无子嗣……”

       众人听了这番话,这才向党天朋脸上细看,见其脸上的确满是细小的疤痕。

       众人中,只有林崤冷冷注视着党天朋又显浑浊的双眼。在林崤冰冷的目光中,党天朋微微佝偻的身躯,似是轻轻地一颤。

       唐轩心道:脱不花曾说,蓝裳死后两个本领极高的人带人攻进了秘道,原来竟是李庚白所为。脱不花又说,守护城堡的一人,眼见机关将破,点燃了蓝裳留下的清油,引爆了那威力巨大的火药,使城堡一半被毁。按今日党天朋的说法,其实即便那人不点燃清油,李庚白他们也无法得手。

       此刻,林冬雨转头看向唐轩,眼中的神色,像是很想回到唐轩的身旁。

       紫裳轻声笑道:“蓝大官人文武兼资,仪表堂堂,到了京师那个红尘香软之地,更会成为红袖频招之士。只可惜小女子容貌庸庸,才具平平,不然也会向林小妹那样,频回臻首,暗送清波,再甜腻腻地叫一声‘轩哥哥’……”

       唐轩一脸窘迫,忙道:“紫姑娘莫要调笑,若让旁人听到,岂非又生闲言?”

       赵青宇道:“照本趟子手看来,那些闲言碎语,绝非凭空而生!空穴来风这句话,我始终弄不清是何意思,但我知道无风不起浪。风乍起,定会吹皱一池春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百姓的眼光是雪亮的。世上那些传闻,嘿嘿,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党天朋续道:“剧变之下,顾一城倒是受伤不重。我刚刚被人救起,但见已经坍塌的洞口,碎石又是凌空飞起,一人浑身是血,与飞起的碎石一起从洞口飞出……洞口的碎石中,伸出了两只血手……顾一城将那人抱起,见竟是李大人,又见李大人双腿的根部,只有一点儿外皮相连……

     “至于露出血手的那人是谁,李大人始终未曾提及。据我推断,那人就是那名未露真容的绝世高手。那人在重伤之下,运起残存的功力,在碎石填满的秘道中,将李大人奋力推出。而他自己,却是枯灯油尽,埋尸碎石,一代绝世高手,殒命异域外藩。我猜测,那名绝世高手,极有可能便是‘白眉最狂’白眉和尚!虽然那人并未使出本门武功,但他显露的功夫却刚猛至极。当时我就想,有如此刚猛武功之人,武林中只有白眉与黑云。后来我见过黑云道长一次,而白眉和尚自永乐四年秋天起,至今都未露面。每当有人到白马寺拜访白眉,其门下弟子都说师尊正在闭关。当时江湖就有传言,说白眉和尚的武功过于刚猛,致使经脉受损,已是双腿瘫痪,是以才推脱闭关,不见外客。依我看来,那是他门下弟子故意放出的风,其实白眉和尚早已埋骨异域……”

       一番话,说的众人面面相觑,眼露惊异。

       赵青宇道:“白眉和尚乃是武林四大宗师之一,名威尚在八大高手之上,难道三十年前便死在了蒙古?”说着又向孟一辰说道:“党老前辈这个年纪说说也就算了,孟大人何不将此事查明,公布与众,定可轰动江湖,一战成名!”

       孟一辰微微一笑,说道:“赵仁兄崇尚的那些虚名,本官从未放在心上。本官只想踏踏实实,安分守己,为国为民,做些实事。”

       党天朋续道:“顾一城带人护住李大人与我退出了城堡。此时,早已惊动驻扎在湖畔的兵马。那些重伤、轻伤之人,带着林荫茂配制的独门毒物,迎头拦下那些军马。在一番死战之后,在濒死之时,他们又喷出那些毒雾,将那些军马一时挡住,为我们撤离城堡赢得了时间。沿途接应的七路人马,均备有快马。我们乘上那些快马向南疾撤,那些人便拼死阻挡敌军,每一路都是如此。等我们退到宣府,只剩下七个人了。李大人与我的伤势都很重,若无林荫茂一路救治,恐怕早就死了。李大人的双腿无法保住,在城堡之外便已切下。我重伤之下,从城堡撤离之时,又误中了毒雾。后来虽是保住了性命,但武功已不及往日的三成。而人,更是成了一介废人……”

       说到此处,党天朋眼中露出悲戚之色,又一次环视众人,说道:“党某当年的武功若是还在身上,岂能被人逼迫说出这多话来!若有当年的武功,今日来到天朋楼的这些人中,便是那‘风尘遮目’、‘冷翼大鹏’与这位蓝大官人以及那个江渭,党某自也不惧!”

       听了这话,苏虎、阮熊、刘三哥都是微微点头。

       党天朋又道:“回到京城后,我们七人被立即下狱。李大人更是被罗列了十余条罪名。大理寺审理之时,时北泽第一个站出来指认李大人的罪行,随后顾一城与林荫茂他们也都纷纷指认……但党某天性耿直,从不说违心之言,更何况李大人对我有恩。是以在顾一城、林荫茂他们出狱后,我仍在狱中受苦……后来在李大人的案子结案后,在我表叔的斡旋之下,我才获释出狱,但已被削职为民,于是我便回到原籍,开了这家天朋酒楼。”

       林冬雨道:“要是那个李大人没有触犯大明律法,我爹爹是不会指认他的!”

       赵青宇道:“如此说来,党老前辈真是天下第一重情重义、秉持公心之人,真使人不由心生敬意、铭感肺腑!”

       孟一辰问道:“那位李大人呢?可是被明正典刑?”

       党天朋道:“听说李大人在狱中自尽了。”

       孟一辰轻轻点头,说道:“那样也是很好的结局。”

       甘芾道:“没了双腿,武功尽失,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赵青宇道:“甘大人谬矣!失去双腿,并不一定武功尽失。甘大人可曾听说,有一位名叫高天的前辈高人,掌中一对双枪舞动起来,没有双腿的身躯,竟随着飞舞的双枪,在空中上下盘旋,就像展翅的鲲鹏一般。”

       党天朋续道:“就在那年冬天,也是临近新年,也是一个风雪之夜。当时我重伤未愈,又患上不寐之症,苦痛之极,难以言表。那夜也是一样,久久不眠,便披衣而起,推开前窗,看那凄迷的夜雪……”

       赵青宇道:“当时党老前辈丢官罢职,武功大损,病痛缠身,了无生趣,可是生过追随李大人而去的想法?”

       孟一辰道:“党老前辈绝非怕死之人,只是想到父母给的性命,若是自行了断,岂非大大的不孝?是以党老前辈无论到了何等困境,从未生过轻生之念。”

       党天朋道:“孟大人之言甚善,真乃党某之知己也!大丈夫生于世间,岂能自寻短见?自己不要自己的性命,岂非世上最邪恶的行径?”

       赵青宇道:“按照党老前辈的说法,那位李大人做了世间最邪恶之事,那便是世间最邪恶之人了?”

       党天朋道:“赵小英雄如此发问,是对党某之言未曾听清之故。刚刚党某所言,李大人在狱中自尽,前面还有‘听说’二字。退一步讲,即便李大人真是自尽而亡,那也是奉诏行事!”

       紫裳笑道:“党老前辈未做讼师,真是屈才了。”

       党天朋续道:“那个深夜,我推开窗子,因夜不成眠,心绪烦乱,因此也不觉风寒雪冷。忽然,见窗下盈尺的积雪中倒卧着一人,于是连忙将他救到屋中,见他身有极重的内伤,已是奄奄一息。他在弥留之际,从怀中取出一物,说道:‘此物暂且存在你处,你要妥善保存,不可让旁人知晓,他日定会有人来取。天圣地灵,当垂永远!……’说完这些话,便再也不能言语,只是用那骇人的眼神看着我……党某乃宅心仁厚之人,岂能让他死不瞑目?于是便答应了他。他听了我的承诺,便合上了双眼,面色很是安详。

     “见他没了气息,我这才在灯下仔细观看那个东西。不看则已,一看只觉周身一阵惊悚,登时便是一身冷汗。手中之物,正是李大人曾与我说过的那个能定天下气数的东西!认清那个东西后,才知刚刚死去的那人,乃是圣天的残匪。因为那八个字,在当年他们只有在极特殊的场景下才说,不像后来随口就讲,弄得天下人人尽知。当时我心旌激荡,不能自已,因为我知道,那玩意儿何止炽热烫手,它简直就是一个能要了无数人性命的东西……”

       赵青宇道:“党老前辈为何不将那个东西献给朝廷?那样一来,保不准老前辈还可官复原职。”

       党天朋淡淡说道:“为何不交与朝廷,个中缘由,赵小英雄还是回去问一问你们烈总镖头。”

       孟一辰道:“那东西为何不与朝廷,赵仁兄问询‘烈焰焚城’便能知晓,但本官却是无从得知。个中缘由,党老前辈还是说上一说吧,也好让本官长长见识。”

       党天朋环视众人,说道:“今日能到此楼,一来有些缘分,二来也都不是外人,因此党某也无须忌言。当年党某追随李大人,也是李大人的心腹至交。李大人曾私下对我说:‘那东西必须找到献与朝廷,但你即便有得到那东西的机会,也要让给别人,不要以为那样将有大功。神道天师曾对圣上说,他夜观天象,凡献此物与朝廷者,将有大患于社稷。’”

       唐轩暗道:原来竟有这等隐情,怪不得那个顾一城明明见到了墨玉盒,或是知道玉盒的去向,也有可能是他得到了玉盒,却未与李庚白说出实情,想必也是提前听到了一些风声。

       孟一辰微微点头,说道:“大功者,有大患,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党天朋续道:“顾一城出狱后,隐姓埋名六年,没有人知道在那六年间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他复出江湖后,武功竟是突飞猛进,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在短短三年中,便在江湖中博得了极大的名头,成为六大高手之首,以‘烈焰焚城’之名,名耀江湖。并将原名顾一城,改为烈焚城!随后又创立隆盛镖局,一时财源茂盛,广达三江,四海之内,谁不知道烈总镖头的大名,成为当年我辈中人,最为光鲜的人物。”

       随着党天朋的话声,厅中其余几人,一同看向赵青宇等人。

       孟一辰笑道:“真没想到,不但河东天朋酒楼的党老板是我们锦衣卫的前辈,就连大名鼎鼎的京师隆盛镖局的烈总镖头,也是锦衣卫出身,看来本官投身其中还真未投错!”

       赵青宇道:“如此说来,当这个趟子手实在没有什么意思。赶明儿,我也入你们锦衣卫算了。就是将来不能当上指挥使、镇抚使,离开后,就算没有那些前辈高贤的本事,创不了镖局,办不了酒楼,但也可以开个妓院,立个赌场。”

       孟一辰轻叹一声,说道:“锦衣卫所行之事,恐怕赵仁兄不能胜任。想干这类行当,仁兄可以去投东厂。”

       赵青宇笑道:“场卫何分彼此?去东厂更好。那样一来,岂非比出家之人还要多出一根清净?岂非更能一心一意效忠朝廷?”

       党天朋看向苏虎四人,说道:“各位英雄,大雪抛天,不远千里,来到潞州,可就是要听这些往事?如果我猜得不错,在此之前,江渭他们也找过你们烈总镖头。这些年来,总有一个声音在围绕着你们总镖头,那就是当年他在圣天岛上都做了些什么?他的武功为何突飞猛进,突然竟与‘铁镜夏阳’、‘木叶秋霜’这等人物比肩?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在怀疑我,怀疑我传出了那些声音。因为他知道,最了解他底细的人就是我。当然了,他在那个岛上做了什么,早已没人知晓。锦衣卫派去岛上卧底之人及与他同去的那六人,早已死在了那场乱战之中。岛上侥幸存活的逆匪,只有那个云霸与冬儿。岛外的残匪对当时岛上的情景更是不知。因此对‘趁李庚白在海上按兵不动之际,得了洞中绝世武功,又将包含武功的圣贤文字尽皆毁去’、‘突然出手,将同伴杀害’那些传言,你们烈总镖头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因为早已没有丝毫证据,能证明他在岛上干了这些。”

       赵青宇正色道:“有些话,党老前辈不可胡乱讲出。有些特定的时候,百姓的眼睛也不是雪亮的,有时他们听到别有用心之人编造的诬人清白而又带有惊悚色彩的故事,出于好奇与刺激,不辨真伪,便随口说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以博他人的眼球,以致以讹传讹,凭空诬陷了一些人的清白。”

       党天朋道:“都说人在做、天在看,其实老天更多的时候,都在闭着眼睛。老天是不会惩罚人的,即便偶尔有几个恶人像是遭了天报,其实不过巧合而已。至于那些岛上的传闻,在前些年,你们烈总镖头倒是未加理睬。但近几年,他却很是上心。也许是名声越来越大了,钱越来越多,人就越来越尊贵了,心自然也就重了的缘故。现下江湖上纷纷传言,说你们镖局一个名叫高封的趟子手,偷了烈总镖头一件紧要的东西潜回老家,又去了蒙古,在蒙古又被那个大反贼、大汉奸唐轩给害死了。由此可以推断得出,那件紧要的东西,定是被那恶贼唐轩得去了。刚刚四位又在人前宣扬此事,似是唯恐知者不多。党某混迹江湖数十年,如何不知江湖人的心理?对于人人都想得到的宝贝,人们心里惦记的、眼中紧盯的,并不是以前那个宝贝在哪,而是当下那宝贝在谁的手中。此刻,世人要是知道那个能使人武功突飞猛进的宝贝东西已被恶贼唐轩得去,那么烈总镖头在圣天岛上的那些传闻,便如风中的云雾,自然而就散去。而那些湿泥烂水,便会落到恶贼唐轩的身上。”

       紫裳悄声道:“蓝大官人乃是一介文吏,全无武名,若非得了高封偷走的那个宝贝,何以在蒙古一年,武功就能跃上峰顶?当下就连小女子都无法不生质疑。”

       孟一辰道:“据说恶贼唐轩乃是‘龙渊浪洪’的传人,而龙渊岛的武功又以难练著称,断不可速成。据悉那恶贼原本是府衙知事,全无武艺,为何在短短的一年间,便能在蒙古百万军中进退自如?为此不得不让人往深处去想。”

       赵青宇抚掌笑道:“孟大人观瞻毫末,言入神机,让人着实钦佩,由衷赞叹!”

       党天朋淡淡说道:“其实,这种嫁祸于人、移祸江东之举,明眼人一看便知。那位故人是何许人,谁又如党某知晓?”

       赵青宇脸色一沉,说道:“含沙射影,有时会反伤自己。党老前辈可要记住,话不可乱说,不可错说。”

       党天朋续道:“人一老,不但心重,记性更差。若非赵小英雄提醒,还真是难以知觉刚刚说错了一件事情。刚刚所言,岛上侥幸存活的逆匪,只有云霸与冬儿二人。现下突然想起,那岛上存活的逆匪,至少还有一人,那便是将那要命的东西托付给我、并单独死在我面前的那人。当年顾一城在圣天岛上的所作所为,他一定知晓……”

       这话刚一说出,苏虎等人眼中齐齐射出冷光。

       党天朋眼中闪过一丝狡慧的目光,缓缓说道:“但那人当时已是濒死,只与我说了那句托付之言,便功散气竭,一命归西。”

       孟一辰道:“党老前辈这话谁能相信?那人便是与老前辈说上三天三夜才死谁又知晓!”

       党天朋笑道:“天地良心,这颗滴了三十年鲜血的良心,此刻仍在这里静静地跳动。”说着用手一指自己的前胸。

       孟一辰道:“良心之事暂且不谈。晚辈尚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党老前辈。那个濒死之人当年孤身一人将那个东西放到老前辈这里,时隔将近三十年,刚刚那些人又是如何知晓?按理来说,此事极其隐秘,早该湮没在陈年荒岁之中。”

       党天朋叹道:“你可知‘天圣地灵,当垂永远’这八字之中,含有多少通灵神异?”说话之间,浑浊的眼神迎向苏虎等人冰冷的目光,说道:“党某曾说,江渭同样找过烈焚城。那是因为顾一城当年在岛上的做为,终是有人知晓。如果党某猜得不错,江渭送给也先的那个东西,便是从烈总镖头手中讨得!”

       此话一出,苏虎四人齐齐站起,赵青宇冷冷说道:“党老前辈与叛匪勾扯连裆,刚刚众人都已看到。但现下如此诬良为匪,党老前辈可曾想到后果?”

       党天朋嘿嘿一笑,说道:“四位英雄稍安勿躁,还请坐下慢谈。党某再猜一事,那便是几位来潞州之前,烈总镖头可曾说过‘见机行事’四字?”说着抬手一指刘三哥,又道:“此刻党某的武功,连这位刘英雄都打不过,更别说还有赵小英雄及苏、阮二位镖头。但党某为了苟全性命,不得不想出一些违心的做法。党某这些年也算经营有方,这家酒楼着实为党某挣下一些银子。是以党某找了一些即贪财、又守信的人,把当年看到听到的一些事择要记下,分别交给他们,并每人给了一些能使他们动心的银子,并与他们约定,要是党某突然出了意外,他们便将那些文字送到京师各大衙门与武林各个门派。到时那些文字便会公布与众,一些事便会大白天下。”

       说到此处,向唐轩抱拳说道:“党某见蓝大官人乃是笃实君子,绝非贪财之辈,更是值得信赖。那些文字誊抄的还有剩余,稍后便与五万两银票一起送给蓝大官人。”

       孟一辰笑道:“蓝大官人此次潞州之行,党参等货虽说没有进成,却凭白得了五万两银子,着实使人羡艳。”

       唐轩连忙抱拳还礼,说道:“这等重托,在下难以承接,还请党老前辈收回成命。”

       孟一辰道:“蓝大官人,此刻为时已晚。你这样推脱,任他是谁都会认为是在装装样子。五万银子一日入账谁人能够抵挡?蓝大官人,你身上又多出了一份麻烦。”

       苏虎等人听了这些话,又一起坐下。赵青宇道:“党老前辈尚未说出林太医想听之事,此刻却说有人要对自己下手。如此一来,必然引得林太医出手干涉。林太医不但医术天下独步,武功也甚是了得,这还不算家学渊源的使毒本事。党老前辈口口声声说旁人移祸江东,照我看来,这才是老前辈祭出的移祸江东之计,是想将林太医的无影之毒,引到我们的腹肠之中。在看似随意的言谈中,便能祭出如此的计谋,党千户不愧是出身锦衣卫的前辈高人!”

       党天朋并未理睬赵青宇,而是向甘芾与孟一辰说道:“两位大人将这些言语听了,便是一步天堂,一步地狱。两位大人返京后,若将今日党某之言,一字不差地单独说与殷大人,如十日之内脑袋还在,定会加官进爵。若未及时向殷大人禀告,而被殷大人知晓,恐怕凶多吉少。”

       此话说出,正巧甘芾大声咳嗽,将本就通红的脸色涨得更红。

       孟一辰神色不变,说道:“锦衣卫乃是武人,哪朝哪代武人加封,不是拿脑袋换得?本官现为领从九品俸禄的侍卫跟随,若是此次脑袋还在,说不定就会一跃成为正八品的校尉,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我猜当年党老前辈每次升官之后,都会在祖宗灵位前上香告慰。”

       党天朋道:“升官发财,谁人不想?但剑分双刃,利害相当。古人曾言:‘安步当车,晚食当肉,不罪当贵。’其言虽说有些颓废,但也并非完全无理,毕竟自古以来,无数人因为做官而掉了脑袋。”说着轻叹一声,又道:“当朝最会做官之人,也是党某最为钦佩之人,便是你们的殷大人!别的事儿不说,单是对待圣天逆匪一事上,殷大人便是高瞻远瞩,鉴往知来!在太上皇在位之时,对待逆匪,就是一个字‘杀’!而当今圣上登基以后,便一改策略,将一个字‘杀’,改为‘择杀’二字!……”

       唐轩心念一动,暗道:那日在定襄城外,李怀宗与林鹏定要擒下齐天北。而今日江渭四人当着一众锦衣卫的面,不但大大方方的喝酒,还敢出手教训身为锦衣卫的甘芾,而当时林鹏等人同在楼上。莫非党天朋所言‘择杀’真是实情?

       党天朋道:“据说那个云霸在越狱刺杀了神道天师之后,潜逃到了蒙古,在那里隐姓埋名,娶妻生子。近年圣天死灰复燃,云霸做为当年幸存的老人,在逆教中颇是瞩目,坐上了什么堂主之位。便在去年,江渭领人到了蒙古,与云霸相见后,就圣天教内之事,两人有着巨大分歧。据说两人在一次激烈争吵后,云霸突然暴死。也许正是由此,殷大人敏锐地断出,在圣天之内,那内讧的阴云仍未散去。若还是奉行一个‘杀’字,便会逼迫他们抱紧成团;而将‘杀’字改为‘择杀’,只杀其中有亲和力的那些人,而对固执己见且又执掌权柄之人,则采取不杀之策,放任他们在脚中重布内讧阴云,到时便可坐收渔利。与此同时,手握重权之人,若是不谙养寇自重之理,那么李鉴不远,便在圣天覆亡之后!”

       唐轩心念一动:听党天朋之言,傲云之父像是被江渭害死。那日傲云与自己丝毫没有透露,也许这是傲云没将那蜡丸说与江渭的原因。

       赵青宇大声说道:“大胆党天朋,竟敢如此腹诽朝廷重臣,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你难道就不怕殷大人知道后要了你的老命!”

       党天朋嘿嘿一笑,说道:“赵小英雄,你要是有种,就将党某之言,一字不差地告与殷大人,你看殷大人是先要你的脑袋还是先要我的脑袋?”

       孟一辰笑道:“据本官所知,殷大人特别喜欢赵仁兄这样的少年才俊。赵仁兄若是将党老前辈的这些话偷偷说与殷大人,殷大人定会对赵仁兄大加赏识,这样赵仁兄即可实现进入锦衣卫的宏愿,又会被殷大人视为心腹留在身边。到那时,赵仁兄飞黄腾达、冲天而起则指日可待。到那时,小弟我还需赵大人多多提携。”

       赵青宇笑道:“好说,好说,你我兄弟,何须这般客套?”

       党天朋双目又是看向窗外,脸上现出诡异的一笑,说道:“昨日午后未央,城中富商盛满存的宅院突发大火。到了晚间,大火扑灭后,现场发现多具烧焦的尸身。我们潞州这位府台柳大人若是知晓了那些尸身的身份,恐怕早已像定襄那位吴知县一样,将腰带解下,系在梁上,来个自行了断。”说着看向甘芾与孟一辰,又道:“昨日潞州城中的大事,那些人的身份,我想此刻,两位大人早已知晓。”

       孟一辰道:“将星陨落,为国尽忠,隋翼隋大人定会名垂青史,为后世景仰。”

       听到这话,苏虎等人神色俱是一变,却无人作声。

       唐轩听到隋翼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又听孟一辰说出‘将星陨落’四字,知道此人官位不低。

       紫裳悄声道:“隋翼乃是锦衣卫副指挥使,不想昨日竟无声无息地死在了潞州,其中必有蹊跷。”

       紫裳说罢,唐轩这才想起,在魔云城堡肖清曾提及过那个隋翼,说隋翼曾在酒桌上与陈弢调笑。

       一阵静默中,紫裳低声笑道:“雨儿家中之事,大官人可是时刻挂怀?此刻,当平心静气,侧耳倾听,老滑头这就说了。”

       党天朋瞟了一眼林崤,沉声说道:“刚刚又说了一个小小的插曲,林太医是否早已心急?唉,我那表叔已死去多时,令尊大人也已过世,这伤心的一页,还是在心中早早掀过为好。”

       林崤冷冷说道:“那老贼残害我父一生,便是将其碎尸万断,也难消林某心中之恨!”

       党天朋目光闪动,一捋长髯,而又轻声叹道:“鞭尸不可效法,此非大丈夫所为!林太医无意中既已为之,那心中的恨意,应也散去了一些。”

       此话一出,林崤不觉一愣,双目冷冷看向党天朋。

       党天朋道:“党某虽说开了近三十年的酒楼,但毕竟是锦衣卫出身。当年在李大人麾下,也曾屡破奇案。我表叔在定襄被害,被人斩下头颅,颈上又有剑伤。那定是先中一剑,早已死去,但尸身不倒,有如生状,而被另一人一刀突袭,将人头斩下。第一个凶手一招封喉,一剑无血,死者面貌如生,足见剑法之快,已到匪夷所思的程度,武林中这样的高手屈指可数。从第二个凶手那突袭的一刀来看,那人当与我表叔仇深似海,又对我表叔心存顾及,这才在暗中突然出手,斩出那拼死狠辣的一刀。”说着党天朋上下打量林崤,又道:“你们林家虽然家学渊源,但并不擅长剑法,而林太医腰间的短刀,却是百炼精钢的宝刃,别说林太医内功深厚,便是一名凡夫常人,用这把刀,也可一刀轻易斩下一个人头。”

       此刻,众人也着随党天朋的目光,向林崤的腰间看去,见林崤腰间悬佩一柄精致的银鞘短刀。

       说到此处,党天朋轻轻摆手,又道:“这只是党某对我表叔被杀案情的猜测,不一定全对,各位全当党某没说。下面党某还是就着这陈年老酒,讲说那些陈年旧事。”说着又将酒碗倒满,一饮而尽,说道:“从蒙古回来的七人中,只有林荫茂没有受伤。不是他武功高绝,而是一行人都在护着他,就像守护重伤的李大人一样。再后来,林荫茂也最先出狱。因为当时我表叔对他十分倚重,连番用力,将他保了出来。而接下来发生的事,便十分诡异。京中数月间,接连死了几名重臣,其他够上品级的文武官员更是死了二十余人。那些人都是在家中死得无声无息,身上全无伤痕,仵作用银针也验不出中毒之状。永乐帝震怒,责令锦衣卫限期破案。锦衣卫虽是抓了一些人,杀了一些人,但仍有官员神秘的死去。一时京城风言四起,传得沸沸扬扬,说是神秘死去的那些人,都是被圣天逆匪化做厉鬼,追去了魂魄。闹得京师文武官员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永乐帝虽将锦衣卫指挥使连番换人,但也无济于事。那些事,京城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全都知晓……”

       刘三哥轻轻点头,说道:“当年我刚满二十,党老板所言之事,我却记忆犹新。听说那个案子,早成死案。”

       党天朋续道:“从圣天岛回来不久,那位冬儿姑娘便珠胎暗结。到足月分娩之时,林荫茂恰巧被招到宫中,为永乐帝一个宠妃看病,而冬儿姑娘刚好难产……等林荫茂从宫中返回之时,冬儿已经不在。那男婴却是被林荫茂急救活了过来……也许林荫茂与冬儿姑娘感情至深,自冬儿去世后,他终生都未再娶……”

       听了这话,林冬雨看向林崤,纯净的眼中,露出惊异之色。

       林崤冰冷的脸上,微微跳动两下,刚刚还是寒冰一样的目光,此刻在迎向林冬雨惊异的目光时,却有了异样的暖意。

       紫裳悄声笑道:“人家林氏兄妹可不是亲兄妹,蓝大官人要是横刀夺爱,打林小美人的注意,那无声无息的毒药,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要是那样的话,小女子可要闪到一旁,免得殃及了池鱼。”

       党天朋道:“又过了大半年,在虎林军统领凌云神秘死去后,便未再死人。正向刘三哥说的那样,那个案子始终未破,成了大明开国以来最大的悬案……”

       孟一辰道:“赵仁兄可曾听你们烈总镖头说起过这个案子?”

       赵青宇笑道:“我家总镖头是何等人物,那些闲事闲非、无聊无用的话,他老人家从来不会说谈!”

       孟一辰淡淡说道:“那些淋淋的鲜血,大概心中有愧之人,才不敢回头去看。”

       党天朋续道:“那时党某早在此地开起了酒楼,除我表叔之外,与京师中人大都断了往来。但毕竟旧友袍泽,曾一起同生共死,当听到冬儿姑娘去世的消息后,也是唏嘘不已,伤心难过。知道林荫茂妻子真实身份之人,只有李大人、顾一城、我表叔和我。那可是欺君大罪,足见我们当时情谊之笃深。

     “平淡中时光过得飞快,转眼过去了整整十年。江湖中忽然出现一名神秘的女子,她一身好似东瀛的武功,怪异而又高绝。常年戴着紫色面罩,就像当年的蓝裳一样。据说她年纪轻轻,外貌冶艳异常,身材更是如妖如魅。她亦正亦邪,一时闯下很大的名声,就像稍后的梦飘雪一样。当时她的传闻很多,有人说她来自西域,有人说她来自西洋,甚至有人说她是蓝裳的女儿……后来竟还有人说她是原锦衣卫副指挥使盛方原的女儿。盛方原在西域殉国后,他的妻子带着一双儿女,随经商的弟弟去了海外……

     “又过了三年,武林中突然发生了多起大案,许多名家子弟被人杀了,其中就包括陈仲庭的哥哥陈仲堂。就在此时,那个神秘的女子也突然在武林中消失。有人说她去了海外,成了一个小番国的王后……还有人说,她去了蒙古,做了大汗的宠妃……”

       唐轩心中一震:那个神秘女子可是高娃汗妃?

       紫裳悄声笑道:“蓝大官人在蒙古可曾遇到那个面容冶艳、身材如妖如魅的神秘女子?是否与其有过一段情缘?

       党天朋续道:“那神秘女子消失后,一位绝顶高手公开宣布,不再与人动武,只是吹箫劝架,用低婉的箫声与诚挚的言语,来化解江湖中的杀戮和戾气……”

       赵青宇道:“那个人,凡在江湖走动之人全都知晓。‘远路箫声’居然名列六大高手,真是不可思议!现下已没人将他当做绝世高手看待了。当然了,即便他此刻武功全失,也不会有人找他麻烦,萧声远已是一介废人!”

       孟一辰道:“四海内外,邦国林立。若有一国,就像‘远路箫声’萧大侠那样,永久不与任一国敌对,取得所有邦国的共识。只在国与国战事发生之时,斡旋调停,以熄战火。如是这样,那国中之民众,将永无刀兵之祸,岂不是全天下最为幸运之民!”

       党天朋续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林太医应该比党某更加清楚。党某只是道听途说,林太医却是亲身经历。是否在一个深夜,令尊大人抱回一个女婴?从那以后,令尊大人便有了一个女儿,林太医便有了一个妹妹,如今那个女婴,已然出落成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林冬雨大声说道:“你在胡说!哥哥,他是不是在胡说八道?”

       林崤锐利的目光直视党天朋,说道:“此事与那老贼害死我父有何勾连?”

       党天朋缓缓说道:“林家兄妹何必如此心急?我那表叔高深莫测,上达天听;而令尊大人城府之深,世之罕有。那件事嘛……后来党某虽多方猜测,却始终得不到正解……也许是因为……”随着支支吾吾的话语,浑浊的眼中闪过神光,又是瞟了一眼林崤手中的那封信,微微笑道:“有一位前辈说了,有些案子一发生,注定便是悬案,而有些局,从一开始便是解不开的死局,因为布局之人,乃是绝顶的天才……”

       话音未落,从楼梯口闪出一道蓝影,从蓝影中疾劲飞出数点惨碧色的寒芒,尽数打在党天朋的脸上。党天朋双手捂住脸,喉头咕咕叫着,略显佝偻的身体,撞翻身前的桌子,仰面倒在了地上,指缝中露出的一只眼睛中满是不甘的神色。那墨黑色的酒坛,刚好在头前摔碎,坛中三十年的陈酒,飞溅在闪着惨碧幽光的脸上……

       在此风掣潮鸣之际,林崤与甘芾同时起身,便在林崤直取那道蓝影之际,甘芾手中已多了一柄连响短铳。众人只听三声巨大的轰响,那道蓝影径直扑倒在地。林崤疾如电闪般的身形,也在倒地的蓝影之前,生生地顿住。

       孟一辰大声说道:“众位都已看到,那个蓝袍人目无王法,公然当众杀害潞州天朋酒楼楼主党天朋,在欲行逃脱之际,被锦衣卫镇抚司正七品校尉甘芾甘大人当场击毙。党天朋被杀一案,就此结案。天朋酒楼尚与另一重案存有重大勾连,现有锦衣卫全权接管。”

       赵青宇道:“两位大人办案效率之高,真是让人由衷的感佩!”

       孟一辰又道:“陈大人返京之时留给甘大人的这玩意儿真是厉害!要是此物早在甘大人的手中,那日在定襄城外,甘大人早将恶贼唐轩及其同党一并擒下。”

       林崤将蓝袍人的尸身翻转过来,冷漠的脸上全无神色。众人也上前观看,林冬雨大声说道:“便是此人与他同伙一起害死我爹!”

       赵青宇道:“我看此人甚是面熟,他好像也是太医院的太医,名字好像叫做欧阳左卿,他还有两个弟弟,隐约记得一个叫欧阳左锋,另一个叫欧阳左众。”

       林崤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将手中的信件点燃。

       看着信上跳动的火苗与冒出的缕缕青烟,唐轩心中不由回想党天朋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同时记起肖清也说过类似之言:有些案子一发生,注定便是悬案,而有些局,从一开始便是解不开的死局,因为布局之人,乃是绝顶天才……

       此刻,那封信已化做灰烬,被破窗吹进的寒风,吹散在厅中。

       赵青宇大声说道:“坛碎酒洒,人死信焚,此篇就此掀过,大伙还是各回各家去吧。”

       林崤轻声道:“雨儿,我们走吧。”

       林冬雨道:“哥哥,我们去哪?可是要去京城?”

       林崤抬手一指唐轩,冷冷说道:“我们不论去到哪里,今后都不准再见这个恶贼。”

       林冬雨一怔,转头看向唐轩,说道:“轩……蓝大官人是好人,不是坏人,更不是恶贼,那……那日是他救了我。”

       孟一辰道:“以本官多年的经验,深知最易着色之物,乃是新布;最易被骗之人,便是女孩儿。小妹妹要听哥哥的话,回家去吧。”

       赵青宇笑道:“孟大人乃公门中人,孟大人张嘴,便是官府在说话。我们寻常百姓,听官府的话是不会错的。漂亮的小妹妹,还是及早与太医哥哥一道走吧。”

       孟一辰又对唐轩说道:“蓝大官人财运不济,党老前辈一死,那五万两银子便泡汤了。虽说麻烦事儿少了一件,但虱子多了不咬,这点儿麻烦事儿,放在蓝大官人身上已经不算什么。如此一来,两者一较,还是五万两银子没得可惜。”说着又向甘芾说道:“甘大人,我们也该返京了,是天堂还是地狱,就看我们的运气了。”

       甘芾走到楼梯口,回身向唐轩深视一眼,随后大步走下楼去。

       孟一辰跟在甘芾身后,回身向众人说道:“本官料到与各位仍有缘分,我们就此别过,来日到京城再会。”

       望着孟一辰的背影,赵青宇笑道:“虽说潞州风寒雪大,但当真不虚此行,特别是有幸结识了孟大人,实是三生有幸。回到京城,小弟还须孟大人多多提携。”说罢,抱起桌上的半坛酒,又拿起半只烧鸡,这才转身而去。

       紫裳笑道:“林小妹听哥哥的话,快些回家吧。别说是道上的朋友,即便是多年的夫妇,也有曲终人散之时。”

       林冬雨喃喃说道:“家,早被我一把火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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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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